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萌 李小靜
《毛猿》是美國現代戲劇奠基人尤金奧尼爾的經典劇作。本文從文學倫理學角度出發,通過分析劇中蘊含的三層倫理關系即揚克與社會的倫理關系、揚克與自然的倫理關系以及揚克與他人的倫理關系來探索主人公揚克悲劇的成因。該劇以悲劇的形式表達了奧尼爾的倫理訴求,對現代人具有強烈的道德啟示。
尤金奧尼爾常被譽為“美國的莎士比亞”,有評論者曾明確表示:“在奧尼爾之前,美國只存在劇場;而在奧尼爾之后,美國的戲劇才真正存在。”在他的一生中,創作了許多作品,并四次榮獲普利策獎,此外,他還在1936年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身為20世紀最出色的戲劇創作者之一,奧尼爾的戲劇創作對美國以及整個世界范圍內的戲劇發展都影響深遠。奧尼爾一生致力于戲劇藝術的探索與發現。他改變了當時20世紀初美國媚俗的通俗戲劇獨霸天下的局面,而把作品重點放在對現代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的關注和思考上去客觀真實地反映大眾生活,這表達了劇作家個人的世界觀,以及他在特定歷史時期對某些社會議題的觀點。他的代表作《毛猿》便是如此。
奧尼爾的作品《毛猿》是被廣泛討論的“悲劇”主題之一,它深刻地塑造了讀者和觀眾的觀點和立場。它不僅在西方文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而且對世界各國文學產生了深遠影響。關于《毛猿》的研究和評論在國內外層出不窮。從哲學層面來看,主要集中于作品中對資本主義制度下人性異化的揭示。然而,許多人在文章中要么深入探討尤金奧尼爾的表現主義手法,揭示了現實中的現代主義特質,要么從存在主義視角出發,分析戲劇中勞工階層的悲慘命運。筆者認為,對《毛猿》這部劇作進行倫理審視才是最有意義的。我國知名文學倫理學權威李定清教授認為,在文學批評的實際應用中,可以從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他人、人與自我這四個方面進行深入分析,并將文學倫理學的批評理念付諸實踐。從文學倫理學角度來分析,造成主人公揚克悲劇的原因是他在追尋倫理身份過程中在處理與社會、自然以及他人這倫理關系方面和諧的失敗。劇本揭示了豐富的倫理學內涵,深刻地反映了其中復雜的倫理關系,承載著作者對人、自然、社會和自我關系的深刻思考及其倫理主張與訴求。
文學倫理學批評
“文學倫理學批評”由聶珍釗教授提出,他認為文學是基于人類倫理道德情感或觀念表達的需要而產生的。在《文學倫理學批評與人文精神構建》這本書中,李定清教授深入探討了人類精神發展的各個方面。他指出,文學倫理學批評在人文精神建設中的重要性和價值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在人與社會的關系中,從追求真實的角度出發,歷史能夠具體地傳遞整個社會的道德倫理現狀;在探討人與自然的關系時,通過美的視角,強調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基本理念;在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時,以追求善良為起點,真實地展示了善與惡之間復雜的人際關系和倫理含義;在探討人與自我之間的關系時,以追求圣潔為起點,深刻地表達了一個人從凡人走向圣人的道德和倫理追求。因此,文學倫理學批評既是對文學本身進行價值判斷和評價的一種方式,又是實現其審美功能和社會功能的重要手段。因此,文學倫理學的評論已經變成了塑造人文精神的關鍵路徑之一。
本文從文學倫理學角度出發,從人與社會、自然以及與他人的關系三個方面對《毛猿》中造成揚克悲劇的原因進行探索,淺談一下蘊含在其中的倫理關系,并以此表達奧尼爾的倫理訴求以及呈現文學倫理學批評對于人文精神構建的價值。
