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基于《〈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和《〈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兩篇著作,聯系研究背景及馬克思主義發展史,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進程和方法論變革進行研究。馬克思不僅逐漸形成了對以往政治經濟學理論的科學評價,進一步確定了其研究對象,而且逐步確立了其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方法與內容,即從抽象到具體的科學方法以及對邏輯和歷史的正確認識;同時,還體現出與其哲學層面研究發展的雙向促進。
關鍵詞: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
中圖分類號:F0-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12-0160-04
On the Research Process and Methodological Changes of Marxs Political Economy
—Based on the Preface and Introduction to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Zhou Junmei
(School of Marxism,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Abstract: Based on the Preface and Introduction to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this study explores the research background and th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Marxism to examine the research process and methodological changes of Marxs political economy. Marx not only gradually formulated a scientific assessment of the previous theori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further defined his research objectives, but also gradually established the methodology and content of his political economy research, i.e., the scientific method of shift from abstraction to concreteness and the correct understanding of logic and history, which also embodied the two-way promotion of the development of his research at the level of philosophy.
Keywords: Marx; political economy; Preface to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Introduction to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作為馬克思本人梳理經濟學研究的著作,是對其研究進程進行歸納的可靠文本依據,是分析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進程的重要材料。《〈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作為單獨列出“政治經濟學的方法”章節的珍貴文本,其中包含了馬克思在其專門的政治經濟學著作撰寫前的方法論變革。故基于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研究進程和方法論問題上具有極強代表性的著作的分析,達成對馬克思研究政治經濟學的進程發展與方法的考察。
一、《〈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研究進程
馬克思于1859年1月完成了對《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一分冊)的著寫,同年6月在柏林印行。馬克思為這本書寫了一篇《(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以下簡稱《序言》),其主要部分在1859年6月4日在倫敦德文報紙《人民報》上發表。在《序言》中,馬克思對自己的經濟學研究進行了簡略而系統回顧,在對其研究過程的梳理中,不難發現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與其歷史觀的形成發展是相互交織、雙向促進的。
