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為徑，草木作舟

馬彬

人生猶如在一張素白的宣紙上勾勒一生的圖景，幼年的生活就好似最初落下的一筆，無疑將對個體的未來產生細微而深遠的影響。

父親是小學教師，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我對教育懷有深厚的憧憬；而小時候鄉村生活的經歷，讓我對生命充滿了熱愛，并最終引導我選擇了生物學教師這一職業。在二十年的教學生涯中，我常常思考一個問題：如果說教師教授給學生的，是他們離開學校以后還留在腦海中的。那么作為一名生物學教師，我希望在孩子們腦海中留下一點點什么呢？我給自己的答案是：在這喧囂的世界里，我愿意帶領孩子們走近大自然，親身體驗生命的奇妙與美麗，使他們在離開學校后，依然保留對生命和生活的熱愛。于是我便與孩子們一起，開始了這場“綠野仙蹤般”的自然科學教育之旅。

啟程：觸摸生命的面紗

我清楚地記得，初次嘗試自然科學教育源于學生的自發思考。十余年前的一個初冬，高致病性禽流感疫情突發，學校和老師給孩子們強調勤洗手的重要性并普及“七步洗手法”。當時的我們尚未經歷新冠疫情的考驗，部分老師和同學對于洗手還沒有那么重視。有一天上完課，有個高大陽光的男生找到我，他說：“老師，我看很多同學洗手都很敷衍，有的時間不夠，有的不用肥皂，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消除手部細菌的作用呢？”我很慶幸當時的我控制住了直接講授或者讓他單單通過查詢資料找到答案的想法，而是引導他想辦法去設計和完成一個探究項目，通過實驗來檢驗不同洗手方法對手部細菌的消除作用。我給孩子講了基本的實驗設計理念和查詢資料的途徑，與他一起探討和制定了本探究項目的研究流程。此后的近一個多月時間，孩子利用課余時間查資料、做問卷、征集志愿者，最終完成了項目，用實證的數據反映了不同洗手條件下的手部細菌數量。他還在學校做了一個微型展示，以此提醒同學們通過規范的洗手方式減少傳染病的傳播。我提醒他將這個研究整理成一篇學術論文，獲得了省級獎勵。

這是我第一次帶著學生完成自然科學的探究活動。雖然已經過去十幾年，但是我仍然記得那個孩子在學校里展示研究成果時，那滿是獲得感的自信的笑容。

探索：聆聽生命的旋律

在自然科學教育活動中，我更愿意關注孩子們的觀察發現，并去發掘它們。一個溫暖的初春，在與孩子們課間聊天的時候，一個健談的男生說：“老師，我發現河里有好多黃黃的野鴨。”我告訴孩子，這是赤麻鴨。隨即問他，還有沒有觀察到其他的水鳥呢？他說還有好多其他的，但是他不認識。多年的教學經驗告訴我，這個孩子對水鳥非常感興趣。于是我借給他一本《四川鳥類原色圖鑒》和一臺望遠鏡，想引導他去觀察。未曾想到第二周就引來了十幾個孩子，都想參加觀鳥活動。于是我們便組成了學校的第一支觀鳥隊。我利用課余時間編寫了一本適合孩子們的觀鳥小冊子，讓他們先簡單了解一些鳥類觀察的基本知識、術語。然后我選擇了適合新手研究的水鳥作為觀察對象，開始實地觀察，具體應用。在觀察活動的進行中，恰逢觀測點下游新建一個發電用的水壩，水壩蓄水使河道的生境發生巨大變化。我引導孩子們把觀測活動進行下去，對比蓄水前后的數據，就可以總結水壩蓄水對水鳥種類和數量的影響。就這樣，孩子們前后觀察了近三年時間，得到了大量的數據。通過這些數據，孩子們對保護生態環境產生了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他們自發組織，用觀測到的數據、圖像制作宣傳資料，在人流量大的廣場、商業區做鳥類和環境保護的宣傳，并在水鳥生境保護和恢復方面，向環保部門、漁業部門、海事部門提出了合理建議，取得了很大的社會效益。

而孩子們收獲的并不止于此。當他們手持望遠鏡，滿懷著好奇、期待、責任與使命；當他們靜靜地站在河邊，吹著或凜冽或和煦的風，傾聽著鳥兒的歌唱；當他們記錄著鳥兒的種類、數目，心情也隨著這些數據的變化而起伏……如此種種，孩子們感受著人類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感受到數據背后生命的美麗和堅韌，他們的生命觀念乃至于人生觀念都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變化。當我們的觀測活動隨著孩子們進入緊張的高三沖刺復習階段而暫停后，那個健談的男生還常常和同學們一起去河邊，靜坐和感知那些他們熟悉的水鳥，成為他們緊張的學習生活中難得且重要的內視時刻。

除了鳥類觀察，我還在不同時期的孩子中，根據他們的興趣點和實際情況，進行了以生物多樣性調查為代表的生態環境考察活動、以系統學知識為目標的植物和昆蟲標本采集活動等。孩子們手持放大鏡、望遠鏡和采集工具，小心翼翼地探尋著每一個角落，一絲不茍地記錄數據，認真細致地查詢資料，真誠熱烈地討論辨析。通過采集標本和實地考察，我們不僅了解了植物和昆蟲的多樣性，還理解了生物體結構與生境之間的適應關系，探究了它們在生態系統中的相互作用。孩子們在探索中收獲的不僅有知識，更收獲了對大自然的敬畏與熱愛。

研究：感悟生命的奧秘

一些孩子喜歡宏觀的生態環境、動植物科學領域，也有一些孩子善于從微觀的層面思考問題。有一年暑假，學校翻新了操場，開學后還有一些氣味。有個瘦瘦的男生向我發問：“老師，我覺得那個操場好臭啊，每次上體育課都覺得頭昏腦漲，是不是有毒啊？”在那之前，我們都看到過若干關于所謂“毒跑道”的新聞報道，孩子的疑慮更大了。我們與學校聯系，找到操場施工方用的材料，再通過查找文獻，最后將目標鎖定在膠合劑的溶劑。但這種有機溶劑的影響有很多，我們要研究哪一個方向呢？后來三個孩子組成了一個小小的課題組，我指導他們繼續查找文獻，反復討論，將研究方向確定為學習和記憶能力。最終，在醫學院老師的幫助下，孩子們測定了不同劑量的溶劑對小鼠的神經遞質和學習記憶能力的影響。孩子們把研究成果整理成一篇論文，并通過老師反映給學校領導。

與觀察活動不同，這樣的科學研究活動能更好地培養孩子們科學的思維能力、嚴謹的邏輯推理能力、細致的操作能力和前瞻的實驗設計能力，也能讓孩子更直接地體驗到科學家的研究過程。

展望：繼續追尋生命的奇妙

我很喜歡說“生命科學是活生生的科學”。“活生生”之意，不只是說我們的研究對象是有機的細胞、個體或生態環境，也是說這門科學與生活、與周遭世界的緊密聯系，更是說通過生命科學教育可以塑造更全面、更鮮活的人。二十年的教育生涯，我像一個擺渡人一樣，將一批批學生送到彼岸。每一個自然科學教育項目雖然都有終止的時候，但我和孩子們對自然科學的探索從未停止。我將繼續帶領一批又一批學生踏上新的征程，去揭開更多生命的奧秘。我相信，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們將以更加成熟和堅定的步伐，繼續追尋著屬于他們的自然科學夢想。而我也將在這條路上，永遠陪伴著他們。生命不息，生命科學教育不止。

（作者單位：四川成都七中英才學校）

責任編輯 成 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