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義杰
摘? 要:傳世文獻中關于蒙元時期山東地區的鹽務機構和職官設置的記載,反映了這一時期山東鹽務系統的調整與變化,但錯漏缺失之處甚多。通過收集梳理蒙元時期碑刻和地方志中金石志相關材料可以發現,碑刻材料反映了山東都轉運司、鹽運分司和鹽場司在蒙元時期的機構和職官設置情況與變遷過程,驗證了《元史》《元典章》等關于山東鹽務機構變遷和都轉運司職官設置的記載,補充了文獻材料中鹽務分司和鹽場司職官設置記錄不全的問題,彌補了史料中山東鹽務機構與職官存續時代不清晰、記載混亂等缺憾。
關鍵詞:元代鹽運司;機構與職官設置;碑刻材料???????????????????????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864(2024)01-0068-13
元至正三年(1343)《元固堤場鼓樓碑》曾提及“皇元經國之需,率皆出于鹽利”①,蒙元政權高度重視鹽利收入,其地方鹽務機構和職官設置級別之高、數量之多,甚于歷代。山東地區長期直轄于元中書省,其鹽利和鹽務素來為省部所重,加之山東地區被蒙古軍事征服時間較早,能夠比較完整地反映出元代鹽業機構的變化過程。隨著山東鹽務機構地位逐步提高,其機構與職官設置日臻完善。《元史》和《元典章》對山東地區鹽務機構變遷和職官設置均有記載,但文字簡略,部分內容語焉不詳,材料混雜,不同史料間記載抵牾。前人學者提及元代山東地區的鹽業機構和鹽官也多與食鹽生產及銷售等問題一并論述,稍顯粗略。近年來,碑刻材料在歷史研究中的地位日益凸顯。本文所收集整理的碑刻材料,其中一部分原碑仍保存在山東各地博物館和文物保護單位,銘文收錄于《濟南歷代墓志銘》等出版物中,另一部分原碑散軼,拓片收錄于《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片匯編》等書中。此外,本文也采用了部分元代時人為親友所撰的墓志、去思頌等碑文,這些碑文同時收錄于其人文集中;地方志中金石志所錄碑文在最初修纂時多數原碑仍在,后來散軼,有的在金石志中載有原碑位置、形制、贊助人題刻等信息,有的僅收錄了銘文。這兩類材料在流傳過程中雖可能存在抄錄錯誤和文字缺失,但在研究機構與職官制度上仍舊具有史料價值。因此,本文依托這些碑刻和方志材料,對蒙元時期山東地區鹽運司、分司和鹽場司機構與官吏設置情況及變遷問題作初步探討。
一、文獻所載山東鹽運系統的機構與職官
(一)山東都轉運司的機構與職官
蒙元時期,山東東路轉運鹽使司(以下簡稱山東都轉運司)是山東地區鹽務總管機構,下轄三分司十九鹽場,負責轄區內各鹽場鹽課的生產、運銷、課稅等管理工作。史料中的山東都轉運司雖冠以“山東東路”之名,但是其下轄的十九個鹽場遍布整個山東東西道的益都、濟南、寧海三路,寧海一州②。在元代地方,并無山東東路這一地方行政區劃。山東東、西路的記載始見于金天會十五年(1137)①,而山東東路轉運司的稱謂在金天會七年(1129)即已出現,與山東西路并立,職責是“掌賦稅錢谷、倉庫出納、權衡度量之制”②。元朝建立后,山東各路屬腹里,直轄于中書省。元朝建立之初,山東東西道宣慰司時設時廢,直到至元二十三年(1286)才基本穩定。在中統、至元初年設立的山東轉運使司因此沿用金代山東東路的名稱,此后長期固定下來。
傳世文獻記載,山東都轉運司最初是由太宗時期的益都路課稅所演變而來。據《元史·百官志》:“國初,始置益都課稅所,管領山東鹽場,以總鹽課,后改置運司。中統四年,詔以中書左右部兼諸路都轉運司。至元二年,命有司兼辦其課,改立山東轉運司。至元十二年,改立都轉運司。延祐五年,以鹽法澀滯,降分司印,巡行各場,督收課程,罷膠萊鹽司所屬鹽場。”③《元史·食貨志》記錄更為詳盡具體,“山東之鹽:太宗庚寅年,始立益都課稅所,撥灶戶二千一百七十隸之……甲午年,立山東鹽運司。中統元年,歲辦銀二千五百錠。三年,命課稅隸山東都轉運司。四年……辦銀三千三百錠。至元二年,改立山東轉運司,辦課銀四千六百錠一十九兩……六年,增歲辦鹽為七萬一千九百九十八引,自是每歲增之。至十二年,改立山東都轉運司,歲辦鹽一十四萬七千四百八十七引。十八年,增灶戶七百,又增鹽為一十六萬五千四百八十七引……二十三年,歲辦鹽二十七萬一千七百四十二引。二十六年,減為二十二萬引。大德十年,又增為二十五萬引。至大元年之后,歲辦正、余鹽為三十一萬引,所隸之場,凡一十有九”④。山東東路鹽務管理機構建制演變比較清晰,元太宗庚寅年(1230),益都路課稅所始建,四年后即甲午年(1234),山東鹽運司成立;元世祖中統三年(1262),課稅事務轉為山東都轉運司辦理,中統四年(1263),中書省六部直接監管諸路轉運司,將山東鹽務納入到中央直接控制之下;至元二年(1265),建立山東轉運司,至元十二年(1275),升為都轉運司。當然,隨著機構升遷,該司所辦鹽引、擁有灶戶數量均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調整。
