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與供應鏈韌性

鄧啟穩 蔣苗

【摘要】提升產業鏈供應鏈的韌性和安全水平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力量之一， 企業披露ESG信息能否影響企業供應鏈韌性值得深入探究。本文基于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1 ～ 2021年樣本數據， 實證分析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與供應鏈韌性（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 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能夠顯著降低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機制檢驗表明， 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通過降低分析師預測分歧度來降低企業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進一步分析發現， 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的反向作用在非國有、 內部控制質量較高和媒體關注度較高的企業中效用更強。

【關鍵詞】ESG信息披露質量；供應商集中度；客戶集中度；供應鏈韌性；分析師預測分歧度

【中圖分類號】 F275?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4）11-0033-7

一、 引言

隨著碳達峰、 碳中和目標的提出， ESG（環境Environmental、 社會Social和公司治理Governance）越來越受到企業的重視。Nekhili等（2021）認為， “ESG是企業追求綠色協調發展的評價標準和投資理念， 也是評估企業可持續經營潛力的重要衡量指標”。對于企業來說， 企業ESG表現的提高對于自身的高質量發展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也能夠有效地吸引投資者。投資者進行投資選擇時關注的是企業是否以實現環境、 社會和可持續發展為目標， 而不再只是追求短期利潤回報， 更加關注企業在ESG方面的實踐表現， 因此， 企業披露的ESG相關信息成為投資者進行投資選擇的參考工具（Li等，2018）。ESG信息披露體現了企業的責任擔當， 也表明企業對可持續經營的重視， 而ESG信息披露質量日益成為企業評估的重要指標。

近年來， 我國進行ESG信息披露的企業不斷增多。財新智庫和中國ESG30人論壇組織編寫的《2022中國ESG發展白皮書》中報告， A股上市公司ESG披露逐年增多， 超四分之一的A股上市公司發布了2020年度ESG報告。2021年， 獨立披露ESG報告的上市公司數量較上年再增300余家， 披露總數已突破1400家。截止到2022年8月底， A股上市公司獨立ESG報告披露率逾三分之一。國務院國資委發布的《提高央企控股上市公司質量工作方案》（2022）指出， “要建立健全ESG體系， 提升企業ESG績效， 力求更多的央企控股上市公司披露ESG相關專項報告”。但是， 只有一部分企業自愿進行ESG信息披露工作， 且沒有一致的ESG信息披露標準， 表明報告主體披露積極性不高， 報告框架不完善， 我國上市企業ESG信息披露的數量和質量沒有實現同步增長。如今我國對于ESG信息披露的相關標準框架和具體要求還沒有統一規定， 而且， 企業是否強制性要求披露也尚未明確， 導致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參差不齊， 因此亟需建立統一規范的ESG信息披露標準。另外， 當前對于企業ESG信息披露的要求日益提高， 從而倒逼企業提升自身ESG信息披露質量。

供應鏈韌性這一概念于2003年首次提出， 并被定義為供應鏈在受到干擾后還能恢復到原狀態或更加理想狀態的能力（Christopher和Peck，2004）。當前工業4.0席卷全球， 數字經濟日益發展，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加快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 著力提高全要素生產力， 著力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因此， 為實現供應鏈的數字化轉型升級， 必須建立上下游高度協同、 綠色可持續的智能供應鏈。在“雙碳”目標下， 企業可以積極推動供應鏈主體參與綠色價值共創來實現“供應鏈綠色整合模式”的戰略性轉型， 這對于提高環境質量以及促進經濟與環境協同可持續發展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解學梅和韓宇航，2022）。此外， Ci等（2011）認為高質量的ESG信息披露能緩解上下游企業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 從而降低上下游企業之間逆向選擇的風險， 企業更易與優質供應伙伴達成合作， 促成雙贏的局面。2023年， 《財富》發布的《中國企業ESG領航者白皮書》表明： 一方面， 基于供應鏈的重要地位， 中國ESG實踐領航企業有必要將ESG管理延伸至供應鏈上下游； 另一方面， 它們有責任和能力帶動廣大中小型供應鏈企業步入可持續發展之路。

