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近代以來,西方各種社會思潮逐漸涌入中國,使中國的封建思想受到了猛烈的沖擊。20世紀初,出于救亡圖強時代主題的現實需要,梁啟超提出建立中國的“新史學”,中國傳統史學開始向近代史學轉型。在這樣復雜的時代背景下成長起來的傅斯年早年接受中國傳統知識文化的學習,而后赴歐留學,深受西方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影響。歸國后,他創辦了歷史語言研究所,開創了集眾研究的先河,選拔并培養了一批史學人才。在史學研究中,傅斯年提出了“史學即是史料學”的口號,建立了“史料學派”,他有著強烈的愛國情懷和民族認同,是重要的史學家之一,其史學思想與治史理念、方法都對中國現代史學的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關 鍵 詞] 傅斯年;史學思想;史料學
一、傅斯年史學思想的思想淵源
傅斯年,字孟真,1896年生于山東聊城,生長在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文人家庭中。1913年夏,傅斯年考入北京大學預科班學習。學習期間,傅斯年深受進步人士蔡元培、胡適等人的影響,他從舊學中“脫穎”出來,拋棄了以科舉考試為中心的舊文化傳統,開始了接受新思想、新文化的探索歷程。1920年,傅斯年留學英、德長達七年之久。留學期間,他系統學習了現代西方哲學、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等多種學科的理論和方法。他自幼在中國傳統教育中長大,成年后又遠赴歐洲留學,這樣的經歷使他在學術上既接受了中國傳統史學的熏陶,又受到西方史學的影響,使其史學思想豐富深刻而又富有個人鮮明的特色。具體而言,傅斯年史學思想之淵源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傅斯年的史學思想深受中國傳統史學中乾嘉學派的影響。中國傳統史學以考據為治學方法,而其核心則是對中國古代社會歷史各個方面的考據和研究,因而傅斯年也對考據學非常重視。傅斯年的史學主張較多地受到清代考據學的影響。①在北大求學期間,傅斯年最初受章太炎先生學說的影響很大,章太炎的弟子劉師培、黃侃十分器重傅斯年。雖然“傅斯年后來批判了章太炎,也沒有成為這幾位國學大師的私淑,但傳統的歷史考據學對他的影響卻是很深的”②。傅斯年對于清朝的史學研究方法是持肯定態度的。他認為,清代的學問是客觀的、歸納的、實證的、經驗的、懷疑的,并說:“清代的學問,很有點科學的味道,用的都是科學的方法……清代學問在中國歷朝的各派學問中,竟是比較的最可信、最有條理的。”③
其次,傅斯年的史學思想深受西方史學中德國蘭克學派史學思想的影響。蘭克學派是19世紀中西方史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流派,被視為西方傳統史學的象征,在19世紀中西方史學研究中取得的最高成就。對史料的來源進行深入的研究,是蘭克學派史學思想的核心,其重點研究史料的原始性,并倡導不偏不倚的治史態度。1933年,傅斯年在《〈史料與史學〉發刊詞》中指出:“史語所同人之治史學,不以空論為學問,亦不以‘史觀’為急圖,乃純就史料以探史實也。史料有之,則可因鉤稽有此知識,史料所無,則不敢臆測,亦不敢比附成式。此在中國,固位司馬光以至錢大昕之治史方法,在西洋,亦為軟克(蘭克)、莫母森之著史立點。”④可見,傅斯年的“史學便是史料學”的史學思想深受德國蘭克史學的影響。
最后,傅斯年的歷史觀深受資產階級“新史學”思潮的影響,梁啟超、王國維、胡適等人都是這一思潮的代表人物。傅斯年很重視王國維的“二重證據法”,認為“二重證據法”就是“直接間接史料之互相為用”法。在《史學方法導論》中的第一節《直接史料對間接史料》一文中,傅斯年“標舉三例,以見直接間接史料之互相為用”①。傅斯年在北京大學讀書時,胡適對他也有很大的影響。1920年,傅斯年在給胡適的一封書信中說:“我在北大期間,以受先生之影響最多,因此極感,所念甚多。愿先生終成老師,造一種學術上之大風氣,不盼望先生現在就于中國偶像界中備一席。”②
二、傅斯年史學思想的主要內容
傅斯年的史學思想內容豐富而深刻,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關于“史學便是史料學”
