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國風變裝”短視頻日常生活審美化的批判性透視

收稿日期：2023-11-05

作者簡介：趙雯睿（2000— ），女，山東青島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西方文藝理論研究。

DOI：10.19493/j.cnki.issn1673－8004.2024.03.009

【摘" "要】 當今各大視頻平臺流行的“國風變裝”短視頻可被看作一個日常生活審美化的典型現象，其中融入了豐富的美感元素。但是，這種美感并非我們在經典美學中所理解的美感，而是由消費社會制造的、披著“美”的外衣的快感。“國風變裝”短視頻帶有明顯的文化工業特質，在消費邏輯的操縱之下，創作者對于流量的關注更勝于質量，因而常常創作出模式化的視頻。日常生活審美化的推進成了促進消費的一種話語策略，所生產出的實為美感的幻象，在這種情況下，美感被快感偷換，人們的感性鈍化，審美能力被削弱，最終使得日常生活審美化與真正的審美相背離。當下的日常生活審美化實踐已違背了其推崇者最初的美學暢想，我們需要回溯其理論淵源，以此來重建一種與當今時代之人的生存活動密切相關的美學。

【關鍵詞】 “國風變裝”短視頻；日常生活審美化；消費社會；文化工業

中圖分類號：G122"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3-8004（2024）03-0100-10

短視頻是當下互聯網中最熱門的一類媒介，其最初流行于“抖音”“快手”等專門的短視頻APP，經過近幾年的發展，這股熱潮逐漸向其他APP蔓延，曾經以長視頻吸引用戶的“嗶哩嗶哩”、主推圖文的“小紅書”，同人創作平臺“LOFTER”等，如今也將短視頻作為自己的重要流量來源。在公交車和地鐵上，處處可見用手機刷著短視頻的人們，可見，觀看短視頻已經成為當代大眾娛樂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國風變裝”短視頻是其中相當熱門的一類視頻，在任意一個視頻平臺進行檢索，就會發現播放量超過十萬條甚至百萬條的“國風變裝”短視頻數不勝數。“國風”即中國風，該領域的博主以中國風為包裝手段賦予短視頻以美感，這類視頻往往只有十幾秒、二十幾秒的時長，博主會在其中依靠剪輯等手段瞬間完成從日常著裝到中國風裝扮的切換，變裝后的他們化著精致的中式妝容，身著氣派優雅的中國風服飾，看上去極具美感。“國風變裝”短視頻作為一個“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現象，具有極強的典型性。

在國內學術界，已有一定數量以美學視角關照短視頻的研究文章，主要有以下幾類：其一，部分研究探析短視頻的審美特征，認可短視頻作為一種新的藝術形態具有生成審美價值的潛能。如江志權、范蕊充分肯定了短視頻的積極意義，認為短視頻具有審美民主化、技術操控性、審美過程交互性、審美體驗融合性的特征，短視頻創作者可以通過日常化的自覺審美參與來完成新的審美范式的建構，由此構成了對于舊文化權威的挑戰［1］；文衛華、林小平從影視藝術的角度切入研究，指出短視頻為人們帶來了具有交互性、沉浸式特征的全新的審美體驗，其帶有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趨向［2］；陳接峰、張煜闡述了短視頻作為一種新的媒介技術產物所具有的獨特美學風格，認為短視頻中蘊含著人們對于生命情感和生活意蘊的想象［3］。其二，部分學者對短視頻進行了批判性的審美反思，指明了其中的非美學傾向。曾蒙認為以“抖音”為代表的短視頻顯示了當代審美文化的表層審美化與娛樂至上等病癥［4］；姜正君指出短視頻中影像化、碎片化和娛樂化的內容會導致受眾認知思維能力的退化［5］；陳元貴認為短視頻以欲望表達和消費為驅動力，以身體操演為外在特征，其不僅具有顛覆權威的效用，且體現了資本與技術操縱之下大眾審美趣味的同質化傾向［6］。其三，部分研究為短視頻探索了新的發展路徑，試圖以美學修補短視頻的缺漏之處。冷凇、張麗平指出雖然目前的短視頻未能實現美感的創造，但其具有構建藝術美、生活美的潛力，以生活美學為指引，可使短視頻走上一條真正的審美之途［7］；柴冬冬、金元浦從技術美學的維度審視短視頻，點明了當前以審美對短視頻的內容進行凈化的必要性［8］。以上的學術成果為本文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本文從“國風變裝”短視頻這一具體的短視頻類型入手，力求更具體、更深刻地理解日常生活審美化在中國的發生，揭示日常生活審美化背后的消費邏輯及其對審美造成的不良影響，并提出一種重建真正審美的可能，期望以此矯正當代社會的審美病癥。