揚克與社會的倫理關系
文學即是人學,而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與社會的關系是文學中常要表現的主題和內容,同時也是文學倫理學批評用以闡明和探索文學倫理道德價值的維度。文學的根源在于生活,生活的全景是社會全景的真實反映。揚克的悲劇是一出社會悲劇。通過揚克的悲劇,奧尼爾探討了社會關系問題,展現了人與社會關系的失衡。
首先,揚克的悲劇在于家庭關系的失衡。家庭構成了社會的核心部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都與家庭緊密相連。在人類社會的道德生活中,家庭生活占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其中倫理關系是家庭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無疑是最重要的一環,它對孩子的成長和家庭的和諧有著直接的影響。而在揚克與父母的家庭生活中卻充滿了爭吵和打架,甚至連小揚克也成了出氣的對象。正如揚克所說“家不是別的,就是挨揍”。在充斥著暴力和酒精的家庭氛圍中長大,揚克對家庭、男人、女人有著錯誤的倫理認識。愛和親情的缺失使得揚克找不到自己的倫理身份,這也正是他悲劇人生的開始。
其次,揚克的悲劇在于社會關系的失衡。《毛猿》的故事發生在科技發達、經濟繁榮的大工業時代。高度機器化的資本主義社會使得無論資產階級還是工人階級都成為物質財富的犧牲品和機器的奴隸。大工業文明下對物質和財富的追求以及貧富差距的懸殊使得整個社會人情冷漠、精神匱乏、道德缺失;窮人與富人之間更是冷漠疏離甚至敵對。離家之后,揚克來到船上當了鍋爐工,與其他工友相比,他沒感到工作條件的惡劣,而是把自己當作工業文明的一部分,并以此為豪自以為找到自己的倫理身份。直到被米爾德里德認為是“骯臟的牲畜”,揚克又一次陷入了倫理困境之中。實際上,輪船的底艙就像是工業文明所鑄造的一個由鋼鐵構成的牢籠。揚克與他的工友們在這個由鋼鐵制成的囚籠里過著人畜不分的日子,因此,他們呈現出了一種壯如毛猿、奇特且古怪的外形。也正是這個牢籠,使揚克等工人階級與資本家隔離開來變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接著他連續的遭遇都是對倫理身份的追尋,如去找米爾德里德報仇、被送進監獄、參加世界工人產業聯合會等等。但在揚克所處的社會,他的一切努力與追尋都注定成為悲劇,揚克注定找不到自己的歸屬。這個劇本現實地反映了揚克所處時代社會的精神匱乏、道德缺失以及窮人與富人之間的尖銳對立。揚克與社會關系的失衡導致了自己倫理混亂,向動物園的毛猿去尋找自己的身份,最終慘死。
揚克與自然的倫理關系
人與大自然之間的聯系構成了人類存在的根本聯系。從自然的角度看,人類與文明社會之間總是有著密切的聯系和潛在的沖突。基于此,現就《毛猿》反復出現的人與自然這一倫理現象進行論述。
劇中人物派迪對過去日子非常癡迷和懷念,通過派迪的回憶,奧尼爾呈現給大家一個和諧美妙而且充滿了詩情畫意的世界。“白天和煦的太陽照在干干凈凈的甲板上,把你的血溫暖,閃閃發光于千萬里的綠色海洋上,風像烈酒一樣吸到肺里。”這是派迪向我們展示的自然文明時代的美麗圖景。或者是“夜里船后面的浪花發著閃閃火光,那時天上會冒出火焰星星眨眼。”這是個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時代,人、船和大海融合成一幅美麗的畫卷。但是在高機械化的資本主義大工業文明的影響下,大海已面目全非,三者已經無法相融為和諧的統一體。而代表工業文明的揚克卻對派迪表示不屑。他遠離自然、熱愛機器、崇拜鋼鐵,喪失了與自然的和諧。派迪已意識到他們的遭遇等同于動物園籠里的毛猿,那艘象征著工業文明的郵船吞噬掉了一切,使他們“看不見一道光,呼吸不到一口新鮮空氣”。