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記者之筆破題“何以養天年”

“讓老年人老有所養、老有所依、老有所樂、老有所安，關系社會和諧穩定。”2019年春節團拜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這樣講述他心中的“孝”與尊老敬老傳統美德。

目前，我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據統計，中國60歲及以上人口為2.64億，據《北京市老齡事業發展報告（2021）》，北京市已進入中度老齡化社會。“+四五”時期，被視為中國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重要窗口期。

作為北京市最具代表性的都市報，《北京晚報》該如何報道老齡化的方方面面，正確解讀老齡化社會進程，詳盡反映老年人的生活情態？

為解“老”問題，找出新辦法。2023年6月5日，《北京晚報》啟動“京城養老大調研”，帶著對于養老的種種問題，記者走進街鎮與社區，深入養老第一線，展現養老情態、找到情感共鳴、提出切實建議、破題養老之道……

截至2023年10月23日，“大調研”共計推出45期，近百個版面，刊發稿件數百篇（含客戶端）。主題涵蓋養老助餐、看病就醫、婚戀情感、數字鴻溝等養老話題，詳盡展現北京養老事業情態，發掘老年人的急難愁盼，提出養老事業的破題方向。

而回首調研伊始，擺在每一個記者、編輯面前的首要問題仍然是——調研什么？怎么調研？

寫老年人最關心的……

“老人不但吃飽更想吃好”

“老年餐不能只是軟爛淡”

“老人看病最關心啥”……

“京城養老大調研”的版面標題，常常以簡單、樸實的風格出現。

沒有什么浮華的辭藻，也不蘊含什么高深的道理，

“大調研”要用最真切的詞句，描述老人最關心的事——這是《北京晚報》找到的第一個答案。

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老年人的事，都是實在事。想要找準調研的方向，首先就要從老人最關心處入手，在養老工作和社會生活中找到代表性問題，發掘典型案例，找準調研樣本，以詳盡的采訪，找到具體問題的核心。

此次調研報道過程中，共有60余名記者參與調查采寫，歷時140余天，足跡涉及北京市16個行政區，到訪社區80余個，走訪里程累計800多公里，面訪居民、養老從業者、醫務工作者超過400人。其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找尋養老痛點，讓每一篇報道都能做到有的放矢、有感而發。

家住核桃園的沈奶奶，想找個離家近的養老機構安度晚年，還能隨時回家看看；家住延壽街的于阿姨做完手術后，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做飯實在力不從心，想有人能幫忙解決一日三餐；不慎跌倒導致右腳骨折的李奶奶，想找到一款方便出行的“助行車”……

記者們收集到的養老問題，方方面面、包羅萬象。這些問題雖然是個人的小事，但也有廣泛的代表性，是京城老年人的大事。通過對核心問題的歸納整理，以“老有所養、老有所依、老有所樂、老有所安”為邏輯線，調研初期，采編團隊確定了20個選題方向，并在調研的過程中逐漸充實，最終形成45期近百個版面的報道規模。其中包括養老模式、老年助餐、社區就醫、居家照護、適老化改造等最具普遍性的養老問題，同時也穿插了生活需求、特色服務、心理幫扶、權益保障等細節內容，做到有點有面、體現民意、反映民情。

解決問題是一切調查研究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天津師范大學孫瑞祥教授發表的《構建和諧社會語境下的社會問題報道研究》中提到，社會問題和社會問題報道研究的目的在于，首先是科學地看待社會問題，其次是引導人們就社會問題達成共識，最終通過社會問題的報道尋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大調研”亦是如此，只有通過扎實有效的調查研究，才能不斷發現問題、深入分析問題、設法解決問題，找到解決養老問題的“鑰匙”。

發現問題的同時，也能得到解決問題的方案—一隨著調研的不斷深入，各個社區對養老的好經驗也浮出水面，并進一步擴大了養老調研的選題范圍。

如2023年9月25日，“大調研”推出“‘天上的餡餅’專盯老年人”“反詐妙招：要錢不給，給錢不要”兩篇報道，以“追求高品質，掉進大陷阱”“想貪小便宜栽了大跟頭”“遇險撂挑子老人直叫苦”三個部分，揭示了老年人容易陷入的陷阱；同時報道以“發‘愛心符卡’傳反詐知識”“‘三堵墻’法則防電詐漏洞”“打造‘鐵三角’守住‘錢袋子’”三個部分，講述管片民警、社區工作者和轄區居民共同研究反詐妙招、加大反詐知識宣傳力度、建立社區全民反詐聯盟的經驗做法。報道直擊老年問題痛點，反詐妙招實用有效。

寫生活中最細節的……

養老問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具體到采編行文，又多是“老生常談”。作為新聞報道，如何能讓調研在客觀詳實的同時更新鮮可讀？