山東都轉運司前身益都路課稅所所置職官見諸史料的不多,始置長官兩人,《元史·太宗紀》提及“冬十一月,始置十路征收課稅使”,同時遣“田木西、李天翼使濟南”⑤。這里的濟南路課稅所即前文提到的益都路課稅所,其他職官鮮有記載。在都轉運司的職官名稱、數量和品級上,《元史·百官志》記載山東與大都河間轉運司基本相同:“大都河間等路都轉運鹽使司,秩正三品,掌場灶榷辦鹽貨,以資國用。使二員,正三品;同知一員,正四品;副使一員,正五品;運判二員,正六品。首領官:經歷一員,從七品;知事一員,從八品;照磨一員,從九品。山東東路轉運鹽使司,品秩、職掌同上,運判止一員。”⑥ 此處記載應晚于至元十二年(1275),為山東鹽務系統基本穩定后的職官設置。
(二)鹽運分司和鹽場司的機構與職官
都轉運司下轄三分司十九鹽場司,至元十九年(1282),三鹽運分司始建,《元史·世祖紀》記載:“丙申,立蘆臺越支三叉沽鹽使司,河間滄清,山東濱、樂安及膠萊、莒密鹽使司五。”⑦ 分司和鹽場具體設置詳見《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山東鹽運司:濱鹽司七處(從五品,管勾正九):永利場、寧海、永阜、豐國、富國、豐民、利國;樂鹽司五處(從五品,管勾正九):官臺場、高家港、新鎮、王家崗、箇(固)堤;膠蕭(萊)鹽司八處(管勾正九):西田(由)場、海滄、登寧、行村、信陽、即墨、石河倉頭、濤洛。”① 但此條提及的是膠萊(蕭)分司而不是膠萊莒密分司,也未提及莒密鹽司與膠萊鹽司的關系,而《元史·世祖紀》中將之劃為同一個鹽司。此外,該條記錄未明確說明“從五品”“管勾正九”是屬于分司還是鹽場司的職官職級,亦未提及分司或鹽場司從五品官員及正九品管勾數量。
《元史·百官志》記載的職官設置和名稱與《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略有出入:“鹽場一十九所,每場設司令一員,從七品;司丞一員,從八品;管勾一員,從八品。永利場,寧海場,官臺場,豐國場,新鎮場,豐民場,富國場,高家港場,永阜場,利國場,固堤場,王家岡(崗)場,信陽場,濤洛場,石河場,海滄場,行村場,登寧場,西由場。”② 此處明確提及各鹽場有官員三人,主官為從七品司令,同時鹽場數量少了即墨場,個別名稱也不一樣,如“石河倉頭”與“石河場”。《元典章·鹽管勾減資》記載至元三十一年(1294)九月,中書省對全國部分運司鹽場改革的指示,其中提及:“腹里河間、山東、大都等處運司,所轄鹽場甚多。即目俱設管勾正九,同管勾從九,副管勾,根腳淺短者量授部札。”③ 可見在這以前,山東鹽場司設管勾、同管勾、副管勾三人,主官為正九品。此條也提到這一年山東各鹽場司同兩淮鹽運司所轄鹽場司職級得到了提升:“管勾擬升正管勾,作從七品;同管勾,作從八品;副管勾,從九品。于流官內選充。依倉官例,升一等資品。”而《元史·成宗本紀》提及:“元貞元年(1295)閏四月,各處鹽使司鹽場,改設司令、司丞。”兩處文獻所載鹽場司職官提升時間相差半年,應指一事。《元史·食貨志》關于山東鹽場司所設官吏的記載也應是元貞元年改革之后。但這三處文獻對改革后的山東鹽場司職官名稱、數量等記載有不少差異。據此郭長波指出,《元史·成宗本紀》記載的元貞場司改革本應該是全國鹽場同步推進,但《元史·百官志》對改革后各鹽場職官的記載與之并不相符,說明元貞鹽場改革并非一蹴而就,當時只完成了部分鹽場的改革④。在幾處材料中,對分司的記載僅限于提及三個分司名稱,并模糊地指出其為從五品,其中官員設置、數量均未提及;而鹽場雖提到官員名稱、數量和品級,但是不同材料記載混亂,互相抵牾,仍需要進一步梳理。
除鹽司本部官員外,山東同時設有巡鹽官與奏差,《元史·食貨志》記載:“元統二年……據山東運司準濟南路牒……比大都、河間運司,改設巡鹽官一十二員,專一巡禁本部……山東運司設奏差二十四名,今既比例添設巡鹽官外,據元設奏差內減去一十二名。”⑤ 為治理日益猖獗的私鹽販售,元統二年后,山東鹽務系統新增12員巡鹽官,負責緝查私鹽,監督食鹽運銷,將原來的24員奏差減到12人,但并未提及奏差的具體職責。
作為較早納入蒙古控制之下的食鹽產地,蒙元政權對山東地區的鹽業機構設置經歷了一個較為漫長的調整過程:從早年繼承金朝鹽政,到太宗二年(1230)建立十路課稅所,中統四年(1263)改置山東運司,至元十九年(1282)改立都轉運司。此后山東鹽運系統以山東都轉運司為首,下轄濱、樂、膠萊莒密(或膠萊)三鹽運分司,共十九個鹽場司。《元史》《元典章》對山東鹽務系統的建制沿革,記載較為簡略,所用材料均在元世祖至元十二年之后,對于職官設置應當只記載了元代中晚期經過調整固定后的內容,而對于山東都轉運司建立之前的鹽務系統及其職官設置基本沒有記載,對蒙元早期的鹽業機構調整等具體內容無明確記載,所載內容時代含混不清,官吏品級、員額,尤其是鹽運分司和鹽場司的職官記載存在缺失。
二、碑刻所見山東都轉運司的機構與職官
(一)蒙元時期山東都轉運司的機構變遷
前文史料提及,山東都轉運司始于太宗庚寅年的益都路課稅所,經四十余年調整發展為山東都轉運司。據《大元故莒密鹽使司判官王公墓志銘》(以下簡稱《王深墓志》)記載,“甲午歲,山東東路課稅所初立,奉朝命辟舉公為吏,因家濟南”①,甲午年(1234)山東東路課稅所初建,治所在濟南。趙琦認為,基于當時山東地區漢人世侯疏密關系不同,山東東路課稅所雖名為益都,實際設立于與蒙古人關系更密切的張榮管轄之濟南路,而非被迫投降的李全所轄之益都路②。《元史·食貨志》中的益都路課稅所就是濟南路課稅所,也就是金山東東路,之所以稱之為益都路課稅所,顯然是因為此地的鹽場之重③。窩闊臺即位之初,在已征服的金朝故地“畫境十道”,始置十路征收課稅所,課稅所除負責賦稅征收外,還負責糾察官吏、審查刑獄等地方事務。蒙古統治者將漢地的事務一應交給漢人世侯管理,課稅所事務繁雜,因此分置鹽運司專管山東地區鹽務,是為山東都轉運司的開端。
