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勇——自古以來都是古人所尊崇的品質,從先秦孔子的“勇德”開始,到孟子的養勇之道,再到蘇軾的有勇有謀,無一不展現出“勇”的豐富內涵。通過對孟子《夫子加齊之卿相》中提及的養勇之道和《留侯論》中張良一生的傳奇經歷進行探究和探討,找出“勇”字的古今差異和豐富內涵,從而得出其具有的現實意義,警醒人們在現實生活中如何踐行勇及勇德,借古窺今。
[關 鍵 詞] 孟子;蘇軾; 勇;勇德
在如今信息爆炸的時代,筆者通過一部小小的手機窺探南北奇聞,一則新聞中,引起的關于勇士的討論,引發了筆者對于勇的思考。因此筆者決定再度回到古代勇士的身邊,探尋何為真勇。通過對《夫子加齊之卿相》中不同養勇方式的思考,發現孟子的“勇說”最符合當下的智者養勇之法,因為孟子把勇和義聯系在一起,認為有勇的人必然是正義的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合乎道義的。蘇軾的《留侯論》則提出了另一種“勇”的內涵,“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他認為能夠忍辱負重、矢志不渝地堅持自己的志向之人,才是真正的豪杰之士。
有膽量、力氣大的;敢做敢當、肯負責的,這是《新華字典》對于“勇”的解釋。《說文解字》中對“勇”的解釋是:“力者,筋也;勇者,氣也。氣之所至,力亦至焉;心之所至,氣乃至焉。故古文勇從心。”此外,《爾雅·釋訓》中有“番番、矯矯,勇也”的解釋;劉熙的《釋名》中有“勇,踴也,遇敵踴躍欲擊之也”的解釋。由此觀之,勇從古時開始便是被人所稱贊的道德品質,可是如何可以稱之為勇呢?勇的內涵為何?今天,筆者便從《夫子加齊之卿相》和《留侯論》中探討何為勇。
一、不動心——養浩然之氣
《夫子加齊之卿相》開篇,公孫丑問孟子:“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對此,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開篇的對話就體現出孟子對于“勇”的展現——不動心。問起不動心之道,孟子講述了許多不同的養勇之道,分別為北宮黝、孟施舍、曾子、告子以及孟子自己的養勇之道,通過孟子對養勇論的探討,進一步得出孟子自己的養浩然之氣論,孟子將“勇”與“義”融合到了一起。
何為“勇”乎?從《夫子加齊之卿相》中我們可以得知,“勇”的具體表現為“不動心”,是孟子之于“齊之卿相”的不動心;是北宮黝之于君王庶民的不動心;是孟施舍不論敵強敵弱,只要自己身懷必勝之志的不動心;是告子“不得于言,不求于心”的不動心。雖說“勇”的表現是一致的,但“勇”的培養方式卻是不一樣的。
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橈,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撻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寬博,亦不受于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1]
北宮黝對于“勇”的展現既是“不膚橈,不目逃”的外在表現,也是“不受于褐寬博,亦不受于萬乘之君”的內心堅守。北宮黝正是因為自己的心性和自己追求“勇”的信念,所以他才能做到對君王和庶民一視同仁,認為刺殺君王和刺殺庶民是一樣的,這是北宮黝的養勇方式,他是剛直的、堅挺的,不受一點委屈,“惡聲至,必反之”,這樣的勇士,在皇權至上的時代是值得敬佩的,但也是好斗易折甚至可以說是不知變通的。
孟施舍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后進,慮勝而后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1]
孟施舍的養勇方式卻不一樣,孟施舍言“視不勝猶勝也”,不管面對什么樣的局面,孟施舍永遠抱著必勝的決心。勇而無懼,勇而無畏,持必勝之志;這樣的勇是堅定的,是無畏的。
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1]