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可以追溯到1843年,“關于自由貿易和保護關稅的辯論,是促使我去研究經濟問題的最初動因。”[1]1其研究始于對現實的社會經濟關系的探索,并隨著思想內在地發展,從而擴展到政治經濟學研究的領域中。自1843年10月起,馬克思在巴黎期間不僅研讀了亞當·斯密、大衛·李嘉圖、李斯特等經濟學家的著作,還閱讀了恩格斯的《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并寫下《巴黎筆記》,涉及經濟史、政治經濟史、政治經濟學原理以及現實經濟問題,撰寫了閱讀摘要7本。這一期間撰寫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提出了“異化勞動”這一范疇,并以此范疇的分析推導出了私有財產這一“罪魁禍首”,由這兩個核心范疇對政治經濟學中一切范疇展開了闡明。然而,此時其理論尚帶有強烈的倫理目的論色彩,其批判基于人應有的“自由自覺的勞動”和“真正的社會聯系”的理想標準展開。也由于歷史觀上人本主義的局限性,馬克思對整個政治經濟學及其規律的科學性極為否定。但在這一時期,馬克思已經有意識地把政治經濟學作為“單獨”批判的部分,且馬克思對于政治經濟學的研究不但立足實際——人們經驗能夠感覺到的現實存在,而且已有意識地試圖確定資本主義經濟關系中更為本質的范疇。同時,馬克思進行了哲學觀點與政治經濟學的初步結合,雖然這種結合表現為哲學外在地作為一種評判尺度,但是已經出現了綜合研究、雙向發展的趨勢[2]。
1845年2月后,于布魯塞爾期間,馬克思再次閱讀了大量政治經濟學原理和經濟史的材料,并完成了《布魯塞爾筆記》。這一期間完成的《哲學的貧困》被認為是馬克思初次系統地將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和方法應用于政治經濟學的研究,馬克思以生產關系作為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而資本主義私有制則是生產關系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在這一階段與蒲魯東的爭論中,馬克思對于勞動價值論持有肯定的態度,研究問題主要集中在勞動時間怎樣決定了商品的價值,相較于蒲魯東簡單地以單個生產者所實際消耗的勞動時間構成交換價值,馬克思清楚地看到,決定商品交換價值的勞動時間是在競爭關系和供求關系中社會地形成的,必須以科學的抽象的方法進行把握,才能解決產品“相對價值”與“勞動時間”的關系問題[3]。
1850年后,馬克思在倫敦再一次集中精力于經濟學的研究,期間,他廣泛搜集大不列顛博物館圖書館的各種可能的資料,盡可能涉獵經濟學方面的所有的重要文獻及著作。研究的范圍擴展到應用經濟學和土地關系史、技術史、發明史等學科,寫下了24本摘錄、評論、注釋原文的讀書筆記。從《巴黎筆記》《布魯塞爾筆記》到《倫敦筆記》,深刻地說明了馬克思研究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過程,逐漸批判地繼承了當時政治經濟學的主要理論與成就,擴展了其研究材料,而且在不斷的研究中逐步確立了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方法與內容。
二、《〈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兩條道路”研究方法
《〈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以下簡稱《導言》)寫于1857年8月底,但并未即時發表,直到20世紀初才公開面世,被譽為《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最有啟發性的部分,對理解馬克思思想的變革有著重要意義,于馬克思經濟思想研究具有重要作用。
1850年代后期,在世界性經濟困境下,馬克思預見了無產階級的革命帷幕即將揭開。1856年9月,他在給恩格斯的一封信中指出:“我不認為我們還能長久地在這里當旁觀者。”[4]為盡快發展起理論的支撐以迎接可能的無產階級革命,1857年12月,馬克思在與恩格斯通信中表示自己“發狂地通宵總結我的經濟學研究”[5]140,不僅投入了巨大的精力,而且對各個資本主義國家經濟發展的現實危機保持密切關注,寫作了一系列著作。
《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寫于1857年7月到1858年10月,包含八個筆記本,即“M”和“Ⅰ”到“Ⅶ”,其中包含了“1857年7月于倫敦”的《巴師夏和凱里》(《巴師夏的〈經濟的和諧〉》)手稿、“1857年8月23日于倫敦”的《導言》、七冊《政治經濟學批判》筆記手稿以及于1858年6月又重新在《導言》后添加的《七個筆記本的索引》。其中,在《導言》中馬克思詳細論述了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和方法,以及其體系結構,并提出了政治經濟學的“五篇結構計劃”,七冊筆記中則包括有“貨幣章”“資本章”以及簡短開頭的“價值章”。
