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刊



鄧稼先,安徽安慶人,中國科學院院士,著名核物理學家,中國核武器研制工作的開拓者和奠基者,“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是中國核武器研制與發展的主要組織者、領導者。他始終在中國尖端武器研發的第一線,領導許多學者和技術人員成功設計了中國原子彈和氫彈,為中國國防自衛武器引領世界先進水平作出了重大貢獻。
書香門第的驕子
1924年6月25日,安徽省懷寧縣的一個書香之家迎來了一個新生命——鄧稼先。這位未來的科學巨匠,在充滿文化氛圍的家庭中成長,注定不凡。他的父親鄧以蟄是著名美學家和美術評論家,母親王淑貞則是受過高等教育、見多識廣的女性。在這樣的家庭環境里,鄧稼先自幼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
鄧稼先出生后不久,母親就帶著他來到當時在北大任教的父親身邊。在父親的熏陶和影響下,鄧稼先在上小學的時候就開始讀四書五經,此外,他還對世界名著感興趣,并且早早地接觸了英文、數學等科目。
鄧以蟄深知教育的重要性,他常常給孩子們講述民族英雄的故事,激發他們的愛國情懷。在父親的影響下,鄧稼先心中悄然種下了一顆為國家和民族獻力的種子。
鄧稼先的童年,藏著一段不凡的往事,那便是他對科學實驗的濃厚興趣。盡管家境并不富裕,他卻總能用身邊尋常之物,拼湊出簡單的實驗器材。觀察、嘗試、思考,每一個細微的發現都讓他對科學原理的理解更上一層樓。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實驗,不僅鍛煉了他的動手能力,激發了他的創新思維,更讓他堅定了走科學道路的決心。
小小的鄧稼先,早已在心中描繪出未來的藍圖,他要用智慧和汗水,為國家、為民族書寫輝煌的篇章。
西南聯大的歲月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北平淪陷。日軍強迫市民游行,慶祝所謂的“勝利”。年僅13歲的鄧稼先,無法忍受這種屈辱。他當眾撕碎了日本國旗,狠狠地踩在地上,展現出強烈的民族氣節。
此后,鄧以蟄的一個好友勸他說,此事早晚會被人告發,你還是盡早讓孩子離開北平吧。無奈之下,為了安全起見,鄧以蟄讓大姐帶著鄧稼先南下昆明避難。
臨行前,鄧以蟄語重心長地對兒子說:“稼兒,以后你一定要學科學,不要學文,科學對國家有用。”這句話深深烙印在鄧稼先的心中,成為他日后投身科學事業的堅定信念。
1941年秋,鄧稼先成功考入西南聯大物理系。這所聯大,是南遷后的北大、清華和南開三校的結晶,猶如一顆閃耀的明珠鑲嵌在學術的星空。在這里,鄧稼先邂逅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和才華橫溢的導師。其中,物理系更是高手如云,群英薈萃,其中包括測定普克朗常數的葉企蓀、對康普頓效應研究作出重要貢獻的吳有訓,以及為正電子存在提供證據的趙忠堯等學界泰斗。
在名師的悉心指導下,鄧稼先如同魚兒得水,他的求知欲比中學時期更為旺盛,每一門學科都取得了優異的成績。他對物理學產生了更加濃厚的興趣,像一塊海綿般不斷吸收著知識的甘露,不斷探尋科學的神秘面紗。他經常與老師、同學們一起熱烈討論學術問題,共同探索科學的前沿領域。
這段寶貴的經歷不僅讓鄧稼先收獲了豐富的科學知識,更培養了他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他的思維更加敏捷,眼界更加開闊,為未來的學術之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時光荏苒,1946年的夏天,畢業后的鄧稼先受聘擔任北大物理系助教,重返闊別六年的北平。這期間,他一邊履行助教的職責,一邊積極備戰留學美國的考試。功夫不負有心人,1947年他順利通過了考試,踏上了前往美國普渡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征程。
1948年秋天的一個清晨,鄧稼先從繁華的上海啟航,向著大洋彼岸的美國駛去。
臨行前,他的好友深情地對他說:“中國天快要亮了?!编嚰谙嚷牶笮α诵?,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回應道:“將來祖國建設需要人,我學成后一定回來。”這句承諾如同一顆種子,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等待著未來的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留學美國,心系祖國
1948年,鄧稼先正式赴美留學,進入普渡大學物理系學習。在異國他鄉,面臨著語言和文化上的挑戰,但他憑借著堅定的信念和刻苦的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難。
在西南聯大打下的堅實基礎讓他在美國的學習變得輕松,鄧稼先各門功課優異,還拿到了獎學金。這段時間,鄧稼先集中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鉆研他所喜愛的物理學。三年的博士課程,鄧稼先僅僅用了一年零十一個月便讀滿學分,并完成博士論文,順利通過了答辯,獲得了學位。
然而,鄧稼先的心始終牽掛著祖國。他知道,自己的所學所能應該用來為國家和人民服務。在留學期間,他密切關注著國內的發展動態,時刻準備著回國為國家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
1950年,取得學位剛9天的鄧稼先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放棄在美國的優厚待遇,選擇回到一窮二白的祖國,實現了自己兩年前離開中國時說的諾言——“我學成后一定回來!”