與北宮黝和孟施舍的勇氣相比,曾子在勇這方面又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勇不是暴力的,也不是剛硬的,作為一代才子的曾子對于培養果敢剛硬的勇氣并沒有特別的優勢。“可以說,與北宮黝或孟施舍相比,曾子的養勇方式才真正擺脫了氣稟或職業的限制,使得勇氣可以成為人的一種必然的道德品質。”[2]曾子對于“勇”的理解至此又更上了一層樓,跨越了對于勇即勇敢、勇氣的直觀理解,說出了“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言論,證實了曾子內心的強大。那種勇是一種堅持本心,不因俗世看法而改變,保持自己的道,從而實現真正的大勇。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氣。”[1]
告子的“勇”又另有不同,告子的“勇”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對于告子來說,不動心的序列就是,先要在言辭上取得成就,才能在心上不動,才能在氣上不動。對此,孟子是持肯定態度的,孟子說“持其志,無暴其氣”,因此,告子的勇便是操持、保持你的志愿,并且不要擾亂由志愿而聚攏起來的精氣。
如果說北宮黝、孟施舍和告子的勇是外在的,是具體的表現,那么孟子的勇便是內在的,他的勇是含于心、現于形。
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1]
“孟子所構建的‘養勇’思想重在以‘養勇’為方式和手段,目的在于提升人格修養,主要內容便是培養浩然之氣,達到不動心之‘勇’。孟子重視培養勇氣的方式,是想使人的外在修養具備浩然正氣的自然流露,內在具備不動心的人格品質。”[3]
雖然從人所行之事并不能直觀地體現出他的勇,但是他所做的事情之中蘊含著一股氣勢,這便是孟子的勇——浩然之氣,孟子的勇在于內心,他是讓我們自己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堅持正義,做合乎道義之事,這樣做事有底氣、說話有氣勢,這其中蘊含的便是浩然之氣。
筆者認為孟子的浩然之氣才是明智的勇。北宮黝的勇是強硬的,但過剛易折,若堅持到底,這種勇勢必也會帶來不可估量的麻煩;孟施舍的勇是不計后果的,必勝的決心固然重要,但是對于外在環境的把控也是不能忽視的,若是敵我懸殊太大,即便再勇也無法取得勝利,這樣的勇便是有勇無謀;告子的勇則很難實現,萬事萬物時時刻刻都處在變化之中,若是言辭不就,心便不動,這便會造成木訥而不知變通。由此觀之,孟子的浩然之氣是較明智之選,在浮世繁雜之中,選擇自己認為合乎道義之事而為,做法律容許范圍之內的事,堅持自己的道,做事有底氣、說話有氣勢,便是最好的勇。
二、忍辱負重——此為智勇
古之所謂豪杰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匹夫見辱,拔劍而起”,對此,蘇軾的評論是“此不足為勇也”;由此觀之,蘇軾的勇在于一個“忍”字,真正的大勇者是“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對于這樣的勇者,蘇軾想到了那個冠絕天下的謀士——留侯張良。
張良,字子房,秦末漢初杰出謀臣,政治家,以出色的謀略助劉邦建立了大漢王朝,后被冊封為留侯。張良出身名門,在秦國滅韓之后,決定為家為國報仇,便傾盡家產征刺客刺殺秦王嬴政,但秦王幸免于難,張良也僥幸逃離。后來,張良在水圯橋頭遇到了圯上老人,圯上老人將自己的鞋子反復脫下多次,再讓張良幫自己撿鞋,張良滿足了老人的每一次要求,老人便被打動了。最后圯上老人反復約張良五日后見,前兩次老人都去得比張良早,直到第三次,張良為了能在老人之前到達半夜就到達了約定的地點。在數次故意刁難進行考驗之后,老人最終被張良的志誠和隱忍打動,贈予張良失傳已久的《太公兵法》。之后老人便化作一塊黃石,而張良日夜研習終開悟成了“智囊”,得以成為一代謀士。
這樣的故事為張良的聰明才智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但蘇軾從中看到了其核心的內容——欲成大事,必先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為此,蘇軾還特意列舉了“勾踐臥薪嘗膽”和“楚莊王伐鄭”的典故,借此展現了“忍”的重要性。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正是因為張良能忍,所以獲得了舉世之智;因為張良勸劉邦忍了,所以劉邦避其鋒芒,打敗項羽,成為千古一帝。