一、作為日常生活審美化現象的“國風變裝”短視頻

“日常生活審美化”最早由英國學者邁克·費瑟斯通提出，他在1988年新奧爾良的“大眾文化協會”大會上作了以“日常生活審美化”為題的演講，并在1991年出版的《消費文化與后現代主義》中詳細論述了這一話題［9］。我國學者對此已經展開研究，陶東風認為當前社會出現了審美泛化與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趨勢，審美活動已然滲透到大眾的日常活動當中［10］；王德勝指出，人們對于日常生活的視覺性表達和享樂滿足的追求已經成為當今的美學事實，視像與快感之間的一致性關系確立了一種新的美學原則［11］。由此可見，日常生活審美化不是西方理論話語的簡單移植，它與當代中國社會文化轉型現實以及審美泛化境況內在契合，構成當代美學研究的整體現實語境［12］。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之間的界限逐漸消弭，除了藝術領域之外，審美活動和審美元素也在日常生活中大量出現，當代大眾無須進入美術館、音樂廳，在日常起居、出行之時，處處可獲得美感體驗。人們熱衷于享受服裝、影視劇和家居裝修等領域中的“美”，比起超越功利的美感，能夠直接滿足人們物質需要的即時享樂更為大眾喜聞樂見，我們的日常生活被種種看得見的美感元素纏繞著——大街上、商場內和互聯網中，它們幾乎無處不在。近年來，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重要表現之一即為智能手機的普及，人們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技術成為當代大眾進行審美活動的重要媒介，種種“美”的符號與影像隨即順應著技術之便大量地滲入了人們的生活之中，日常生活審美化的趨勢愈演愈烈。“國風變裝”短視頻博主們亦順應這一趨勢，在各個視頻平臺中開啟了創作，將“美”融入了自己的作品當中。

在21世紀初，國內學術界展開對于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熱烈探討之際，學者們選用的案例主要為百貨商場、美容院、健身房等實體場所，而“國風變裝”短視頻作為一個技術產物，非實體的特性使得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不同于以往的獨特性。因此，從這一新現象著手來審視日常生活審美化是有必要的，日常生活審美化在“國風變裝”短視頻中的典型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美麗的視覺享受

在“國風變裝”短視頻中，博主們以視覺刺激的方式來發揮中國傳統服飾的“美感”特性。短視頻最初興起于“抖音”“快手”之時，因其“土味”特點受到了部分人群的排斥。博主們執著于搞笑、逗樂，滑稽的、無厘頭風格的視頻占據了短視頻中的大多數，時至今日，短視頻以不可抵擋之勢席卷了各類手機娛樂APP，其為大眾所逐漸接受的原因之一便是當前的許多短視頻已為自己疊加了美感的包裝，這一點在“國風變裝”短視頻中表現得尤其突出。“審美化”是“國風變裝”博主們獲取關注的方式，變裝后的他們服飾雍容華貴、妝容典雅精致，使觀眾得以在觀看短視頻的過程中獲得了視覺的享受，將“國風變裝”短視頻打造成了一種“眼睛的美學”，視頻通過剪輯手段所展現的從日常著裝到國風裝扮的改變營造了令人震撼的反差感，進一步強化了視頻的視覺沖擊效果，為觀眾帶來直接的、強烈的視覺刺激，“人的日常生活把精神的美學改寫成為一種‘眼睛的美學’。視覺感受的擴張不僅造就了人在今天的‘審美/藝術’想象，同樣也現實地抹平了日常生活與審美/藝術的精神價值溝壑”［11］，觀眾僅僅依靠眼睛，便能迅速地從中收獲感性滿足。被觀眾奉為“國風變裝天花板”的博主“朱鐵雄”在視頻中變裝為趙子龍、哪吒、齊天大圣、關羽、舞獅者等形象［13］，國風服裝搭配剪輯與特效手段，變裝時鮮艷的色彩、繁復的服飾一經展現，便為觀眾帶來了強烈的視覺震撼。博主們極力渲染視頻的美感氛圍，在視頻中穿戴各個朝代的漢族服飾時，偏向于選擇風格隆重、華麗的款式，華貴的少數民族節日服裝與戲曲服飾也是他們所心儀的；即使選擇的是較為素凈的款式，其總能給人眼前一亮的美感。美麗的服飾配上化妝與布景，為短視頻疊加了重重看得見的美感元素。且相較于其他類型的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短視頻來說，“國風變裝”短視頻中的美感特性表現得似乎更為深刻。對于其他類型短視頻中的“美”，人們或許還心存疑慮，可能會質疑其是不是依靠濾鏡、打光等手段才得以營造出美感氛圍，而在面對“國風變裝”短視頻之時，人們更容易不假思索地接受它的“美”，許多人相信，就算摒棄了外在修飾，“國風”依然有著極大的魅力，因為負載著中華傳統審美與文化的“國風”本身就是美麗的存在。

