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靖中國歷史小說的文化意義

李妍

[摘? 要] 歷史小說是客觀歷史科學和虛構小說藝術的有機結合，日本作家井上靖是著名的小說作家，他的作品對中國乃至世界都具有深遠的影響。本文在解讀《蒼狼》的基礎上，對其作品的文化意義進行多維度的分析。

【關鍵詞】 井上靖? 蒼狼? 歷史小說? 文化意義

[中圖分類號] I106[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09-0078-04

井上靖（1907-1991年），是日本杰出的詩人、評論家，同時也是一個認真講中國故事的作家。他曾經27次訪問中國，擔任中日友好交流的使者，對中日兩國友好往來起了推動作用。他通過對中國的歷史文化的觀察探究，書寫了以中國歷史為背景的小說共計15本，其中《蒼狼》記錄了成吉思汗的一生，在中外學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也為中日兩國二戰后的交往作出了巨大貢獻。

歷史小說這種獨特的文學形式，巧妙地將真實的歷史事件與虛構的情節融為一體，既保留了歷史的厚重感，又賦予了作品無盡的想象空間。其特有的思想追求和古典的審美韻味，使得它在現當代文學史上獨樹一幟，廣受讀者的喜愛。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戰爭結束以來，日本文壇涌現出了一大批以中國歷史為創作背景的作家。他們的作品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表面上披著文學作品的外衣，實際上卻隱藏著為戰爭辯護的意圖和深深的政治動機。另一類則截然不同，他們尊重歷史，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以公正、全面的視角來審視和描繪中國歷史，芥川龍之介、森鷗、菊池寬、太宰治、井上靖等是這類作家的杰出代表，他們以客觀的態度和深入的研究，創作了一系列影響深遠的文學作品。這些作品不僅在日本國內贏得了廣泛的贊譽，也在國際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井上靖更是被譽為“人民友好使者”。他對中國歷史的研究深入而全面，他的筆觸既客觀又充滿熱情[1]。他擅長創作歷史人物小說和西域小說，通過細膩的筆觸和生動的情節，讓日本人民能夠更深入地了解中國的歷史和文化。他的作品為中日兩國的文化交流作出了積極的貢獻，也為日本人民了解中國提供了寶貴的窗口。

一、以歷史事實為基，避免了歷史小說歪曲歷史的行為傾向

井上靖的作品不僅展現了他對中國歷史的深刻理解，更體現了他對中日兩國人民友好關系的熱切期望。他的創作風格獨特、思想深刻，充滿了對歷史的敬畏和對文化的熱愛，為歷史小說這一文學形式注入了新的活力。他的作品不僅贏得了讀者的喜愛，也為歷史小說在現當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對于現今的歷史小說的創作和中國文化的傳播而言，具有著無可比擬的重大意義。

郁達夫曾對歷史題材小說有過深入獨到的見解，他認為這類小說是從浩如煙海的歷史長河中精心擷取的瑰寶，以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或事件為骨架，巧妙地融入當時的歷史背景，創作出一個個引人入勝的故事。這種小說雖然源于歷史，但并非簡單地復述史實，而是經過作者的藝術加工和再創作，賦予其新的生命和內涵。此外，日本文藝評論家山本健吉曾說過：“井上靖的文筆，沒有贅文，洋溢著詩意。他的歷史小說給人一種嚴肅文體的印象，可稱作史實小說。短短的小說將西域的興亡生動傳遞給讀者。”敬畏歷史、感悟智慧可謂是日本歷史小說家井上靖一生的創作理念。在井上靖看來，“敬畏歷史”至少應該包含兩方面的意義：一是尊重歷史事實，即歷史小說作家應具備古代文學史作家的史德和史識，充分尊重歷史材料，不篡改、不歪曲歷史事實。這是歷史小說創作的基石，也是作家對歷史的敬畏之心的體現；二是要尊重小說創作的相對自由，即小說家獨特的寫作手法和深刻的寓意內涵，通過合理的虛構與大膽的想象，深入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刻畫出豐滿、生動、立體的人物形象[2]。這種創作理念既體現了小說家對歷史的敬畏，也展示了他們對藝術的追求和執著。“感悟智慧”則是井上靖歷史小說創作的最終目的。他認為，歷史小說不僅要梳理歷史事件和人物，更要通過小說的書寫與傳播，傳達出深刻的思想和智慧。這種智慧既包括對歷史的反思和啟示，也包括對現實社會的指導和借鑒。井上靖始終堅持古為今用的原則，將歷史與現實相結合，通過歷史小說來表達自己的思想和觀點，為社會發展提供有益的借鑒和啟示。