《王深墓志》中提及他在丁酉年(1237)任職膠州鹽司幕官后,又“遷益都路課稅所令史,俄遷本所知事。丙午歲,升經歷”,直到“壬子歲,遷濱鹽司判官”,從鹽運系統遷至課稅所任職十余年。忽必烈繼位之后,王深于“中統初,授益都路鹽課所議事官”。中統二年(1261),為滿足與阿里不哥戰爭的需要,忽必烈“立軍儲都轉運司”④,負責轉運軍需糧餉,后來其職權逐步擴展到民政物資轉運上,也不再冠以“軍儲”之名。中統三年(1262)李璮據益都路叛亂,忽必烈借此著力削弱盤踞各地的課稅所,先是“立諸路轉運司”,次年又“改諸路監榷課稅所為轉運司”⑤,將之徹底納入中央控制下,大蒙古國時期的益都路課稅所職權逐漸轉入山東東路轉運司。
同時,為防止轉運司專權害民,中央又遣朝中重臣監察諸轉運司。至元三年(1266)《總管張公先德碑》就提及,“參知政事王公任山東東路廉訪轉運使”⑥,以廉訪使巡查轉運司事務,加強對其的控制。至元八年(1271),忽必烈又“罷諸路轉運司入總管府”,但山東轉運司因鹽課之重得以保留并改為山東都轉運司。《元史·食貨志》據《元史·世祖本紀》“九月庚午,阿合馬等以軍興國用不足,請復立都轉運司九”及“十一月丁丑,阿合馬奏立諸路轉運司凡十一所”⑦,認為山東轉運司升都轉運司的時間在至元十二年(1275)。而據延祐四年(1317)《資德大夫尚書左丞商議尚書省事劉公墓銘》(以下簡稱《劉楫墓志》)記載,劉楫在“(至元)十一年甲戌,錫銀符,授奉訓大夫、權山東東路都轉運副使”①,在此之前山東都轉運司即已成立。至元十九年(1282)“壬午,權奸阿合馬死,朝廷驛召公,議罷鹽轉運……公言:‘歲已過半,商旅弗知,恐誤課計。若及今告戒,始自來歲正月改行為可。堂議是之而止”。阿合馬死后,元廷意圖廢除山東都轉運司,但在劉楫的諫言下作罷。此后,山東都轉運司即作為專門管理山東地區鹽務系統的專職機構而存在下來。
(二)山東都轉運司的職官設置與員額
在山東都轉運司正式確立之前,山東鹽務系統職官并未有完整的記載,其前身益都路課稅所設有正副長官各一員,除此之外,其他多數官員設置無太多史料可考。據《王深墓志》,山東東路課稅所事務官有經歷、知事、令史三種②。《元史·馬亨傳》載馬亨曾任真定路課稅所掾,甲午年(1234)授轉運司知事,后升經歷,又擢轉運副使,轉運司和轉運使的稱呼也被用于課稅所和課稅使,故此處也稱馬亨為運司知事③。據《大元故蒙軒先生田公墓志銘》,旭烈兀曾辟田文鼎為彰德路課稅所經歷④。元世祖繼位后,課稅所改為轉運司,其長官循金制改稱轉運使,同時也有地方監察官員兼任轉運使。如中統二年,“濟南平,山東東路轉運廉訪使司保公為提領凌州諸軍奧魯事”⑤。課稅所向鹽運司轉變之際,也增添了新的官員,如王深在中統四年(1263)任“運司詳議”一職。據《至元三年總管張公先德碑》:“鹽司屬變亂后,器具、人力掃蕩殆盡。公創立制度,銳意規劃,歲終考課,為天下最。遷廉訪府參議,總領運司,并權濟南、益都、濱棣三路諸運奧魯府事。”⑥ 至元三年(1266),運司官員尚未完全從地方官員系統中獨立出來,泰定三年(1326)《有元承事郎濟南路霑化縣尹兼管本縣諸軍奧魯勸農事王公墓表》載,“濟南,山東廉訪轉運治所,上隸總府,為吏法繩撿居職者”⑦。至元初年,王汝弼曾任職山東廉訪轉運司,可見山東廉訪司官員仍參與山東都轉運司運轉。這些職官名稱和設置,彌補了文獻中對益都路課稅所記錄的闕如。
至元十六年全國統一前后,山東都轉運司設置的職官名稱和額數逐漸趨于穩定。前文提到,山東都轉運司分置事務官五員和首領官三員。至元十五年(1278)的《濟南皇亭碑》則記載:“至元十五年,朝廷以河間同運,鄒平劉楫……遷為本道都轉運使……尋以山東三鹽司提領渤海孫桓三,十年鹺政勛勞,宣命金符以貳之。又以王府參議,濟南公之子張邦憲……以副之。仍以前河東鹽使麻合馬判隸之,又得參佐承奉之。”碑末則記有其他官員的名稱,“照磨官張鑒、將仕佐郎知事劉皋、將仕佐郎知事王天騏、將仕郎經歷吉祥同立石”⑧。當時山東都轉運司的官員有都轉運使劉楫、都轉運使孫桓三、轉運副使張邦憲、運判麻合馬、將仕郎兼經歷吉祥、將仕佐郎兼知事劉皋及王天騏、照磨張鑒和知房張讓,人數上基本與《元史》記載吻合。但是也有所不同:一是至元十五年山東都轉運司并未置同知,而根據碑文可知河間運司已設有同知,山東都轉運司運使正是河間運司同知劉楫升任;二是山東都轉運司設有知事兩員,并授從八品將仕佐郎,地位上是平等的;三是有知房一員,知房不見載于《元史》,據《元典章·刑名枉錯斷例》① 和至元九年(1272)《石門坊張志賢堊山修行之記》碑“益都路達魯花赤總管府知房李□立石”②,可知知房或是地方官府的官員,在此處也參與運司事務。濟南皇亭碑的建立目的是記述重修山東都轉運司的官舍,即“廨宇”。在官舍修成以前,山東都轉運司官員當是與當地總督府或廉訪司合署辦公,因此可能借用地方總管府的首領官。從《濟南皇亭碑》可以發現:至元十五年,山東都轉運司成立不久,事務官暫時存在缺員,且從官員來源看,都轉運使劉楫由河間鹽司調來,孫桓三由分司提領官升任,運判麻合馬從河東鹽司調任,可見山東都轉運司建立之初,倉促之間事務官缺員,多從山東鹽運系統以外選官員調任。同時存在多置首領官的現象,或可說明改立為都司之前,山東鹽運司的級別并不高,地方廉訪司兼領其事,因而多置首領官負責具體事務。