（二）精英與大眾之界限的消弭

“國風變裝”短視頻發揮了消弭精英與大眾界限的作用。在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進程中，“審美活動與日常生活的界限日益模糊乃至消失，審美與藝術不再是貴族階層的專利……它借助現代傳媒……普及化、‘民主化’了”［14］。如馬歇爾·麥克盧漢所述，媒介是人感官的延伸［15］，從前人們通過電視來了解世界，而當下短視頻已取代了以往的許多媒介，成了最熱門的大眾傳播形態。縱觀當前呈現出日常生活審美化趨向的短視頻，如記錄自己精致的日常生活的vlog，我們可以發現，博主們在其中展示了自己優雅的生活情調，實際上，這是在向著中產階級的趣味靠攏，在有意無意中引導著民眾們走向了趣味的同化，卻不能真正達到審美民主化的效果。而“國風變裝”短視頻因真正發揮了消弭精英與大眾界限的作用顯現了獨特性，原本對于當代人來說遙遠的、高雅的傳統審美與文化不再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出現，人們通過觀看短視頻便可足不出戶地接觸到中國傳統審美與文化。在“國風變裝”短視頻中，博主們一方面通過穿著現成的國風服裝來呈現中國傳統審美，另一方面一些心靈手巧的博主還以中國古代器物、繪畫為靈感，親自設計服裝、道具與布景來拍攝視頻。這就使“國風變裝”短視頻不僅是服飾文化的呈現，也具有了搭建大眾與中國古代審美與藝術之間橋梁的可能。博主“老八捌”就把魏晉進食圖、唐代簪花仕女圖、宋代繡籠曉鏡圖、明代千秋絕艷圖等古畫作為原型，拍攝了以“當古畫中的女子走進現實”為主題的短視頻［16］。“國風變裝”短視頻博主即費瑟斯通所謂的“新型文化媒介人”，從前的“文化媒介人”為精英群體，他們通過自己的影響力教化大眾，而當今的“新型文化媒介人”介于精英與大眾之間，他們發揮著自身的文化中介功能，起到了破除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之間壁壘的作用，推動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進程。本來多于博物館等場所中可見的中國傳統審美與藝術元素，通過短視頻的傳播得以進入人民大眾的視野。

綜合來看，無論是在視覺享受的層面，還是在消弭精英與大眾界限的層面，“國風變裝”短視頻中的日常生活審美化趨向都是極其具有典范性的。與其余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短視頻僅達到了淺層次的修飾相比，“國風變裝”短視頻之“美”似乎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有分量的“美”，似乎真的將“審美化”與“民主化”落到了實處，在“國風變裝”短視頻流行過程中，人民大眾的審美品位似乎得到了熏陶和提升。可事實真的如此簡單嗎？

二、消費操縱下的“國風變裝”短視頻工業

（一）以流量為導向的“國風”符號

“國風變裝”短視頻在視頻平臺中的運作完全是一種遵從消費邏輯的工業化運作。霍克海默、阿道爾諾在《啟蒙辯證法》的《文化工業：作為大眾欺騙的啟蒙》一文中提出了“文化工業”［17］這一概念，認為在經濟的驅動下，乘著技術進步之便，商業化的文化產品得以大規模復制、傳播，這些文化工業產品不僅毫無個性可言，還發揮著將一切同質化的消極作用。而后阿道爾諾曾辨析過“文化工業”與“大眾文化”的區別。他指出，大眾文化代表著通俗藝術，它是從大眾中自然而然地產生的；而文化工業則是在資本的操縱下有組織的文化生產，其非但不能反映大眾多元化的文化趣味，反而生產出標準化、模式化的產品。文化工業常常將商品形象隱藏在文化符號的精美包裝之下，以此來誘導消費［18］。“國風”作為一種關乎美感的文化符號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其中。“國風”這一符號代表著“傳統”，當其出現之時，相較于其他類型的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短視頻中出現的文化符號來說，具有更強的吸引力。在其他類型的短視頻達到了表層的美化之時，“國風”作為一個承載著文化內涵的標志，似乎賦予了該類型的短視頻更為深刻的文化底蘊，使得“國風變裝”短視頻看起來在深層次上生成了真正的美感。可是，正如鮑德里亞所揭示的今日之社會在消費意識形態滲透下的徹底異化——一切的功能和需求都被轉化為與利益相關的話語，一切被編排為可供消費的符號和形象。在“國風”受到主流意識形態提倡的同時，在短視頻平臺中，人們對傳統的審美、藝術的情懷也被作為一種商機來使用了。中國傳統的審美、藝術元素似乎在豐盛的“國風變裝”短視頻中受到了人們的矚目，但它們只是作為一種代表美感的符號被消費著。在“國風變裝”短視頻中，中國風元素的加持并未改變短視頻的文化工業本質，只是為其鍍上了一層好看的外衣，短視頻背后的消費邏輯在其具有美感的外表之下隱藏起來。其實在日常生活審美化的推進過程之中，美感與消費始終是緊密聯系的，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發生以消費社會為背景，審美化的過程也是現代都市商業文化發展的過程［14］。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日常生活審美化所制造出的實為失去了獨特性、消散了“靈韻”的美感幻象。

