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早讀課,教室里書聲瑯瑯。孩子們捧著書本,個個讀得聲情并茂。當然,除了小林。
這孩子每次早讀總是默然無聲,而下課唱起歌來聲音卻比誰都大。我長嘆一口氣,把他叫到門口,又開始了不知第幾次的談話。在我好一番娓娓相勸之后,原本總低頭不語的少年突然開口了:“老師,對我來說,默看就是最好的讀書方法,就像唱歌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旋律呀!”說到最后,他聲調鏗鏘,語氣堅定。下班回家后,我不由咀嚼起小林的那句話,漸覺有人影飄飄忽忽,破空而來,靜心凝望,赫然是一幅幅來自時光深處的畫卷。
簡陋的寓所中,樸拙的方桌前,站著一男子,卻非雙足落地,只單腿獨立。他上身前傾,伏于桌上,左手按紙,右手執筆,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凝神思考。隨著筆尖的起起落落,那蓬花白的絡腮胡子也在紙頁間發出輕微的嚓嚓聲……他是美國作家海明威。大凡作家創作,皆會選擇坐在舒適的椅子上進行,他卻喜歡以如此自苦的方式寫作。有人問其原因,他的回答是,用一只腿站著,是為了使自己處于一種緊張的狀態,迫使自己盡可能簡短而精準地表達思想。眾所周知,海明威的語言極其簡潔、精練,對話更具有“電報式”特點。他坦言,秘訣就是站著寫。
一粒、兩粒、三粒……晨光曦微的早上,六十粒圓溜溜的咖啡豆歡蹦亂跳地躍進一只深褐色的圓肚杯中。主人將其投入機器中研磨,待到咖啡的香氣裊裊散出,他便端起杯子輕啜慢飲,爾后心安意穩地開始一天的工作。他是音樂家貝多芬。每天,他必得用手慢慢數出六十粒咖啡豆,泡出自己滿意的咖啡,才能進入良好的創作狀態。
再看這一位,著儒雅長衫,戴黑色禮帽,學貫中西,出口成章。他是號稱“清末怪杰”的辜鴻銘,精通九國語言,獲十三個博士學位。這樣一個人,寫作時卻有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癖好。他竟然要夫人拿下裹腳布,左手不停把玩,右手書寫不輟,這樣思維才更活躍,寫作也越順利。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無獨有偶。晚清著名畫家謝琯樵,也有類似怪癖,只不過他脫的是自己的襪子。每次作畫前,他總是先將鞋襪盡去,然后叫來書童,為自己不停地撓腳底心。說是這樣才能找到創作靈感。且書童還必須背對著畫布,因為一旦有人在旁邊看,他便無法畫出好作品。
在歷史中,海明威、貝多芬、辜鴻銘等等,他們留給世人的身影絕對算得上偉岸,其豐富的精神世界亦令人仰望。而他們卻都有某些異于常人的行為舉止,并非世俗意義上的“循規蹈矩”之人。從某個角度來看,或許那些癖好就是小林口中的“自己的旋律”。
想到此,思緒豁然開朗。在不妨害他人的前提下,我們為何不能以尊重之態,以寬容之心,去看待那些獨特的旋律?尤其作為師者、父母,本當因材施教,讓花成花,讓樹成樹,讓每一個“自己”都能成為真正的“自己”。
自那以后,我再沒責備過小林早讀課上的“默然”。令我格外欣慰的是,這學期幾次考試的詩句填空題,他都得了滿分。
編輯 許宵雪 185073547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