這是傅斯年史學思想的核心內容。傅斯年深受中國乾嘉學派和德國蘭克史學的影響,他非常注重史料,并提出“史學便是史料學”的口號。1928年,他在《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中明確指出:“歷史學不是著史:著史每多多少少帶點古世中世的意味,且每取倫理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近代歷史學只是史料學,利用自然科學提供給我們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著的史料。”③傅斯年還在《史學方法導論》中指出:“史學的對象是史料,不是文詞,不是倫理,不是神學,并且不是社會學……史學便是史料學。”④他非常注重收集資料,曾高呼要盡可能多地掌握資料,就要“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強調史學研究當以史料學為根本,這一主張對史學界產生了糾正空疏之弊的作用。
(二)關于史學的客觀性與科學性
傅斯年繼承了中國乾嘉考據學派與德國蘭克史學的思想,主張史學研究絕不能摻雜任何個人的主觀理念,在研究中要嚴格遵循史料為依據,真正實現歷史史實的真實再現。傅斯年要求研究史學的人應該完全消滅主觀、消滅自我,強調史學的客觀性,十分反對疏通。傅斯年要求建立科學、客觀的史學,以史料見證史學,這對于史學界的浮夸學風也起到了針砭時弊的作用,對史學發展十分有益。傅斯年重視新思想、新觀點和科學的方法的運用,他提倡運用科學的方法來進行史學研究,在研究史學時可以運用和借鑒例如地理、考古、天文等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使得史學研究領域更寬廣、史學材料更豐富。 傅斯年提倡要因時代的不斷發展而擴充研究的工具,增加研究手段,并利用近代自然科學的最新知識及科學方法,以求取得“我們要科學的東方學之正統在中國”⑤。
(三)關于其史學研究方法
傅斯年在研究歷史時尤其重視治史方法的探究,他主張不僅要不斷發掘出新史料,而且還要運用與時俱進、有效的、科學的治史方法,主要包括歷史比較法、集眾研究法、心理分析法等。傅斯年的比較研究法主要用于對史料的整理,他認為史學便是史料學,因此他的史學研究主要任務便是對史料的整理,他在《史學方法導論》中提道:“假如有人問我們整理史料的方法,我們要回答說:第一是比較不同的史料,第二是比較不同的史料,第三還是比較不同的史料。”⑥傅斯年提倡的歷史比較法對今天的史學研究仍有許多可借鑒之處。他首開集眾研究的先河,使史學研究更加規范化與系統化。他創立了歷史語言研究所,組織了史學知識精英群體,致力于史學研究。傅斯年主張在現代大背景下進行歷史、語言等學科的研究,他認為傳統的個人關在書齋中讀書、考據、閉關冥想的方法已經行不通了,而要進行集眾式的合作研究。他在《歷史語言研究工作之旨趣》中闡述道:“歷史學和語言學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容易由個人作孤立的研究了,他既靠圖書館或學會供給他材料,靠團體為他尋材料,并且須得在一個研究的環境中,才能大家互相補其所不能,互相引會,互相訂正,于是乎孤立的制作漸漸地難,漸漸地無意謂,集眾的工作漸漸地成一切工作的樣式了。”⑦
此外,傅斯年在史學研究中還注重心理分析法的運用,在歐洲留學期間他曾系統學習了實驗心理學和弗洛伊德的心理學,回國后,他將心理分析引入史學研究中,將心理學與歷史學結合起來,主張運用心理分析法來研究歷史。 1940年,傅斯年作《汪賊與倭寇——一個心理的分解》一文,從心理學的角度對歷史問題進行了深入的剖析,使史學研究有了更多樣化的角度。除了上述研究方法,傅斯年還提倡其他不同的學科方法在史學研究中的運用,如語言學研究法、會通考證法等,這使史學研究更加多樣化與豐富化,這些不同的學科方法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史學的發展,對今天的史學研究仍有借鑒意義。
三、傅斯年史學思想的影響
傅斯年的史學思想對史學發展產生了十分重要的影響,極大地推動了我國的史學發展。其“史學便是史料學”的史學理念對其史學思想的形成和發展有著重要影響,該理念擴充了歷史學家研究歷史資料的范圍及歷史學研究的領域,極大地拓展了歷史學的研究對象。傅斯年從全新的角度看待史料的范疇,改變了原來對史料進行研究時僅以文字為中心的模式,促進了中國現代史學的科學化發展。傅斯年強調史學研究的科學性與客觀性,提倡從直接的史料中研究歷史,主張將其他科學的研究方法與成果直接借鑒到史學研究中,這是符合歷史發展的時代趨勢的,同時也加強了史學與其他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聯系。傅斯年強調,在研究史料時要遵循實事求是的原則,主張科學客觀地運用多種方法如史料研究法、歷史比較法、心理分析法等,這些都使中國現代史學的方法論日趨豐富和完善。