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研究

張文倩 海曉龍

隨著社會發展，交通便捷，地域局限性被打破，旖旎多姿的熱帶雨林風光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其原始性與生命力逐漸被畫家關注，為其帶來無盡的創作靈感。本文以云南與海南兩地畫家作品為例，梳理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的發展歷史，分析其藝術特征及時代意義，以期引起相關研究者對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的更多關注。

一、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的發展

在審美意識多元化發展的當下，畫家在對美的探索過程中，更傾向于從本土文化中尋找新的靈感，創作具有地域特色的繪畫作品。熱帶雨林以其獨特的生命力備受矚目，為畫家創作提供了無限的靈感源泉。

中國熱帶雨林分布區域以海南省中部山區與云南滇西邊緣地區最為典型，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孕育了豐富的生態資源。地理氣候等自然環境對藝術風格往往有直接的影響。地域環境的差異，潛移默化地影響了畫家在繪畫中的表現。熱帶雨林生機勃勃的自然景觀與淳樸的民俗風情不斷吸引各地畫家前往采風、寫生與創作，并推動本土畫家對熱帶雨林題材的表現，逐步形成了關注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創作研究的趨勢。

藝術發展是一個不斷推陳出新的過程，無論是藝術實踐還是理論研究，都要在繼承優秀傳統的基礎上不斷創新。縱觀中國畫發展歷程，畫家對繪畫內容與畫面形式的探索從未停止，在繼承優秀傳統的基礎上創新是絕大部分畫家所追求的。這些畫家一部分在技法上尋創新，一部分在構圖上尋突破，還有一部分在題材上尋新意。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宗其香、吳冠中等畫家到云南西雙版納寫生，以熱帶雨林為表現主題，創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雨林繪畫作品，熱帶雨林題材開始被畫家關注。八十年代，在交通發展相較便利的情況下，祝大年、袁運生、丁紹光等多位畫家深入云南西雙版納進行寫生，創作出一批優秀的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作品，在國內美術界引起巨大的反響，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迅猛勃發。八九十年代，畫家以特殊的形式語言描繪西雙版納熱帶雨林風貌，形成以描繪云南熱帶雨林為主題的云南畫派；海南本土畫家亦較早地以熱帶雨林、熱帶海洋、黎苗文化等為創作主題，為海南熱帶雨林中國畫的發展打下了一定基礎。云南與海南兩地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使畫家經過不斷地探索描繪與寫生實踐，更加注重畫面的形式語言，以傳達作品的生命張力與人文情懷，使熱帶雨林題材繪畫在這一時期得到進一步發展。隨著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與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的相繼建立，保護了熱帶雨林的原始生態，其生命性與自然性吸引了更多畫家的關注。

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的出現，是畫家懷著對熱帶雨林的向往與熱愛，運用多元的藝術手法描繪其獨特的風光，在傳統繪畫的基礎上尋找新的閃光點。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極具地域代表性與生態影響力，填補了中國美術史上表現熱帶雨林題材繪畫的空白，是對傳統中國畫的繼承與拓展，為當代繪畫注入了新的活力，為“畫什么”增添了新的選項。

二、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的藝術特征

地理位置與自然環境造就了雨林的“原始美”。繪畫不是機械地模仿自然，而是需要畫家對其進行提煉與升華。畫家在參照熱帶植物生長規律的同時，將自然美與藝術美相結合，通過多元化的形式描繪熱帶雨林的繁茂、斑斕與神秘，在創作中探索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的藝術特征。

（一）繁復的符號化語言表征

“物必須在人的觀照中獲得意義，一旦這種關照出現，符號化就開始?！碑嫾以趧撟鲿r寄情于景，對所要描繪的物象有目的地進行選取與補充，主觀地將其進行歸納與概括，將現實景物寓于符號性的表現，使之成為物象的表達。

祝大年開創性地將傳統工筆畫的表現手法與壁畫形式相結合，他在繪畫創作之前會進行大量的素材準備與寫生實踐。其大型壁畫《森林之歌》在正式創作前，先以工筆重彩呈現，畫面分為三個部分來展現西雙版納的自然風光，以榕樹將整幅畫面巧妙地串聯起來，充分進行點線符號語言的運用，以簡潔明快、錯落有致的線勾勒樹干與樹葉，枝與根盤根錯節，展現出熱帶植被的生長性與延展性，呈現西雙版納生氣蓬勃之景。袁運生繪畫作品以線條為主，從石濤的《苦瓜和尚話語錄》中得到啟示，強調“一切繪畫作品都是從‘一筆做起，也了結于‘一筆”，其作品筆筆生發，氣脈相連?！对颇习酌鑼懮废盗凶髌愤\用白描形式，繼承傳統線描精神的同時從傳統程式中突破，以自由、靈動的線來表現物體的形態、質感與空間感。他在訪談中說道：“這是一個既豐富而又單純的線條世界，柔和而富有彈性的線條，挺拔、秀麗的線條世界。”作品既表現了云南少數民族的形象與熱帶雨林的繁茂，還承載著畫家對西雙版納地區的熱愛之情。

