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圖書館建設背景下圖書館交互數據的權利定位與權能

[摘 要] 明確交互數據的權利定位與權能有助于智慧圖書館的建設實踐。在權利享有與取得層面，圖書館能夠針對交互數據初始取得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為基礎的數據權益與匯編作品著作權，且權利的取得不以個人數據的徹底匿名化為前提條件。在權利利用層面，圖書館可獲得交互數據的事實支配權能、排他利用權能、物權排他性受保護權能與法律處分權能。其中，圖書館可在法律明確禁止或限制的負面清單外，對交互數據進行合法地事實支配，同時，通過匿名化處理能夠獲得更大范圍的合法支配自由；可依據數據權益與著作權獲得有限的排他利用權能；還可通過物理手段來排他利用，且物理手段可獲得商業秘密條款與著作權法的一定保護。

[關鍵詞] 智慧圖書館 交互數據 圖書館數據保護 財產權利 權能

[中圖分類號] G250.7；G203 [文獻標志碼] A [ DOI ] 10.19764 / j.cnki.tsgjs.20232067

[本文引用格式] 杜牧真.智慧圖書館建設背景下圖書館交互數據的權利定位與權能[J].圖書館建設，2024（1）：96-107.

*本文系國家重點研發計劃重點專項“知識產權司法保護與跨部門協同服務關鍵技術研究”的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022YFC3303000。

Right Positioning and Capability of Interactive Data in Librarie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Smart Library Construction

Du Muzhen

[Abstract] Clarifying the rights and capabilities of interactive data can contribute to the construction practice of smart libraries. At the level of rights enjoyment and acquisition， libraries are able to obtain data rights and compilation works copyright based on the Anti-Unfair Competition Law for initial acquisition of interactive data， and the acquisition of rights is not based on the complete anonymization of personal data. At the level of rights utilization， libraries can obtain the factual control power， exclusive utilization power， exclusive protection power of property rights， and legal disposal power of interactive data. Among them， libraries can legally and de facto control interactive data beyond the negative list explicitly prohibited or restricted by law， and at the same time， through anonymization processing， they can obtain a larger range of legal control freedom； libraries can obtain limited exclusive use rights based on data rights and copyrights； libraries can also be exclusively utilized through physical means， and physical means can obtain certain protection from trade secret clauses and copyright laws.

[Keywords] Smart library； Interactive data； Library data protection；Property rihgt； Capability

0 引 言

隨著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興信息與通訊技術技術在圖書館領域的運用，“智慧圖書館”應運而出[1]。智慧圖書館被認為是當下所面臨的，繼數字圖書館第一次重大轉型后的第二次重大轉型[2]。智慧圖書館區別于數字圖書館的重要特征之一在于其“人人相聯”的互動性[3]，即可以通過人工智能來提供“千人千面”的個性化定制服務[4]。可見，圖書館個性化服務體系的建設成為了智慧圖書館建設中的核心要素之一。圖書館要為讀者提供個性化的智慧服務，離不開對讀者數據進行采集、存儲、整合、分析等（統稱數據處理a），如此才能實現個性化的需求發現、內容定制、智慧服務體系的構建與精準營銷[5]。同時，從這一過程不難看出，圖書館產生了大量涉及讀者提供與圖書館進一步處理的數據（以下簡稱交互數據）。據此可以認為，在智慧圖書館建設背景下，交互數據成為了與過去館藏資源、建筑空間同等重要的圖書館核心資產，如何提高交互數據處理效率并保護交互數據資產利益，關乎當下圖書館的核心競爭力與智慧圖書館的建設[4]。

在提高交互數據處理效率與保護交互數據資產方面，法律關系的明確與相關技術的開發同等重要。這是因為在交互數據處理活動中，圖書館既是義務主體也是權利主體，通過明確義務邊界能夠降低圖書館數據處理的違法風險與合規成本；通過明確權利定位能夠清晰揭示圖書館在法律框架內針對交互數據實施的各種行為和手段（即權能） b，從而提高交互數據處理效率并有效保障交互數據利益。目前，圖書館的義務邊界較為清晰，但權利定位較為模糊。

立法上，側重于數據處理者義務的《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保護法》已落地，側重于數據處理者權利的立法卻尚在探索中，目前僅有《民法典》第127條c采取了模糊的規定方式。此外，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提出，“建立公共數據、企業數據、個人數據的分類分級確權授權制度。”長遠來看，這一利好政策雖然能夠通過加快推動相關立法的頒布來使交互數據的權利定位更加清晰，但就當下而言反而使得該問題更加懸而未決。原因在于，《意見》將公共數據釋義為“各級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依法履職或提供公共服務過程中產生”的數據，交互數據顯然屬于公共數據。同時，《意見》針對公共數據一方面指出“推動用于公共治理、公益事業的公共數據有條件無償使用”，另一方面又指出“探索用于產業發展、行業發展的公共數據有條件有償使用”。這一政策性規定導致了在法律領域，相較于共識性的企業數據具有私權屬性的觀點[6]，公共數據是否具有私權屬性更加富有爭議。例如，有觀點認為公共數據應當歸國家或公共所有，不應賦予其私有的財產權[7]，有學者則對此予以反對[8]。