在《導言》中,馬克思集中論述了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和敘述方法,并詳細闡明生產與分配、交換、消費的關系。在1859年發表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馬克思提到“我把已經起草好的一篇總的導言壓下了,因為仔細想來,我覺得預先說出正要證明的結論總是有妨害的”[1]1,這表明《導言》本身包含了馬克思正要證明的結論,這一“總的導言”起于1857年下半年,同時期完成的政治經濟學著作是在《1857—1858經濟學手稿》中編碼為“Ⅰ-Ⅶ”共七冊的《政治經濟學批判》手稿,這一時期馬克思整理了自己的政治經濟學思想,對于政治經濟學的結構分篇也有新的設想。
《導言》作為馬克思自認“一生的黃金時代的研究成果”[5]167中的一部分,清晰地闡釋了馬克思對于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基點的探討,以及對政治經濟學研究方法的深入思考,在這一著作中,馬克思第一次對政治經濟學的研究方法進行了系統論述,其經濟學理論不僅對資本主義現實進行批判,更包含了對資產階級理論體系的批判。除了作為經濟學文本著作,其對哲學邏輯的思考亦達到了高峰。《導言》分作四節,標題依次為:“生產一般”“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之間的一般關系”“政治經濟學的方法”和“生產資料(力)和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和交往關系等等”。
《導言》在發展史上處于馬克思思想發展與變革的重要節點。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對如何組織敘述以及如何實施研究進行了詮釋,“在形式上,敘述方法必須與研究方法不同。研究必須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種發展形式,探尋這些形式的內在聯系。只有這項工作完成以后,現實的運動才能適當地敘述出來。這點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在觀念上反映出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好像是一個先驗的結構了。”[1]93這證明繼起性關系存于敘述方法與研究方法間,研究方法的結果是敘述方法的開端。顯然,《導言》之前的經濟學思想更加偏向于盡可能全面占有經濟學的各種材料和分析材料;而《導言》之后,則開始進入以敘述為主的過程;《導言》則作為由研究為主向敘述為主的中轉站,提出了總體方法論。
《導言》提出了以往政治經濟學的“兩條道路”,其中,第一條道路被指認為經濟學在它產生時期在歷史上走過的道路,即從生動的整體到一些抽象的一般的關系;而第二條道路在這些要素抽象出來之后,是一個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過程,也就是進一步在這些個別要素的確立后上升到復雜的經濟學體系。正如馬克思所言,“在第一條道路上,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在第二條道路上,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1]701由此,在馬克思的路徑方法中,包括從現實的感性事物出發,經過分析,把直觀的表象中的具體抽象為簡單規定,還包括通過綜合,使得抽象的規定按照其固有聯系在思維中再現為具體的整體的過程。對于后一種方法,馬克思指認其為“顯然是科學上正確的方法”,“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因此它在思維中表現為綜合的過程,表現為結果,而不是表現為起點,雖然它是現實的起點,因而也是直觀和表象的起點。”[1]701
這一抽象直到具體的“上升”過程,其中的抽象與具體都置于思維領域而不涉及真正的生產現實,是于思維進程把握具體全面的方法。馬克思對范疇抑或概念的思索,得益于黑格爾哲學,黑格爾在“雜多”中尋找“統一的要求”,并且在理性概念建立后又有推演概念的系統形成,馬克思深受啟發的正是這一范疇的辯證運動。但是馬克思與黑格爾的思想存在著世界觀上的本質差別,思維“再現”的魔力讓黑格爾陷入“被理解了的世界”才能成為“現實的世界”之幻覺,針對區分于黑格爾思想之差異,窮究其本質,馬克思是十分清晰的,即絕對明確了具體實在不可能被創生于僅僅思維的抽象的關鍵區別,“思維用來掌握具體、把它當做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1]701是其所用方法的核心論述。
這一政治經濟學研究的總體方法論中,包含了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體現了人的主體向度。現實地展現在人面前的是混沌的表象,是一種實在的“具體總體”;而思想總體,是思維中的加工、綜合后精神上的再現,是“把直觀和表象加工成概念這一過程的產物。”[1]701具體總體是思想具體源頭,必須經過人類的思維這一“專有的形式”加工,馬克思對“具體總體”和“思想總體”序列結構的論述,提出了他稱作的總體方法。這一主體以總體的方式再現客體的方法成為了《導言》中對于政治經濟學研究總體方法論的精髓所在。
