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比較文學與文學翻譯的關系

[摘 要] 19世紀以來，比較文學業已成為中西文學界最受關注的學科之一，而文學翻譯研究進一步推動了比較文學的發展。國與國之間文學與文化互通與影響，異質文化在一國的傳播以及一國的文學形象在另一國的接受都離不開翻譯的媒介作用。闡釋了比較文學視域下的文學翻譯、文學翻譯中的創造性叛逆，以及文學翻譯在比較文學研究中的獨特價值與意義。

[關 鍵 詞] 比較文學；譯介學；文學翻譯；創造性叛逆

比較文學自從19世紀興起，業已成為中西文學界最受關注的學科，也進一步促使中國比較文學研究學界開辟屬于自己的研究方向和視野。中國比較文學學會成立至今不足40年，中國的比較文學研究相比于歐美國家還處在一個發展階段，相較于法國學派的影響研究、美國學派的平行研究，中國學派的理論構建還需進一步得到世界文學的認可和接受。從歌德提出“世界文學”的概念起，西方比較文學早期研究的范圍基本局限于歐美文學。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危機與機遇并存，文學尤其是比較文學研究可以增進各國之間的共識，消除文化誤讀，摒棄文化中心主義，彌合分歧，求同存異，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而國與國之間文學與文化互通與影響，異質文化在一國的傳播以及一國的文學形象在另一國的接受都離不開翻譯的媒介作用。本文對比較文學與文學翻譯的關系展開研究。

一、比較文學的定義、目的、功能與未來

1886年，學者波斯奈特在其著作中首先提出了比較文學。何為比較文學？陳敦、孫景堯、謝天振在《比較文學》一書中認為，“比較文學是跨民族、跨語言、跨文化、跨學科的文學研究”[1]22。曹順慶認為，“比較文學是以世界性眼光和胸懷來從事不同國家、不同文明和不同學科之間的跨越式文學比較研究”[2]30。由此不難發現，比較文學不是簡單的文學之間的比較，而是一種文學研究。文學作品可以表達作者的思想和感情，向讀者傳遞一種理念或者文化符號。比較文學不同于國別文學只停留在本民族內部的文學研究，而是需要借助翻譯的媒介作用研究兩國或多國文學作品的影響關系與美學價值。“比較文學的構成和最初的目的，是獲得超越自己民族的觀點，是去觀察某種整體，而不是一個為自己的文化、文學和歷史所提供的自我辯護的小小一隅。”[3]所以，比較文學研究需要研究者掌握至少一門外語，獲得原汁原味的文學接觸和體驗，深入了解其他國家的文學作品特點、不同作家的寫作風格，從而進行文學內涵的比較、延伸、擴展。比較文學尤其是中國比較文學研究的目的和功用為何？正如錢鍾書所說：“比較文學的最終目的在于幫助我們認識總體文學乃至人類文化的基本規律。”[1]15曹順慶認為，“其目的在于以世界性的眼光總結文學規律和文學審美特性，推動世界文學的發展”[2]14。這些觀點都認為比較文學要總結文學規律，促進世界文學的發展。比較文學研究能夠將世界文學聯合起來，促進人類文化的交融與匯通，促進人類和諧發展，減少誤解，糾正文化誤讀，通過不同國家文學之間以及一國文學與其他學科之間的互補、互通、互識，增進人類文明的多樣性。當今世界，戰爭、貧窮、饑餓、流行病毒、種族偏見、自然災害等隨時在撕裂著地球，影響著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所以，“比較文學的根本目的就在于通過文學促進溝通，改善人類文化生態和人文環境”[4]14。要實現比較文學這一根本目的，就需要各國的比較文學研究者共同努力。中國比較文學研究者應當做出自己的貢獻，比如通過對中國現當代作家優秀文學作品譯介的研究重新樹立和構建中國及中國文學在他國的形象，減少外國讀者對中國的認知缺失與偏差，幫助中國文學“走出去”，找尋一條科學之路，解決中國文學在海外傳播與接受的困境。而比較文學視域下的文學翻譯將承擔和發揮應有的歷史擔當和橋梁作用。