在學術界，關于圖書館數據法律問題的研究更多從圖書館作為義務主體的角度展開，主要分析的是圖書館數據處理中的個人信息保護合規問題。盡管目前也有較少研究關注到圖書館數據的權利問題，如有學者分析了圖書館衍生數據的知識產權定位及相應權能[9]，但如上所言，圖書館數據作為公共數據是否具有私權屬性是一個具有爭議性的問題，同時也是展開具體權利認定的前提性問題，相關研究對此卻并未回應。同時，對于圖書館能夠獲得哪些具體權利，取得這些權利的具體方式與條件是什么，不同權利能夠賦予圖書館什么樣的權能等一系列更具有實踐指導意義的細致性問題，相關研究也并未詳盡分析，不足以為智慧圖書館建設實踐提供更為具體的指導。

鑒于此，本文圍繞交互數據在當前法律框架下的權利定位與權能問題展開分析，首先，從基礎層面上分析交互數據的民法財產屬性，這是圖書館可以取得具體財產權利的前提條件。其次，分析圖書館基于當前立法，可以通過數據處理行為取得哪些具體財產權利，以及要實際取得這些權利的方式與條件是什么。最后，從權利利用的實踐角度來闡釋圖書館基于當下的權利定位能夠針對交互數據獲得哪些權能。希望本文的分析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交互數據的處理效率與圖書館數據財產利益的保障力度，從而有助于智慧圖書館建設。

1 圖書館交互數據的民法財產屬性界定

《意見》等國家政策性文件重在揭示經濟生活中數據生產和利用的不同形態，其中的產權概念并不等同于法律規則中的權利概念，兩者間存在轉化的過程[10]。這意味著，第一，盡管根據《意見》的界定交互數據應當屬于公共數據，但不能將公共數據之“公共”等同于法律中權利歸屬上的“公有”，因此，作為公共數據的交互數據是否具有民法財產屬性具有進一步探討的空間。第二，要準確探討交互數據在法律上的屬性，應著重從立法規定而非政策性規定中尋求答案，因此，下文將著重圍繞當下的立法規定展開分析。

要證論交互數據具有民法財產屬性，首先需要精確界定交互數據的內涵與外延，同時，證論該問題實質上需要回答兩點具體問題：其一，交互數據作為權利客體，是否能夠為民法財產權客體范疇所容納；其二，圖書館作為權利主體，是否有資格對交互數據財產享有財產權。鑒于此，下文將首先界定交互數據的概念，再分別圍繞上述兩點問題展開論述。

1.1 交互數據的概念界定

首先，圖書館持有的數據可以劃分為三類：第一類為圖書館購買的商業數據，主要由數字化期刊、圖書、論文等構成；第二類為業務數據，主要由書目數據、財務數據等構成；第三類為圖書館在向讀者提供服務過程中產生的數據[11]。顯然，本文之交互數據僅涉及第三類數據。第一、二類數據為傳統資源的數字化呈現，相關法律問題為傳統問題在互聯網領域的再現，屬于典型的“馬法”d 問題，它們并非為智慧圖書館建設背景下的重點難點問題，因此不在本文分析范圍內。

其次，本文的交互數據為經過了一定程度的處理而明顯有別于原始數據的衍生數據。下文將表明，將財產權賦予未涉及實質性投資的原始數據不具有正當性，這已成為共識性看法，因此并無從財產權角度展開分析的必要。

再次，本文的交互數據不排斥個人數據。在“淘寶訴美景案”中，法院提出了“衍生數據”的概念，但法院的界定既強調其區別于原始數據的衍生性，也強調其因被匿名化處理后而與個人數據的涇渭分明性e。 然而客觀上，個人數據定義的核心要素為可識別性f，但可識別性的界定具有相對性與模糊性：時常存在與某自然人相關的數據對于陌生群體而言不具備可識別性，而對于熟悉群體卻具有可識別性的情形[12]，且即便達到了所謂徹底匿名化的數據，也具有因被再度處理而再次恢復可識別性的可能性[13]。該因素導致了個人數據的界定具有不確定性，因此若將個人數據排除在衍生數據概念外，將導致衍生數據的邊界具有不確定性。可見，與其理想化地將個人數據排除在衍生數據的范疇之外，不如接納上述客觀事實并將其作為交互數據法律問題中的一項因素，并展開更為一般性的分析，如此才能夠使分析結論符合實際。

綜上，本文的交互數據為圖書館在向讀者提供服務過程中產生的，并經過一定程度的數據處理而明顯有別于原始數據的，可能含有或不含有個人數據的衍生數據。

1.2 交互數據能夠為財產權客體所容納

一方面，民法財產權客體范疇具有開放性，如此才能應對紛繁復雜與瞬息萬變的社會現實[14] ：我國《民法典》在總則編不僅明確規定了物權、債權、知識產權、繼承權、股權等投資性權利，還于第126條g作出了開放式規定。同時，《民法典》第127條還將“數據”與“網絡虛擬財產”規定為民事財產權客體，以順應大數據時代的發展。可見，民事立法并未以正面或負面清單的方式對財產權客體范疇進行明確限定，其完全可以容納以電子數據形式存在的交互數據。

另一方面，盡管《意見》提出了公共數據、企業數據、個人數據的基本劃分，但它們并非同一分類標準下劃分出的數據類型。個人數據概念的界定標準在于可識別性，而公共數據與企業數據的界定標準在于“數源主體+數據生產行為/過程”[15]。進一步來看，公共數據與企業數據的實質區別在于“數源主體”性質的不同，而不在于數據本身性質的不同，它們均是數據處理者經由數據處理而產生的數據。因此，如果以交互數據的客觀性質來否認其作為財產權客體的可能性，那么相當于否認了一個具有共識性的觀點，即企業數據具有財產權客體屬性。由此不僅可進一步說明交互數據滿足作為財產權客體的必備要素，還側面說明了論證交互數據民法財產屬性的難點更多源于交互數據的“數源主體”性質，這引出了第二點的分析。