以往研究表明， 供應商和客戶作為企業重要的利益相關者， 能夠對企業上下游商業信用、 融資約束、 盈余管理和企業創新等產生影響。但是， 在ESG信息披露質量如何影響企業供應鏈韌性方面學者們尚未進行深入的研究探討。因此， 應對ESG信息披露質量究竟是否會影響、 怎樣影響企業供應鏈韌性， 以及不同背景下是否有不同的影響作用等問題展開研究?；诖?， 本文選取A股上市公司2011 ～ 2021年的樣本數據， 用供應鏈集中度作為供應鏈韌性的代理指標， 將供應鏈集中度拆解為企業上游供應商集中度與下游客戶集中度， 分別研究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二者的影響， 并研究分析師預測分歧度在ESG信息披露質量和供應鏈集中度之間的機制關系， 接著探討企業在產權性質、 內部控制質量和媒體關注度的異質性情境下二者關系的差異， 進一步探討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與供應鏈集中度的影響關系。

本文的貢獻如下： 第一， 既有研究主要關注于企業ESG的經濟后果， 如債務融資成本、 企業價值和企業績效等方面的影響效應， 本文將企業披露ESG信息經濟后果的研究視角從企業內部拓展到企業供應鏈上下游。第二， 基于ESG信息披露質量這一企業非財務信息， 對有關企業供應鏈韌性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做出了補充。目前的文獻主要集中在供應鏈集中度的影響后果方面， 比如對企業創新績效、 融資約束和現金股利等方面， 而較少有文獻是從供應鏈集中度的影響因素出發研究的。第三， 剖析了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的影響機制和作用機理。本文從分析師預測分歧度角度， 同時深入挖掘不同產權性質、 內部控制質量以及媒體關注的公司的供應鏈集中度受ESG信息披露質量影響程度的差異， 為理解ESG信息披露質量如何影響企業供應鏈集中度提供了經驗證據。

二、 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在我國“雙碳”政策的遠景目標下， 以往研究主要圍繞ESG信息披露對企業財務績效、 企業價值和企業綠色創新等方面展開， 對于ESG信息披露后果的研究也有很多。Rabaya和Saleh（2022）認為， 企業良好的ESG信息披露可以幫助企業建立與利益相關者間的牢固信任關系， 提升企業長遠發展能力。ESG信息披露是企業給股票市場和利益相關者發出的一個信息信號， 不僅使企業信息的透明度得到增加， 而且通過減緩公司股價波動， 使利益相關者們的心態更為平和， 從而有效降低企業股票價格崩跌的潛在風險（席龍勝和王巖，2022）。此外， Broadstock等（2021）認為， ESG信息披露質量也是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的當前發展狀況和未來盈利能力進行評估的一個重要標準， 較好的ESG信息披露可以優化投資策略、 提高回報率并降低潛在的投資風險等。

Craighead 等（2007）和Falasca 等（2008）認為： 供應鏈節點密度較高時， 會相應地降低供應鏈韌性； 節點的相對重要性越高， 供應鏈就會越脆弱。供應鏈節點密度、 節點關鍵度等供應鏈設計指標是從復雜網絡視角進行測度的， 這可以更好地反映供應鏈韌性。李勇建和羅文逸（2023）認為， 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增加了供應鏈節點密度， 同時進一步提高了特定節點的相對重要性， 加大了供應鏈鏈條的脆弱性和風險性。即若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較高， 一定程度上會破壞企業對于供應鏈韌性的維護， 因此保持適當的供應商多元化和客戶集中度是增強企業供應鏈韌性的關鍵。

