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作家韓江的小說在中國的譯介與研究

裴虹 徐潔茹

韓江作為韓國文壇實力派女作家，憑借《素食主義者》在眾多作家中脫穎而出，拿下了亞洲首個國際布克文學獎，之后又以作品《白》再次入圍2018年布克國際文學獎的名單。作為亞洲首位榮獲國際布克文學獎的作家，韓江的作品在全球范圍內(nèi)成為熱門話題。而早在2013年起，韓江的作品就已經(jīng)被譯介到中國，開始被廣大國內(nèi)讀者熟悉。

韓江以杰出的創(chuàng)作能力、驚艷的文筆和獨特的視角，在作品中深刻揭示了當代社會中女性和自然的困境，引起了讀者和學者的共鳴。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女性意識開始覺醒，女性話題已然成為當下社會關(guān)注的問題。而韓江所勾勒出的女性角色，恰恰就是揭露了韓國社會的這一現(xiàn)實問題，進而引發(fā)了對女性地位的思考與討論。韓江及其小說之所以被我國的廣大讀者和文學評論者所熱議，除了她的國際布克文學獎頭銜外，也與這一現(xiàn)象密切相關(guān)。基于此，本文將具體探討韓江小說在中國譯介的特點、接受及批評現(xiàn)狀。

一、韓江作品在我國的翻譯出版及譯者分析

2000年至2024年間，韓江作品共有8部中譯本作品集出版，其中包括長篇小說4部，分別為《玄鹿》《少年來了》《失語者》《不做告別》；中篇小說1部，為《白》；短篇小說1部，為《素食主義者》；小說集1部，為《植物妻子》；詩集1部，為《把晚餐放進抽屜》。韓江作品在本國的出版時間多為2010年之前，而在我國的譯介多集中于2016年之后，并且有4部作品經(jīng)歷了不同譯者或同一譯者的多次重譯。可以推斷，韓江作品在2016年獲得國際文學布克獎之后，在我國收獲了不少關(guān)注。

譯者的作用在翻譯傳播的過程當中至關(guān)重要。譯者身份對于人們理解、分析一部譯作有著重要的意義，對于譯介學來說，這更是了解媒介者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基礎(chǔ)。譯本的質(zhì)量不僅決定著譯入語國家讀者對原作和作者的看法，還會影響譯入語國家對源語國家的文學作品的整體看法。

通過對韓江作品的譯者身份分析可以看出，尹嘉玄、胡椒筒、田禾子等人都是擁有豐富韓中翻譯經(jīng)歷的專職譯者。尹嘉玄的主要譯作有《82年生的金智英》《雖然想死，但還是想吃辣炒年糕》等；胡椒筒的主要譯作有《潛入謊言之海》《我要活下去：韓國MERS風暴里的人們》《如果我們無法以光速前進》等文學作品；田禾子的譯作有《從詩善開始》《詛咒兔》等。中韓翻譯經(jīng)歷豐富的他們，對韓國文學的傾向與社會問題有清晰的了解，并且寫作水平較高，往往更能把握住中國讀者的閱讀期待與體驗。而崔有學與盧鴻金為精通韓國文學的大學教授兼具翻譯家身份，屬于研究型譯者，具備堅實的文學基礎(chǔ)，因此翻譯過程十分嚴謹，更加準確地表達和傳達了原作的內(nèi)容。

二、我國受眾對韓江小說的接受

譯介學將翻譯研究從語言文字的轉(zhuǎn)換層面拓展到兩種不同的文化層面的傳播、接受和影響層面，因此研究譯本在目的語國家內(nèi)的傳播、接受和影響是十分必要的步驟。

韓江的小說總是著力于從人與人一段關(guān)系的表層之下，發(fā)掘出深層的人性和價值。她的題材和主題一直長盛不衰，充滿著先見智慧，關(guān)切著當下的社會。韓江的小說在被我國的學者與讀者所閱讀后，其反響十分熱烈，尤以《素食主義者》最為出眾。該作品于2013年在我國翻譯出版，2021年再版，且在豆瓣網(wǎng)連續(xù)幾周登上“小說一周熱門榜”第一。除了《素食主義者》，《少年來了》也廣受好評。我國文壇對于韓江及其作品是贊賞的態(tài)度，認可韓江新穎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敢于創(chuàng)新的思想觀念，也認同她在韓國文壇的影響力。

