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正平 劉金玲

[摘要] 數字服務貿易在推動全球貿易向服務化方向發展的同時,對國際服務貿易規則也提出了全新的挑戰。CPTPP和DEPA均設立了關于跨境服務貿易的“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以減少國際間的貿易壁壘,促進服務貿易自由流動,其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貿易便利性,降低了成本,但也成為監管方面新的課題。對標CPTPP與DEPA,我國在某些服務部門的關鍵性監管條款還需進一步放寬,如在電子商務、跨境數據處理等領域。與此同時,“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給數據本地化及數字化國際服務貿易增值稅征管帶來挑戰。應在全面梳理中國服務貿易協定具體承諾和國內法規基礎上,以自貿試驗區(港)為“試驗田”,結合監管目標和監管能力等因素,引入相關規則進行壓力測試,同時,對相關法律法規適時進行調整,提升跨境服務貿易監管能力,以期建立高效、透明的服務貿易監管體系,并不斷優化政策環境,吸引更多跨國企業參與中國市場,共同推動服務貿易的國際化、數字化進程。
[關鍵詞] 數字化服務貿易? ? 禁止當地存在規則? ? 中國應對方案
[中圖分類號] F49;F752.68?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4)03-0071-08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粵港澳大灣區科技創新促進未來產業發展的機制(23BJL119)。
[作者簡介]? 符正平,中山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世界經濟、國際貿易、國際投資等;劉金玲(通訊作者),中山大學自貿區綜合研究院博士后,研究方向:國際經濟法、知識產權等。
一、引 言
近年來,面對復雜嚴峻的外部環境,中國服務貿易始終堅持創新發展,展示出開放活力,服務進出口規模連續10年排名世界第二。商務部服貿司相關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服務貿易規模創歷史新高,全年服務進出口總額65754.3億元,同比增長10%,其中出口26856.6億元,下降5.8%,進口38897.7億元,增長24.4%①。隨著數字化浪潮的不斷推進,以及新技術、新業態和新場景的蓬勃發展,服務貿易已從傳統的面對面交易模式轉變為以跨境數據流為核心的數字化操作,為跨境服務貿易的創新發展注入了新的機遇和活力。數字服務貿易在推動全球貿易向服務化方向發展的同時,對國際服務貿易規則也提出了全新的挑戰。如《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與《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等協定中的數字貿易框架,均設立了關于跨境服務貿易的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以減少國際間的貿易壁壘,促進服務貿易的自由流動。在數字化的國際服務貿易中,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意味著企業可以不受限于特定地域,即沒有在交易地設立法律主體的情況下,仍可提供服務。這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貿易便利性,降低了成本,但同時也對我國的服務貿易政策構成了一定的挑戰,尤其是在監管方面,包括如何確保交易安全、保障消費者權益和貿易監管透明度等。為應對此挑戰,商務部發布實施《跨境服務貿易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2024年版)和《自由貿易試驗區跨境服務貿易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2024年版),旨在探索更為開放、便利的服務貿易監管機制。
在這一背景下,日益增多的數字服務貿易模式正在持續考驗中國對外開放的限度,沖擊傳統的服務貿易管理范式。為了進一步融入全球貿易體系,與國際先進水平接軌,中國亟須在全面梳理各項國際貿易協定承諾的基礎上,評估和完善自身的跨境服務貿易政策。其中,首要任務是剖析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具體內容和適用范圍及其影響,同時需依據自貿試驗區的實踐經驗,評定現行法規與國際高標準規則的契合度,最為關鍵的,則是提升我國服務業的國際競爭力,把握數字化轉型的契機,建立高效、透明的服務貿易監管體系,并不斷優化政策環境,以吸引更多跨國企業參與中國市場,共同推動服務貿易的國際化、數字化進程。