本文認為， 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韌性的影響效應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ESG信息披露質量和供應商集中度的關系方面。Hart和Dowell（2011）認為， 企業良好的ESG表現表明企業的發展狀況和經營成果較好， 可以在競爭市場上獲得優先權和更大的話語權， 提升企業在供應鏈關系中的優勢。隨著生產環節的逐步推進， 供應鏈企業間的信息傳遞可能會發生錯位， 造成損失， 即“傳聲筒效應”（林鐘高和韋文滔，2023）， 而ESG信息披露包括了環境、 社會和公司治理三個方面的內容， 是以龐大的底層數據為基礎， 更加全面地對以往企業自愿披露社會責任報告所造成的信息短缺進行了彌補（Dai和Tang，2022）。同時， 在當前社會條件下， Dai等（2021）認為， 投資者和消費者更加關注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模式， 更加追求綠色產品并認同相關企業的產品。而且他們與對社會和環境負責的客戶和供應商達成合作關系的意愿更高（Darendeli等，2022）， 這就會吸引更多的供應商與之合作， 降低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二是ESG信息披露質量和客戶集中度的關系方面。林鐘高和韋文滔（2023）認為， 企業良好的ESG表現可以通過增加信息的可信度和透明度以及降低融資約束的風險， 使企業對大客戶的依賴很大程度上得到減弱， 從而顯著降低客戶集中度。企業披露ESG相關信息是在企業與利益相關方之間搭建起信任橋梁， 既提高了企業聲譽， 使企業從被迫受制于特定客戶所陷入的窘境中脫離出來， 如降低成本價格、 延后還款日期等， 企業又會擁有更多的合作選擇， 從而降低企業的客戶集中度（Zeng，2018；武龍等，2023）。此外， ESG信息披露也是向市場傳遞信息的一種有效手段， 有助于降低投資者信息獲取、 整理和分析等成本， 降低了企業信息不對稱性程度。因此， 具有ESG信息披露質量較高的企業一般會有較低的交易成本（林鐘高和韋文滔，2023）， 有更多的資金對企業的基礎設施等進行完善， 吸引更多新客戶展開合作， 客戶群體逐漸多元化， 企業與多個客戶建立合作關系就會降低對特定客戶的依賴， 從而降低客戶集中度。基于此， 本文提出：

H1a： 企業披露高質量的ESG信息有利于降低供應商集中度。

H1b： 企業披露高質量的ESG信息有利于降低客戶集中度。

分析師預測是指分析師根據相關機構披露的企業信息、 企業發展趨勢以及財務狀況等， 運用扎實的專業知識和技能對其進行分析研究， 預測公司的市場表現、 未來業績、 股票價格等。分析師預測分歧度反映了不同分析師對公司市場表現、 未來業績和股票價格等預測結果的差異程度。企業披露高質量的ESG信息， 是向分析師等市場外部參與者傳遞出的一種有利信號， 表明企業有較強的競爭力和較高市場價值等， 潛在合作伙伴在收到信號后， 會感知企業在這一方面的優勢， 更愿意與企業達成合作， 從而擴大了供應商和客戶群體， 使企業的供應商和客戶結構得到優化， 企業對特定供應商和客戶的依賴得以緩解， 從而降低了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以往的研究得出， 企業披露的信息質量可以影響分析師預測分歧度（王海芳等，2023；高錦萍和高居平，2021）。

分析師預測分歧度的降低可以增加市場的信息透明度并增強投資者信心， 從而可能改善企業的經營狀況和財務表現， 間接影響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一方面， 當多個分析師對公司的財務報告進行預測時， 他們的預測結果越一致， 分歧度就會越低， 市場的信息透明度就越高， 這有助于客戶更好地了解公司的財務狀況和經營策略， 從而更好地評估公司的信譽和風險水平， 可能使客戶更加愿意與該公司合作， 從而降低客戶集中度。另一方面， 當多個分析師對公司的財務報告進行預測時， 他們的預測結果越一致， 分歧度越低， 則會增強投資者對公司的信心， 這可能使得投資者更加愿意投資該公司的股票或者債券， 從而增加公司的資本來源和財務穩定性， 使供應商與該公司的合作意愿更加強烈， 從而降低供應商集中度?；诖?， 本文提出：

H2： 分析師預測分歧度在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和供應鏈韌性間起到中介作用。

三、 研究設計

（一）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用我國A股2011 ～ 2021年的上市企業樣本數據， 將有退市風險的ST和?ST企業、 金融類企業、 數據缺失的企業剔除， 最后剩下17758個觀測值， 并對所有的連續變量進行1%和99%分位數的縮尾處理， 以消除異常值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文所有的上市企業財務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 ESG信息披露質量數據來源于和訊網， 并用彭博數據庫的ESG評分進行穩健性檢驗。