正所謂“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通過搜集《素食主義者》的書評，大家的看法眾說紛紜。有一部分讀者認為最后的結(jié)局有些不盡如人意，認為英惠的選擇是一種“逃避”，不吃肉，只吃素，想要成為植物這種叛逆式的反抗，是一種無力的、自我毀滅式的反抗方式，對于英惠的選擇與結(jié)局表示不認可與可惜。但也有讀者認為末尾對精神病院場景的描寫是最震撼的部分—姐妹倆從精神病院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邊的樹木“熊熊燃燒”，眼神暗淡而強韌。仁惠一直守在妹妹身邊，“像是在抗議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答案”般地望著窗外的大樹。從堅持讓妹妹接受專業(yè)治療到放棄治療帶她出院，也是姐姐心境變化的過程，她終于肯直面人生中所有的一切—童年的暴力，丈夫?qū)橐龅姆笱埽约簩ι罴傺b出來的熱情，她終于肯承認自己其實和妹妹是一樣的。陰影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它無法被照亮，也就無法被別人理解。若心中有了一點兒別人不理解的部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部分終究會滋生出無法被他人觸碰的另一部分，而妹妹的癥結(jié)就在于此。姐姐仁惠的問題在于她假裝內(nèi)心沒有陰影的自我催眠。只有直面陰影，才能自我救贖。

而筆者認為，這樣殘酷的結(jié)局即使不是最好的，卻是最真實的，女性在反抗—反抗這個暴力的世界，卻沒有引起大風波，就像英惠如此極端和荒謬，最后關(guān)注她和理解她的人也只有姐姐，其他男性依舊會傷害她，這個世界對女性的不公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進而才會引發(fā)社會的思考。

大家對于小說情節(jié)的想法還是略有不同的，讀者們經(jīng)常會在豆瓣或知乎等平臺上發(fā)表自己的想法，通過不同思想與看法的碰撞，提升了小說的熱度，引發(fā)了讀者們的激情討論，這些批評與評價是文學交流中的正常而有益的現(xiàn)象，間接說明韓江小說在我國是被讀者們所接受的。

有許多讀書組織也會以韓江的《素食主義者》《白》等作品進行讀書討論，有人表示韓江作品具有很強的文學性，語言也非常準確，是可以激發(fā)自己的寫作和創(chuàng)作欲望的。故事是很日常的，在整個閱讀過程中會讓你重新審視過往經(jīng)歷，重新思考人生，會鼓勵自己繼續(xù)創(chuàng)作與記錄生活。

在我國的傳統(tǒng)價值觀中，自古強調(diào)個人的服從意識和集體意識，缺乏對個體欲望的包容，女性更是飽受封建禮教的束縛。改革開放后，各種新思潮涌動，眾多西方女性主義理論主張和著作傳入我國，促進了女性主義創(chuàng)作和研究，較大程度上挖掘了我國女性的主體意識。而在韓國，女性作家和女性主義作品占比非常大，擁有著相似的社會現(xiàn)實，都身處在“父權(quán)制”的約束下。于是，當韓江小說譯介至我國時，是被大部分讀者認同與感同身受的。韓江作為最具代表性的女性作家之一，用特有的方式、細膩的手法勾勒出對抗命運的女性角色，受到我國讀者的好評。

三、中國學界對韓江小說的研究與批評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可以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韓江小說在我國學界的研究逐漸多元化，隨著對其作品的關(guān)注度和影響力的不斷提高，也在不斷挖掘小說中的深層內(nèi)涵。薛舟指出因韓江獲得的國際布克文學獎推動了韓國文學的對外輸出，韓國文壇重拾信心，韓國出版市場也變得火爆起來，文中提到了許多韓國作家的多部作品，他們勤于發(fā)現(xiàn)社會熱點，并將其轉(zhuǎn)化為文學作品，探討韓國社會文化的動向。

2017年至2019年，譯介至我國的韓江作品主要有《素食主義者》《少年來了》《植物妻子》和《玄鹿》。圍繞這些作品，學界的研究方向十分明顯，主要圍繞作品中的女性人物進行分析，研究女性意識的變化等，如鄭冬梅和陳翹楚的《解讀韓江小說中二元對立人物形象的塑造—以〈素食主義者〉和〈植物妻子〉為中心》，重點分析了《素食主義者》《植物妻子》兩部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從小說人物形象之間的二元對立出發(fā)，試圖剖析男女之間的情感對立關(guān)系、人與自然的對立關(guān)系、正常人與非正常人（精神病患者）的對立關(guān)系。韓江在這兩部小說中將人的肉體想象為植物，抑或變成植物，深刻反映了在充滿矛盾的現(xiàn)實世界中，作為女人、母親的命運歸宿何去何從的問題，最終將審視的視角聚焦于社會性別的問題。

此外，沈穎在《淺析韓國小說〈素食主義者〉中的倫理混亂與倫理選擇》中，主要分析了家庭暴力所引發(fā)的家庭秩序和倫理道德的問題，主人公英惠在產(chǎn)生了情感的混亂之時，幻想變成植物來反抗，背離倫理身份的選擇最終導致了悲劇，并在此基礎(chǔ)上分析作者的寫作動機，用女性人物的悲劇呼吁社會拒絕對女性的暴力傷害，遵守倫理秩序與道德。謝永新和李娜在論文《韓江小說女性人物的個人意識與抗爭》中分析了女性人物的抗爭，通過順從和抗爭之間反復掙扎橫跳的矛盾意識，反思了現(xiàn)實中的女性困境，并提供了重要的社會價值。