1.3 圖書館可以成為交互數據財產權主體

首先，經濟現實中對某類財產的無償開放或使用與法律上是否對其設立私有權利之間并無必然聯系。不對某類財產設立私有權利雖然可以成為將該類財產進行無償開放或使用的手段（如公物、無主物），但卻不是唯一的手段。換言之，即便政策或法律強調某類財產的公共屬性，也并不能推導出法律一律禁止對該類財產設立財產權。例如，雖然知識產品具有一定的公共屬性，著作權中的合理使用制度也確保了公眾可在一定程度上無償使用作品，但這并不意味著創作者無法對作品享有著作權。因此，即便政策性文件強調了公共數據的無償使用，也不能推導出公共數據主體不能對公共數據享有財產權利。同時，即便圖書館被認為具有促進數據社會流通的社會責任[16]，將圖書館數據開放被認為具有諸多意義[17]，這也不意味著圖書館無法對其中的交互數據享有財產權。可見，交互數據雖然在《意見》中被冠以“公共”之稱，但這并不排斥其在法律中被冠以“私有財產”之稱。

其次，從正面來看，由《民法典》第87條第2款h可知，圖書館屬于民事主體中的非營利法人，其作為民事主體當然具備享有民事財產權利的資格。進而，其作為民事權利主體可針對其生產的交互數據享有民事財產權并不與民事立法相違背。

再次，從反面來看，由《民法典》第87條第1款i可知，“非營利”是對非營利法人分配其所賺取之利潤的限定，而非對其民事權利能力的限定，也并非對其開展經營活動，甚至在經營活動中賺取利潤的禁止。具體來看，由《圖書館法》第29條第2款、第33條第2款j可知，圖書館可在限定情形下開展商業經營活動并在提供服務的過程中收取一定費用。對此有學者也在《意見》的解讀上指出，公共管理機構應以無償開放公共數據為原則，但公共服務機構不宜采取此原則 [15]。總之，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圖書館作為交互數據的生產者，可以在一定情形下圍繞交互數據以民事主體身份開展經營活動并收取一定費用，甚至賺取高于成本的利潤。由于市場交換的實質是財產權利或權利束的交換，而非物品、服務的交換[18]，既然法律允許了圖書館的上述行為，那么相當于認可了圖書館可以針對交互數據享有財產權的資格。

綜上，將交互數據納入民法財產權客體范疇并將財產權確認為圖書館享有，并不違反現行立法規定，同時也并不與《意見》等政策性文件相違背。

2 圖書館享有交互數據財產權的具體定性與取得

從數據研究相關文獻中不難發現，人們時常從法律角度寬泛地探討“數據歸誰所有”，但實際上，由于法律規范的“基本粒子”是權利與義務[19]，法律中的“所有”本質上是對財產之上的權利之“所有”，而非對財產的“所有”。同理，數據財產權人并非對數據財產的“所有”而是對數據財產權利的“所有”。那么圖書館作為交互數據財產權人，其“所有”的是什么樣的具體權利便成為了接下來需要分析的問題。對此，將在2.1中從抽象的可能性角度展開，具體實踐中圖書館如何最終取得相應權利還需要進一步分析，且由于目前在該問題上尚存一定爭議，這便成為了2.2節的內容。

2.1 圖書館可針對交互數據享有的具體財產權利

可以首先肯定的是，專利法保護的是技術或外觀設計方案，商標法保護的是用于將其他經營者商品或服務相區別開的標志。顯然，一般情形下交互數據并不涉及上述內容，因此一般而言，圖書館并不能針對交互數據享有專利權與商標權。同時，盡管筆者認為數據財產可被物權所容納，但該觀點目前在理論界與司法實務界具有極大爭議性，囿于篇幅有限難以對此展開充分論證，并且在圖書館數據實踐中較少涉及到適用物權規則的需求，因此本文并不對此展開詳述。本文重點探討的內容如下。

從當下財產權制度來看，圖書館一般情形下可針對交互數據享有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為基礎的數據“權益”（以下簡稱數據權益），特殊情形下還可享有著作權，具體分析如下。

2.1.1 交互數據的數據權益性

由于以著作權來保護大數據所受限制較多，因此目前司法實踐中采取的常見做法是，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第2條原則性條款為基礎，將數據處理者所生產的衍生數據明確為數據權益加以保護。例如，在2016年“大眾點評訴脈脈案”k、2017年“酷米客訴車來了案”l與上文所述“淘寶訴美景案”，以及2023年“京東訴魚數等案”m中，法院分別明確了數據經營者可對經其數據處理所產生的衍生數據享有“合法權益”“無形財產權益”“競爭性財產權益”與“民事權益”，并均以《反不正當競爭法》第2條為基礎，將被告實施的數據獲取與商業性利用行為認定為侵權行為。

從上述一系列案例中可以看出，法院認為數據經營者之所以享有數據權益的理由是，數據經營者經過人力、物力、財力的一定投入，經由數據處理行為而使數據價值倍增，因此應當對其所生產的數據享有“權益”。據此可以認為，數據權益保護的實質是數據處理者的投資回報利益，目的在于通過制止“搭便車”行為來保護投資回報利益，進而激勵有價值之數據資源的再生產。同時還可以認為，獲得數據權益的條件是對數據生產進行了使數據價值增值的實質性投資。