（二） 變量設定

1. 被解釋變量。供應鏈集中度采用供應商集中度（suppliercon）和客戶集中度（clientcon）衡量。本文參照方紅星和嚴蘇艷（2020）的研究， 采用前五大供應商采購額的合計值占全年采購總額的比例作為供應商集中度的衡量指標。同時參考鄒美鳳和張信東（2020）的研究， 使用前五大客戶銷售額總額占公司全年銷售額的比例作為客戶集中度的衡量指標。

2. 解釋變量。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ESG）： 借鑒李井林等（2021）的做法， 采用由和訊網發布的ESG得分作為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的衡量指標。2010年， 國際標準化組織（ISO）發布了一套自愿性標準ISO26000社會責任指南， 這是CSR向ESG發展的里程碑， 和訊網由此開始發布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ESG方面的評分。其發布的社會責任評分， 既包含ESG整體評分， 又涵蓋企業環境、 社會和公司治理的三個維度的得分數據， 符合國際社會責任ISO26000的真實可靠的標準。

3. 中介變量。分析師預測分歧度（FDISP）： 參照周開國等（2014）的衡量方式， 首先對分析師預測公布日在年報公布日之后的樣本進行剔除， 如果同一個分析師在同一年內對同一家公司進行多次預測并發布預測報告， 那么將只對該分析師在該年的最后一次預測的樣本保留； 其次剔除了缺失每股實際收益和每股預測收益的樣本。具體的公式如下：

其中： FDISPi，t為分析師預測分歧度， 用分析師對i企業在第t年的最近一次盈余預測值的標準差和每股實際收益的比值衡量， 該值越大， 說明分析師對公司的預測分歧度越高； FEPSi，t為i公司當年的分析師預測每股盈余； Std（FEPSi，t）為i公司第t年分析師最近一次進行每股盈余預測的標準差； MEPSi，t為i公司當年的實際每股盈余。

4. 控制變量。參考以往學者在研究供應鏈韌性時所采用的控制變量， 選取資產規模、 資產負債率、 盈利能力、 企業成長性、 股權集中度、 企業年限、 董事會規模以及獨立董事占比作為控制變量， 并引入行業虛擬變量和年份虛擬變量。

（三） 模型設定

1. 基準回歸模型。為檢驗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的影響， 本文構建模型（1）和模型（2）：

supplierconi，t=α0+α1ESGi，t+Σcontrol+Σyear+Σindustry+ε （1）

clientconi，t=β0+β1ESGi，t+Σcontrol+Σyear+Σindustry+ε （2）

其中： supplierconi，t和clientconi，t是i公司在t年末的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 ESGi，t是i公司在t年末的ESG信息披露質量； Σcontrol代表上述采用的所有控制變量； year是指年份效應； industry是指行業效應； ε為隨機擾動項。若回歸系數α1和β1分別顯著為負， 則說明H1a和H1b成立。

2. 中介效應模型。為驗證H2， 本文采用三階段檢驗方法進行中介機制檢驗， 模型如下：

supplierconi，t=α0+α1ESGi，t+Σcontrol+Σyear+Σindustry+εi，t （3）

clientconi，t=β0+β1ESGi，t+Σcontrol+Σyear+Σindustry+εi，t （4）

FDISPi，t=δ0+δ1ESGi，t+Σcontrol+Σyear+Σindustry+εi，t （5）

supplierconi，t=γ0+γ1ESGi，t+ γ2FDISPi，t+Σcontrol+Σyear+Σindustry+εi，t （6）

clientconi，t=η0+η1ESGi，t+η2FDISPi，t+Σcontrol+Σyear+Σindustry+εi，t （7）

在模型（5）中， FDISPi，t是分析師預測分歧度， 為中介變量， 其他變量均與上述一致。在模型（3）和模型（4）中， 若系數α1和β1顯著為負， 表明ESG信息披露質量能夠顯著降低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 模型（5）對于ESG信息披露質量對分析師預測分歧度的影響進行了檢驗， 如果系數δ1顯著不等于零， 則說明ESG信息披露質量與分析師預測分歧度之間有顯著關系； 模型（6）和（7）中， 將分析師預測分歧度放入模型（1）和（2）中進行回歸， 若系數γ2和系數η2顯著不為零， 表明中介效應存在， 即分析師預測分歧度在ESG信息披露質量與企業供應鏈集中度之間發揮中介作用。