二、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嬗變、
內涵辨析及相關規制訴求
1. 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嬗變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與廣泛應用,數字化已然滲透至國際服務貿易的各個領域,推動了全球服務業的邊界不斷拓寬。面對這一趨勢,國際服務貿易的規則體系也在不斷革新,其中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演變顯得尤為關鍵。一些經濟體如CPTPP和DEPA成員國已經在不斷推進跨境服務貿易規則朝自由化、便利化的方向演化。
禁止當地存在要求(prohibition of local presence requirement),源于國際經貿協定對當地成分要求和歧視性措施的規制,確立于NAFTA,目前被納入許多服務RTA中,成為締約方在跨境服務貿易方面的核心義務之一①。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誕生于對于服務貿易自由化的追求,主要是指在提供跨境服務時,不應強制服務提供者在服務接收國設立代表機構或法人實體。它強調在服務貿易中創造一個非歧視性的環境,使得各國服務供應商在沒有地理界限的限制下,可以將自身服務無障礙地輸出至其他國家或地區。數字化的不斷深入使跨境服務貿易中實體存在的概念愈發模糊,逐漸形成了以數據流和在線操作為核心的新型服務交易模式。這種轉變給傳統的監管思維和實踐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國界之外的服務提供再也不受地理限制,服務的生產和消費地可以不再一致。
相關研究顯示,從數據要素看,2022年,全球跨境數據流動規模達99.7萬GBPS,近三年平均規模增速超30%,總體處于高位,2022年小幅回落至約27%。從數字服務貿易看,2022年,全球數字服務貿易規模為3.82萬億美元,同比增長3.9%,增速下降11.3個百分點,在服務貿易中的占比由上年的59.3%降至53.7%。全球化發展不平衡態勢有所緩解,但彌合差距仍任重道遠。2020—2023年,發展中經濟體參與跨境數字服務貿易程度有所提高,發展中國家較為集中的中東、亞洲、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區,數字服務出口分別增長了62.5%、53.2%和48.1%,快于經濟較為發達的北美(31%)和歐洲(30.8%),但發達經濟體數字服務出口仍占世界總量的四分之三左右,差距依然巨大。此外,伴隨數據跨境流動,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向具有數據要素和數字技術優勢的地區和企業轉移,形成新的全球數據價值鏈,進一步影響國際利益分配格局②。此舉在極大提高服務貿易效率的同時,也加劇了傳統監管機制下的矛盾和挑戰。即便國際貿易組織和協議不斷更新規則以適應新型的服務貿易模式,但不可否認的是,多條款仍殘留有對成員國經濟和技術發展程度的正向偏好。以CPTPP為例,盡管它為跨境服務貿易提供了更大的自由化空間,但其復雜的規則系統仍對發展中國家的參與構成挑戰。對于中國而言,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亟須與當前數字化服務貿易的高速發展相適應。中國的服務貿易正在經歷數字化轉型,傳統的監管模式面臨轉變和革新的壓力。在這一過程中,中國不僅要積極參與相關國際規則的制定,還需對內進行服務監管體系的改革與調整,以求在復雜的國際環境中為本國服務業的發展尋找到合理的坐標。
2. “當地存在規則”與“商業存在模式”內涵辨析
數字化時代的到來,使得服務貿易的性質和模式發生了重大變化。傳統的服務貿易依賴于服務提供者和服務消費者之間的直接物理接觸,而現代的服務貿易則越來越多地借助于互聯網等信息技術實現跨境交付,服務貿易的邊界也因而日漸模糊化。在此背景下,一些跨國服務貿易的新規則,尤其是針對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討論引起了廣泛關注,成為國際服務貿易法律體系中的熱點議題。CPTPP第10.6條規定了當地存在規則。根據該條,任何締約方不得將另一締約方的服務提供者在其境內維持企業代表處等任何形式存在或在其境內居住作為允許其跨境提供服務的條件。這一規則的基本內涵是指在提供跨境服務過程中,不得要求服務提供者在服務接收國設立任何形式的商業或法律實體,旨在消除服務貿易中的地理限制,促進服務流通的自由化和便利化。