一聲“驚雷”,震撼世界
學成歸國的鄧稼先,以扎實的學科基礎、卓越的專業水準和科研能力,以及流利的英文和俄文,從眾多人才中脫穎而出,被錢三強選中,成為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員,肩負起籌備組建核武器研究隊伍的重任。
1958年8月,中國自主設計開發核武器的工作正式拉開帷幕。年僅34歲的鄧稼先,成為了這支隊伍的領頭羊,帶領一群剛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踏上了這條充滿挑戰與機遇的科研之路。當時,我國的核武器理論研究工作尚處于起步階段,這群年輕人所面臨的挑戰可想而知。要知道,美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科研隊伍中,諾貝爾獎得主就有14人之多。
然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國際形勢又對中國極為不利。1959年,蘇共中央來信拒絕提供原子彈數學模型和有關技術資料,隨后又單方面終止了兩國簽訂的國防新技術協定,撤走了全部專家。他們甚至嘲諷道:“離開外界的幫助,中國20年也搞不出原子彈。就守著這堆廢銅爛鐵吧。”同時,中國也正面臨著嚴重的經濟困難。對于中國的原子能事業來說,那是一個充滿挑戰與艱辛的時代。只有研究出原子彈,才能緩解我國所面臨的國際壓力;而只有國際形勢得到緩解,我們才有更多的力量和資源投入到原子彈的研究和制造中。這兩個看似矛盾卻又緊密相連的問題,讓政治家們倍感壓力,也讓科學家們倍感責任重大。
面對這樣的困境和嘲諷,鄧稼先等人深知,他們別無選擇,只能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用智慧和汗水去創造屬于中國的核武器奇跡。
在鄧稼先領銜的理論小組面前,挑戰如同迷宮般錯綜復雜,他們首要的任務便是找到前進的方向。很快,鄧稼先的目光便聚焦于中子物理、流體力學以及高溫高壓下的物理性質這三大領域。方向既定,他迅速將理論部人員分為三組,各自攻堅克難。
夜幕降臨,鄧稼先忙于備課;白晝時分,他又為年輕人補習專業知識。有時,課程結束,他竟站在黑板前,疲憊得沉沉睡去。這是一支充滿活力的年輕隊伍,他們雖專長各異、性格迥然,但共同的“爭氣”精神和工作熱情卻將他們緊緊凝聚在一起。為了探討技術問題,他們常常徹夜不眠。
就這樣,在鄧稼先的引領下,原子彈的理論設計在短短兩年內取得了顯著進展,大步邁向既定目標。然而,當研究走到一個關鍵節點時,他們面臨著一個巨大的難題——尋找制造原子彈的關鍵參數。
當年,蘇聯專家曾提供了一個參數,但嚴謹的理論小組并未輕易采納。經過上萬次的方程式推算,他們發現結果與蘇聯專家的爆炸參數相差一倍。計算用的紙張堆積如山,麻袋裝滿,倉庫堆滿。經過反復核查,鄧稼先意識到,蘇聯專家的參數或許只是隨口一說。
為了驗證這個數據,鄧稼先帶領團隊日夜兼程,三班倒進行演算。每一次計算都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九次計算便耗費了一年多。他們還請教物理學家從基本概念出發進行估算,確保數據的準確性。在這個過程中,鄧稼先常常工作至天亮,每當思維中斷、過度疲勞時,他總會焦急地說:“唉,一個太陽不夠用呀!”