顯然，交互數據的產生離不開計算機、數據存儲等硬件設備與算法等軟件設備的支持，這一過程需要伴隨著圖書館之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因此，交互數據可以獲得數據權益。同時，雖然上述案例中獲得保護的主體均為營利法人，但如上所言，“營利”與“非營利”的區別在于對利潤分配的限制方面，非營利法人可以與營利法人一樣，作為經營者在市場中開展經營活動并享有相應的合法權益。因此，圖書館可以作為經營者對其交互數據享有數據權益。

2.1.2 交互數據的可著作權性

著作權法實際上保護的也是智力成果創造者的投資回報利益，目的也在于激勵智力成果的再創造，但其額外要求的獨創性要件，對交互數據的可著作權性帶來了較大限制。根據《著作權法》第3、5條規定n可知，不具備獨創性的單純事實信息難以獲得著作權法的保護。由于交互數據包含了大量讀者閱讀偏好、習慣、支付意愿等不具備獨創性的事實信息，這顯然較大限制了交互數據獲得著作權保護的可能性。

但即便如此，根據《著作權法》第15條o的規定，如果數據處理者在數據集的選擇、整理和編排等方面體現出了獨創性，則該數據集整體可以被認定為“匯編作品”，數據處理者可以因其獨創性的匯編對該數據集整體享有著作權。在司法實踐中，“大眾點評訴愛幫案”p的一審法院就曾指出，大眾點評網將網絡用戶的點評內容匯集、分類并整理成為一個整體信息，符合我國著作權法中規定匯編作品的特征，因此大眾點評網對該匯編作品享有著作權。

可見，如果圖書館能夠通過數據處理，使交互數據在選擇、整理和編排等方面體現出獨創性，則交互數據整體可被認定為“匯編作品”并獲得著作權的保護。

2.2 圖書館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的具體方式與條件

在數據財產權的取得方式方面，有觀點認為，當數據集涉及個人數據時，數據權利應當歸個人數據主體初始享有，數據處理者僅能通過權利讓渡的方式來繼受取得數據權利[20]。如果該觀點成立，那么意味著圖書館在個人數據處理活動中征得個人數據主體同意時，若要進一步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同意”中還需額外包含個人數據主體讓渡其數據權利的意思表示，如果該觀點不成立，即認為圖書館可基于數據處理行為而初始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則無需包含該意思表示。可見，圖書館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的具體方式（繼受取得還是初始取得）是一項值得分析的問題。

在數據財產權的取得條件方面，一種觀點雖然認同數據財產權的可初始取得性，但認為要最終取得數據財產權，還須以數據集中不包含個人數據為前提[21]。這意味著當交互數據中含有個人數據時，圖書館取得相應財產權的條件，即是否以將其進行徹底匿名化為前提同樣是一項值得分析的問題。

2.2.1 圖書館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的具體方式

事實上，圖書館可基于數據處理行為而以初始取得的方式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下文將從正反兩個角度來論述此論斷：首先從反面來證明上述與該論斷相對立的，認為數據處理者僅能以繼受取得的方式取得數據財產權的觀點是不成立的，接下來再從正面來證明該論斷的合理性。

首先，數據處理者繼受取得數據財產權的觀點是難以成立的。該觀點要得以成立，需要滿足的兩項前提條件：其一，個人數據主體初始享有的由《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章所賦予的個人數據權同樣應為性質相同的財產性權利，而非民事權利體系中的人身性權利或民事權利體系之外的行政性權利等其他性質的權利；其二，個人數據權具有可讓渡性。否則，就不存在財產權的讓渡與繼受取得可言。就第一項條件而言，個人信息保護制度所保護的利益為個人在數據處理活動中的安全利益，而非民法框架下的財產利益，由該制度所創設的個人數據權的性質也并非為民事財產權[22]。可見，第一項條件無法成立。就第二項條件而言，雖然個人可以通過行使同意權來使得個人數據在現實層面上被數據處理者合法地采集與持有，但權利客體在現實層面上的傳輸與占有變動并不等同于法律層面上權利歸屬的變動，個人實際上無法將其個人數據權讓渡至他人享有。可見，第二項條件也無法成立，因此該對立性觀點難以成立。

其次，將交互數據財產權初始賦予因投入要素進行數據處理從而對數據價值有貢獻的圖書館，因符合洛克勞動財產權理論與上文提到的激勵理論而具有正當性。具言之，洛克勞動財產權理論與上文提到的激勵理論普遍被用于論證將財產權初始賦予某一主體的正當性[23]。洛克[24] 指出，一個人的身體以及由身體支配的勞動由其個人“所有”，當其向自然界中原本由人類所“共有”的財產投入了由其“所有”的勞動，并使該財產脫離了自然狀態后，由于該財產滲入了由其“所有”的勞動，該財產就應當由其“所有”并排斥他人的“共有”。一方面，交互數據并不是自然狀態下的原始數據，而是圖書館投入了其“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而產生的衍生數據；另一方面，個人不僅對交互數據的生產并未投入其勞動，甚至對個人數據的生產也未投入勞動，即個人數據是個人在生產生活中被動產生而被數據處理者投入勞動來采集、記錄的。因此，根據洛克勞動財產權理論，交互數據財產權應當被初始賦予圖書館而非個人。

同樣地，根據激勵理論，交互數據財產權也應當被初始賦予那些因投入要素進行數據處理而對數據價值有貢獻的圖書館，以此來激勵數據資源的再生產。將財產權初始賦予在數據生產上未作出貢獻的個人，非但不會有效激勵個人數據的產生量，反而還將阻礙能夠使得個人數據價值得以發揮的數據處理活動之開展，可謂有害無益。