對于CPTPP規定的當地存在規則(Local Presence)與WTO《服務貿易總協定》(以下簡稱GATS)中的商業存在模式(Commercial Presence)的辨析,成為中國制定監管數字化國際服務貿易的關鍵。我們需要區分二者的界限并準確理解其適用范圍。當地存在規則主要針對的是服務貿易市場準入的物理條件,指的是外國服務提供者必須在目標市場國內設有一定的物理商業存在形態,如俄羅斯在第242-FZ號聯邦法中確定,任何存儲俄羅斯國民信息的組織,無論是客戶還是社交媒體用戶,都必須將該數據移至俄羅斯服務器①。即數據在傳輸前必須首先在當地進行儲存與處理,這實際上要求數據服務商要在當地建立數據中心,不可避免地會增加跨國公司的運營成本,并妨礙數據跨境流通。而商業存在模式,是指WTO成員的服務提供者在其他成員國境內通過建立外國附屬企業或分支機構(FATS)提供服務的模式(模式三)。商業存在模式關注的是公司商業運營的模式和策略問題,諸如企業選擇在某地區設置分公司、子公司或代表機構等,這更多是出于商業戰略考量,而非法律強制要求,一般出現在投資或市場準入的篇章中。
目前,由于數字技術的變革發展,數字化的國際服務貿易日益增長,全球進入數字促進貿易(Digitally Enabled Trade)新時期。在國際服務貿易中,CPTPP的當地存在規則為企業提供了更靈活的選擇空間,能夠在不設立當地法律主體的情況下,依托網絡資源進行運營和管理,展現出數字化時代服務貿易的巨大潛能。事實上,這也遵循了全球服務貿易自由化的趨勢,為國際服務貿易創造了更多可能性。相較之下,中國在數字化服務貿易中還存在若干障礙,尤其是在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方面與國際高標準規則存在一定的差距。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貿易大國,中國如何調整國內相關政策和法律法規,以及如何提高監管能力,將直接影響其在全球服務貿易體系中的地位和發展。因此,全面理解和把握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內涵和條款,并對現行的跨境服務貿易政策進行審視與完善,對中國進一步擴大開放程度,增強服務貿易競爭力顯得尤為關鍵。
3. CPTPP與DEPA相關規則訴求
國際服務貿易的數字化轉型不斷促進全球服務市場的擴容與深化,隨之而來的是對服務貿易規制的更新與調整需求。數字化服務貿易的本質是基于網絡的服務提供能力,無需服務供應商在進口國設立商業實體即可進行業務操作,這一模式給傳統國際服務貿易的當地存在規則帶來挑戰。CPTPP與DEPA兩大區域性貿易協定相繼出臺,其核心理念強調了為服務貿易提供更為自由化、便利化的營商環境,其中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便是其核心議題之一。在CPTPP第10章《跨境服務貿易》中,第10.6條明確規定,“任何締約方不得要求另一締約方的服務提供者在其領土內設立或維持代表處或任何形式的企業或成為居民,作為跨境提供服務的條件”。該條款旨在打破傳統服務貿易的地域限制,實現貿易自由化擴展。DEPA作為數字經濟領域的新型貿易協定,其所倡導的“數字包容性”核心價值理念,旨在消除對跨境數字服務流動的障礙,尤其加強對電子支付、電子認證及跨境數據流動等服務貿易領域的高標準開放要求。
CPTPP和DEPA體現了未來全球數字貿易協定的發展趨勢。一方面,CPTPP被視為當前全球最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其中包含傳統電子商務議題如電子傳輸免關稅、個人信息保護和在線消費者保護,同時也引入了新議題,如當地存在、跨境數據流動、計算設施本地化和源代碼保護等。另一方面,DEPA代表著一種全新的貿易談判形式,即數字經濟協定(DEA)。相比其他協定,DEPA更加注重發展導向,致力于構建跨境數字經濟產業鏈、推廣數據創新和公開規則,并促進中小企業在數字領域的包容性發展。
中國的服務貿易模式亟須適應國際潮流的變化,積極調整且拓展服務貿易的規制架構和市場準入。分析CPTPP和DEPA的條文可知,對于金融服務、電信服務、專業服務等關鍵領域,成員國需在確保本國監管合理性的前提下,放寬本國境內商業存在的限制,營造更具競爭力的市場環境。這不僅使得跨境服務交易在法律和規章體系上更為便捷,也顯著降低了海外服務供應商的市場進入成本,激發了服務業內的創新潛能與經營效率。具體到中國,一方面,在面對CPTPP與DEPA所設立的高門檻時,必須認識到國內現行服務貿易的規制尚存在差距,且這些差距可能會轉化為實質性的市場準入壁壘。研究顯示,中國在某些服務部門的關鍵性監管條款還需進一步放寬,如在電子商務、跨境數據處理等領域尋求更廣泛的市場開放和政策透明度(趙曉斐、何卓,2022)。另一方面,中國的監管機構也在積極推動監管協議和法律架構的現代化,如通過修訂《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法規,為外來企業提供更為清晰的法律保護和商業運作指導,全面提升了服務貿易的治理能力。