最晚到至大四年(1311)時,山東都轉運司在職官設置和數量上已與《元史·百官志》所載完全吻合。濟南府學《加封大成至圣文宣王碑》(以下簡稱《加封孔子碑》)碑陰題名有山東都轉運司官員:“中大夫兼前都轉運使多不□亥,朝請大夫兼前都轉運使王景福,嘉議大夫兼都轉運使赤速,中大夫兼都轉運使劉亨,中順大夫兼同知沙不下,朝列大夫兼轉運副使宋士英,奉議大夫兼運判完顏從善,承直郎兼經歷任懷德,承事郎兼知事毛執中,提控案牘兼照磨承發架閣商企萃。”③ 此時山東都轉運司有事務官五名,首領官三名,長官為正三品轉運使,這與《元史·百官志》的記載一致,說明最晚到此時,山東都轉運司的職官建制已經基本固定。
從至元十二年到至大四年,山東都轉運司的職官設置基本完善。成立伊始,事務官缺員,首領官多置,后來變為事務官多于首領官。這說明在山東都轉運司機構完善的過程中,其職責逐漸由“管領山東鹽場”向“以總鹽課”轉變,具體的管理職能向鹽運分司和鹽場司轉移。
(三)山東鹽運使的品級變化
據《元史·百官志》記載,山東都轉運司兩轉運使均為正三品,從記載來看兩運使級別平等,似乎并無上下級之分,但是從碑刻材料來看,二者地位亦不同。元代在山東、大都河間、河東陜西、兩淮、兩浙和福建都轉運司均置運使兩員,但福建和兩浙二司不設副使④,因此兩轉運使自然存在正副之分。據《兩浙都轉運鹽使司副使李侯去思頌有序》⑤ 和《元故嘉議大夫工部尚書李公墓志銘》⑥,賈度和李守中在(后)至元二年(1336)分任兩浙都轉運司正副運使。除福建與兩浙外,其他四轉運司均設正五品專職副使一員。
《濟南皇亭碑》中提到,“山東三鹽司提領渤海孫桓三,十年鹺政勛勞,宣命金符以貳之”,那么列在孫桓三之前的劉楫自然是山東都轉運司的主官。二人官品名義上雖相同,但存在事實上的主次之分。《加封孔子碑》記載了前任和時任都轉運使的資品,其中前任運使多不□亥和王景福分別為從三品和從四品,時任運使赤速和沙不下分別為正三品和從三品,從資品上也能看出兩人地位區別。而《大都河間等路都轉運鹽使咬咬惠政碑》以“加以同使郝君脫歡協心輔治,言合計諧,其相信之深,巧于用諜者有不能問”①,來表現運使咬咬和郝脫歡二人關系密切,也說明郝脫歡作為鹽運使,主要職責是輔佐咬咬,而咬咬的地位顯然較郝脫歡高。
正如前文所見,兩運使的排序和資品均有高低之分,鹽運司與地方行政機構一樣以蒙古人為長而參用色目人、漢人。其中作為運使的蒙古人為“監官”,具體負責全體事務者是色目人和漢人。色目人多任司屬官,也有擔任鹽運司“監官”者②。因此時人撰寫碑文才會選擇使用“貳之”這樣含混其詞的說法來略作區別。
在元代職官除授的實際執行過程中,通常采用“其官常對品,惟九品無散官,則但舉其職而已”③ 的原則。這條記載有兩重意思:一是在官職除授過程中,除無散官官階的九品官外,位居其上的職官通常授予相應的散官官階;二是所授散官的資品采取官品相對應的原則,在具體實例中往往依據就高不就低的慣例。
至大四年(1311)《加封孔子碑》記載的山東都轉運司職官,除劉亨以外,其他七名官員中兩人資品與職品相同,四人資品高于職品,一人無資品,而從三品中大夫劉亨在地位上遜于正三品嘉議大夫赤速。但同碑所載的前任轉運使多不□亥和王景福資品僅為從三品和從四品,與其職品并不對應。從碑文來看,去職后的兩位前運使仍留在都轉運司,列在現任之前。這種去職后仍然參與運司事務的現象并非僅僅存在于山東都轉運司,至治元年(1321)《大元敕賜重修鹽池神廟碑》(以下簡稱《重修鹽神廟碑》)記載,前河東陜西等處都轉運鹽使知堤堰事忻都、喬宗亮和前轉運副使馮元亨的名字依然在列。元統二年(1334)《敕賜御香瑞鹽碑志》殘碑上也同時列有河東陜西都轉運司同知和前同知某某,兩人同為中憲大夫④。由此可見,山東都轉運司兩軍前運使的資品應當就是二人在任運使時的實際資品。山東都轉運司的品秩和職官品級可能經過一次調整。較早時期的《濟南皇亭碑》記載經歷吉祥為正八品將仕郎,低于其職品。較晚時期的《重修鹽神廟碑》記載河東陜西兩運使馮思忽、袁璧資品分別為從三品太中大夫、中大夫,低于其職品。至正七年(1347)《鹽池神御香記》記載兩運使鄭衍、益忒彌實普化資品分別為從三品太中大夫、中大夫,也低于其職品。可以發現,山東都轉運司建立初期,運使職品低于正三品,最晚到至大四年(1311),山東都轉運司經歷了一次品級調整,其首席運使升至正三品,排位第二的運使略低半級,同《元史·百官志》記載基本吻合。
山東都轉運司從窩闊臺汗時期初步建立到元代中晚期機構完善,經歷了一個較長時間的變遷過程,以往史料并未明確記載這一變遷過程和職官設置。本文通過碑刻材料,梳理益都路課稅所向山東都轉運司轉變過程中,其機構與職官的設置,發現《元史·百官志》所載山東都轉運司機構與職官,為至元十六年之后的記載,補充了其中沒有明確提到的運司不同官員的級別區分。
三、碑刻所見山東鹽運分司機構與職官設置
(一)蒙元時期的山東鹽運分司設置與調整
《元史·世祖紀》以至元十九年(1282)作為山東都轉運司三分司成立時間,而《元史·百官志》又載“延祐五年降分司印”⑤,在分司成立后36年才降印,似乎也不合常理。從傳世文獻來看,山東都轉運司下屬三鹽司分別為濱鹽司、樂安鹽司,膠萊莒密(或膠萊)鹽司,而從碑刻材料來看,山東鹽運分司在至元到大德年間經歷過一次大規模的歸并隸屬,這些問題在傳世文獻中都未有清晰的記錄。
