何冠燊 李佳琪
摘要: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將給現有的全球傳播權力結構帶來顯著影響。在信息網絡和媒介的全球化時代,傳播權力因其對社會輿論、公眾認知、外交政策等多方面的影響成為世界各國政府決策者必須加以考量的競爭與博弈要素,而人工智能將從多個層面強化或減弱現有傳播權力結構單元。本文在該背景下探析新一輪人工智能技術對全球傳播的影響、各國在人工智能發展與運用的策略、人工智能關于全球傳播領域的底層風險及國家間協調合作博弈的未來可能路徑。
關鍵詞:人工智能;傳播權力;國際政治;公共關系
人工智能作為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核心技術,將引發全球產業分布的結構性變革,顯著推動國際權力與世界格局的重塑,其中全球傳播權力同時具有影響過程參與要素和國家博弈實力對比表象的雙重特征。[1]美國利用工業和科技革命的機遇取得了國際上政治與經濟領先地位,借此建立起全球傳播權力領域的不對稱優勢。在全球經濟發展高度不平衡、貧富社會階層分裂以及原有國際秩序受到多重沖擊挑戰的當下,與進入新一輪快速演進周期的人工智能技術密切相關的國家博弈、產業重塑以及科技對社會文化的愈發深度介入,勢必將對現有的傳播權力進行重新分配。[2]本文旨在探討人工智能與國際傳播交叉領域的關鍵問題,并分析人工智能將如何作用于全球傳播權力的博弈。
一、人工智能對全球傳播權力結構的重塑
與傳播相關的科技進步使信息交流和傳播不斷突破地理界限,加速了全球市場和國際社會的形成。然而,全球傳播的發展也伴隨著傳播權力的不平等,發達國家憑借技術和資源優勢掌控全球信息傳播的主導權,發展中國家處于明顯的劣勢與被動地位。隨著冷戰結束,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和文化集團通過衛星、通訊社、跨國科技企業等要素主導著全球傳播,使新聞、知識信息及大眾流行文化呈現單向度的全球傳播,[3]媒介的集中化和壟斷趨勢越發明顯。
以國家為主體的全球傳播,其重要目的之一在于影響國際公眾對國家行為的態度和認知。傳播媒介技術和基礎設施大部分時間并不帶有顯性政治色彩,媒體傳播的內容則必然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來源或主導國的意識形態與價值觀。[4]有國際關系學者曾指出,美國的 “賽博權力”來源于硬件、標準、企業和人才等方面的先發優勢和持續地位。作為新興技術的人工智能傳播應用,以全球為范圍影響受眾的認知、情緒和態度。戰略敘事、計算宣傳、意識形態安全化和認知戰等國家間前沿競爭領域都存在人工智能的介入,且涉及眾多非政府社會力量的參與,展現出多維性和全域性等特征 (詳見表1)。[5]
西方發達國家的決策部門和學術界自 “一戰”后便就新興技術應用于傳播領域的重要性建立起共識。相對地,發展中國家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采取跟隨策略,圍繞著提升通信基礎設施和傳播體系完善方面進行投入。與人工智能發展相關的國家主體行動,包括通過政策扶持人工智能業界和學界相互促進發展,跨境制定法律法規政策并進行監管,同時在戰略層面協調資源投入,包括能源、算力中心等多種支持人工智能強化傳播能力的基礎設施建設。在內容產業方面,則通過培養傳播人才和專業組織機構,通過指向性穿透與引導性擴散方式,運用敘事框架、議程設置甚至群體性情緒等手段在全球傳播權力博弈[6]中獲取競爭優勢。
二、人工智能影響全球傳播權力的作用機理
國家傳播權力的構建是一個多維度的過程,涉及對信息資源的控制、媒體渠道的管理以及技術優勢的利用。新一輪人工智能發展影響下的全球傳播,將進一步弱化傳播過程中地緣和語言等傳統邊界性,[7]帶來傳播霸權知識鴻溝擴大、繼續侵蝕發展中國家的文化多樣性和文化主權的潛在風險。
國家通過全球傳播來宣傳政策、輔助外交、影響公共輿論、塑造國際形象,借由分布在全世界的媒介平臺全方位地影響受眾行為,以服務于經濟利益和政治訴求。大量的傳播資源由大型科技公司掌握,導致媒體權力進一步集中,而企業和科研機構的分布又形成了區域國別差序格局。人工智能和更廣義的 “技術”經常被包裝表述為 “無害的神話”,[8]隱藏了其服務于壟斷資本主義和維護現有不平等權力分配結構的本質目標。
國家行為體根據利益訴求,在人工智能技術的賦能作用下統籌各類型的傳播參與者,包括公司、小型組織以及個體構成傳播矩陣,可能使用的傳播手段包括操縱內容和公眾認知、運用情感敘事引導集體情緒等,對既有媒介和傳播秩序產生了重要影響。[9]神經網絡、大語言模型和生成式人工智能顯著提高了新聞消息和內容生產效率,社交媒體領域將人工智能廣泛應用內容審核、情緒分析和用戶畫像等方面,而在公關和廣告業的應用包括精準營銷、輿情監控和危機管理等方面。面對人工智能技術的快速普及,各國紛紛制定人工智能戰略,爭奪話語權,而在監管機制、競爭性標準等方面的博弈,也使全球傳播權力分配呈現復雜的樣態。
三、人工智能與全球傳播中的國家博弈