三、“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
對我國服務貿易市場準入的影響
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和互聯網技術的高速發展,全球服務貿易紛紛打破國界,在數字化的浪潮下實現迅猛發展。跨境服務貿易日趨便利化和自由化成為當今國際經濟交流的顯著特征。在此背景下,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提出,可謂順應了服務貿易數字化發展的潮流,目的在于消除國內法規對于服務供應商設立商業實體的強制性要求,從而降低跨國企業的市場準入門檻,推動貿易全球化。該規則在CPTPP及DEPA中得到實施,對參與國產生顯著影響,而作為全球貿易大國的中國,亦需審視該規則所帶來的新變化與挑戰。
1. 與數據本地化的沖突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各國之間的經濟聯系日益緊密,服務貿易也呈現出跨境、多元化的發展趨勢。隨著信息技術的蓬勃發展,數據已成為當今國際服務貿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源。涉及數據管理的政策措施成為各國爭議的焦點之一。當前,我國存在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和數據本地化兩種政策理念之間的潛在沖突。首先,從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角度看,主張消除外國企業在中國市場設立實體的限制,為其提供更加便捷的進入機會,有利于促進市場競爭與創新。這一政策理念強調開放和自由貿易,通過降低準入門檻,鼓勵外資企業參與中國服務市場,推動經濟發展。然而,在數據本地化政策下,中國規定涉及中國公民個人信息或重要數據的企業必須將其存儲在中國境內,且需經當地審批。這一政策旨在保護國家安全和個人隱私,確保敏感數據受到有效管控和保護。但這也意味著外國企業在中國運營時需要遵守本地數據存儲的要求,可能增加了其運營成本和市場準入的限制。這兩種政策理念之間的沖突主要體現在如何平衡市場開放和數據安全之間的關系上。一方面,在推動市場開放的過程中,政府需考慮如何保護本國企業的利益,防止外資企業過度進入導致本地企業被排擠;另一方面,在加強數據安全的同時,也應充分考慮到外商投資的需求和合法權益,避免過多的行政干預和限制。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與數據本地化之間的沖突,是當前中國服務市場發展面臨的挑戰之一。政府需要在制定政策時綜合考慮市場開放和數據安全等多重因素,尋求最佳的政策平衡點,以推動中國服務貿易市場的健康發展和國際合作。
2. 對數字化國際服務貿易增值稅征管的挑戰
當前全球數字經濟高速增長,主要表現為商品經營模式的去實體化和在線商品及服務貿易的興起。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雖然有助于境外服務商通過數字化向國內買家提供服務,但由于缺乏中國境內的商業存在,會給中國稅務機構帶來新的增值稅管理難題。當前,數字領域交易的主要要素包括交易對象(有形商品和服務)、交易渠道(線上和線下)、交易地域(境內和跨境)以及交易主體(B2B、B2C、C2C)。這些要素的不同組合形成了多種交易模式,其中B2C線上跨境服務貿易因無需實體物流而導致海關難以有效實施邊境控制,成為增值稅征管最具挑戰性和復雜性的一種模式,也是數字經濟背景下增值稅征管所面臨的主要問題(圖1)。
從圖1的交易流程可知,服務在本國發生B2B交易后,購買方B2企業又進行了兩種類型的出口交易:其一,在消費國進行了B2B交易(B2到B3),之后在消費國境內又進行了B2C交易(B3到C1);其二,在消費國進行了B2C交易(B2到C2)。在上述兩種跨境服務貿易中,B2均與境外的購買方發生交易,境外購買方包括企業B3或最終消費者C2。B2就上述交易對應的進項稅額(即B2從B1處采購發生的進項稅額)不再屬于增值稅環節征收鏈條中的一個環節,因為所有對應的進項稅額都在B2所在國國內發生。在增值稅的消費地原則下,B2所在國對該交易不再具有稅收管轄權,交易發生地所屬稅收管轄區征收的增值稅原則上應該退還給供應商B2。通常,交易發生地所屬稅收管轄區對此類交易多適用“零稅率”政策,即對該交易免除增值稅,并允許供應商就對應的進項稅額申請退稅。由于增值稅逐環節征收鏈條中存在稅收管轄區域的割裂,逐環節征收需要從消費者所在稅收轄區(圖1中的消費國),即對交易擁有稅收管轄權的消費地稅收管轄區重新開始計算。