傅斯年以歷史語言研究所為平臺,組織并創建了中國歷史與考古學研究機構,聚集和培養了大批史學精英,開創了史學集眾研究的先河。在傅斯年看來,一個學術機構擁有良好的治所理念和學術氛圍,才能保證學術研究的質量,才能引領學術發展。因此他在歷史語言研究所的治所理念中貫徹“學人治所”的理念,為中國近現代學術事業的發展與進步做出了重要貢獻。史語所中集合了多領域的人才,傅斯年將史語所分為歷史、語言、考古三組,聘請陳寅恪、趙元任和李濟任組長,運用新的學術理論進行集眾式研究,完成了歷史、語言、考古諸學科的研究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型,為中國社會科學研究的進步和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促使中國現代史學朝著規范化、科學化的方向發展。
傅斯年的史學思想對中國史學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他對歷史學的研究有著獨到的見解,從而推動了中國史學的現代化發展。但是,由于他過分追求客觀史料,重史料輕史觀,其史學思想不可避免會有不足之處,這就要求我們要客觀辯證地看待傅斯年史學思想,不僅要認識到傅斯年史學思想對中國現代史學的貢獻,還要看到傅斯年史學思想中的不足之處并引以為戒。
傅斯年深受西方實證主義史學思想與清代考據學的影響,形成了獨具風格的史學思想。他一生的史學思想豐富而深刻,既有對傳統史學的繼承,又有對西方近代史學的借鑒,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史料學派”,并對其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其史學思想對于當時的學術界以及現代史學研究理念的發展起到重要作用,促進了中國史學現代化與科學化的發展。他既是一個知識分子,又是一個學術菁英,既有國家意識,又有歷史傳承的雙重責任。他關注祖國發展,有著強烈的愛國情懷與民族認同,努力實現“科學的東方學之正統在中國”的史學理想。其史學思想建構起來的“史料學派”以及對“史料”及“史料派”概念所進行界定、論述和研究等方面均為我們留下了寶貴財富,值得我們繼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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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聊城大學
注釋:
①葛志毅:《傅斯年及其實證主義史學思想》,載《清華大學思想文化研究所集刊(第2輯)》,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第272頁。
②李泉:《“史學便是史料學”淵源得失論——傅斯年史學思想論稿之一》,《聊城師范學院學報》1991年第1期,第78頁。
③傅斯年:《清代學問的門徑書幾種》,載《現代中國思想家第八輯——梁漱溟》,巨人出版社,1978,第333-335頁。
④傅斯年:《〈史料與史學〉發刊詞》,載《傅斯年全集(第3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第334頁。
注釋:
①傅斯年:《史學方法導論——傅斯年史學文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第5頁。
②傅斯年:《致胡適》,載《傅斯年全集(第7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第14頁。
③傅斯年:《〈史料與史學〉發刊詞》,載《傅斯年全集(第3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第3頁。
④傅斯年:《史學方法導論——傅斯年史學文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第2頁。
⑤歐陽哲生:《傅斯年全集(第2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第15頁。
⑥傅斯年:《史料略論》,載《史學方法導論》,江蘇文藝出版社,2008,第4頁。
⑦傅斯年:《〈史料與史學〉發刊詞》,載《傅斯年全集(第3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第11-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