井上靖在《蒼狼》這部作品中，主要參考書目是《蒙古源流》《元朝秘史》《成吉思汗實錄》。作品在依據史實的基礎上加以想象創作，主要講述了成吉思汗的一生，將成吉思汗這個人物以及他所涉及的這段歷史以故事的形式呈現在大家面前，創作出了作者心中的成吉思汗。其中文章開頭交代的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還有成吉思汗身世謎團——他到底是也速該的孩子，還是蔑兒乞青年的孩子，以及孩子出生之后取名鐵木真，這個孩子被當作蒙古部落首領的長子被扶養長大等內容，均在《成吉思汗實錄》中有所記載。

關于鐵木真的相關人物也做到了歷史還原，其中孛斡兒出是鐵木真最忠誠的朋友和下屬，跟隨鐵木真征戰蒙古，立下了汗馬功勞，功勛卓著。與木合黎、孛羅忽勒、赤老溫三人合稱為“四杰”。孛斡兒出和鐵木真結為朋友起因是鐵木真的八匹銀灰色騸馬被人劫走，鐵木真在尋馬的途中偶遇孛斡兒出，至此兩人結成真摯的朋友。對于兩人結成朋友的故事情節，《蒼狼》直接引用了《元朝秘史》中九十至九十三章的內容。此外，還有安答札木合與鐵木真從并肩作戰到刀兵相向等故事，也都可在《元朝秘史》中找到依據。

此外，文章總體內容也寫出了他的征戰英雄史和其無止境征戰的殘酷現實，這些貫穿全文的內容也都是基于史實。而在“尊重作者的創作自由”方面，井上靖也無疑是歷史小說作家的典范，井上靖曾說：“最想寫的就是成吉思汗的那種無窮無盡、不知疲倦的征服欲到底從何而來這個秘密。”[3]而這個秘密完完全全是通過作家結合史實創作出來的。總而言之，正是井上靖具有這種“敬畏歷史，感悟智慧”的寫作態度，才完成了數十篇廣受好評且影響深遠的文學作品，有力地糾正了新歷史主義小說歪曲歷史的行為，對弘揚傳統文化作出了貢獻。

二、秉持中立的態度，真實地展現中國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軍隊侵華戰敗后，日本政府派遣了一眾作家，企圖以文字之巧，漂白其侵華的歷史罪行。他們不僅篡改事實，更肆意抹去這段慘痛的歷史記憶。在這股逆流中，林芙美子等“戰時文學作家”以及牛島春子等畸形歌頌“日本化的滿洲”的文人，成為了日本政府洗白的得力助手。他們筆下的文字，如同被涂抹的畫卷，將中國歷史故事強行改寫成了日本故事，以借中國故事的外殼，來表達日本人的內心世界和情感糾葛。例如，小泉八云的《怪談》，司馬遼太郎筆下的“項羽和劉邦”，這些故事雖然披上了中國的外衣，但內核卻是日本的文化和價值觀。