四、 實證檢驗及結果分析

（一） 描述性統計

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其中， 供應商集中度（suppliercon）的均值為33.993， 中位數為29.420， 最大值為91.840， 最小值為4.840， 客戶集中度（clientcon）的均值為30.286， 中位數為24.410， 最大值為95.910， 最小值為1.120， 均值都高于中位數， 說明企業對于供應商和客戶的依賴程度較高， 且最大值和最小值的差距較大。 ESG指標的均值為23.181， 中位數為21.465， 標準差為13.309， 說明不同樣本企業間ESG披露質量存在差距， 有較大提升空間。其他變量結果與既有文獻基本保持一致。

（二） 回歸結果分析

表3列示了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列（1）和列（2）為未放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 ESG與suppliercon和clientcon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分別為-0.153和-0.167）， 初步證實了H1。列（3）和列（4）為加入了控制變量后得出的結果， ESG與suppliercon和clientcon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系數分別為-0.041和-0.061）， 表明企業的ESG信息披露質量越高， 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越低， H1a和H1b得到驗證。

（三） 穩健性檢驗

1. 替換解釋變量的衡量方式。為排除潛在的測度偏差對實證結果的影響， 本文同時選取彭博數據庫中的ESG評分進行檢驗， 具體分值為0 ～ 100， 分值高表明該企業有較好的ESG表現?；貧w結果表明， ESG與Suppliercon和Clientcon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73和-0.159， 且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 與主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說明本文的研究結果具有穩健性。

2. 滯后一期解釋變量。鑒于還可能存在遺漏解釋變量和樣本選擇偏差等內生性問題， 為減輕這種內生性的干擾， 本文對核心自變量ESG做了滯后一期的處理?；貧w結果表明， ESG與Suppliercon和Clientcon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26和-0.050， 且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 與基本結論一致， 研究假設依然成立。

3. 工具變量法。由于基準回歸結果可能存在反向因果的內生性問題， 為排除這種可能性， 本文選取同行業其他上市企業的ESG表現均值（ESGmean）和滯后一期ESG的值（L.ESG）作為工具變量， 采用2SLS來進行驗證。檢驗結果表明， ESG與Suppliercon和Clientcon的回歸系數仍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 過度識別檢驗p值大于0.05， 即說明所選擇的工具變量均為外生性變量， 通過了排他性檢驗， 且弱工具檢驗中F值遠遠超過臨界值10， 說明本文所選取的工具變量并非弱工具變量。這說明在控制內生性問題的干擾后， 假設依然得到驗證， 研究結論是穩健的。

4. 傾向得分匹配PSM檢驗。為避免模型中不可觀測因素所造成的內生性問題， 對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分別進行傾向得分匹配。將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按照年度均值進行分組， 采用Logit進行回歸。引入的變量包括資產負債率（Lev）、 董事會規模（Board）、 獨立董事占比（Bind）， 匹配方法為1∶1不放回近鄰匹配法， 卡尺為0.05， 并對匹配變量在匹配前后的標準化差異進行了平衡性檢驗， 發現匹配后， 各個變量的標準化偏差都在10%以下， 這說明匹配效果較好。然后將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一次回歸。由回歸結果可以看出， ESG信息披露質量（ESG）的系數仍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 本文的研究結論仍然成立。

限于篇幅， 上述穩健性檢驗結果未列出。

（四） 作用機制檢驗

高質量的ESG信息表明企業在環境、 社會和公司治理方面有著良好的表現， 分析師作為企業競爭市場上重要的信息媒介， 對企業的經營和收益以及潛在發展力會更加關注， 企業披露的ESG信息包括企業在環境、 社會和公司治理等方面所做的努力以及可能存在的問題， 這可以讓分析師獲得并分析企業未來發展狀況， 做出符合實際的預測， 從而降低分析師預測分歧度。而供應商和客戶可以通過分析師做出的預測信息， 決定未來的經營計劃， 做出符合其發展的戰略決策， 向企業表達合作意愿， 企業有更多元的客戶和供應商可供選擇， 從而降低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