中美兩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競爭日益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美國長期以來一直將科技創新作為其維護國家安全和全球領導地位的核心戰略。[10]美國政府認識到人工智能技術的巨大力量,與半導體、互聯網等領域的發展相通,通過其強大的科研體系、產業布局以及公共與私營部門之間的協作不斷推動人工智能前沿發展,力圖在全球治理和國際規則制定中維持絕對領導者角色。然而,隨著美國的工業制造業空心化和產業過度金融化問題逐漸顯現,[11]其在全球市場、經濟和政治中的結構性特權也受到了挑戰。
中國政府在人工智能領域以積極的態度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和規劃,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和應用。盡管中國處于從美國特朗普政府時期的科技戰、貿易戰延續至拜登政府時期 “小院高墻”和產業鏈聯盟策略的環境中,先進芯片等領域受到美國針對性打壓,[12]科研人員國際交流被施加各類限制條件,但中國科研院校和科技企業在新一輪的機器視覺、自然語言處理等方向均取得了豐富成果。中國政府的戰略重視與國內豐富的數據資源、規模龐大的用戶及市場潛力,共同為中國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歐盟制定的 《人工智能法案》提出了世界上首個較為全面的人工智能法律框架,旨在應對人類健康、安全和基本權利的風險。該法案將人工智能系統分為四個風險級別,并確定了適用于通用模型的特定風險。日本則出臺 《人工智能戰略2022》,旨在利用人工智能克服社會難題,確立一體化技術體系,構建國際化的人工智能教育和社會網絡等。此外,英國、俄羅斯、新加坡、阿聯酋和沙特等在國際事務領域活躍的國家近年來也發布了對應的人工智能政策文件。多國聲明關注人工智能可能引發的危機,呼吁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社會應用、教育研究、規范化數據流通和合作管理等措施。
四、人工智能時代全球傳播的挑戰和機遇
人工智能與傳播相關的新技術應用正在深刻地改變人類的認知方式和觀念構建。這種影響力的擴張反映了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科技對權力內涵的改變和延伸,傳統的權力概念如主權、軟實力、硬實力或話語權等越發難以涵蓋新型權力領域。人工智能同時帶來信息效率的提升與同質化代價,發展的非對稱和壟斷性特質使知識權力趨于集中化,其他智力因素和物質生產要素成為供應鏈下游,導致弱勢方對強勢方形成技術依賴。與此同時,非國家行為體如跨國壟斷資本對民族國家的 “綁架”和地緣政治驅動現象也不應被忽視。[13]在此背景下,有學者提出應以負責任態度推進大國科技合作,然而這并不確保國際社會的普遍利益和價值觀得到充分考慮。以美國為例,在政治領域濫用行為的傾向在維基解密、棱鏡門和非法獲取用戶隱私干預選舉等事件中均有所體現,揭示了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對政治和傳播事件的操控能力及風險。
人工智能學科的私有屬性和開放屬性并存,計算機科學和互聯網技術發展史上知識生產的開放特性和理論代碼開源等有助于彌補信息不平等。麻省理工學院發布的人工智能治理白皮書為政策制定者提出了一種以應用場景替代底層技術的劃分方式,為各國根據自身情況制定技術治理政策提供了新的思路。人工智能技術可以幫助國家間更好地進行戰略溝通與對話、促進國際合作,如通過共享數據和算法來加強應對如氣候變化、全球公共衛生等挑戰的能力。全球溝通也有助于營造更好的國際經濟環境、提高生產效率、推動資源節約和能源轉型等。關鍵在于各國要共同面對人工智能技術帶來的挑戰和風險,確保科技安全與可持續發展,并在此基礎上促進全球范圍內的信息傳播公平與正義。[14]
五、結束語
在人工智能演進下的全球傳播權力博弈中,國際社會面對政治經濟的多重挑戰。人工智能與網絡、深海、太空等前沿國際治理領域類似,都關乎全人類的未來和世界的發展走向。中國作為負責任的大國,堅持人工智能發展中科技引領、系統布局、市場主導、開源開放等關鍵基本原則。在全球范圍內提高公眾識別和抵御虛假信息的能力、促進多樣和公平的媒體生態,通過與各國政府和專業國際組織商討合作,防范技術失控和惡意使用等。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的重要話題,各國應當在強化國際合作和對話、制定跨越國界的人工智能倫理標準和監管機制,促進技術透明度,鼓勵人工智能系統的可解釋性和責任追溯,推動技術在全球傳播領域的合理應用,選擇面向人類未來多贏而非零和博弈,走向能為國際社會帶來共同福祉的協調治理機制和人工智能發展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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