揚克代表著處于自然倫理困境中的人類崇尚科學技術及工具,理性唯利是圖對大自然或遠離或肆意破壞。被剝奪了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同樣也是揚克悲慘結局的原因之一。揚克的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倫理身份,他在身心扭曲異化的倫理困境之中迷失了自我,不知道該如何定位自己在自然倫理秩序中的身份。他向動物園的毛猿尋找自己的身份,這也象征著處在自然倫理困境中的人類在逐漸醒悟,他們最終會意識到要調整與自然的關系,向自然和解。
揚克與他人的倫理關系
在文學倫理學的批評中,人與他人之間的關系被視為評價的核心和對象之一。追求善良實際上是人們在實際操作中對于人際關系的一種理解和認識:如果與人的目標和行為模式相一致,則被視為善良;反之,則被認為是邪惡。善的核心和本質在于個體的需求、目標和利益與整體,也就是他人的需求、目標和利益之間的相互關系。首先,分析揚克與父母的關系。在正常的家庭生活中家人之間應該美滿和睦、相互照顧使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家的溫暖。可是在揚克的家庭生活中我們看不到一點和諧的因素,只有父母之間無休止的傷害與暴力以及對他的無視。在此環境中長大,揚克對父母自然也是充滿著憤恨和偏見,找不到自己準確的倫理身份。
其次,揚克與資產階級之間存在著尖銳的矛盾和沖突。作為資產階級代表的米爾德里德小姐把揚克當作骯臟的牲畜,對他的價值給予徹底否定。這也促使揚克再次開始尋找自己的倫理身份,在過程中他得到的卻是資產階級冷漠的目光和一陣陣冰冷的譏諷。
最后,即使相同階級的個人之間,關系也非常冷漠和勢利。揚克與工友相處不和諧,他和其他人的想法不同,而且狂妄自大看不起其他水手。因而揚克總是在孤獨地沉思,思考著自己的定位。在上岸追尋過程中,勒昂害怕揚克連累自己也最終棄他而去。揚克在遭受到種種打擊之后想要加入世界產聯卻被毒打了一頓,令人可悲的是連和揚克所屬相同階級的底層群體也把他徹底遺棄了。揚克的悲劇表現在親情的消退、與其他人之間的關系冷淡以及對立。人們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拋棄了人與他人之間求善的倫理本質。
奧尼爾的倫理訴求
劇作家通過自己的作品來傳達本人的世界觀和看法。奧尼爾通過《毛猿》展示了豐富的倫理道德關系,通過分析人與社會、自然以及與他人的關系全面闡釋了造成揚克悲劇的原因。揚克的悲劇在于他在追尋倫理身份過程中在處理與社會、自然以及他人這些倫理關系的和諧的失敗。也表達了奧尼爾對處理人與社會、自然、他人關系時要求真、求美、求善的人文倫理思想的追求。
同時,在《毛猿》中,揚克從生到死一直在不懈地追求自己的倫理身份:滿足于自己的火爐工的身份歸屬、上岸報復米爾德里德小姐的羞辱、監獄生活、參加工聯、對動物園里毛猿的傾訴等等。面對這些一個接一個的倫理困境,揚克一直在做著鍥而不舍的努力與嘗試。揚克在劇中追尋倫理身份的過程就是尋求自我拯救過程。雖然為了尋求自我拯救付出了慘重代價,所做的努力都失敗了,但這個倫理身份追尋歷程是悲壯的、令人欽佩的和發人深思的。
總之,本文對揚克悲劇的原因進行倫理學分析,深刻地反映了其中復雜的倫理關系,承載了奧尼爾對人、自然、社會和自我關系的深刻思考。同時,通過發掘分析劇本中的倫理現象,我們發現文學倫理學批評的重要意義以及它之于現代人的道德啟示作用,指引著我們去追求“真善美圣”的一面。
作者簡介
程萌,1992年生,女,漢族,河南鄭州人,鄭州職業技術學院助教,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翻譯;李小靜,1991年生,女,漢族,籍貫河南,河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