想讓讀者體會新聞內容，觸碰讀者的內心情感，就要讓新聞故事看得見、摸得到，還原新聞主人公的真實生活和敘事場景，通過細節描寫和心理脈絡渲染新聞場景。

好在，對于老年人的報道，往往都能找到生活中最細致、最真切的落腳點——老年人的需求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也是每個人都能遇到的“頭等大事”，從最細節處入手，總能找到新的“新聞亮點”，引發讀者共鳴。

“最近我媽得了耳石癥，不敢彎腰，沒辦法自己剪腳趾甲了。”左家莊東里三區居民張女士，為了母親剪腳趾甲的問題沒少發愁。為了解決母親的難題，張女士跑了周邊很多有修腳服務項目的門店，可沒有一家稱心的。

家附近的理發店臺階太高，自己坐輪椅上不去；進了理發店，工作人員一句“您找哪位老師？”又把分不清“總監、店長”的老年人問蒙了……

在調研過程中記者發現，老年人的個性化需求很多，但老人或是因自身病痛羞于啟齒，或是有不愿麻煩他人的思想，不愿分享自己的難處。很多老人不善表達、不愿表達、不敢表達，只能把自身需求深深地埋在心底。這就需要記者在采訪過程中走到老人身邊，捕捉老人的情感流露，從中發掘新聞線索。與此同時，在各街道、社區的日常工作中，發掘老人的真實需求點，并找到共性經驗。

“剪腳趾甲”的難題，就是通過細致的觀察得出的。時值夏日，記者在采訪中注意到，很多在外納涼的老人穿著拖鞋、涼鞋，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些老人的手指甲很干凈，腳趾甲卻很長、很厚，顯然是長期沒有經過修剪。與老人們進一步交流后記者得知，老人感覺彎腰剪腳趾甲是“重體力活兒”，眼神不好手哆嗦不說，身體窩上一會兒，也要眼冒金星。這樣身體上的難處，如果老人不主動提及，年輕人很難意識到。經過記者牽線搭橋，老人得知身邊社區可以提供修剪腳趾甲的服務，紛紛為報道點贊。

“大調研、小切口、察民意、接地氣”，采訪的過程不只是一次工作任務，更是記者與老人交朋友的過程，通過一次次細致的詢問、耐心的傾聽、深入的思考，才能發現養老工作中的真正痛點、難點。

用“顯微鏡”觀察老年人的生活，俯下身傾聽老年人的聲音，觸及生活、精準細致、體貼入微的調研報道，讓老年人感同身受，從而愿意敞開心扉，分享自己的難處。有讀者主動通過來信、來電的方式，向本報吐露心聲、表達支持，更有讀者身體力行，主動擔當“調研員”，匯集自己與親友鄰居關注的養老話題，形成十幾頁篇幅的“報告”。

這些來信、來電，也成為新的新聞線索，為“大調研”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形成了“滾雪球”效應。

寫讓老人最動情的……

2023年8月14日，

“大調研”刊發“老人買雙合腳的鞋不易”“請給父母添件漂亮外衣”兩篇報道，其中提及：“對于美的追求是不分年齡段的，社會層面、家庭層面也應該正視老人在穿衣打扮上的心理需求，讓老人心情愉悅，對于身體健康也有很大好處”。

實際上，這也是“大調研”的作用，讓社會、家庭關注老人的需求，讓職能部門更加了解老人的所思所盼，推動問題得到及時有效的解決，助力形成長效養老機制，在全社會形成更為濃厚的敬老愛老氛圍。

與此同時，“讓所有老年人都能有一個幸福美滿的晚年”，是“京城養老大調研”的出發點，這既是對社會的承諾，也是對未來的期許。對讀者本人來說，看到自己遭遇的困難被關注，身邊的問題有了解決的可能，這本身就是媒體對于讀者的一種“療愈”。

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從最能讓老人動情的地方下筆，用心用情、走深走實，讓“腳力、眼力、腦力、筆力”形成合力。

想要“觸及靈魂”，只關注衣食住行還不夠，老年人的心理需求、精神世界，同樣需要關注。在身體逐漸衰退的同時，老年人還可能遭遇親友離世的悲痛，獨居老人、空巢老人已成為老齡化社會的重要議題。在“大調研”過程中，媒體也應該發揮自身為公眾設置“議事日程”的功能，用新聞報道為老人的精神療愈話題設置“議題”，提升公眾對于老人精神世界的關注。

基于這一原則，“大調研”設置了精神文化生活、老人心理問題、單身老人婚戀、困境老人幫扶等多個選題。

“獨居更需有人關心惦記”一文中，記者深入社區的同時，采訪了安定醫院老年精神科門診的醫生，從專業心理醫師的角度，審視老年人的心理問題，這些問題有的是因為退休后的不適引起，有的是由軀體疾病引發，還有的源于獨居。而在醫生眼中，這些病例大多有一個共性——主動來看病的老人幾乎沒有，“都是老伴兒或者孩子勸著來的”。