我們打開一個短視頻APP，就常常能在其中獲得海量的“國風變裝”短視頻，只消用手指輕輕一滑下拉刷新，一個新的視頻又會涌入頁面中，觀之不盡，閱之不竭，不難發現，看似豐富的視頻中呈現的是大量同質性的、模式化的內容。在技術手段的加持之下拍攝同款視頻變得十分便利，這無疑加速了視像生產與消費之間的循環，對消費邏輯之下個性的消解起到了推動作用。在“國風變裝”短視頻中，看不見的消費邏輯具現為看得見的“流量”運作。視頻平臺本身的盈利與流量直接掛鉤，流量數據決定了能有多少人被進一步導向其會員充值、商品售賣等功能，也為平臺的廣告位出售標好了價格。因此，當“國風”出現在短視頻中的時候，平臺對其價值的衡量是以流量的多少作為標桿的，平臺最關心的不是“國風變裝”短視頻是否真正地還原了中國風的韻味，對他們來說，流量最大化才能帶來利潤最大化。文化工業以牟取最大化的商業利潤為目的，而非為了文藝本身而運作，其生產是為了消費而進行的生產，而消費社會的發展進程又是以數字增長來計算的，對消費的推崇促使人們用數字來評判一切，這導致的后果就是，“任何生產出來的東西，都因存在這一事實本身而變得神圣了。任何生產出來的東西都是積極的。任何摸得著的東西都是積極的”，所有可供消費的產品才能得到承認，看得見的數字增長才能得到鼓勵。對此，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中不無諷刺地評論道：“這就是為生產而生產的神奇目的數字化了的邏輯性結果。”［19］對流量最大化的追求被內化于平臺視頻傳播、觀看的運作方式，使創作者在不知不覺中服從于其中，平臺的流量操縱是純粹工業化的運作，即便是一部分不以牟利為目的的“國風變裝”博主也無法逃離流量的操縱。在一個“國風變裝”短視頻發布的最初幾天中，即使視頻質量再高，若初始流量上不去，就無法獲得更多推送，最終落得鮮有人問津的境地，成為文化工業的廢棄品。消費社會中短視頻平臺對于流量的注重壓倒了對于質量的追求，使得博主們有了被異化之嫌，人本是短視頻的創作者，到頭來卻被視頻流量所操縱了，創作者很難僅為了藝術性去追求獨特性，除非這種獨特性是可以激發更多消費的。

（二）擬象化的“國風變裝”

可以看出，對“國風變裝”短視頻的評價被消費邏輯下的流量機制給“合理計算”了，隨著該機制的反復運作，人們在不自覺中默認了其合理性，習慣了以看得見的流量來自我評價，以求能在文化工業的再生產中占有一席之地，于是便苦心孤詣地尋找“流量密碼”。當紅“國風變裝”博主的下一個視頻做什么內容，很難單憑個人喜好決定，往往是被流量牽著鼻子走，他們會根據當下平臺的流行趨勢來對自己接下來的創作進行調整。因而一旦有一個新的“國風變裝”熱點出現，便會有無數博主紛至沓來地效仿其套路，后續會涌現無數模式相同的視頻，該類視頻由此得以在文化工業的流水線上無限再生產，成為一種標簽化的產品，這樣的行徑無異于“機械復制”，原視頻的靈韻也隨之消失，只能淪為一種刺激消費的符號被反復使用，后繼者如果能得當地“蹭熱度”，質量平平的視頻也能一躍成為爆款，顯然，“國風變裝”短視頻已成為“擬象”。以曾在網絡大火過的“觀音變裝”主題短視頻為例，博主們選擇了中國式的觀音造型為模仿對象，皆采用相同的背景音樂、相同的變裝動作以及類似的白衣裝扮進行拍攝。在爆款短視頻無限復制的過程中，考究的變裝是極少數，很多創作者不再關心真正的中國式觀音形象是什么模樣，而是將“觀音變裝”作為蹭熱度的手段，審美元素被操縱為利益的話語、迎合消費的符號，國風的重新流行被異化為了消費漩渦中的游戲。人們將其他人所模仿的觀音作為自己的模仿對象，觀音形象被簡化為細長的眉毛、半閉的眼睛、白色古裝這幾個元素的生硬拼合，毫無慈眉善目俯視眾生之感，一些網友直呼這是妖魔鬼怪。國風被“戲劇化”為可供消費的范型與擬象，一些博主以此作為噱頭來進行所謂的“觀音變裝”，原本的所指丟失，能指變成了其自身的所指，“觀音變裝”在這里已無法指向那個帶有深厚的佛教文化與中國古典文化韻味的中國式觀音形象，無論是視頻創作者還是觀看者都不會去關注該形象所承載的文化重量，剩下的只有視頻中所呈現出的形象自身，其與真正的觀音之間的聯系已然斷裂。“人們從擬象中得到的也不再是背后的意義，而只是擬象本身的感官享受。”［20］觀眾被吸引的只是眼睛而已，當人們在刷到該視頻的十幾秒中獲得了短暫的視覺滿足之后，一切也就畫上了句號，劃到下一個視頻就忘記了上一個視頻。這一過程充其量是一種簡單的視覺刺激，而非是留存與延續的審美過程，也就更加無法引領人們進入一個廣闊的審美空間，其審美之儼然成了幻象，一旦熱度過去，該主題下的視頻便鮮有人問津，其流行不過曇花一現。如此看來，日常生活審美化的推進已被異化為促進消費增長的話語策略，以審美之名義，行消費主義之實，最高明的促進消費的手段就是為其披上美感的外衣，讓人“自主地”接受其誘惑。