從元太宗到元世祖至元年間,山東都轉運司本身仍處在調整之中,下屬的鹽運分司名稱和下轄鹽場與后來《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的記載都有一定出入,但都早于《元史·世祖紀》記載的至元十九年。郭正忠先生指出,金代山東鹽使司即已下轄益都鹽司、濱州鹽司、莒州鹽司,而樂安鹽司大約是益都鹽使司或山東鹽使司的分支機構①。據《王深墓志》銘文,丁酉年(1237),時任山東東路課稅所吏員的王深遷任膠州鹽司幕官,壬子年(1252)遷濱鹽司判官,丙辰年(1256)改任樂安鹽司判官,至元九年(1272)勅授莒密鹽使司判官②。在至元十九年之前,膠州鹽司、濱鹽司、樂安鹽司、莒密鹽司就已出現。另據《濟南安氏先塋碑》,在至元甲子年(1264)之前,安圭曾任樂安鹽司判官③。又據《劉氏先塋碑記》:“三年升山東東路都轉運使司經歷,又明年兼益都管課提舉,次兼提舉淄萊等路課程事。遷擢之途惟由功取,蓋以政有真績,諸路見知而然也。七年改授密州鹽司副使……十七年使膠萊莒密三州鹽司副使。”④ 至元七年(1270),劉用先后任密州鹽運副使和膠萊莒密三州鹽司副使。可見濱、樂、膠萊莒密三鹽司之名在至元十九年之前均已見諸史料,且膠萊莒密鹽司之名至晚在至元十七年已經出現,在至元十九年之前,山東都轉運司一度出現濱州鹽司、樂安鹽司、膠萊鹽司、莒州鹽司、密州鹽司五鹽司并立的情況,后才陸續合并為三鹽司。從名稱變化和鹽場設置來看,濱、樂二鹽司在一段時間內可能曾合并為一司,而在此期間調整最大的當屬膠萊莒密鹽司。
濱州鹽司、樂安鹽司均位于渤海西南岸,金大定十三年(1173),益都鹽司和濱州鹽司歸山東鹽司,是兩鹽司為山東鹽司所轄的開始。在元初,兩鹽司或許經過一次合并,據嘉慶《大清一統志·武定府》:“按舊志載:元張醇《晴云樓記》:‘國初因仍舊政,盡海濱之野為十一場,各置司令、司丞,典其鹽政。大徳初,又立富國場,總十有二。”⑤ 前文提及,山東各鹽場設司令司在元貞元年(1295)前后,可見成宗元貞、大德年間,包括富國場在內,渤海東南岸的12個鹽場應當隸屬于一個鹽司管轄。《元典章》載濱、樂鹽司所轄鹽場正是12個,且距離相去不遠。據此推斷,濱、樂二鹽司在元成宗時期進行了一次合并,稱為濱樂鹽司,但是合并時間并不長,在延祐五年(1318)分司改革前又重新分為兩鹽司。從治所來看,濱鹽司治所在利津縣(今山東省利津縣),樂安鹽司治所可能在樂安縣(今山東省廣饒縣)境內⑥。
在金代,黃海沿岸的膠萊莒密鹽司各鹽場食鹽主要行銷山東東西路⑦。《金史·食貨志》稱之為“莒州鹽使司”,轄12鹽場,與山東鹽司同級,后因戰亂逐漸分置⑧。元太宗九年(1237)出現了“膠州鹽司”稱謂,至元七年(1270)出現密州鹽使司,此后兩年中,莒、密鹽司合并,至元九年(1272)出現莒密鹽使司。至元十七年(1280)出現膠萊莒密三州鹽司,至元十九年,又稱“膠萊莒密鹽司”,管轄“萊登東徹海隅,遵海而南放于瑯邪”① 的八個鹽場。大德三年(1299)《膠萊莒密鹽使司新建廟學記》(以下簡稱《西由場文廟碑》)也證實在此時膠萊莒密鹽司已合并。膠萊莒密鹽司的八個鹽場分布最廣,據《金史·食貨志》和地理位置推斷,西由場、登寧場、行村場、即墨場、海滄場、石河場曾屬膠萊鹽司,濤洛場曾屬莒州鹽司,信陽場曾屬密州鹽司②。
橫向對比全國各都轉運司,山東都轉運司以三分司轄二十個鹽場,臨近的兩淮都轉運司以三鹽司轄三十一個鹽場,大都河間都轉運司二十二個鹽場僅兩個分司。元中期之后,山東地區鹽務系統弊病日益顯現。中書省在延祐五年(1318)對山東地區鹽運分司進行了一次調整。次年又在大都河間和河東陜西都轉運司也推行了類似的改革:“延祐六年,頒分司印,巡行郡邑,以防私鹽之弊。”“延祐六年,更為河東陜西等處都轉運鹽使司,隸省部。”③ 降分司印與巡行鹽場緊密相關。過去曾有觀點認為,延祐五年山東都轉運司此次“降分司印”是在山東境內推行分司之法的體現④。從前文不難看出,山東都轉運司設置分司由來已久,且至元十九年元世祖專門頒詔確認山東都轉運司下屬三分司的設置,此時為分司降印應當是另有考慮,可能是廢除分司的一種說法。
據(后)至元庚辰年(1340)《東路都轉運鹽使周信臣去思頌》:“北海之濱,西極利津,列十二場,濱、樂二司主之。萊登東徹海隅,遵海而南放于瑯邪……膠萊莒密鹽司主之。厥后廢三鹽司,而都漕分司蒞焉。”⑤ 都漕即都轉運司,可見山東都轉運司三分司曾有被廢止的記載。1931年《增修膠志》中也提及“延祐五年冬,以鹽法澀滯,罷鹽使司,置分司同知”⑥。張養浩在泰定三年(1327)《朝散大夫同知山東東路都轉運鹽使司事關關行司惠政碑》(以下簡稱《關關惠政碑》)中也載:“司設使二,同知、副使、判官各一,使則監守,余則行司其境而督成焉。”⑦ 即除運使外,都轉運司的同知、副使、判官均遣至境內各處巡鹽。據此推斷,延祐五年前后,山東都轉運司廢除了三分司官署,但是保留了三分司的轄區和職責,將分司官員從過去的固定官署改為巡行于原先分司所屬各鹽場之間,其職官也由過去的派員充任改為“二使總凡司事,同知、副使、判官歲出分司”⑧ 的臨時派遣制度。所謂“頒降分司印”更類似于授予這些臨時派遣的官員暫時等同于分司使的職權,使之能夠更好履行巡行監督的職能。而《關關惠政碑》提及,泰定元年“盡以所分地寧海、新鎮、永利、固隄(堤)等場十有二,他官所分,或有固,亦攝領之”,都司官員巡鹽制度建立后,寧海等12鹽場所在的濱、樂二司轄區可能再次合并為一個大的巡查區以節約人力。