本文認為， 分析師預測分歧度是ESG信息披露質量影響供應鏈集中度的中介效應， 表4為中介效應的檢驗結果。其中： 列（1）和列（4）分別是ESG信息披露質量與客戶集中度和供應商集中度的回歸結果， 表明ESG信息披露質量與客戶集中度和供應商集中度顯著負相關（系數分別是-0.053和-0.038）， 驗證了H1a和H1b； 列（2）和列（5）檢驗了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與分析師預測分歧度（FDISP）之間的關系， 結果表明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在1%的水平上與分析師預測分歧度顯著負相關， 即較高的ESG信息披露質量會降低分析師的預測分歧度； 列（3）和列（6）為ESG信息披露質量、 分析師預測分歧度與客戶集中度和供應商集中度的回歸結果， 可以發現， 分析師預測分歧度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與客戶集中度和供應商集中度正相關， 表明分析師預測分歧度越低， 企業的合作選擇就越多， 對于供應商和客戶的依賴就越小， 相應的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就越低， 驗證了H2。

（五） 進一步分析

1. 產權性質。企業產權性質不同， 對ESG理論的應用、 戰略決策和ESG信息披露政策的實踐效果就不同。推動我國高質量發展的排頭兵和主力軍是國有企業， 政府也在反復強調要推動國有企業長期可持續協調發展， 發揮其在企業ESG信息披露政策執行工作中的帶頭和模范作用。因此， 國有企業在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于供應鏈集中度的影響作用方面可能比非國有企業更加顯著。借鑒伊志宏等（2010）的研究， 本文設置企業產權性質（Soe）變量， 為國有企業時Soe=1， 否則Soe=0。將ESG信息披露質量與產權性質的交互項（ESG×Soe）引入回歸模型中。結果如表5列（1）和列（2）所示， 交互項（ESG×Soe）的系數分別是0.063和0.050， 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 表明提高ESG信息披露質量在國有企業中更能降低供應鏈集中度。這可能是因為非國有企業更注重經濟效益， 更追求經濟利潤方面的成就。一方面， 由于缺乏強制性的監管和規范要求， 對ESG信息披露的意識不強， 尚未意識到ESG信息披露對企業形象、 投資者關系等方面的重要性； 另一方面， 非國有企業在市場上的認可度和影響力相較于國有企業來說都較低， 對于披露的ESG信息可能得不到足夠的關注和認可。

2. 內部控制質量。良好的內部控制有助于提高會計信息質量并降低公司成本。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促進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的提高， 而ESG信息披露質量高的企業可以向供應鏈合作伙伴傳遞積極的信號， 表明企業在環境、 社會和公司治理方面表現良好， 這種信號可以吸引新的供應商和客戶參與進來， 也有助于相互之間業務合作范圍的不斷擴大。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通過優化資源配置、 提升產品質量、 加速產品研發、 降低成本等方式提高企業的成長能力， 進而增強其對供應鏈的吸引力， 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供應鏈集中度的提高， 而供應鏈集中度高， 代表企業對供應商和客戶的依賴性較高， 不利于企業的成長和發展?；诖?， 本文采用內部控制質量來檢驗ESG信息披露質量與供應鏈集中度的關系， 參考陳漢文等（2017）的做法， 采用迪博內部控制指數/100作為內部控制質量的衡量指標。將ESG信息披露質量與內部控制質量（IC）的交互項（ESG×IC）代入基準模型中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列（3）和列（4）所示， 表明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的反向作用在內部控制的條件下仍然顯著， 交互項ESG×IC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13和0.022， 且在10%和1%的水平上顯著， 因此， 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的降低作用在內部控制質量高的企業中體現得更明顯。

3. 媒體關注度。媒體作為重要的外部市場參與者， 在資本市場中能夠積極發揮信息作用， 利益相關者對于被報道的企業就會更加關注， 企業披露清晰且可靠的ESG信息， 會幫助投資者做出可持續的投資決策。媒體作為信息傳遞的重要渠道， 能夠對企業進行監督和壓力， 促使企業更加透明地披露ESG信息， 提高ESG信息披露質量， 并通過放大ESG信息披露的影響力來提高企業聲譽， 從而抑制供應鏈集中度的提高。基于此， 本文用媒體關注度來進一步檢驗ESG信息披露質量和供應鏈集中度的關系。參考張建平和鐘宇旺（2022）的方法， 將網絡財經新聞與報刊財經新聞總數加1的自然對數作為媒體關注度（Media）的衡量指標。結果如表5列（5）和列（6）所示， 表明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的反向抑制作用在有媒體關注的條件下仍然顯著， 其交互項ESG×Media的系數分別為0.033和0.022， 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 因此， 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的反向效應在媒體關注度高的企業中更加顯著。