三、美感幻象之下真實審美的沉淪

如若“國風變裝”短視頻真能發揮提升觀眾審美的功能，一些博主為賺取流量做出種種行為倒也無可非議，遺憾的是，在消費所制造的審美幻象的籠罩下，人們的審美能力反而被大大削弱。

（一）感性的鈍化與快感的越位

乘著技術飛速發展之潮流，人們只需要打開電子產品便可以很輕松地接觸到各類或高雅或通俗的文化，技術與審美的結合推動了“國風變裝”短視頻的流行。然而，技術帶來的便利也使得各類視像產品的無限量生產成為可能，技術力量隨著日常生活審美化的發展，既控制了人們的閑暇時間，也左右了人們的精神世界［21］，由此對人們的審美活動造成了負面的影響。在任意一個視頻平臺中，各類型的視頻幾乎都是過度飽和的，呈現了“信息爆炸”的樣態，正因為有過于豐富的視頻可以觀看，所以觀眾勻給每一個視頻的關注時間是非常有限的，因而越短的視頻越容易成為爆款。經由技術的支持，在短視頻以流量為導向的推送機制的作用下，以上情況愈演愈烈，“國風變裝”短視頻正是順應著這一趨勢而產生的。在傳統意義上的審美活動中，是審美主體發揮自身能動性來把握審美對象，而一個悲哀的現實是，當下，在觀看短視頻之時，尚未做好審美準備的主體在對象的誘導面前淪落至被動的地位［22］。所以說，“國風變裝”短視頻雖然能把中華傳統文化以大眾化的面貌來呈現，但在十幾秒、二十幾秒這么短的時間內，變裝后審美的、藝術的元素也只是得到了浮光掠影般的短暫呈示，觀眾的觀看更多的是一種對于圖像的被動接受，難以進行深入思考，更難以獲得深入的情緒體驗和審美提升。即使在視頻制作最考究的博主這里，國風也僅僅是得到了展示價值的發揮，其所提供的美感只能為人們帶來膚淺的視覺刺激，更不必提那些粗濫之作能有什么審美熏陶的作用。觀眾也不是抱著欣賞的態度去觀看，心神渙散的他們以此為娛樂消遣，并不會對其進行一番仔細地欣賞觀摩，刷完一個短視頻后馬上轉到下一個。在從前電子產品沒有普及的時候，人們需要走進各類展館中來觀摩相關作品，而現代技術使在短時間內瀏覽大量不同類型的作品成為可能，層出不窮的短視頻及在視頻與視頻之間情緒的快速轉換帶來的是感性的鈍化，觀眾已沒有耐心，也沒有能力去仔細品味、揣摩什么，他們一味地沉浸于短視頻帶來的簡單的視覺享受，看到稍長一點的視頻便直接劃走。前文所提到的“國風變裝”博主“老八捌”的“當古畫中的女子走進現實”視頻有短與長兩個版本，截至目前，時長22秒的版本［16］在嗶哩嗶哩收獲了80余萬次的播放，她在半分鐘不到的時間內反復變裝8次，展示了5套國風服裝，而配有更詳細的古代妝容、古畫出處注解的3分鐘版本卻僅有10萬人次觀看［23］。10萬人次聽起來雖說不算少，但這些人次中將這一條視頻認真看完的有多少呢？又有多少人是看了幾秒便劃走的呢？相比于十幾秒、二十幾秒的短視頻，稍長一點的視頻的完播率總是低得可憐。人們習慣了快餐式的美感消費，不愿真正靜下心來接受審美的熏陶，逐漸與日常生活審美化的審美指向相偏離。