終于,在無數次的嘗試與努力后,關鍵性參數得以確定,整個核武器研制的“龍頭”傲然挺立。數學家華羅庚贊譽這是“集世界數學難題之大成”的壯舉。
在制造第一顆原子彈的過程中,我們的科學家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他們使用的工具原始而簡陋,鋁鍋成了煉制炸藥的容器,手搖計算機、計算尺和算盤則是他們進行精確計算的得力助手。然而,正是在這樣的條件下,鄧稼先和那一代科學家們展現出了天才般的創造力和義無反顧的熱情。
在接下來的五年里,科學家們和工程技術人員克服了資料匱乏、設備落后、時間緊迫以及環境惡劣等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他們憑借著堅定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終于迎來了核武器研制的曙光。
1962年9月11日,二機部向中央遞交了一份震撼人心的“兩年規劃”報告,目標直指1964年,最遲在1965年上半年,讓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綻放光芒。鄧稼先及其團隊不負眾望,他們精心設計的原子彈理論方案,為中國核武器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963年2月,華北某地進行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核試驗前轟炸模擬。1964年10月16日,那是一個永遠被銘記的日子。當新疆羅布泊上空升起那朵由原子核裂變產生的巨大火球和蘑菇云時,全世界都為之震驚。這是我國完全依靠自主科研力量制造出的原子彈,標志著我國正式邁入擁核國家的行列,為我國在國際舞臺上爭取戰略主動提供了堅實的后盾。
從此,那個曾經飽受欺凌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中國以嶄新的姿態屹立于世界之林。這一天,不僅被歷史銘記,更成為中華民族自強不息、勇攀科技高峰的永恒象征。
第一顆氫彈
制造出原子彈并不算結束,國家還需要制造氫彈,要搞就搞出更先進的。
早在1963年9月,接到聶榮臻元帥命令,鄧稼先、于敏率領九院理論部研究原子彈的原班人馬,承擔中國第一顆氫彈的理論設計任務。1964年10月,中國成功爆炸第一顆原子彈時,鄧稼先還率領研究人員在試驗后迅速進入爆炸現場采樣,繼續駐守在大漠深處,開始新的征程。在獲得相關材料以后,鄧稼先又同于敏等人投入對氫彈的研究。
按照“鄧——于方案”,最后終于制成了氫彈,并于原子彈爆炸后的兩年零八個月試驗成功。
從原子彈到氫彈,法國用了8年、美國用了7年、蘇聯用了4年,中國僅僅用了兩年零八個月,創造了世界上最快的速度。
中國能在那樣短的時間和那樣差的基礎上研制成“兩彈一星”,西方人感到不可思議。除了原子彈和氫彈的研制,鄧稼先還參與了我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的研制工作。他帶領團隊攻克了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題,為我國航天事業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在這個過程中,鄧稼先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犧牲。他常常連續工作數十個小時,甚至幾天幾夜不合眼,身體狀況逐漸惡化,但他仍然堅持工作,為國家的核事業奉獻了自己的一切。
1971年,鄧稼先的老友、從童年到大學一路相伴的楊振寧博士回到了他久違的祖國。當楊振寧踏上故土,走下舷梯的那一刻,急切地問道:“鄧稼先在哪里?我迫切想要見到他!”得知此消息的鄧稼先,也是迫不急待地回到了北京。兩位摯友的重逢,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物理學的世界。
“稼先,我聽說外界有些傳聞,說是兩個美國科學家協助中國研制出了原子彈和氫彈,這是真的嗎?”楊振寧問道。鄧稼先聽后,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這讓楊振寧心中充滿了疑惑。