（二）斑斕的色彩呈現

色彩是畫面的重要表現語言之一，清代畫家方熏在《山靜居畫論》中提道：“設色不以深淺為難，難于色彩相合，合則神氣生動，否則行跡宛然，畫無生氣?！迸？苏\認為：“中國色彩體系注重人的色彩感知與表現的自主性與能動性?！睙釒в炅指黝愔脖贿h觀以綠色為主，但近看色彩繽紛各不相同，畫家深入熱帶雨林進行寫生與創作，切實感受其中的斑斕色彩，在創作時以熱帶雨林本身的光與色隨類賦彩，充分展現其無限魅力。

劉紹薈將自然物象的形態與紋理以色塊表現，抽象與具象結合，他曾說：“我的畫就是這樣，局部看很抽象，都是一些色塊、線條，并不表現具體的東西，但從整體上看你能感受到這畫的就是熱帶雨林，體現的是一種生命感，是那種勃發的生命力?！薄稛釒в炅帧匪姆M畫分別為《熾》《茂》《燦》《蒼》，《熾》是紅與綠的對比；《茂》是綠與藍的融合；《燦》是橙與金的交織；《蒼》是黑與白的對唱，以色呈現出熱帶雨林景象的斑斕多姿。陳新華繪畫作品多表現熱帶雨林、熱帶海洋與瓊海鄉土，他認為：“海南是一個植物茂密生長的地方，因此視野不會很廣闊，往往一個十幾平方米的地方，就容納了十幾種植物?！弊髌贰秾殟u飄香》中，選取椰樹、波羅蜜樹、可可樹等熱帶植物進行描繪，畫面中水墨、重彩、沒骨相結合，線條或厚重或深沉，強調樹干、葉、果實之間的對稱與穿插，墨與色的強烈對比，艷而不浮，表現了熱帶植被物種多樣與色彩的斑斕。

（三）裝飾性表現

熱帶雨林生機勃勃、神秘莫測的獨特景象，需要畫家在對其進行創作時，主觀處理自然中各元素的組合運用與表現，注重內容與自然的協調，探索形式美的規律。藝術家龐薰琹認為，裝飾包含了人對現實生活的理解，更重要的是人類求美的精神生活的重要表達方式和反映。

丁紹光的作品具有強烈的裝飾性風格，以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將其對熱帶雨林的理解呈現在繪畫作品上，“那如流水一般的線條和那如跟隨旋律跳動一般的色彩，以及蘊含其中的強烈的民族特性，總是讓人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弊髌贰渡幌⒅访枥L了各類熱帶植物，有意識地對自然物象進行主觀處理，畫面通過線與面的組合疊加表現繁茂的喬木和藤蔓，呈現熱帶雨林生機盎然的景觀。鄧子芳作為海南本土畫家，作品主要以熱帶雨林、村寨生活為主題。他早期以版畫為主，后放下刻刀拿起毛筆，將版畫的表現手法巧妙地融入中國畫創作中，注重點線面語素的應用，色層之間的疊加與碰撞，用以表現熱帶雨林的繁雜與統一。其中國畫作品《黎寨秋韻》畫面濃墨勾勒房屋、巖石與熱帶植物，淡墨皴出遠方的山石。全幅雖以墨色為主調，輔以綠色與赭色對植物稍加施色，細分墨與色的濃淡，盡情表現熱帶雨林秋季的景致幽深。

三、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的時代意義

新時代中國畫的表現應注重地域文化與社會文化相結合，阮江華在訪談中提道：“藝術需要有社會使命，藝術家更應關注社會的深度，要用作品的感染力和精神性，把心中的理想和情懷轉化為對社會的責任與擔當，來體現作品的學術價值與社會價值?！睙釒в炅诸}材中國畫不但是對自然的描繪，更是對文化的表現，畫家以熱帶雨林風光為創作主題，既關注社會、又關注生命，直接體現出繪畫的時代精神。