馬克思確定了自己研究方法的基本方向,對于如何通過思想總體再現把握具體總體的結構和過程提供了深入的分析。“抽象”是這一理論體系構建方式中的起點,始終抽象規定貫穿在紛雜具體發展中,因而,抽象范疇必然對具體范疇具備從屬性,必須符合實際具體的發展過程。而理論的體系就在抽象范疇的發展中實現生成的過程,起點以最接近本質的抽象范疇,遵循現實中展現、演化的規定性,以實現抽象到具體的路徑,在現象與本質的波動之間逐漸達到對事物的全面的總體把握。
另外,其形成了對范疇運動的正確認識,經濟范疇的次序不在于它們在觀念上認識的歷史運動的順序,也不是完全與其在歷史中更替的序列的位置一致,而“是由它們在現代資產階級社會中的相互關系決定的”[1]708。即說明具有某種同一性存在于范疇次序和概念進化序列中,不可忽視的是其顯然的邊界。但這種同一性無法純粹地以歷史中的范疇的產生進行考量,還會受到既定的總體結構本身的修正,簡單的范疇會在歷史的發展中逐漸地表現出其全部的規定性,范疇運動表現為同時性與歷時性的統一。
三、馬克思哲學與經濟學研究的互促發展
結合《序言》與《導言》,基于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內容與方法的變革與發展,哲學研究與經濟學研究在交織發展中表現互相促進作用。
一方面,唯物史觀的形成為政治經濟學的研究提供了方法論基礎,這體現在科學研究應當具有的兩方面前提上,即研究材料的收集與歸納整理,以及側重于哲學方面的科學研究的對象、觀點、方法的確立。在19世紀40年代的政治經濟學批判活動中,馬克思就為研究經濟學做出了大量的準備,但此時對政治經濟學的科學批判和對其歷史觀、方法論的哲學批判是相互分離的狀態。而唯物史觀的系統確立以及初步應用使他確立了經濟學研究的歷史觀與方法論基礎,在《巴師夏和凱里》中確認了古典學派的起止期,確定了研究材料中資產階級經濟學的全部科學成果的范圍;而在《導言》中唯物史觀具體化為政治經濟學研究中的對象、研究方法與觀點的規定,馬克思將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明確為“一定社會性質的生產”“一定社會發展階段上的生產”,并提出抽象上升到一般的研究方法,還強調了研究生產關系應當與生產力、交往關系等聯系,將其放在社會生產與社會生活的總過程予以研究。《導言》中從唯物史觀出發超越了以往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僅僅限于經濟學的狹隘領域與資本主義階段本身的研究,也超越了人本主義離開經濟領域進行純倫理、超歷史的批判。
同時,哲學對經濟學研究的促進體現在研究過程的歷史批判與理論建構的統一中。馬克思基于唯物史觀將資產階級經濟學從形成到解體的過程看作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從發生到發展再到走向衰落的過程的反映,經濟學說史除了本身的歷史學價值外,還具備直接的理論意義。故馬克思的經濟研究是批判資產階級經濟學、創立無產階級經濟學的統一,其中歷史批判與理論建設是相互依存的。只有在無產階級經濟學理論發展到一定階段時,才能完成對資產階級經濟學進行最深入、最全面的批判。
另一方面,唯物史觀正是在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應用中得到證實和進一步發展。唯物史觀不僅彰顯出其方法論功能,其科學化、系統化都大大發展了。同時,政治經濟學研究過程是對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證明,其中貫穿了社會關系歸結到生產關系,生產關系歸結到生產力的觀點與方法,并以勞動的二重性與商品的二因素為起點引出資本主義社會的全部生活內容,論證了其社會生活的唯物主義觀點,歷史唯物主義成為了科學地證明了的原理。
四、結論
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在其一生中具有極為重要的分量,其科學方法與內容是在發展中逐步形成的。同時其哲學層面的變革對其政治經濟學研究的科學展開具有重要作用,不僅超越了人本主義的局限性科學對待以往的政治經濟學科學成果,并發展了從抽象到具體的范式框架,再次厘清了邏輯與歷史之統一,實現了對舊的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哲學前提的批判與超越,也正是在政治經濟學的觀點闡發與敘述中,其歷史唯物主義觀點進一步得到了具體展開與證明。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郗戈,朱天濤.《〈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與《〈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導讀[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20:96.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139.
[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73.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作者簡介:周浚鎂(2000—),女,漢族,湖北十堰人,單位為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
(責任編輯:張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