這一共性，源于老人對于心理問題的“病恥感”，調研在揭示問題的同時，給出了專家建議和解決方案，提倡從家庭、社區到醫院，幫助老年人轉變固有觀念，敢于面對自己的內心。

找準痛點，不僅能給讀者中的老年人療傷，也能讓老年人的身邊人找準工作的方向。

作為此次記者調研的“首站”——廣內街道核桃園社區，社區書記潘瑞鳳看到報道后，直言自己非常感動。“讓老人快樂幸福，是我們面臨的挑戰和重任，更是我們工作的動力。”作為社區為老服務隊、養老驛站的組織者、管理者，潘瑞鳳坦言開展各種老年人文體活動，都是為聽到老人心聲，解決老人困難，也能讓子女放心工作。

接觸老年人的內心世界，對參與“大調研”的年輕記者、編輯也是一次歷練和洗禮。在調研的四個多月里，記者、編輯有幸做了一次養老事業的“接線員”，他們“接”起的是老年人的生活百態—一有的讀者想知道哪里能找到稱心的家政服務，有的讀者想咨詢“買不到柜臺”的具體位置，有的讀者則想找人傾訴自己對于兒女、婚姻和生老病死的困惑……這些問題很小，無非是些“針頭線腦”，但也是老年人的心心念念、日思夜想；這些問題也很大，是每個人都不能回避的“終極命題”。可以說，在采編過程中，許多年輕的記者、編輯，第一次認真地考慮“老”，自己的老、父母的老、社會的老。

這些思考都飽含價值，調研報道中，版面特意設置了“調研手記”欄目，以邊欄的形式，從記者視角抒寫“養老”。調研養老模式的記者理解了老人的“故土難離”；采寫老有所為的記者也從“社區能人”身上感受到了活力；走進安寧療護病房的記者更是直言“經歷了一次生命教育，準確說是死亡教育”……所有這些感觸與思考都會讓“大調研”更立體、更深刻、更鮮活，也必將影響記者、編輯今后的新聞采寫。

寫能影響大多數的……

在“大調研”的過程中，我們深刻地體會到，老年人每一個訴求背后，是國家、社會、家庭的共同問題。老人享受的養老服務，與當地發展水平密不可分，是社會發展的“晴雨表”，推動問題解決，需要全社會、多部門的緊密聯動。

我們欣喜地看到，深入持續的“大調研”報道，推動一批養老工作中的痛點難點問題受到關注，調研中提及的“急難愁盼”，正在被一一解決。

2023年8月21日，郭女士提出為父親家中的衛生間安裝扶手的愿望，不到一個月時間，她的小心愿就已經實現。

9月8日，“大調研”聚焦老年人的康復治療，提出智能化康復設備占比不高的問題。北京市第一康復醫院回應，將同高校、企業聯合開展智能化康復設備研發合作，同時，針對老人康復意識普遍較弱的問題，北京老年醫院表示將積極組織義診，深入社區為居民科普康復知識。

孤寡老人朱玉英等來了陪她聊天的志愿者；德勝街道多家餐飲單位掛上了“西城區父母食堂”的標識……在新聞主體的“調研樣本”之外，《北京晚報》特意在版面元素中添加“民有所呼”欄目，其中受訪對象提出的許多具體問題都已經得到或正在得到解決。

“寫能影響大多數人的”，正慢慢成為現實。這是《北京晚報》參與社會治理、服務市民的一次成功嘗試，彰顯了《北京晚報》在養老問題報道中的力量與溫情，體現了《北京晚報》的社會責任意識和黨媒的社會影響力、號召力。

可以說，“老有所養”是家事，也是國事；是個人的事，也是“大家”的事。廣泛的參與性是“京城養老大調研”的一個鮮明特點，正是有了相關部門的聯動，有了包括老年人在內的廣大讀者積極參與填寫調研問卷，有了街道社區工作者的心聲吐露、獻計獻策，“大調研”的數據才具有全面權威的說服力，提出的破題思路才具有科學性、可行性。

2023年10月23日，以“養老在北京”報告為結篇，“京城養老大調研”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不過，這不會是《北京晚報》調研京城養老的結束。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程度持續加深，主流媒體作為政府與公眾之間、政府政策與公眾訴求之間的橋梁，其平臺作用將會逐漸加強。作為京城首屈一指的都市報，《北京晚報》為市民科學、正確地解讀老齡社會，引導公眾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承擔著不可或缺的責任。相信在不遠的將來，“大調研”仍會繼續，《北京晚報》仍將繼續求索“何以養天年”的終極問題。

養老調研，未來可期。

作者簡介：

吳楠（1982—），男，滿族，北京，主任記者，研究方向：新聞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