不難發現,山東都轉運司所轄分司并不像《元史·世祖紀》所載那樣成立于至元十九年,而是在之前就陸續建立,其中不少分司出現時間早于山東都轉運司成立時間,在此之前不管是益都路課稅所還是山東轉運司對分司的管理都較為局限,各分司在建立后也經歷反復調整與合并,直到至元十九年方才基本穩定為三個,建立起明確的都轉運司—鹽運分司—鹽場司管理體系。但是僅30年后,分司就因為存在弊病而被更為靈活的巡鹽制度取代,這點在以往的史料中并未得到直接說明。
(二)山東鹽運分司的職官設置與數量
《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中只提及濱、樂二鹽司秩從五品,膠萊鹽司無秩品記載,同時又提到“管勾正九”①,與鹽場職官混淆。此外,文獻中并無分司職官名稱、設置和數量,可依據碑刻材料進行推斷。
至元十九年以前,分司官員的記載并無規律,《濟南安氏先塋碑》記載,至元甲子年(1264)之前,安圭曾任樂安鹽司判官,《劉楫墓志》也載其在至元初任濱鹽司判官,而《王深墓志》表明從蒙古憲宗二年(1252)到元至元九年(1272),濱、樂、莒密三鹽司均設有判官。《濟南皇亭碑》提及,在至元十五年以前,孫桓三曾為山東三鹽司提領,《劉氏先塋碑記》提及,元至元七年(1270)到至元十七年(1280)密州鹽司和膠萊莒密三州鹽司設有副使。
至元十九年后,分司職官員額、品秩逐漸清晰,據至元三十年(1293)《利津縣新修廟學記碑》碑末記載的參與立石的職官名稱,濱州鹽司設有從六品鹽使一員、正七品副使一員、從八品運判兩員。同碑也載有前任樂鹽使,資品為從五品奉訓大夫。至元十九年《劉氏先塋碑記》記載,時任膠萊莒密三州鹽司副使劉用資品為正八品將仕郎。在《西由場文廟碑》中則記載了大德三年(1299)膠萊莒密鹽司的職官情況:“元貞二年冬,予承驲于萊館,鹽判羅國才偕運使綦豫,副使鄧玉,司判張稹、蔡仲彬相與詣謁,云:‘萊之北鄙僅五十里,曰西由鎮。鎮豎鹽司,司授五品階。”② 有運使一員,資品不詳,但據碑文推測為從五品;副使一員,運判三員,資品均為從八品。泰定元年(1324)《故四公子長男張五哥墓志》記載,時任濱鹽司判官的張五哥資品為正八品將仕郎③。
由上可知,山東運司三分司所屬官員資品最高不超過從五品,同一時期人數最多不超過五人,官員以首領官為主。至元十九年之后,山東都轉運司領三分司,置從五品分司運使一員,從七品分司副使一員,從八品分司運判兩員,此后根據具體情況運判人數可能略有增加。分司主要職責為“巡行各場,督收課程”,也有部分緝查私鹽的職能,因此多置品秩較低的首領官負責具體事務。不同于渤海沿岸的濱、樂二司,膠萊莒密鹽司成立時間最晚,轄區內鹽場距離較遠,且在膠東半島東北海岸和東南海岸均有分布,巡行監督范圍更廣,因此職官設置也更多。延祐五年“降分司印”后,分司官員記載減少,同時出現了分司同知一職,如至正年間,那海曾任膠萊分司同知④,推測其為都轉運司派出巡鹽的官員。至治三年(1323)官臺場《創修公廨之記》碑末提及立石者有“山東東路都轉運鹽司所委催煎奏差張祖”⑤,至正三年(1343)《元固堤場鼓樓碑》碑末提及“山東東路都轉運鹽使司所委奏差虞雍、董彬”⑥,可見此時都司已直接派遣官員巡視監察鹽場,以達到管理的目的。
山東鹽運分司在史料中的記載極為有限,內容也較為模糊。通過碑刻材料對山東鹽運分司的記載可以發現,山東鹽運分司在蒙元時期經歷了一個較為完整的演變:大蒙古國時期到元朝建立之初,各分司名稱復雜,多次合并,官員設置尚不清晰。元朝統一前后,山東鹽務系統三鹽司名稱時有變化,最初是濱州鹽司、樂安鹽司、膠萊鹽司、莒州鹽司、密州鹽司五鹽司并立。至元七年后,莒、密鹽司合并,至元十九年元世祖頒詔固定為濱、樂安、膠萊莒密三鹽司,后濱、樂二司短暫合并。分區轄區范圍逐漸清晰,官員品級、員額設置逐漸走向固定,延祐五年后,原有分司逐步廢除,改為都轉運司派官員巡查鹽場,分司轄區向巡查區轉變。
四、碑刻所見山東各鹽場司的設置與變遷
(一)山東鹽場司的設置與調整
《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和《元史·食貨志》對山東各鹽場的記載,主要區別在于即墨場的有無。大德三年(1299)《西由場文廟碑》碑末提及的鹽場有西由場、海滄場、登寧場、衡村場、石河場、信陽場、淘洛場、即墨場。此時即墨場仍存,此后就未在史料中出現,推測為石河場所并。此外,據《西由場文廟碑》可知,《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中的“西田場”為西由場之誤,而“石河倉頭”應為石河場,“淘洛場”和“衡村場”在《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和《元史·食貨志》中均記為“濤洛場”和“行村場”,泰定二年(1325)《丁氏先塋之記》碑也記為“濤洛場”①,應當是兩字發音相似之誤。另據至治元年(1321)《創修公廨之記》碑陰贊助題刻中提及的官臺場、固堤場、王家崗場、高家港鎮四處鹽場,《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中的“箇堤場”應是“固堤場”,《元史·食貨志》中的“王家岡場”當是“王家崗場”。