按照中國現行增值稅政策的規定,境外企業在境內發生應稅行為,在境內未設有經營機構的,以購買方為增值稅的扣繳義務人。換言之,境外單位向境內單位或個人提供服務取得了收入,按照增值稅的消費地征稅原則,我國的稅務部門有權征收這筆收入對應的增值稅。按照正常的增值稅申報手續,這筆稅款應該由境外的服務提供方繳納,但當中國落實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時,由于境外的服務提供方在中國境內沒有經營機構,中國的稅務部門也不掌握境外提供方的相關信息,因此,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對數字化國際服務貿易增值稅征管提出了挑戰。
四、以深化外貿體制改革
回應“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訴求
服務貿易數字化對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訴求與中國的應對策略尤顯重要。當地存在規則作為服務貿易市場準入的障礙之一,要求外來服務提供者在本國境內設立商業實體或代表機構,以此作為向本國市場提供服務的先決條件。此類規則不僅減小了貿易的自由度,也不可避免地增加了外國供應商的經營成本和市場風險,抑制了貿易的活力和競爭力。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服務進口國之一,如何在吸引外資和保護本國經濟利益之間找到平衡點,成為當前政策制定的焦點。
最新數據顯示,受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影響,中國服務貿易市場準入門檻正逐步降低,而對于外國服務供應商而言,能夠不必在中國境內設立實體即可提供服務,無疑可以拓寬他們的經營渠道和市場范圍。從長遠看,這將有助于提高中國服務市場的開放程度和整體競爭力,以及推動國內相關行業的升級和國際化進程。究其原因,在數字化經濟時代,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與共享經濟的興起使得疆界阻隔效應日漸弱化,傳統的市場準入規則無法適應快速變化的貿易模式。加之,以數據流動為核心的數字服務不受物理現實的限制,為跨境交易的無障礙運行提供了便利,這也進一步促使服務貿易的本地存在要求趨于寬松。中國在放寬商業存在規則的同時亦須注意,這可能會引發國內企業對于公平競爭的擔憂,以及在監管跨境業務中遭遇法律和技術障礙。如何優化跨境服務貿易市場準入政策,需謀求平衡外資的靈活運營與國內市場秩序的穩健。此外,改善服務貿易市場準入較為迫切的還有知識產權保護、數據安全及個人隱私權益等領域。在挑戰和機遇并存的形勢下,中國必須以更加積極開放的姿態,深入分析國際服務貿易的發展規律,參照國際經驗,結合國內實際,對政策法規進行有效調整和完善。在具體操作層面,中國可利用現有自貿試驗區的政策紅利,探索制定與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相適應的制度安排和監管框架。在宏觀戰略的指導下,實現從政策層面到法律層面的有序升級,順應國際貿易自由化和便利化的趨勢。
(一)以自貿試驗區(港)為“抓手”,引入相關規則進行壓力測試
涉及全球服務貿易的數字化演進,核心在于如何打破傳統的地域限制,釋放跨境交易潛力。對此,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成為一塊試金石,評估我國在國際服務貿易自由化趨勢中的適應程度和融合能力。自貿試驗區(港)的設立,不僅展示了中國深入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決心,也提供了理想的試驗場所,以對接和落實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該規則旨在取消對服務提供者設立當地實體或代表機構的強制性要求,目標直指促進服務市場進一步開放。自貿試驗區(港)的相關政策制定和實踐操作,為離岸貿易、境外公司登陸中國市場創設了更為便捷的條件,從而驗證實踐的可行性與成效。可以在上海、深圳前海自貿試驗區和海南自貿港等不同特色的自貿試驗區(港)中引入這項規則,探索在不同區域和行業背景下的適用性與局限性。這種創新實踐努力消減地域限制帶來的摩擦,為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服務提供商帶來了實際利好。同時,中國在不懈推行改革開放中,必將面對原先服務交易市場保護政策調整所帶來的壓力,尤其是在金融、信息及相關技術咨詢服務等領域的國內立法和行政監管上的應變。
緊跟CPTPP與DEPA出臺的高標準服務貿易規則,逐步調整服務貿易政策,明確地理限制的放寬及取消,遵循與高標準貿易規則的國際趨同。通過加大國內法律法規的透明度和預見性,優化國內市場經營環境,強化國內企業在跨境貿易競爭中的生存力和發展力。此外,以跨境電子商務和數字貿易的標準化監管方式為參考,完善跨境服務貿易的管理和服務質量監督體系,提高監管效率與公正性。加入CPTPP等國際高標準貿易協定的過程,也將為我國服務業提供重要的機遇和挑戰,對國內政策法規的及時響應和調整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通過體現在具體服務貿易協定中的中方承諾,彰顯中國在全球服務貿易規則設置中的貢獻,同時促使相關國內行業標準與國際接軌,進而推動中國服務業的全面升級與發展。