井上靖卻不同，他作為二戰后日本的中國歷史題材小說開創者，始終秉持中立的態度，站在游離于兩國矛盾之外的視角下，客觀真實地對中國歷史進行再創作，其作品雖然也存在日本的精神內核（物哀、內郁、爆裂死亡美學、強者意識），但是他能夠在充分理解中國歷史、尊重中國歷史的基礎上進行創作，這使得他的作品在展現日本視角的同時，也保留了中國歷史的真實面貌[4]。在閱讀《蒼狼》時，作為中國讀者，絲毫沒有感覺到作品背后所存在的意識傾向。井上靖只是用細膩的筆觸，客觀描述了歷史事實，深入探尋了成吉思汗的內心世界。其中，對成吉思汗的贊美并非盲目或偏頗，而是基于對歷史人物和事件的深入研究和理解。這些都表明井上靖是一個中立作家，一生都為了歷史而創作，他的筆桿只忠實于自己的靈魂，是一位當之無愧的歷史小說家。

井上靖的這些作品不僅為我們展現了真實而客觀的中國歷史，更為中日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搭建了一座橋梁。正如作家劉白羽所言：“井上靖是以創作實踐來加強日中友好的作家，他創作了非常優秀的中國歷史題材小說。”他的作品通過文學的形式，減少了兩國之間的隔閡，增進了相互之間的友好關系，使得文學作品的意義更加深遠。在井上靖的筆下，我們看到了一個超越國界、超越政治、純粹以歷史為創作源泉的作家形象。他的作品不僅是對歷史的尊重，更是對人類的共同記憶的珍視和維護。

三、立足全球化背景，增強了作品的文學價值和傳播意義

歷史小說倘如只是一味地復刻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一味地追求還原歷史史實，會背離小說本身所具有的想象類特點，最終歸為乏味平實。

佐藤春夫（1892-1964年），日本文壇的詩人、小說家兼評論家，曾對井上靖贊譽有加，稱他為“戰后讓日本文學重新煥發趣味性的先驅者”。而事實上，井上靖的成就不僅限于此，他同樣可被譽為讓中國歷史重現生動畫卷、恢復其深厚趣味性的先驅。在浩如煙海的歷史長河中，致力于撰寫歷史小說的作家層出不窮。然而，要想在這支龐大的創作隊伍中脫穎而出，贏得廣大讀者的喜愛與認可，單純地描繪歷史事物和人物已經遠遠不能滿足當下讀者的審美需求。那種僅僅追求歷史真實性的寫作方式，往往會使得作品內容顯得呆板乏味、局限化，難以觸動讀者的心弦。尤其是在歷史影視劇蓬勃發展的今天，人們對于歷史的認知已經不再局限于文字描述。因此，如果作家在寫作過程中過分拘泥于歷史事實的還原，而忽略了作品的藝術性和趣味性，那么這樣的作品很難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吸引讀者的目光。長此以往，這類缺乏創新和想象力的作品最終將被時代所遺忘，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井上靖的作品所展現的最大特色，在于其尊重歷史的同時，勇于突破傳統歷史敘述的桎梏。他擅長探尋歷史深處的奧秘與真諦，使得原本可能顯得枯燥的歷史變得生動有趣，而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也因此更加飽滿立體。當我們回顧新時期以來的歷史題材佳作時，不難發現，這些作品往往都具備站在時代高度審視歷史的能力，實現文化與藝術的再創造。而井上靖，無疑是這些杰出作家中的璀璨明星。

井上靖深知成吉思汗在世界歷史上的偉大地位。而在日本，將成吉思汗與源義經相提并論的觀點早已深入人心[5]。因此，他選擇以成吉思汗的無盡擴張為引，巧妙地編織了蒙古族是由“蒼狼”與“白鹿”結合而成的神秘傳說。在這一傳說中，每個蒙古男子都被賦予了狼的血液，而成吉思汗為了證明自己是狼的后代，不斷發起征戰。

《蒼狼》及其中的“狼原理”不僅在文學領域廣受贊譽，更在影視、游戲乃至競技體育等多個領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一創作不僅讓成吉思汗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也讓血性兇猛的蒙古族為世人所熟知。久而久之，“蒼狼”逐漸成為了蒙古族的代名詞，體現了井上靖作品的深遠影響力和藝術價值。