（一）繪畫題材的拓展

每個時代都有與之相對應的藝術追求，一個時代的社會發展決定了一個時代的藝術風貌，一個時代的藝術風貌又呈現出一個時代的發展理念。當下，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不斷在各大展覽中亮相，引起學術界對熱帶雨林題材的重視。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惫湃松钤谧匀簧剿g，寄情于景，創作了大量中國畫作品，這些作品流傳至今，為后人的學習與借鑒提供了基礎。而學習不能一味地模仿前人，要在吸收前人精華的基礎上，尋找適應時代的筆墨語言與表現主題。熱帶雨林生機勃勃的自然景象極富生命力與地域特征，但熱帶雨林題材繪畫卻是古人未曾涉獵的，直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才有部分畫家涉獵，并于八九十年代出現一次高峰現象。進入新世紀，畫家進一步以熱帶雨林為題材進行創作，隨著畫家群體的增加，在創作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時的表現方法也更加多樣化。畫家以多種手法描繪熱帶雨林，其作品表現出雨林斑斕的色彩與蓬勃的生命力，帶給觀者強烈的視覺沖擊與不同審美感受，形成了以熱帶雨林為表現主題的中國畫新面貌，拓展了中國傳統繪畫題材，填補了中國美術史上熱帶雨林題材表現的空白，為新時代美術創作帶來新的生機與活力。

（二）形式語言的創新

繪畫作品在藝術表現形式上不應拘泥于傳統風格樣式，而要強調作品主題的鮮明性與形式語言的創新。熱帶雨林風光以其獨特的神秘性與蓬勃的生命力激發畫家無盡的想象力與創造力，吸引著畫家以熱帶雨林風光為主題進行描繪，通過不斷挖掘其地域文化精神，創新傳統中國畫的形式語言。

面對古人未曾涉獵的熱帶雨林題材，在沒有作品與技法可以借鑒的歷史文脈下，“怎么畫”顯得尤為重要，需要畫家深入熱帶雨林不斷觀察、寫生、創作，在學習傳統表現技法的基礎上尋找新的形式語言。也正因熱帶雨林題材在中國傳統繪畫史上未曾有畫家涉獵，所以這一領域的空白為畫家提供了無限拓展的空間。畫家在不斷尋找、體會熱帶雨林自身的韻律與美感時，對其進行描繪，在創作過程中打破傳統中國畫固有的構圖形式，依據熱帶雨林植被的特性進行描繪，運用多元的手法，將雨林中的各元素進行組合與重構，在畫面中形成具有視覺沖擊力與構成感的新面貌。雨林的繁、滿、密、雜激發了畫家在創作時對繪畫語言的不斷創新，以傳統繪畫的表現技法為基礎，融會貫通平面構成理念，以抽象的符號化語言描繪熱帶雨林風光，促使中國畫形式語言不斷創新。繪畫的形式語言是多變的，要在不斷地專研創新與審視下，兼顧地域性與文化性，不斷豐富作品的表現形式與精神內涵。

（三）生態文化的表現

熱帶雨林特殊的自然環境形成了層次豐富與色彩多樣的生態圈，為畫家創作提供了無限資源，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作品表現了斑斕的雨林風貌與蓬勃的生命力，體現了畫家對自然生態的關注。

畫家以熱帶雨林為題材進行創作，通過多元化表現手法圖繪自然，以繪畫作品為載體將熱帶雨林風光呈現于公眾視野。海南熱帶雨林國家公園的建立直接促進了對熱帶雨林生態文化的保護，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作品讓大眾從藝術視角感受到熱帶雨林的神秘性與生命力，讓觀者從作品中感受到環境保護與生態自然的意義。中國古代山水畫論中言及的“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凝神遐想，妙悟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等，均強調人和自然本質上是相通的，故一切人事均應順乎自然規律，以達到自然和諧之境。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作品的出現不僅補充了傳統繪畫題材的空缺，而且以多樣的形式展現了熱帶雨林風光，為推動熱帶雨林生態文化保護貢獻一份力量。

四、結語

獨特的地理位置形成了生態多樣的熱帶雨林，畫家在對其景象進行表現時，以熱帶雨林植被繁、滿、密、雜的特點創作出具有強烈地域特征的中國畫作品。熱帶雨林題材中國畫立足于當代社會，是畫家以作品傳達其對自然生命的關照，是生態與藝術相結合的產物，對傳統中國畫的繼承與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充分體現了中國畫題材拓展與形式創新的時代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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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文倩，女，碩士研究生，海南師范大學，研究方向：中國畫；海曉龍，男，博士研究生，海南師范大學，教授，研究方向：美術創作及理論研究）

（責任編輯 肖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