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有很多關于“忍”的經典故事和名句值得傳承,如韓信忍胯下之辱,婁師德唾面自干,吳亮《忍經》中的“要做人,先學忍”。這些都說的是一種人格修養和處世之道。再如老子的“水利萬物而不爭”;孔子的“小不忍則亂大謀”;孟子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所以動心忍性”,這些都說的是一種厚積薄發、蓄勢待發,等待一鳴驚人的忍。[4]這些“忍”與蘇軾的“忍”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些“忍”并不是麻木的、盲目的“忍”,而是有理智的“忍”,因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在面對侮辱的時候可以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以忍下一時的不公不平之事,因為自己所懷甚大,因為自己所思甚遠,因為對自己的未來有堅定的信念,所以他們可以忍常人所不能忍。
但凡忍者,必有所圖,蘇軾對此也有深刻的理解和感悟,故寫出“其挾持者甚大,其所志甚遠”。蘇軾在文章的開篇就提出了古代豪杰之士能忍匹夫之辱是因其身懷大志,假如胸無大志,即便勇也僅是匹夫之勇。因為勾踐一心復越,所以他可以嘗苦膽、睡草垛;因為孫臏抱負未成,想要實現自己的志向,所以他在被迫害之后,忍辱負重,裝瘋賣傻,一步步走到自己的伯樂前實現了自己的志向,得以名揚天下。
蘇軾“忍”的背后是志,這樣的勇是智勇,是有勇有謀,當苦心志、勞筋骨之時,只要想到自己的志向,便會覺得沒有不可以忍受的事,因為自己有自己的志向、有自己的道路,不會因為外界的質疑或不平之事而逞匹夫之勇,因小失大。當下,蘇軾對于勇的定義也是適用的,雖然我們可能會因為一些事而感到人生不如意,但是我們可以做一個有志向的人,當覺得“受辱”時,想一想自己的目標便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對未來的道路有自己的想法,因為不想碌碌無為,所以晚上9點的學校圖書館仍然是燈火通明,早上6點的教室仍書聲瑯瑯。因為我們不甘平凡,所以我們可以忍受孤獨無援的日子,可以忍受一盞臺燈便是所有的時間,在前進的道路上,我們忍受了許多,不是因為我們懦弱,而是因為我們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這樣的我們稱得上是蘇軾口中的豪杰。
三、勇的現實意義
古之大勇者甚多,古人對于勇的看法也是眾說紛紜,但正是因為勇有這樣豐富的內涵才值得我們去一探究竟。
在先秦時代的儒家學派中,孔子最先將“勇”從純粹的頑強不懼的心理意志轉變為處于仁、義、禮、知等道德規范約束和引導下的“勇德”,奠定了幾千年來“勇德”之于其他德性的從屬地位。
與此同時,先秦儒家也將“勇德”視為優秀品格之一,因為“勇德”有較強的現實政治指向性,尤其是對領導者的要求會更高,即需要領導者以“知”為指導,以“禮”為規范,以“仁”為核心,以“義”為導向,在政治生活中面臨重大挑戰和責任時,需要有勇氣和毅力去承擔和完成。勇者要具備“勇德”的道德品質,將“勇德”作為自己的道德標準,面對政治中的大事,保持自己冷靜且理智的判斷,做到不與匹夫論勇氣,要懷大志,忍辱負重,堅守正義,合乎道義。
孟、荀“勇”論基本上承孔子,但孟子重“勇”更重“命”,以“殺身”等激烈方式求仁踐勇的行為在古今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中均不可取,養勇踐勇的關鍵還在于理性思考與“合義”判斷。荀子講求“義”在“利”上,人性雖惡,但可以通過后天教育和他人影響使“勇德”固定在恪守仁義和遵循禮制的道路上。[5]
因此,“勇德”便成為約束和督促我們前進的一項禮制。在當今的法治社會中,“勇德”也在道德層面約束了人們的行為,在面對我們需要承擔的責任時,不能逃避;在面對不公不法之事時,要伸出援助之手。除此之外,還要心懷道義,堅持正義,身懷大志,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合乎道義禮法的事,忍小謀大,堅定自己的志向,做一個有勇有謀之人。
參考文獻:
[1]焦循.孟子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2018 : 202-208.
[2]曾海軍.孟子論 “勇”:兼論一種儒家人文學的視野[J].天府新論,2014(4):28-34.
[3]趙明明.先秦儒家“勇”觀念研究[D].鄭州.鄭州大學,2020.
[4]張若梅.淺析《留侯論》與蘇軾“忍”的智慧[J].古典文學,2020(33):67-68.
[5]趙澤玉.政治倫理視野下先秦時期勇思想研究[D].濟南:山東大學,2023.
作者單位:宜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