二、比較文學視域下的文學翻譯

比較文學是跨語言、跨國別、跨文化的研究。要了解中國文學在西方的傳播與接受情況，就需要研究中國文學翻譯的狀況。無論譯者是國內的翻譯家還是國外的漢學家，翻譯的最終目標都是使譯作符合目的語讀者的期待，不能讓讀者在作品中發現明顯的翻譯痕跡，降低了閱讀體驗。翻譯質量直接影響著中國文學作品在國外讀者心目中的形象，翻譯是文學作品傳播的媒介和傳聲筒，譯者起到重要的作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被授予法國費米娜文學獎的賈平凹，榮膺法蘭西共和國文學與藝術騎士勛章的余華、劉震云等作家的作品都離不開翻譯的貢獻。唐代名不見經傳的詩僧寒山，無論如何比較，在人才輩出、群星閃耀的唐代，他都顯得默默無聞。但是他的作品經過翻譯后曾在美國青年一代中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究其原因，寒山的詩剛好迎合了大蕭條時期美國青年的情緒，使其成為“精神偶像”。當然，“不宜因為某個作家在他國產生了某種影響，就盲目地自豪于這種影響”[4]143。但這種影響至少給了中國比較文學譯介研究一個啟示。一國文學在本國影響一般，但經過翻譯卻可能被他國的讀者接受并產生影響。而不同民族、不同國家之間的文學要發生關系、相互接受并產生影響，必須打破相互之間的“語言壁壘”[1]138。意大利比較文學家梅雷加利指出：“翻譯無疑是不同語種間的文學交流中最重要、最富特征的媒介。”[1]140從比較文學角度進行的翻譯研究和翻譯學有明顯的不同。謝天振是最早提出譯介學概念的翻譯理論家，他給譯介學的界定是：“譯介學最初是從比價文學中的媒介學的角度出發、目前則越來越多是從比較文化的角度出發對翻譯（尤其是文學翻譯）和翻譯文學進行的研究。”[5]由此不難發現，翻譯學是從語言層面進行的研究，而“譯介學關注的是原文在這種外文和本族語轉換過程中信息的失落、變形、增添、擴伸等問題，它關心的是翻譯作為人類一種跨文化交流的實踐活動所具有的獨特價值和意義”[5]。這就使比較文學研究由于文學翻譯而發生轉向，從文學研究轉向文化研究，這符合比較文化跨文化、跨學科研究的特點。比較文學的翻譯轉向并不意味著比較文學只將中心置于翻譯之上，而忽略比較文學的研究本體。比較文學翻譯研究和傳統翻譯的主要區別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首先，研究的視角不一樣。譯介學把其研究對象置于兩個或幾個不同民族、文化或社會的巨大語境之下，審視和闡發這些不同民族、文化和社會是如何進行交流的。而傳統的翻譯研究雖然考慮文化語境的問題，但根本在于對翻譯策略、翻譯方法、翻譯質量、目的語讀者接受的研究。

其次，與傳統翻譯關注語言轉換不同，比較文學研究者關注轉換過程中兩種文化和文學的交流，它們相互的理解和交融、誤解和排斥，以及相互誤釋而導致的文化扭曲與變形等。

最后，最根本的區別是研究目的不同。傳統翻譯研究者的目的是總結和指導翻譯實踐，而比較文學學者把翻譯看作文學研究的一個對象，把任何一個翻譯行為的結果都作為既成事實加以接受，然后在此基礎上展開對文學交流、影響、接受傳播等問題的考察和分析。因此，比較文學的翻譯研究相對來說視域更開闊，更富有審美成分。總之，文學翻譯研究是比較文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國與國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的異質文學與文化交往中，比較文學視域下的文學翻譯研究的成果影響著比較文學的發展與突破，同時在中西文學交融與匯通之間建立了有效溝通的平臺。比較文學翻譯研究（主要指文學翻譯）或譯介學的研究領域將會有一片開闊的前景。