鄧稼先回到家后,立刻向周總理請教如何回應楊振寧的疑問。周總理沉思片刻后,給出了明確的指示:“你可以告訴楊先生,中國的原子彈和氫彈,都是中國人自己獨立研制出來的,沒有任何外國人的參與。
于是,在上海為楊振寧舉辦的餞別宴會上,出現了這樣感人的一幕:有人將鄧稼先的親筆信遞給了楊振寧。楊教授當眾打開信件,逐字逐句地朗讀起來。當他讀到“原子彈、氫彈完全是中國人自主研制”的那一刻,他的眼眶不禁濕潤了。他起身走進盥洗室,用清水洗了洗臉,才平復了心情,重新回到宴席上。
正是由于中國有了這樣一批甘于奉獻的知識分子,才挺起了堅強的民族脊梁。
用一生詮釋“中國脊梁”
鄧稼先的一生都在為國家和人民的利益而奮斗。他深知自己的責任和使命,始終將國家利益放在首位。在研制核武器的過程中,他多次冒著生命危險,親自參與試驗。這些試驗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但他從未抱怨過一句。
1979年某一天,在某試驗基地,新型核彈實驗開始——飛機攜帶核彈直飛爆心。時間分秒過去了,核彈卻沒有爆炸,很多人都驚住了。在場的技術人員正想詢問鄧稼先時,卻意外地發現“老鄧”在往試驗場跑去。
作為物理學家,他不是不知道輻射核心區有多危險,但是為了弄清楚原因,為了人民的安全和國家的榮耀,他頭也沒回,現場沒有人能拉住他。摔碎的彈片散落在荒垣上,當值的防化兵沒有找到核心部件,他先找到了。在捧起碎彈體的那一剎那,生命的倒計時也啟動了,他已經受過多次輻射傷害,但這一次是致命的。
鄧稼先被送進醫院,檢查結果顯示白血球內染色體呈粉末狀,尿液有極強的放射性。醫院的醫生不解地問:“這是吃了什么毒藥了?毒性這么大,身體竟被破壞到這樣?”
鄧稼先什么都沒有說,短暫休息后又回到了戈壁灘。
1984年,距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整整20年,鄧稼先指揮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核試驗。這次試驗的成功標志著中國第二代核武的重大突破,然而這時鄧稼先的身體已被癌細胞嚴重侵蝕。1985年,鄧稼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妻子的身邊,這時,他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他住院363天,動了3次手術。363天里,他一直疼痛不止,止痛的杜冷丁從每天一針發展到一小時一針,全身大面積溶血性出血??删褪沁@樣,在生命最后時光,占據鄧稼先腦海全部的仍然是中國的核事業。他著重思考的是如何和平利用原子能,但他已無法親自實現了。鄧稼先坐在能減緩壓力的橡皮圈上,強忍著疼痛,和老搭檔于敏寫下了《關于中國核武器發展的建議書》。
鄧稼先敏銳的眼光使中國的核武器發展繼續快步推進了十年,終于趕在世界全面禁止核試驗之前,達到了實驗室模擬水平。
1986年7月29日,鄧稼先因癌癥不幸逝世,享年62歲。他的離世讓整個科學界和國家都深感痛惜。為了紀念他的卓越貢獻和無私奉獻精神,我國設立了“兩彈一星”功勛獎章,鄧稼先成為首位獲得者。同時,他的故居被列為安徽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國家級核工業歷史紀念地.以紀念這位偉大的科學家和愛國者。
鄧稼先的奉獻精神深深感染了身邊的人。他的同事和學生們都視他為榜樣,努力學習、勤奮工作,為我國的科研事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的事跡和精神也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科研工作者和青年學生,為國家的科技進步和國防建設不懈奮斗。
如今,鄧稼先的名字已經成為了中國科學史上的傳奇。他的故事將永遠銘刻在歷史的長河中成為中華民族自強不息、勇攀科技高峰的象征。
(作者系《江蘇科技報》編輯、記者)
責任編輯:李曼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