四、加速了思想解放，打開了歷史小說題材體裁單一化片面化的格局

小說的創作往往深受時代的烙印，尤其是歷史小說，其根脈深深地扎入歷史的土壤之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戰爭結束后的一段時期，日本國內嚴格限制國民與中國的交流，各種與中國相關的文化、藝術作品都受到了嚴格的審查與禁止。然而，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井上靖等有志之士卻以文學為橋梁，發起了“日中文化交流協會”，旨在通過文學的力量，打破兩國之間的隔閡，推動中日之間的交流。

井上靖不僅積極參與文化交流活動，更是以中國歷史為背景，創作了大量的小說。這些作品不僅為中日交流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在某種程度上加速了中日國民的思想解放。他并沒有將創作的視野局限于本國的文化，而是勇敢地探尋世界文化的交融與碰撞[6]。例如，《蒼狼》這部小說，便是以中國的成吉思汗為主角，通過對其一生的描述，抒發了作者對于歷史、文化、民族等問題的深刻思考。在創作手法上，井上靖也展現出了其獨特的藝術風格。他并不滿足于簡單地重現歷史，而是追求虛實結合，將歷史形象化、具象化。在《蒼狼》中，他巧妙地插入了蒙古族是狼和鹿后代的傳說，使得整個故事情節更加生動、有趣。同時，他也善于運用寓言、傳奇等形式來敘述歷史事實，使得作品既有歷史的厚重感，又不失文學的想象力。例如，通過長春真人的寓言來預示成吉思汗的結局，既展現了作者的文學才華，也拓展了作品的深度與廣度。

此外，井上靖的歷史小說還繼承了中國史傳文學的傳統，如編年體和紀傳體。這使得他的作品在結構上更加嚴謹、有序。有評論家指出，《蒼狼》這部作品就是按照編年體史書體例來描寫成吉思汗的一生的。這種結構不僅使得作品更具歷史感，也使得讀者更容易理解和接受。

井上靖的一系列文學作品無疑是歷史小說界的明珠。他不僅以卓越的文學才華展現了歷史的魅力，更以深邃的思考和廣闊的視野推動了中日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與理解。他的作品不僅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文學遺產，更為我們提供了理解歷史、文化和民族的重要視角。

“歷史小說，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形式，常常成為透視一個民族精神風貌與文化底蘊的重要窗口。”井上靖先生在這一領域中的卓越貢獻，無疑為世人展現了一幅幅鮮活而深刻的歷史畫卷。他的作品，不僅成功塑造了一系列立體飽滿的歷史人物，還通過巧妙的敘事手法，再現了歷史的波瀾壯闊與曲折復雜。這些歷史人物與情節，并非簡單的歷史再現，而是融入了作者深刻的思考與獨特的見解，從而賦予了它們豐富的文化內涵。

五、結語

井上靖的作品之所以受到國際讀者的廣泛歡迎，不僅在于其高超的文學造詣，更在于其作品中所蘊含的文化價值。這些作品不僅是中國文化的精彩展示，也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與紐帶。它們向世界傳遞了日本民族對于歷史、文化、人性的深刻理解與獨特見解，同時也吸收了世界各地的文化精髓，形成了獨具一格的藝術風格。這些作品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讓我們更加深入地了解歷史、文化與人性，從而豐富我們的精神世界。

參考文獻

[1] 黃華.試論井上靖中國歷史題材小說的美學特征[J].江西社會科學，2003（11）.

[2] 李先瑞.談近代日本歷史小說創作的三種方法——以森鷗外、芥川龍之介、井上靖的歷史小說為例[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3（4）.

[3] 李馨.井上靖《蒼狼》中成吉思汗征服欲的解讀[J].廣東石油化工學院學報，2020（5）.

[4] 鄭春.試論當代歷史小說的創新努力[J].文史哲，2000（1）.

[5] 井上靖，東山魁夷，梅原猛等.日本人與日本文化[M].周世榮，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

[6] 鄭偉華.穿越時空的“歷史再現”——源于“中國歷史文化”的井上靖作品分析[J].中國新通信，2019（16）.

（特約編輯 楊?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