在大眾越來越遲鈍的感性能力面前，比起表面上單純的美麗，直接、粗暴的快感刺激更容易吸引流量，周憲曾針對當代視覺文化評論道：“越來越多的形象無所不用其極，視覺的花樣把戲不斷地使得視覺形象本身的意義日益衰竭，轉向平面化。”［24］這作為一種新的趨勢逐漸彌散開來。博主“楚淇”之所以大火，很重要的一個推動力便是他在視頻中由禿頂大叔變裝為國風美男的強烈反差所帶來的感官沖擊，觀眾在這里的關注點很大程度上已由中國風之美轉移到了由反差帶來的新奇感上，該類型視頻由此達到了在短時間內抓住觀眾注意力的目的。但這與真正的美所能帶給人們的審美體驗相去甚遠，真正的審美體驗是復合了感知、聯想與想象的一種整體性體驗，其既能夠喚起人們的情感共鳴，也能夠引發意義之延伸［25］。可見，審美不是瞬間的，而需要一個過程，且是可以咀嚼與回味的，但這種新奇感充其量只能給予受眾即時的、馬上便會消散的快感。當前，越來越多博主走反差感路線來拍攝“國風變裝”短視頻，一些博主在變裝前刻意極力扮丑、扮滑稽，以增加與變裝后扮相的對比度，甚至有個別博主拍攝帶有色情意味的“國風變裝”短視頻來吸引流量。在這種情況下，于視頻創作之初，美感便已被偷換為快感，其后果是受眾審美能力的進一步喪失。另外，“國風變裝”短視頻往往會截取流行音樂中的副歌部分作為變裝后的背景音樂，可是在失去了主歌的鋪墊之后，副歌情緒高潮的到來就顯得無比蒼白空洞，不知其所起，更不知其所終，視頻配樂與視頻畫面一道發揮效用，使觀眾逐漸與真實的審美體驗漸行漸遠。從短視頻中虛幻美感的生產，到觀眾的感性鈍化，再到博主們的以快感偷換美感，如此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二）美感的消散與審美的沉淪

在理想的狀態下，代表日常生活審美化的“國風變裝”短視頻能夠讓大眾更多地得到審美與藝術的熏陶，可是，實際上“國風變裝”短視頻之中審美化的、藝術化的元素的外在指涉能力是微弱的，在審美能力被異化的主體這里，它們被束縛于當下的時間點，很難發揮將人們引向藝術欣賞的橋梁作用。它們遵從消費的邏輯，已被符號化，成了擬象，最終引導人們走向了審美沉淪的歧途。真正的審美是一種自由的生存方式，能夠引領人們在自由的生存體驗中反思自己的生存狀態［26］，人們能在審美中遺忘現實中紛紜繁雜的瑣事，全身心地投入一個開闊的新世界。而在“國風變裝”短視頻中，博主們用美麗的服飾、濾鏡來包裝自己，其視頻的手段只實現了淺層次的美化效果，其內核卻是蒼白空洞的，且這種千篇一律的美化效果最終只能給刷視頻的人們帶來習焉不察的麻木感受，人們的感性能力也在這一過程中不斷弱化。人們的心靈無法真正地參與其中，而只是作為一個冷漠的旁觀者，人們只注重表面上的修飾美化，慢慢忽略了對內涵的挖掘，心滿意足于視覺上膚淺的刺激，既無力去用心體味中國風的內在精神品格，也無法在觀看中獲得審美自由。中國風元素無錯，但消費社會中短視頻平臺畸形的工業生態會使其與審美相背離，“迄今為止我們只是從藝術當中抽取了最膚淺的成分，然后用一種粗濫的形式把它表征出來。美失去了它更深邃的感動人的內涵，充其量游移在膚淺的表層”［27］。對美的追求是值得肯定的，但當它出現在消費社會中時，它是否依舊美是值得懷疑的。