綜上所述，從正面來看，將交互數據財產權初始賦予作為數據處理者的圖書館具有正當性；從反面來看，對立性的觀點難以成立。因此，在權利的取得方式方面，圖書館可基于數據處理行為而初始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

2.2.2 圖書館取得交互數據財產權的條件

從合法性角度來看，同一客體之上可容納不同性質且權屬不同的權利。例如，即便物權所有權遵循“一物一權”原則，但顯然，當某藝術家甲用其所有的原材料創作了明星乙栩栩如生的蠟像時，該蠟像上并存著由甲享有的物權所有權、著作權，以及由乙享有的肖像權。由此可見，個人數據權與數據財產權為不同性質的權利，即便交互數據中因含有個人數據而涉及個人數據權時，也并不排斥圖書館因數據處理行為而對該交互數據集整體享有相應的財產權。

從合理性角度來看，一方面，可識別性的認定具有相對性與模糊性，若以數據集中不含有個人數據為財產權取得的前提條件，那么數據財產權將處于懸而未決的狀態，與《意見》所提出的“建立數據來源可確認、適用范圍可界定”的“數據可信流通體系”相背。另一方面，自然人、法人等主體對財產的事實支配權為憲法所確認的自由，而非民事財產法所授予的權利。當交互數據集中含有個人數據時，將財產權賦予圖書館并不意味著為其提供了可以任意處理該數據集的法律依據，其數據處理等事實支配行為依然受到相關立法限制，因此并不會侵害或威脅個人數據安全利益與民事權益。

綜上，圖書館交互數據財產權的取得并不以個人數據主體讓渡其個人數據權的意思表示為前提，也并不以將數據進行徹底匿名化為前提。在滿足上述具體權利之不同要素的前提下，圖書館便可基于數據處理行為而初始取得相應的財產權利。

3 圖書館交互數據具有的權能

在分析了圖書館可對交互數據取得的一系列具體財產權利，以及要具體實際取得財產權利的方式與條件的基礎上，便可從實踐角度出發，分析交互數據在具有數據權益性、可著作權性的權利框架下，圖書館對其所具有的權能以明確圖書館可針對交互數據實施哪些行為。

3.1 交互數據的事實支配權能

支配權可分為事實支配與法律支配，其中，事實支配指以占有、使用甚至毀壞、糟蹋等方式，對財產進行事實上支配的權能[25]。具體對應到數據財產領域，交互數據事實支配權能包括以采集、傳輸、存儲、訪問、分析、加工、整理、修改、刪除等難以完全列舉的方式，對交互數據進行事實上支配的權能。數據的事實支配可涵蓋但不限于數據的處理。圍繞交互數據的事實支配權能需要首先說明兩點問題。

第一，交互數據事實支配權能的來源。有一類觀點認為，事實支配來源于財產法的明確授權。例如，有學者明確指出，數據財產權的“權利功能之一，允許數據生產者自己使用數據”[26]。還有學者在闡述了圖書館可針對衍生數據享有知識產權后，才對衍生數據的“共享權能”展開闡釋，這一邏輯同樣隱含了上述理解[9]，即認為事實支配權能中的“共享權能”來源于知識產權法的授予。然而，如此理解意味著，如果交互數據無法在財產權體系中找到具體的權利定位，那么圖書館無權對數據加以事實支配，這將對圖書館的數據處理造成極大的觀念束縛，因此有必要予以澄清。

實際上， 盡管上文分析了交互數據的財產法定位，但圖書館對交互數據享有的事實支配權能并不是來源于財產法的授予，而是早已被憲法以負面清單模式確認的自由。由于對資源的事實支配是公民得以生存發展的物質生活保障[27]，屬于人權保護的范疇，而人權保障的具體要義之一在于對公民、法人、社會組織應采取“法無禁止即自由”的負面清單模式[28]，這意味著憲法需要以負面清單模式確認公民對資源的事實支配自由。若認為事實支配的合法性須來源于下位民事財產法的明確授予，那么必將與私權領域應采取的“法無禁止即自由”的負面清單模式相違背，并演繹出一系列荒謬結論，如在我國首部《著作權法》頒布前，創作者將無權對其作品進行署名、復制；《著作權法》頒布后，由于其并未規定“作品欣賞權”，公民則無權對作品加以欣賞；目前立法并未明確規定“數據處理權”，那么數據處理行為將一律構成違法。可見，事實支配權雖以“權”為名，但其本質上屬于“法無禁止即自由”之“自由”，無需依賴財產法的明確授予。

第二，圖書館對交互數據的事實支配權能受到相關立法的限制。“法無禁止即自由”意味著事實支配自由可受到憲法及其下位法的限制。 具體到數據領域，由于交互數據主要涉及到用戶可識別性個人數據，當圖書館對交互數據進行處理與利用時，主要受到個人信息保護法的直接限制與傳統民法q的間接限制。其中，“直接”的含義是，數據處理行為受到個人信息保護法的直接限制；“間接”的含義是，數據處理者在實施數據處理行為時不得以泄露隱私、利用可識別性數據進行電信詐騙等方式來侵犯民事財產權或人格權。

以上兩點可以提供的實踐性指導是，首先，圖書館可在法律明確禁止或限制的負面清單外，大膽地發揮創造性，通過創新交互數據的處理利用方式來提高數據處理效率并充分釋放數據價值，無需擔憂針對某類交互數據的某種處理行為因無法律的明確規定而構成違法。