(二)適時調整國內相關政策法規,為服務貿易發展提供法治保障
隨著數字經濟的深入推進,跨境服務貿易的數字化轉型不僅是全球性趨勢,更是各經濟體參與國際競爭的重要手段。在此趨勢下,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成為服務貿易領域國際協議中一個重要的規定,要求成員國不得強制跨境服務提供者在境內設立代表機構或住所作為市場準入或交易的先決條件。CPTPP和DEPA的實施標志著這一規則逐步成為新的國際規范,中國在面臨全球服務貿易自由化大潮的挑戰時,亟須調整和完善相關政策法規,以順應時代的需求,提升跨境服務貿易的能力和競爭力。應在充分吸收和借鑒國際先進規則的基礎上,逐步構建符合國際規則的法規體系,為服務貿易的發展提供法治保障。其中,改革現有的外資服務貿易準入機制,明確市場準入和負面清單管理模式,將成為立法調整的重點。網約車、云計算等新興服務業態的發展,凸顯了中國現行法律框架對于跨境服務貿易包容性的不足。此外,外資銀行、保險機構在華設立分支機構的政策適用,以及電信管理法規中的內容傳送管理,均需考慮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帶來的影響,在確保國家安全和市場秩序的前提下,對相關政策作出靈活適應和調整。在利用自貿試驗區進行政策創新和實踐的同時,需加強與國際經濟組織和主要貿易伙伴的對話與合作,推動跨境服務貿易投資便利化。這不僅需要綜合考慮到國內經濟發展水平、市場監管能力,還應立足于服務貿易自由化的國際趨勢和規則,科學設置跨境流動的相關規制門檻。通過梳理涉外經濟法律法規,合理界定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適用范圍,預防應對國際規則理解偏差導致的貿易爭端。同時,積極參與國際服務貿易規則的制定,在WTO和RCEP等多邊和雙邊框架內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力求對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等國際貿易新規則有更多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三)提高數字化服務貿易監管能力,進一步加強國際監管合作
提高數字化服務貿易監管能力,加強國際監管合作,是實施禁止要求當地存在規則的關鍵。監管能力的強弱直接決定了政策實施的效果,特別是在高度數字化和全球化的服務貿易環境中。中國目前已采取多項措施強化其服務貿易監管能力。在技術層面,啟用了高級信息管理系統,如跨境服務貿易管理平臺,該平臺能夠實時監測服務流動并分析服務貿易數據。此外,在法規層面,修訂了跨境服務貿易相關法律法規,明確了服務提供者應遵守的國內規則及國際標準。這些措施旨在確保中國的監管框架能夠與國際標準保持一致,同時也為服務提供者提供了明確的合規指南。在加強監管合作方面,要積極參與世界貿易組織、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等國際組織的活動,以準確把握全球服務貿易監管的新趨勢和最佳實踐。通過與其他國家和國際機構的緊密合作,提升自身的監管能力,也為建立國際服務貿易規則體系貢獻力量。在本土監管實踐方面,將海南自貿港作為開放新政策的“試驗田”,推廣在海南自貿港中實施的監管措施和做法,逐步進行監管創新,并將成功案例推廣到全國范圍內。通過沿用在自貿試驗區(港)取得的經驗與教訓,不斷優化跨境服務貿易監管策略,提高監管的針對性和有效性。監管能力的提升同樣包含對現代技術趨勢和網絡安全風險的持續關注與應對。隨著服務貿易數字化程度的提升,網絡安全成為新的挑戰,要求監管機構對服務貿易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信息安全問題有前瞻性的認識和應對能力。監管層需加強網絡安全管理,不斷更新信息技術工具,以防范跨境服務貿易中的數據泄露和信息濫用等風險,同時,不斷檢視和更新監管機制,保持與全球服務貿易規則同步,以確保中國服務業能夠在公平和自由的國際市場中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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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Duane Morris:“Russias New Personal Data Localization Law Goes into Effect in September 2015” Duane Morris LLP & Affiliates.