當今的日常生活審美化實踐已違反了其提倡者的初衷。“感性”是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關鍵詞之一，日常生活審美化的推崇者們重提了鮑姆嘉通對于美學是感性認識的完善這一原初定義，認為有必要將日常生活感性重新納入審美考察的視野。學者們充分表達了對人的感性經驗的肯定以及使美學回歸日常生活的努力，試圖建立一種真正的平民美學，他們反對傳統西方哲學中的二元論，主張重建藝術與生活之間的連續性，認為藝術與審美應回歸生活，可現實中的日常生活審美化實踐卻未達成該目標。日常生活審美化的提倡者們在提及“生活”的時候，更多希望的是能夠增強人們生命活動的豐富性，促進人們的身心解放與美化，但實際上人們都在過一種消費式的生活。在當今社會消費邏輯的操縱下，審美化越來越成為一條命令，審美化的問題不在于審美，而在于審美化成了強制性的“操演”指令，人們在此喪失了主體性，人們以為自己是憑自由意志在追求美化，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被消費社會建構出來的一種自覺的假象，應接不暇的廣告標語與鋪天蓋地的網絡信息無不提醒著消費者——時時刻刻都必須追求“美”。由此可見，“‘日常生活審美化表面上是對人的感性的解放’，實質上卻是工具理性對于人的更為嚴酷的操控”［27］，過度的美化帶來的是一種禁錮，除了吃穿住行的美化之外，連人們的身體也不能逃脫，如鮑德里亞所說，身體就是最美的消費品。因而，女孩們不得不“服美役”，為打造精致、漂亮的臉蛋而買單，為追求苗條纖細的體型而努力，否則就會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四、日常生活審美化之后：如何拯救審美？

我們亟須修復當代日常生活審美化過程中出現的病癥，那么，我們應該去尋求一種什么樣的美學？

（一）向超越性復歸的不可能

當今的一些學者主張重建一種“超越性美學”。自康德在《判斷力批判》中提出審美之無功利性的天才洞見之后［28］，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人們都把超越性作為審美之最終追求。在康德看來，人的日常生活經驗是與人的利害相關的，因而是庸俗的、不能被稱之為美的。康德處于一個文化神圣化的時代，其試圖建立一種崇尚無功利的美學學說大抵也無可厚非，但如此的美學追求使得藝術為上層社會所壟斷，而平民則幾乎與藝術絕緣。同樣追求超越性的叔本華認為，主體最理想的審美狀態即是將一己之全部的心神奉獻給直觀，自失于對象當中，在這時，人們遺忘了意志，也遺忘了全部的利害［29］。盧卡奇在《理性的毀滅》中對叔本華的學說提出了批判［30］，認為叔本華所持的是一種資產階級食利者的哲學觀，其將他人視為表象而非主體的觀點實是以自我為中心。顯然，叔本華的美學也缺乏對于本真的生活以及生活中的人的關照。超然物外、無涉利害的超越性美學與世俗世界相隔太遙遠，與活生生的人相隔太遙遠，其所導致的是文藝的愈發精英化，并將普羅大眾排除在外。況且，聯系到今天層出不窮的與日常生活審美化相關的新現象與新事物來看，超越性美學已經不能適應今日的現實。對于今日之世界來說，超越性美學太過玄虛，已經脫離了本真的人。且以超越性美學來糾正日常生活審美化過程中出現的弊病也是無力的，雖然在中國古代，“國風”服裝是人們日常所穿著的衣裝，但在當代社會，“國風”服裝已漸漸遠離了日常生活，成為人們多于特殊的場合才會穿著的服裝，其所代表的美類似于超越性之美，而正如“國風變裝”短視頻所顯示的，試圖在消費社會直接恢復傳統的美，并以此引領人們走向超越這一努力收效甚微，這種虛幻縹緲的美學追求無法在消費主義的熏染之下擺脫異化的命運。

（二）重建真正的審美之可能

在發現向超越性美學復歸的不可能之后，我們應該著重思考的問題是，我們該建立一種什么樣的美學？當今的美學需要更強的介入現實的力量，以此來關切當代人的生命活動，也許我們可以回溯到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重要理論資源——約翰·杜威的美學理論那里，來尋回一種與當今時代相適應的、活生生的、能夠增強人們生命感受的審美。當今審美化的社會生活顯然違背了杜威的美學暢想，杜威所批評的“收集、展覽、擁有與展示的樂趣，都被裝扮成審美價值”［31］9，這一缺陷仍然在日常生活審美化的實踐當中不斷復現，因而，我們更加有必要重申杜威的美學理論。杜威在《藝術即經驗》中提出的“一個經驗”等概念展現了其美學理論對人本身的關照，在他看來，經驗在本質上都是審美的，經驗能夠讓人們的心靈參與到生活中去，而不再是作為一個冷靜的旁觀者，這時人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所著手的事件或事物當中去，使經驗的對象成為欣賞的對象。他認為，美學家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恢復藝術經驗與日常經驗之間的連續性，藝術以人的經驗為源泉，所以不應把藝術與經驗的對象區分開來，普通經驗與審美經驗應是一致的，當日常經驗得到完全表現之時，藝術品就誕生了。杜威的理論呈現了建立一種回歸日常生活的美學的努力，他不再像前人那樣認為我們的日常起居是庸俗的、瑣碎的、無意義的，而是看到了它們成為審美對象的可能性。因而，在此類美學學說的關照之下，我們在日常生活之中的一舉一動都有成為可審美的“一個經驗”的潛力，像家庭主婦照看室內植物時的興奮，或者爐邊的人看著爐里木柴燃燒時的情趣等——只要這個感性經驗是飽滿的、鮮活的，那么它也可作為被欣賞的對象。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處于“一個經驗”之中的時刻，人們的審美體驗達到了極致的狀態，人們能體會到一種強烈的、鮮活的生命感受，生活被鍍上了一層絢麗的、繽紛的色彩。杜威的美學有一種激發人們的生活之精彩與豐富的力量，“在真正的生活中，一切都重疊與融合”“藝術帶著獨特的激情贊美這樣的時刻，這時，過去加強了現在，而未來則激活了當下”［31］18。目前的日常生活審美化現實與杜威的美學理想在很大程度上是背道而馳的，既沒能解放人們的感性，也未能讓人們在豐富的美感體驗中獲得生命的充實，反而使得人們在消費的絕對命令中負重前行。在社會已全面消費化、審美化的今天，在批判、反思日常生活審美化之實踐的同時，我們亦需要回溯其理論源頭，為建立一種與人的生存活動密切相關的美學而努力，這有助于我們發現日常生活的豐富性，關照本真的、活生生的人，拯救當代人日漸麻木化的感性能力。