其次，在負面清單限制內，圖書館事實支配交互數據的受限程度與數據集的匿名化程度成反比。具體而言，個人信息保護法以規制個人數據處理活動為內容，通過將個人數據進行匿名化處理，圖書館對交互數據的事實支配可極大程度擺脫個人信息保護法的限制。同時，與物質手段不同，要以數據手段來侵害傳統民事權利，同樣需以數據具備可識別性為前提。數據若缺乏可識別性則難以成為民事侵權的工具。例如，要實施電信詐騙，需要通過可識別性數據來識別某特定個人進而展開詐騙；某信息得以稱之為隱私信息同樣也以其具備可識別性為前提，若缺乏可識別性，即便將該信息公之于眾，人們也無法將該私密信息與某特定個人構建聯系，進而也無法對其造成精神損害。可見，匿名化可使數據處理極大程度擺脫傳統民事侵權法的間接限制。因此，要對交互數據獲得更大限度的事實支配自由，圖書館可從技術角度入手，通過發展或引入數據匿名化相關技術來加以實現。

3.2 交互數據的排他利用權能

圖書館可針對交互數據獲得數據權益與著作權所賦予的排他權能，對此，需要就幾點問題展開詳述。

首先，要理解排他利用權能，需要準確區分財產的法律排他性與物理排他性，并準確把握它們的不同含義。一般認為，作為財產權客體的法律財產具有三項屬性：一是價值性；二是排他性；三是可讓渡性[29]。人們在理解其中的“排他性”時常存在誤區，將其理解為物理排他性[30]。但實際上，財產權語境下的“排他性”是指法律排他性，而非物理排他性。否則，將難以解釋為何公之于眾的作品因不受控制地自由傳播而難以具備物理排他性，其卻屬于財產權客體并具備“排他性”。法律排他性與物理排他性的區別在于，前者基于法律授予的財產權，通過要求他人不得針對其財產實施相應行為來間接實現對財產的排他控制；后者則基于物質力量，通過對財產施加物理上的控制來直接實現對財產的排他控制。可見，一項財產是否具備物理排他性與其客觀物理屬性有關，但其是否具備法律排他性，與其物理屬性無關，而與法律是否授予其相應的財產權有關。

基于上述可以說明，第一，圖書館所具備的排他利用權能之具體內涵是，其可基于上述法律來要求他人不得隨意利用其交互數據并以國家強制力的介入作為救濟措施，而非通過物理手段來控制他人利用其交互數據，后者因屬于事實支配權能范疇而無需依賴財產法的授予。第二，由于排他利用權能是上述法律所賦予的，交互數據的排他利用權能是否享有與其是否處于物理控制狀態無關。即便圖書館因將交互數據公開而使其喪失物理排他性，其享有的排他利用權能并不會因此而喪失。

其次，上述排他利用權能具有限制性。具言之，第一，對于數據權益所賦予的排他利用權能，由于反不正當競爭法規范的是具有競爭關系的經營者之間的競爭行為，司法實踐中也常以競爭關系的有無作為法律適用的前置性條件[31]。例如，在上文所提到的數據糾紛案例中，法院均將起訴方與被訴方之間是否存在競爭關系的分析作為了被訴方是否構成侵權的前置性條件。這意味著圖書館一般只有在開展經營活動過程中，當其他具有競爭關系的主體利用其交互數據時，反不正當競爭法才具有適用的可能性。對于不具備競爭關系主體的數據利用行為或非經營性質的利用行為，如科研性利用行為，反不正當競爭法一般難以適用。

第二，盡管相較之下，著作權所賦予的排他利用權能不受競爭關系的限制，但卻受到思想與表達二分原則、權項、合理使用制度等方面的限制。具言之，著作權法只保護思想的表達，而不保護表達蘊含的內在思想，這意味著圖書館僅能排除他人對其交互數據在匯編形式上的利用，而無法排除他人對數據內容的利用。利用者只要將交互數據的外在匯編形式進行重新編排，便可規避著作權法的規制并對交互數據的實質內容進行利用。同時，《著作權法》第10條規定了16項具體權利，這意味著，圖書館一般僅能排除他人針對交互數據實施的16種具體行為。此外，《著作權法》第24條規定了12種作品合理使用的情形，這意味著，即便他人實施的數據利用行為屬于上述16種行為之一，但當該行為同時符合合理使用情形時，圖書館也無法依據著作權法來加以干預。

可見，當下立法所賦予的排他利用權能具有限制性，圖書館若要更加有效地制止“搭便車”行為以更加充分地保護自身數據利益，必要時還可采取物理手段加以保護。由上文不難推定，使交互數據具有物理排他性的物理手段屬于事實支配范疇，圖書館實施該手段無需依據法律的明確授權。不僅如此，當前的立法甚至還可以為交互數據的物理排他手段提供保護，具體闡述如下。

3.3 交互數據之物理排他性受保護權能

要使交互數據具備能夠排除他人利用的物理排他性，可以采取的手段：第一，將交互數據處于秘密狀態下，以此來避免他人的接觸、傳播與利用；第二，處于公開狀態下的交互數據雖然能夠被接觸，但可以采取技術措施來控制他人的信息網絡傳播與利用。值得注意的是，這兩種手段不僅可保護數據財產利益，甚至它們本身還可進一步獲得法律上的保護。下文將分別圍繞法律對上述兩種物理排他手段所施加的保護展開逐一詳述。