不僅如此，在此期間以“韓江小說的女性主義”為主題的碩士學位論文有3篇，其中，殷孟霞的《生態(tài)女性主義文學批評視域下的韓江小說研究》運用生態(tài)女性主義觀點，集中探討了韓江對于人類復雜性的深度挖掘。

2020年開始，韓江熟練運用的植物意象隱喻、隱性表達，使她的小說思想內(nèi)涵更加深刻，對深入剖析自然屬性下女性世界的認識有一定價值。例如，于智雯的《韓江小說中的植物意象隱喻—以〈素食主義者〉為主例》主要闡述了《素食主義者》中，通過對源域和目標域的植物意象間的對應，剖析了植物意象隱喻活動中體現(xiàn)的主題思想。畢桂濤則在《矛盾、覺醒與救贖：韓江小說〈素食主義者〉中“植物性回歸”的隱性表達研究》中，重點分析了小說女主人公英惠“植物性回歸”的隱性表達，以此多元理解英惠“植物性回歸”的真實意圖，深入剖析作者對于自然屬性下女性世界的認識。

在現(xiàn)存研究分析和考察的基礎(chǔ)上，出現(xiàn)了以美學特征為焦點，挖掘韓江小說所蘊含的美學價值的論文。李靜遠的《韓江小說的美學特征研究》就是從敘事之美、意象之美、主題蘊意之美這三個維度對韓江小說進行分析，解讀韓江作品的深層主題含義。而黃曉微的《從“身體”開始：論韓江小說〈素食主義者〉的敘事美學》抓住了不一樣的一環(huán)，在對英惠人物塑造方面，對身體有過多次的濃重描寫，從“身體”中提出背后蘊藏的女性生存的無奈與文本獨特的審美價值。

在對韓江作品的研究和批評的整個歷程動態(tài)中，它是進步且深入的：從最初，分析其作品當中的女性人物形象，激發(fā)女性意識的覺醒，再分析其中的女性主義思想；之后，生態(tài)學與女性主義結(jié)合，將女性與自然建立聯(lián)系，呼吁追求平等，拒絕暴力；到現(xiàn)在，國內(nèi)學界還在分析韓江的植物意象隱喻，尋找美學價值，不斷地挖掘韓江作品的深層內(nèi)涵。

四、韓江小說在我國譯介的內(nèi)外推動力分析

韓江小說之所以能夠在國內(nèi)受到廣泛關(guān)注，備受讀者群和研究者矚目，其原因可從內(nèi)外兩方面進行探討。

首先，從文學的內(nèi)部出發(fā)，韓江小說所承載的深刻主題，如女性話語、生態(tài)問題等皆與當下的全球化環(huán)境下熱議問題有關(guān)。但韓江又沒有直接將這些問題直白地進行文學化加工，而是通過一個個體的命運、掙扎、矛盾、反思等，將宏觀問題微觀化，得到了讀者的共鳴。

其次，從文學的外部而言，不可否認韓江身上的諸多獎項，尤其是亞洲首位榮獲國際布克文學獎的作家頭銜，為韓江作品的世界傳播奠定了良好基礎(chǔ)。出版、媒體行業(yè)當然不會錯過這種具有市場效應的因緣機遇。

韓江小說在我國的傳播影響是由內(nèi)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其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和深度思考是吸引我國讀者的關(guān)鍵，而文化交流和市場推廣則為她的作品在我國的傳播提供了有力的支持。未來，隨著中韓兩國文化交流的進一步深入，相信韓江的作品在我國的影響力還會不斷擴大。

韓江的獨特視角促使她成為韓國甚至世界文壇炙手可熱的女性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在我國譯介并傳播，對我國文學和文化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韓江的小說風格獨特，充滿了對生活悲苦和創(chuàng)傷的深入挖掘，以女性角度細膩描寫，為我國讀者帶來了全新的閱讀體驗，這種深入人心的寫作風格使得她的作品在我國廣受歡迎。這些作品不僅豐富了我國讀者對韓國文學的認識，也促進了性別平等和生態(tài)保護等社會議題的討論，進一步推進韓國文學研究的深度與廣度。

此外，韓江的作品在我國的傳播也有助于中韓兩國文化的交流和理解。通過閱讀韓江的作品，我國讀者可以更好地了解韓國的歷史、文化和社會現(xiàn)象。這種文化交流有助于增進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和相互理解，為兩國關(guān)系的和諧發(fā)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