五、 研究結論與啟示

（一） 研究結論

本文以2011 ～ 2021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為研究對象， 對上市企業的ESG信息披露質量與企業供應鏈韌性的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 進一步檢驗了分析師預測分歧度的中介作用， 并得到如下研究結論： 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企業供應鏈集中度有顯著的降低作用； 分析師預測分歧度發揮了中介效應， 即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可以通過降低分析師預測分歧度來降低企業的供應鏈集中度； 在國有企業中， 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企業供應鏈集中度的反向作用較非國有企業更顯著； 在內部控制質量高的企業， ESG信息披露質量對供應鏈集中度的降低作用更明顯； 受到更多媒體關注的企業， 其ESG信息披露質量與企業供應鏈集中度的反向作用越強。

（二） 啟示

1. 對于企業而言。第一， 樹立ESG信息披露意識， 積極采取措施提升ESG管理水平并規范ESG信息披露政策， 真實準確地披露企業ESG相關信息， 并將ESG理念納入企業戰略決策中， 促進企業的長期可持續發展。第二， 建立健全內部控制體系， 提高內部控制質量， 加強對ESG信息披露工作的監督和管理， 強化ESG信息披露風險管理， 識別和評估潛在的ESG風險， 以確保ESG信息披露的穩定性和可靠性， 緩解上下游企業的信息不對稱問題， 從而推進供應鏈的高質量發展。第三， 企業應重視并引入更為專業的ESG管理和信息披露， 如供應鏈ESG風險， 以此增強供應鏈韌性。通過公開透明的信息披露， 可以向利益相關者展示其供應鏈的穩定性， 從而吸引更多的合作伙伴， 降低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第四， 做好供應鏈ESG管理， 多維度地提升企業的市場優勢、 品牌影響力和競爭力， 從供應鏈環節降低各種潛在風險， 提高企業供應鏈韌性， 從而促進企業的長期發展。

2. 對于監管機構而言。第一， 可進一步完善細化 ESG披露指標， 明確ESG信息披露屬性， 規范對量化指標的披露要求， 逐步擴大ESG信息強制披露范圍， 提升企業ESG信息披露強度， 提高信息的透明度和可見度， 降低企業ESG和供應鏈管理風險， 增強供應鏈韌性。第二， 一方面， 完善頂層制度框架搭建， 確定ESG監管的牽頭部門， 夯實制度基礎， 制定、 頒布、 落實ESG政策方案或指導性文件， 從宏觀層面出臺統一的披露要求。另一方面， 完善供應鏈ESG風險管理機制， 推動各產業聯動， 高質量的信息披露可以有效賦能供應鏈ESG未來的信息管理、 風險分析和評估。

3. 對于市場參與者而言。第一， 投資者應抓住ESG轉型機遇， 根據企業披露的ESG信息， 制定ESG投資業務目標， 設立ESG投研部門， 開展ESG評價體系建設， 將ESG要素納入投資決策流程， 不斷提升ESG投資能力， 對供應鏈中存在的ESG相關問題進行識別和監控， 從而影響企業的供應鏈ESG管理行為， 有助于形成良性循環， 提高市場競爭能力。第二， 分析師作為市場重要的一環， 應當充分利用企業ESG信息， 將企業披露的ESG信息與其他相關信息相結合， 綜合分析、 判斷， 降低預測的差異度， 給市場提供真實有效的企業信息， 提高信息的透明度， 這可以幫助供應商和客戶就其披露的信息進行溝通， 了解企業的產品、 服務以及運轉流程， 多元化選擇與合作。第三， 現階段， 媒體報道成為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提升的一個重要推手， 因此， 應重視媒體的作用， 充分利用媒體這一外部工具給企業ESG信息披露帶來的優質資源， 通過高質量的報道內容提升企業聲譽， 展現企業積極正面形象， 吸引更多的供應商和客戶與企業進行合作， 降低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和客戶集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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