首先，當交互數據處于不為公眾所知悉的秘密狀態下，并且圖書館對交互數據的秘密狀態采取了保密措施時，交互數據可被認定為商業秘密r。進而，以不正當手段獲取并披露交互數據等破壞其物理排他性的行為受到法律禁止s。需要說明的是，商業秘密條款保護的是商業秘密的物理排他性，但并未賦予其嚴格意義上的法律排他性，一旦發生交互數據被他人以正當手段獲取并披露，或持有者不慎將其泄露而喪失物理排他性的情形，圖書館將無法以商業秘密條款來排除他人的利用。正是因此，“商業秘密權”是否屬于財產權存在爭議[32]，也正是基于此考慮，本文未將交互數據的“商業秘密性”置于上文的財產權分析中。

其次，當交互數據構成匯編作品時，著作權法還能夠對賦予了其物理排他性的技術措施加以保護。圖書館可依據著作權法來制止他人對該技術措施的破解，或禁止他人制造、進口相關破解裝置或提供破解服務t。值得注意的是，《著作權法》雖然除了可以對保護交互數據始終處于秘密狀態的技術措施加以保護外，還可以對用于防止公開交互數據不被他人隨意信息網絡傳播與利用的技術措施加以保護u。但其對技術措施提供的保護受到限制，即在5種情形下他人可以合法地避開圖書館對交互數據所采取的技術措施v。

綜合上文可知，交互數據可通過法律與物理手段獲得“三重”保護，這就好比，紙幣可獲得法律排他性的“一重”保護，還可通過將其放入保險柜中來獲得物理排他性的“二重”保護，而該保險柜本身（物理排他性）因受到法律保護進而還能夠使其獲得第三重保護。這可以帶來的啟示是，圖書館若要充分地保護其身數據財產利益，可以將交互數據置于秘密狀態下并采取技術措施，使其滿足“商業秘密”的構成要件并獲得商業秘密法的保護，并且盡量在交互數據的選擇、整理、編排等方面體現出獨創性，使其因構成匯編作品而讓相關技術措施得到更進一步的保護。

3.4 交互數據的法律處分權能

法律處分權能即能夠使財產權利發生變動的權能。圖書館除了可以依據事實支配權能，在事實層面上對交互數據進行積極利用外，還可以依據相關法律所授予的法律處分權能，在權利層面對交互數據相關權利進行積極利用。

需要予以明確的是，事實支配權能的行使對象為財產，法律處分權能的行使對象則為財產權利。根據行使效果的不同，可將法律處分權能劃分為兩級。第一級，可以向某特定主體解除排他權對其產生的限制，使其原本就已由憲法所授予的事實支配權能得以恢復，從而可以合法地利用權利人財產的法律處分權能（以下簡稱許可處分權能）。例如，著作權的普通許可便涉及對許可處分權能的行使。第二級，可以將財產權利讓渡至他人享有的法律處分權能（以下簡稱讓渡處分權能）。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行使讓渡處分權能既可以將部分財產權利進行讓渡，如擔保物權的設立與將著作權中的部分權項進行轉讓，也可以將所有的財產權利一并進行讓渡，如所有權交易。進行此劃分的意義在于，并非所有的財產權均具備上述兩級的法律處分權能，這對準確認識交互數據的法律處分權能至關重要。

首先，數據權益僅能賦予排他利用權能與許可處分權能，而無法賦予讓渡處分權能。這意味著，在反不正當競爭法律關系中，一方面，圖書館可通過許可處分權能的行使，以有償或無償的形式來許可他人利用其交互數據。需要注意的是，當交互數據中含有個人數據時，他人對該交互數據的利用還受到個人數據權的限制。正因如此，早在上述“大眾點評訴脈脈案”中法院就已明確了“三重授權原則”。這意味著，當交互數據集中含有個人數據時，被許可方最終能夠利用該數據，除了圖書館的許可外，還須取得個人許可。另一方面，由于反不正當競爭法并未賦予交互數據讓渡處分權能，圖書館無法將數據財產“權益”讓渡他人。即便圖書館與他人訂立合同，明確約定轉讓其數據“權益”，實際上并不會產生權利讓渡的對世性w效力，即該約定內容并不對合同當事人以外的其他主體產生法律效力，當受讓者持有的數據遭受他人隨意利用時，其并無權對此加以制止。因此，囿于排他利用權能無法讓渡，圖書館僅能依據數據權益來實現交互數據的普通許可，而無法實現僅有圖書館與被許可方能夠利用交互數據的排他許可，以及被許可方獨占性利用交互數據的獨占許可。

其次，著作權可賦予最完備的排他利用權能、許可處分權能與讓渡處分權能。相較于數據權益，著作權可以為圖書館提供更為豐富的數據利用模式。圖書館通過行使讓渡處分權能，不僅可讓交互數據著作權一并進行讓渡，還可將其中的某種排他權項進行讓渡，并實現交互數據的排他許可與獨占許可。