(二)山東鹽場司的官吏設置與調整
元貞場司改革之前的鹽場以正九品管勾為長官。《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載山東鹽場設“管勾正九”,至治三年(1323)官臺場《創修公廨之記》碑記載,官臺場“至元初,設官勾以治之”,《濟南安氏先塋碑》記載至元元年(1264),張鐸伸為登寧場管勾②,《王深墓志》載至元二十六年(1289),王鐸任新鎮場管勾,這些材料均未明確記載其品秩,只提到了管勾,也未提及《元典章·鹽管勾減資》中的同管勾和副管勾。
元成宗繼位后,開始在全國推行合并鹽場,此后山東一部分鹽場陸續升為從七品司令司。據《創修公廨之記》“丁未(1307)改升司令司,設司令,司丞二員,品秩同縣令”③,官臺場設司令較晚。碑陰贊助題刻中有至治元年(1321)立碑時官臺等四鹽場的司令和司丞官④。至大四年(1311)《濰州達魯花赤塔術丁公去思碑》提及官臺場從七品司令丘某、從八品司丞吳某,固堤場正七品司令王憲、從八品司丞宋某⑤。至正三年(1343)《元固堤場鼓樓碑》題名中收錄了至順元年(1330)到至正三年固堤場的司令和司丞十一人,其中司令六人,兩人為正七品,一人為從七品,一人為從八品;司丞五人,均為從八品。至正十三年(1353),《大元國山東東路都轉運鹽使司固堤場創建報恩寺記》碑后又有從七品司令兩人,從八品司丞兩人⑥。職官題名延續十余年,但并無《元史·百官志》所載鹽場從八品管勾的記錄。上文《創修公廨之記》碑中,至治三年(1323)官臺場等四鹽場也僅有司令和司丞而無管勾,可以斷定山東鹽場升司令司后并未設置管勾一職,這與《元史·百官志》記載的“每場設司令一員,從七品;司丞一員,從八品;管勾一員,從八品”并不一致。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山東并非所有鹽場都升為司令司,在大德年間及之后,仍然存在管勾司鹽場。大德三年(1299)《西由場文廟記》提及西由場等八鹽場官員設置均為管勾、同管勾、副管勾。乾隆《諸城縣志》也記載:“壬戌英宗至治二年,修超然臺蘇公祠……信陽場鹽課司管勾鄧庸修建。”① 至治二年(1322),信陽場主官也仍為管勾。元統二年(1334)《重修洪福寺記》碑陰記有登寧場從八品管勾王昭,從九品副管勾康大用;(后)至元元年(1335)《祝圣道院碑》碑陰有登寧場管勾孫某,從八品同管勾□忠溫;(后)至元六年(1340)《創建馬真君碑廳記》碑陰載有登寧場管勾張緯②。三碑時間接近且已到元代晚期,均無司令、司丞記載。至正十一年(1351)《元修文廟碑》碑陰題名有日照縣主簿兼信陽場管勾木八剌沙。濱、樂二分司所轄鹽場司均升為司令司,而膠萊莒密鹽司所轄八鹽場除石河場外,仍為管勾司③。《西由場文廟記》載膠萊莒密分司共八場,歲辦“鹽?凡三萬五千計”,平均每場不足5,000引;根據官臺場《創修公廨之記》碑文“至元初,設官勾以治之,辦課鹽一萬七千余引”,升為司令司后,“山東鹽運使司續增額二萬二千引”,一場總額超過八場總和;而《元史·食貨志》記載山東鹽運司在元中期有超過30萬引的產量,可見山東鹽運司所辦鹽引主要來自濱、樂分司所轄鹽場,膠萊莒密分司八場總產量僅占一成左右,規模小,產量少。這應是膠萊莒密鹽司所轄鹽場在成宗時沒有進行場司改革,升格司令司的主要原因。
蒙元時期鹽場吏員出身復雜、沒有品級,正史對其設置、來源、等級、分工幾乎沒有記載。碑刻材料對山東鹽場吏員記載較為詳細,地方志資料對其他鹽區鹽場吏員偶見記載,可補史籍之缺。通過碑刻材料,郭長波將鹽場吏員按所司職責分為三類,并指出負責場司日常事務的吏員在山東場司改革前,鹽場參照司、縣額設司吏三人,改革后降為兩人,但元代后期冗員繁多,司吏漸增,以至于固堤一場有六名司吏;設堝官和秤官負責鹽業生產,山東鹽區一般每場有秤官二人;負責鹽戶管理的攢運提領和官民提領數量不定④。
上文提及,分司廢止后,山東都轉運司遣派奏差赴各鹽場催課鹽務,巡查私鹽。至治三年(1323)官臺場《創修公廨之記》和至正三年(1343)《固堤場創建鼓樓記》提到兩鹽場此時有都司派遣的奏差,但是都司奏差員額僅有24人,特別是元統二年(1334)后其中一半改為巡鹽官,派到各場奏差人數僅為12人。因此不太可能在各場長期駐扎,而是專職派遣,在完成任務后即轉到他場,并非各場固定員額。
通過碑刻文獻可以發現,在元貞改革之前,山東各鹽場主官為管勾,可能有副管勾和同管勾。而在鹽場改革后,存在設司令、司丞但不設管勾的七品司令司,這與《元史·食貨志》存在區別。同時也有繼續維持原狀的管勾司,但是其資品已經提升為從八品,而非《元典章·鹽場窠闕處所》所載正九,反而與《元史·百官志》所載管勾品級吻合。據此本文認為,《元史·百官志》關于鹽場官吏設置的記載可能存在錯誤,將司令司和管勾司分開記錄或更為合理。
五、結? 語
通過對蒙元時期碑刻材料的整理可以發現,《元史》《元典章》等材料對山東鹽運系統的記載中存在不少問題。通過碑刻材料,可以從山東都轉運司、鹽運分司、鹽場司三個層面梳理其機構變遷和職官數量、品級問題。
