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慕宇
時至今日,中國人對同一姓氏,依然會親切地稱呼“本家”,這一現象與源遠流長的姓氏文化相關。然而,姓與氏在先秦時代,絕不是等同或連用的概念。歷史上積累而成的姓氏有三萬余個,可真正的古姓只有四十個,我們所熟知的“趙錢孫李”最早皆是“氏”而非“姓”。那么,姓與氏到底有何區別呢?
虞萬里先生在《中國古代姓氏與避諱起源》一書中,對姓氏進行了深入研究,具有頗多建設性的觀點。
首先,“氏”在甲骨文、金文中是常用字,多與官、人、國、族混用,后可指代部族或首領。征之先秦文獻,便會發現古人常作“氏姓”而非今天習慣的“姓氏”,“氏”的出現更早,即先有“氏”后有“姓”。
其次,商代普遍稱“氏”,“姓”源于周初王室為鞏固統治而發起的“冊命同姓”行為。面對周初的管蔡之亂,周公決定采用分封同姓姻親的制度,建立政治軍事實體,維護各地統治。冊封同姓,意在彰顯兄弟之情,使國家穩固,不互相攻伐。換言之,“姓”的出現和賦予,是一種政治策略,鮮明地體現著統治者身份的合法性。
再次,“姓”還來自于對上古帝王后裔的“賜姓”。商周鼎革之際,夏商的著名氏族淪為庶民,周人為昭明自身統治的譜系,也分封異姓。通過賜異姓某個專屬姓號的儀式,表明周人統治的浩蕩恩德。當然,同姓、異姓之間,有顯著的親疏薄厚之別,并體現在周代的禮儀與制度上。總之,無論是再命襲封,還是新命初封,都與周初政治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那么,變氏為姓的策略產生作用了嗎?以周初看,確實起到了維系之功,只是隨著星河斗轉而日漸松弛。“冊命同姓”之例,比如《左傳》中巫史曾對晉侯說:“齊桓公為會而封異姓,今君為會而滅同姓……且合諸侯而滅兄弟,非禮也。”異姓、賜姓之例,當屬“同姓不婚”,從人類學視角看,同姓不婚的習俗,在世界各地各族中多有體現,但周代倡導“外婚聯姻”更具政治考量——通過不斷的外婚而擴大姬氏血統,造成普天之下,“非我兄弟,即我子孫”的局面。
春秋時期,王室與大國嫁娶,多集中在武王、周公先后封賜的異姓,尤其是姜姓,充分證明當時眾人恪守同姓不婚的規律,也體現出政治聯姻的意味。
在上述情形下,“氏”的性質也自然發生改變。上古的小型氏族,基于血緣組成,而隨著社會變動,包括軍事吞并、經濟交流、相互結盟,氏族的血緣不再純粹,而變成了一種共同記憶。早期氏族之“氏”,多是因山因水而取名,在其后的歷史中,恐怕只有強勢或輝煌的氏族之名,才愿意被后代保留和銘記,“氏族”成為了一種集體認同。
不難發現,春秋戰國時期,很多王公貴族,都有氏姓的雙重記載,比如呂氏姜姓的姜子牙,慣例稱呼其姓;屈氏羋姓的屈原,后人習慣取其氏。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迄至戰國,氏姓之分已模糊不清。
除了氏姓,虞萬里還分析了有關于名字的避諱現象。所謂“避諱”,便是有意規避某人的名字,而以其他字代替。這種現象有兩個起源,一是先民出于對鬼魂的敬畏和對巫術的恐懼,二是周代冠禮文化形成的“字以敬名、謚以尊名”。
古人有名也有字,源自男子20歲、女子15歲標志成年的冠笄之禮,人已成年,他人為表尊敬而稱其字。超過50歲,則可以不稱字,單稱排行或排行連“甫”來稱呼,古代排行以伯仲叔季而論,比如孔子的“仲尼”,便可視作這種規則的例子。
如果我們要問:歷史上什么姓氏或名字最尊貴呢?其實,并沒有確切的答案。因為通過以上研究不難發現,所謂尊貴的氏姓名字,都只是一時一世的地位所決定。
(源自《北京晚報》,畫中花·未來香薦稿,有刪節)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