綜上所述，在圖書館針對交互數據所具有的權能方面：第一，圖書館可針對交互數據享有由憲法確認的事實支配權能。圖書館可在法律負面清單的限制之外，以任何方式來對交互數據進行處理與利用，無需擔憂某種方式因缺乏法律的明確規定而構成違法。同時，事實支配交互數據的合法性范圍與交互數據的匿名化程度呈現出正相關關系，因此，圖書館可運用技術手段，通過發展或引入數據匿名化相關技術來擴大該范圍。第二，圖書館可針對交互數據享有由數據權益與著作權所賦予的排他利用權能。圖書館可利用該權能來要求他人不得隨意利用其交互數據，從而保護自身數據財產利益。但需要注意的是，不同權利所賦予的排他利用權能各自具有不同的限制。第三，除了排他利用權能外，圖書館針對交互數據還具有物理排他性受保護權能。具言之，圖書館對交互數據的財產利益除了可受到法律排他性的保護外，還可受到物理排他性的保護，且該物理排他性本身還可獲得反不正當競爭法與著作權法的保護。第四，圖書館針對交互數據權利還具有反不正當競爭法與著作權法所賦予的法律處分權能。需要注意的是，反不正當競爭法下的數據權益僅具有許可處分權能，而無讓渡處分權能，但著作權法下的交互數據著作權則兼具兩種權能。因此相較之下，后者能夠為圖書館提供更為豐富的交互數據利用模式。

4 結 語

本文基于當下立法，圍繞圖書館交互數據的權利定位以及能夠享有的權能進行了較為微觀細致的分析，目的在于為智慧圖書館建設實踐提供更為切實可行的幫助。通過本文分析可知，在積極利用方面，事實層面上，圖書館可在法律限制的負面清單外大膽進行數據處理的創新，且可以通過數據匿名化處理來獲得更大范圍的處理自由；權利層面上，數據權益與著作權均賦予了改變交互數據權利關系的法律處分權能，后者相較于前者，可以為圖書館提供更為豐富的交互數據利用模式。在消極保護方面，交互數據財產利益可獲得法律、物理手段的“三重”保護，且將其處于秘密狀態下，并以技術措施加以保護，可以使保護力度達到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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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杜牧真 1992年生，經濟學博士，中國政法大學數據法治研究院助理研究員、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博士后，研究方向為數據法、知識產權法。E-mial： 250097905@qq.com。

①《數據安全法》第3條第2款規定，“數據處理，包括數據的收集、存儲、使用、加工、傳輸、提供、公開等。”

② 與“權利”不同，“權能”是在法律規定范圍內可以采取的各種措施和手段，是權利內在作用下的外在表現，參見梁慧星、陳華彬所著《物權法》（第四版）的第126頁。

③《民法典》第127條規定，“法律對數據、網絡虛擬財產的保護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

④美國法官弗蘭克·伊斯特布魯克曾以“馬法”為例抨擊了互聯網法的獨立性。他認為，關于馬的法律問題很多，如馬的買賣、馬的侵權問題等，它們不過是一般法律在馬領域的應用，因此并無為此制定一部“馬法”的必要。進而他指出，所謂的互聯網法便是有關馬的法律，不過是傳統法律在互聯網領域的應用而已，也無專門立法的必要性（來源于Frank所著Easterbrook， Cyberspace and the Law of the Horse）。

⑤案例來源為浙江省杭州市鐵路運輸法院（2017）浙 8601民初字第 4034 號民事判決書。

⑥《個人信息保護法》第4條指出，“個人信息是以電子或者其他方式記錄的與已識別或者可識別的自然人有關的各種信息，不包括匿名化處理后的信息。”需要說明的是，本文不區分“數據”與“信息“術語，并存在交替使用兩者的情形。

⑦《民法典》第126條規定，“民事主體享有法律規定的其他民事權利和利益。”

⑧《民法典》第87條第2款規定，“非營利法人包括事業單位、社會團體、基金會、社會服務機構等。”

⑨《民法典》第87條第1款規定，“為公益目的或者其他非營利目的成立，不向出資人、設立人或者會員分配所取得利潤的法人，為非營利法人。”

⑩《圖書館法》第29條第2款規定，“公共圖書館的設施設備場地不得用于與其服務無關的商業經營活動。”第33條第2款規定，“公共圖書館應當免費向社會公眾提供下列服務：（四）國家規定的其他免費服務項目。”

案例來源為北京知識產權法院（2016）京 73 民終 588 號民事判決書。

案例來源為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粵03民初第822號民事判決書。

案例來源為參見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法院（2023）京0102民初7890號民事判決書。

《著作權法》第3條規定，“本法所稱的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一定形式表現的智力成果”；第5條規定，“本法不適用于：……（二）單純事實消息；”

《著作權法》第15條規定，“匯編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構成作品的數據或者其他材料，對其內容的選擇或者編排體現獨創性的作品，為匯編作品，其著作權由匯編人享有……”

案例來源為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2008）海民初字第16204號民事判決書。

“傳統民法”指個人信息保護制度誕生前的民法制度。

反不正當競爭法》第9條第4款規定，“本法所稱的商業秘密，是指不為公眾所知悉、具有商業價值并經權利人采取相應保密措施的技術信息、經營信息等商業信息。”

《反不正當競爭法》第9條第1款規定，“經營者不得實施下列侵犯商業秘密的行為：（一）以盜竊、賄賂、欺詐、脅迫、 電子侵入或者其他不正當手段獲取權利人的商業秘密；（二）披露、使用或者允許他人使用以前項手段獲取的權利人的商業秘密……”

案例來源為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粵03民初第822號民事判決書。

案例來源為參見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法院（2023）京0102民初7890號民事判決書。

《著作權法》第15條規定，“匯編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構成作品的數據或者其他材料，對其內容的選擇或者編排體現獨創性的作品，為匯編作品，其著作權由匯編人享有……”

“對世性”又稱“絕對性”，是與“對人性”（相對性）相對的概念，它們揭示的是法律（權利）效力所及或義務主體的范圍。具有對世性效力的權利典型如物權、知識產權、人格權等，這一系列權利的義務主體為不特定的多數主體。具有相對性效力的權利典型為債權，其義務主體為特定的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