在都轉運司層面,碑刻材料補充了益都路課稅所向山東都轉運司演變過程中的更多細節,在此期間,山東都轉運司逐漸脫離地方肅政廉訪司,轉為中書省直轄,增強了獨立性,都司官員設置日益規范化,員額和品級逐漸固定,彌補了傳世文獻關于元初山東都轉運司記載的缺失;在鹽運分司層面,通過碑刻揭示出山東運司三個分司是由多個分司合并而來,說明山東鹽運分司經歷了一個各司獨立運行到建立都轉運司—分司—鹽場司鹽務系統,再到分司被廢止的演變過程,同時碑刻中記錄了基本未被史料所載的分司官員數量和品級,補證了過去沒有關注到的分司官員問題;在鹽場司層面,一方面傳世文獻中同一鹽場司的不同名稱通過碑刻得到校正,另一方面元貞元年鹽場改革后山東各鹽場司是否升品,以及升品后的官吏數量和品級設置問題也為碑刻所證。如濱、樂二分司所轄鹽場均升為司令司,設從七品司令一員,從八品司丞一員,膠萊莒密鹽司所轄八鹽場,除石河場外,并沒有升格,官員設置仍為從八品管勾、從九品同管勾和副管勾,這糾正了《元史·百官志》中存在的鹽場官員品級記載混亂的問題。
(山東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燕生東教授、青島市黃島區博物館郭長波副研究館員提供了相關材料,對本文寫作思路給予了指導。在此表示感謝。)
(責任編輯:莫秋月)
The Salt Affairs Administration Institution and Officials in Shandong during
the Mongol-Yuan Period:Centred on Monumental Inscriptions
ZHU Yijie
Abstract: Although the extant literature on the salt affairs administration institution and official appointments in Shandong during the Mongol-Yuan period reveals significant adjustments and transformations within the salt affairs system of the period, there are still many omissions and inaccuracies in the books. Through the meticulous collection and analysis of epigraphic materials and local gazetteers, specifically those pertaining to inscriptions from the Mongol-Yuan period, it becomes apparent that these inscriptions provide valuable insights into the institutional framework and official appointments of the General Transport Division in Shandong, the Salt Transport Sub-Division, and the Salt Field Division during the Mongol-Yuan period. These findings corroborate the accounts found in the Yuan Shi (History of Yuan) and the Yuan Dianzhang (The Collection of Laws of the Yuan Dynasty) concerning the evolution of the salt affairs administration institutions and the official appointments within the General Transport Division in Shandong. Furthermore, this evidence addresses the incomplete records of the official appointments in the Salt Transport Sub-Division and the Salt Field Division that are present in the extant literature, thereby rectifying the deficiencies of the historical sources regarding the continuity and clarity of the records on Shandong salt affairs administration institutions and their officials.
Key words: Salt Transportation Department of the Yuan Dynasty; institutional structure and official appointments; epigraphic evid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