我們又該如何在消費社會審美異化的環境中再度恢復那個真正的審美？不如從日常生活出發，以自己的切身行動來尋回一種活生生的審美，去專心地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有意義的事情可以是悉心地栽培、打理一盆花草，可以是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做一份手工，也可以是完完整整地練習一頁書法……重要的是從當下出發，即刻行動，專注于手頭的每一件事情，努力將其做到令自己滿意的程度。我們或許并不能夠如各個領域中的大師那樣創作出驚世駭俗的作品，但只要是用心對待的事情，那就是值得肯定與贊賞的，其成果也是值得欣賞的。當我們沉浸于其中時，那所感受到的活生生的生命體驗，正是杜威所論述的審美的“一個經驗”。即便是普通人家的一餐一飯，也可以具有審美意義［32］，我們可以帶著如此的眼光來欣賞與關照生活中的一事一物。比如，當我們面對著一頂以麥稈為原料、手工制成的草帽時，透過這頂草帽，我們也許可以想象出農民們在田地間辛勤勞作收割小麥時的景象，也許可以想象到晾曬在院落中散發出絲絲香氣的麥稈，也許可以想象出草帽的制作者一絲不茍專注編織時的模樣。這一頂看似普通的草帽，它是飽滿的生活經驗的凝結，因而也是可供審美的。就“國風”而言，我們不應把視野僅僅局限在短視頻上，也要多關注長視頻以及其他實體的“國風”活動，將時間與精力投入其中，全身心地去感受“國風”的魅力。在接觸“國風”的過程中，不僅要有對于傳統審美與藝術的凝神欣賞，同時也要積極地介入、參與其中，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形式來達到多層次的美感培育的效果，使人們在對“國風”的切身體味中生成飽滿的“一個經驗”，以此豐富人們的感受力，讓“國風”之美真正地發揮其感召作用，而不要使人“失落”或“物化”［33］。促進人們的感性能力的強化與升華，提升人們的審美能力——這是目前我國的日常生活審美化進程所亟須關注的。對于日常生活審美化，其中仍存在諸多問題值得我們去思考、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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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清戀；校對：王茂建

A Critical Perspective on the Aestheticization of Daily Life in the Short Video of Chinese Style Cross-dressing

ZHAO Wenrui

（Literature School，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 25000， China）

Abstract： The popular Chinese style cross-dressing short video on major video platforms today can be seen as a typical phenomenon of the aestheticization of daily life， which incorporates rich aesthetic elements. However， the aesthetic is not what we understand in classical aesthetics， but rather the pleasure created by the consumer society and dressed in aesthetic. The short video of Chinese style cross-dressing has obvious cultural industrial characteristics. Under the manipulation of consumer approach， creators pay more attention to traffic than quality， and often create patterned videos. The promotion of the aestheticization of daily life has become a discourse strategy to promote consumption， producing an illusion of aesthetic. In this case， aesthetic is replaced by pleasure， people’s perception is blunted， and their aesthetic ability is weakened， ultimately causing the aestheticization of daily life to deviate from the true aesthetic appreciation. The current practice of the aestheticization of daily life has gone against its advocates’ initial aesthetic imagination. We need to trace its theoretical origins in order to reconstruct the aesthetic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survival activities of people in today’s era.

Key words： Chinese style cross-dressing short video; the aestheticization of daily life; consumer society; cultural indus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