Facing the Basic Orientation of Restructuring International Service Trade Rules
—Research on Aligning with CPTPP and DEPAs “Prohibition of Requiring Local Presence”
Fu Zhengping, Liu Jinling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275)
Abstract: While digital service trade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global trade towards servitization, it also poses new challenges to international trade in services rules. For example, both CPTPP and DEPA have established "prohibition of requiring local presence" rules for cross-border trade in services, aiming to reduce international trade barriers and promote the free flow of trade in services. These rules have greatly improved trade convenience and reduced costs, but they have also become a new subject of regulatory concern. Compared with CPTPP and DEPA, China still needs to further relax key regulatory provisions in certain service sectors, such as e-commerce and cross-border data processing. At the same time, the "prohibition of requiring local presence" rule poses challenges to data localization and VAT collection and management of digital international trade in services. Based on a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China's specific commitments to trade in services agreements and domestic regulations, we should use free trade zones (ports) as "experimental fields", incorporating relevant rules for stress testing in consideration of regulatory objectives and capabilities. Meanwhile, relevant laws and regulations should be adjusted in a timely manner to enhance the supervision capability of cross-border trade in services, with the aim of establishing an efficient and transparent supervision system for trade in services. Additionally, we should continue to optimize the policy environment to attract more multinational companies to participate in the Chinese market and jointly promote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digitization of trade in services.
Key words: Digitizing Trade in Services; Prohibition of Local Presence Rule; China's Response Plan
(收稿日期:2024-04-05? ?責任編輯:賴芳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