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

2020年冬，上完自習課剛走出教學樓的我，緊了緊衣領的拉鏈，順了順衣擺，就走入一片昏暗中。

忽然，不知為什么，我抬頭望向路旁那一個個發著微光的路燈。它們之間的距離，令我陷入了微妙的思考之中，說遠吧，其實不出十幾步就立著一盞；說近吧，又感覺彼此不挨著，顯得格外孤單。它們像是約定好了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保持著彼此的距離，用燈芯散發出來的光，證明彼此還在身邊，卻依舊獨自為自己提供著溫暖。

“這么晚了，還在等我，凍壞了吧？”正當我呆呆地望著，你偷偷從我身后，把手塞進了我的后背。那一瞬間的涼意，瞬間散發到了全身，就像是我們初次見面時，我的羞澀一樣。一個激靈，從迷離中回過神兒來的我轉過身，一把抓過你的手，捂在了胸口。抬頭望你時，你已經把凍得通紅的臉蛋兒扭到了一旁，嘴里鼓著一口氣，像是為這遲來的溫暖發脾氣。

突然，你捧起路邊的灰塵肆意地撒向空中。轉身，你又像一個孩子似的去折磨路邊的那些小樹，只見它們搖搖擺擺的，快要站不穩了。我不知你怎么突然生氣了，看你那個蠻勁似乎要將小樹們連根拔起。草兒們也嚇得無奈地彎下了腰，乞求你的憐憫?？赡銢]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刮得更起勁。衣架子四處亂飛。你竟然又使勁撥拉著房頂上的瓦片，用腳狠狠地踢起地上無依無靠的石頭。你的叫聲好大，剛才還是呼呼的，一不留神兒就學起了豹子叫，一會兒又變成老虎的狂吼；你叫得那么雄厚，好像在告訴所有的事物，你才是王者。我什么也沒說，抓著你的手轉身向前方走去。其實這個時候，我的腦子里空空的，把之前在網上學來的情話和高情商行為忘得一干二凈。我甚至不知道該領你去哪兒，該怎么讓你知道，我看著你的臉時，感受著你手掌的冰涼時，我的心痛。

走在路上，看似我拉著你走，實際上我的思維已經被你綁架。你迫使我想起來，我們在春天見面的時候，那時的你輕撫我的面頰，我想都沒想就吻了上去，因為那是我唯一的溫暖。夏天，熱浪襲人，你猛地跳到我身上來，說實話，我差點兒摔一個跟頭，踉蹌幾步后，我們笑著旋轉，感受這唯一的涼爽。秋天，秋天啊，你老是愛對我發脾氣，甚至走在街上，我想去擁抱你，你還是一把將我推開，我能怎么辦，我只能追，那畢竟是唯一的愛戀。想到這里，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包c根煙吧！”我一邊想著，一邊掏出打火機。當我剛擦出火焰，不知何時出現在我面前的你，一口氣就把它吹滅了。我愣了一下，苦笑一聲，尷尬地把煙一步步收回去。我都忘了，你不讓我抽來著。

在歸途的不知不覺中，天空撒下了零星的絨雪。你開心地在我身邊，妄圖用手留住本該融入泥土的雪花。而我就這樣望著你，妄圖用眼睛留下你這傻傻的瞬間。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走了多遠，你突然掙脫我的手，用雙手緊緊地拉住我，死死地不放開，弄得我生疼。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快要到家了，你舍不得。可是，你知道，你留不住我，就像我也留不住你一樣。我們存在的意義本就各不相同，我也希望殊途同歸，但誰又能掌控時間的節奏。

“放手吧，是時候了，謝謝你?！边@樣的話，被此時的我在腦海里演了一遍又一遍，卻怎么都說不出口，但你好像看穿了我的顧慮，將手又一次伸向了我的臉。我期待著熟悉的溫暖，可最后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涼。剎那間，一股電流行遍了我的全身，最后的最后我才理解了你，才感受到了真實的你。原來，你我是那么的相似。你我一直有一段距離，路燈似的距離，我們默契地保持著，因為只要接近一點點，你就能感受到，看到，燈光之下被掩藏的漆黑。“可是，我們只要再近一點兒，不就能感受到彼此的燈芯了嗎？”我沒有講出來，只是任性地想著，翻譯著，最后說出“照顧好自己”這樣“成熟”的話來。

慢慢地，你飛走了，卷著絨雪，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看著回歸天際的你，看著漫天飄落的，你的，淚滴。“照顧好自己，寒風！”—致每一個獨自行走的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