三、文學翻譯中的創造性叛逆

比較文學中的文學翻譯，由于譯者處在跨語言、跨文化的語境中，目標語言相比源語已經發生了變化。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的譯者有不同的翻譯文本。每個譯者都有自己習慣的翻譯原則、方法、策略，從而使翻譯的作品迥異，好的譯作甚至會超越原作。著名翻譯家王佐良先生翻譯的培根《論讀書》就堪稱翻譯佳作。獲得國際翻譯界最高獎的翻譯家許淵沖的譯作在西方一些國家被作為學習唐詩的教材。好的翻譯作品是譯者對原作的二次創作。因為文學翻譯是通過譯者將一種語言文本在異質文化里用另一種語言文本來呈現，語言和文化都發生變異。譯者除了翻譯主體的身份，還有作為第一讀者的身份。創造性叛逆對譯者有了語言和文化能力及水平的嚴格要求。一部文學作品，無論譯者如何忠實于原作，也不可能絲毫不差地將作者的創作意圖完全呈現給目的語讀者。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的英譯本引起了外國讀者的關注，僅從小說的書名就可以了解譯者的主體身份和個人風格。亨利·本·喬利、大衛·霍克斯、楊憲益的譯名分別為The Dream of Red Chamber，The Story of the Stone， A Dream of Red Mansions。三種不同的譯法代表了譯者對《紅樓夢》的解讀，并考慮了目標語讀者的可接受性。大衛·霍克斯采用了《石頭記》而不是《紅樓夢》，用“The Story of the Stone”更符合英語語言重形合和語法結構的特點，也迎合了英語國家讀者的閱讀期待，《紅樓夢》原來就是一塊石頭的傳說。而另兩種譯法都采用直譯。亨利·本·喬利把樓譯為“chamber”，楊憲益則使用“mansions”。《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辭典》（第四版）對“mansion”的解釋是：a very large house（公館，宅第），復數形式指公寓樓名。“chamber”在《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辭典》（第四版）中的釋義為：a word used in the past to mean a bedroom or private room（寢室，私人房間）。還有其他譯者將《紅樓夢》書名英譯為Dream of Red Chamber（R.Thom），Dream of the Red Chamber（王際真），The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F.MachI.Machugh），The Red Chamber Dream（B.S.Bonsall），A Dream in Red Mansions（黃新渠）。大多數譯者采用的是“chamber”。文學翻譯的創造性叛逆必然會導致譯者對源語文本的不同解讀，從而出現不同的翻譯。在《紅樓夢》第一回中賈雨村高吟一聯：“玉在櫝中求善價，釵在奩內待時飛。”這里賈雨村自比玉、釵，企圖得到賞識，以求飛黃騰達。亨利·本·喬利、楊憲益、大衛·霍克斯分別譯為：

1.The gem in the cask a high price it seeks，

The pin in the case to take wing it waits.

2.The jade in the box hopes to fetch a price，

The pin in the casket longs to soar on high.

3.The jewel in the casket bides till one shall come to buy.

The jade pin in the drawer hides， waiting its time to fly.

無論譯者采取直譯還是意譯的翻譯方法，都有自己的翻譯原則。大衛·霍克斯采取了歸化翻譯法，有明顯的“叛逆”，盡可能讓目的語讀者能夠接受源語傳遞的內涵。“譯者無論付出多大的努力，都不能百分百地對原文絕對忠實，因而那些越是具有獨特翻譯和語言風格的譯者就越是試圖在自己的譯文中彰顯自己的風格。” [6]因此，譯者個人風格化的翻譯既是人生經歷、教育背景、知識涵養的體現，也是一種對原作的再創作。文學翻譯的創造性叛逆是譯者的一種在原作基礎上的創造，盡可能忠實于原作的一種在他國文化語境中的再造。在文學翻譯里，無論是譯作優于原作，還是譯作明顯背離了原作的特色，這些都是由于譯者通過翻譯對原作進行再次“創作”的結果，文學翻譯的叛逆性或者創造性說明譯者以自己的視角、文學修養、文化儲備去呈現原作的思想與文化內涵。例如，《紅樓夢》第六回劉姥姥說了一句俗語：“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亨利·本·喬利、楊憲益、大衛·霍克斯分別譯為：

1.A camel dying of leanness is even bigger by much than a horse.

2.A starved camel is bigger than a horse.

3.A starved camel is bigger than a fat horse.

三種翻譯都比較忠實地傳達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本意，但是大衛·霍克斯在馬前面加了一個形容詞“fat”，這樣會使“瘦死的駱駝”和馬的對比更明顯，譯文也更生動。這既是譯者的叛逆，也是一種創造。因此，一國的譯者翻譯另一國的文學，既是一種文化上的接受，通過叛逆性翻譯讓目的語讀者了解他國的文學，也是對原作的影響。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比較文學與文學翻譯關系緊密，比較文學視域下的文學翻譯研究不同于傳統的翻譯研究，具有更廣闊的研究范圍。比較文學視域的翻譯研究跳出只從語言層面進行考察、討論的局限，而轉向文化層面。文學翻譯的創造性叛逆是譯者不單純從語言層面解讀原作，而是以目的語文化語境和讀者期待為中心和研究的視角，聚焦目的語文化對翻譯的影響。比較文學跨民族、跨語言、跨文化、跨學科的特征，使文學翻譯在比較文學研究中更具有價值和意義。

參考文獻：

[1]陳惇，孫景堯，謝天振.比較文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

[2]曹順慶.比較文學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

[3]愛德華·W.薩義德.文化與帝國主義[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56.

[4]樂黛云，陳躍紅，王宇根，等.比較文學原理新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5]許鈞，穆雷.翻譯學概論[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9：273-274.

[6]王寧.比較文學與翻譯研究再識：兼論謝天振的比較文學研究特色[J].中國比較文學，2021（2）：7，10.

作者單位：貴州黔南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