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的國際傳播價值與策略研究

【內容提要】本研究將北京胡同作為獨特的文化象征，探討其在全球化語境下的國際傳播價值與策略。通過分析胡同的文化內涵、國際媒體報道以及國際游客的胡同文化體驗，揭示出胡同在文化保護和國際傳播中所面臨的挑戰。通過胡同的文化保護與國際傳播策略，包括開發多語種線上傳播內容、利用數字媒體和增強現實技術等方法，可以提升胡同文化的國際傳播實效。

【關鍵詞】北京胡同 國際傳播 感官品牌策略

北京“全國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科技創新中心”①的戰略定位既指出了北京的發展方向，也突顯了北京在國內外舞臺上的獨特角色。作為中國的首都和文化中心，北京憑借其重要的政治地位、豐富的文化底蘊和顯著的經濟影響力，在國際傳播中發揮著關鍵作用，有效推動了中華文化全球傳播以及國家形象的塑造。

北京胡同，作為城市空間結構與社會生活形態的獨特載體，成為對外傳播中華文化的重要符號。胡同展示出了首都的文化特色、歷史價值與現代意義，更構成了活躍的文化生態系統。胡同的建筑格局、生活方式及社區文化，傳承了中華傳統文化的特性，也在國際化的發展中展示出了強大的適應性和包容性。中國傳統文化中儒家的“中庸之道”和道家的“天人合一”在胡同建筑的空間布局、鄰里關系和生活節奏中都能得到體現。

在全球化與地方性的對話中，北京胡同作為國際旅游的熱門目的地，以其古樸的四合院建筑、地道的京味文化和鮮活的市井生活，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和學者。游客和學者通過親身體驗胡同之旅，將自己沉浸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氛圍中，并通過感知體驗將中華文化的獨特性介紹給全世界，從而加深了外界對于中國城市文化的認識與欣賞。

一、北京胡同文化內涵與國際交流意義

胡同作為北京城市文化空間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塑造了北京的城市風貌與地方特色，也反映出了北京居民從古至今生活方式的演變。隨著時間推移，胡同記錄下了我國城市從明清時期的空間格局到現代化都市的演變，并始終保留其地域文化特性，成為北京城市身份的獨特象征。在全球化背景下，胡同不僅在北京文化中占據核心地位，在國際交流中也扮演著連接中國與世界的橋梁角色。

胡同作為連接北京與世界的文化符號，通過其獨特的北京城市建筑體系，展現出中國建筑文化深厚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與科學價值。梁思成先生曾說過：“我們首先必須認識到北京城固有骨干的卓越，北京建筑的整個體系是全世界保存得最完好，而且繼續有傳統有活力的，最特殊、最珍貴的藝術杰作。” ②北京胡同作為保護古都風貌、傳承文化傳統的重要物質空間，現已成為向全球展示北京文化的重要名片。在胡同生活中，如鄰里之間的問候、陽光下的棋局及夜晚的街頭小吃，都構成了一幅幅生動的北京民俗風情畫，吸引了全球旅行者的目光，使胡同成為了國際游客體驗和傳播北京文化的重要途徑。

此外，胡同還是開放而多元的跨文化交流空間，成為了國內外藝術家、學者、攝影師、作家等創意人士的靈感來源與國際交流的窗口。通過組織各類藝術展覽、文化活動和社區工作坊，胡同不僅促進了創意的發展，還加深了國際游客對北京文化的認識與理解。例如，國際藝術家和學者常通過參與胡同中的藝術創作與文化交流活動，探索與當地社區的合作。此類活動不僅豐富了胡同文化的對外傳播，也促成了有效的國際交流與合作模式。同時，胡同還常被作為文化教育的場所，在此頻繁地舉辦各類論壇講座、學術沙龍和教育活動，吸引國際學者和學生深入研究北京的歷史與文化。這些文化活動通過國際傳播，不僅強化了胡同在城市歷史文化教育中的地位，也提升了公眾對其文化價值的理解和尊重。

可見，胡同在北京國際交流中的不可替代性明顯。北京著名的胡同區域，如南鑼鼓巷、煙袋斜街、五道營等，都以其厚重的歷史積淀、獨特的建筑景觀、多樣的商業生態和地道的京味飲食，成為海外游客探索北京文化歷史的首選地點，不僅推動了北京文旅產業的發展，也在國際交流中傳播了北京的城市形象。

二、胡同在國際媒體中的形象塑造

胡同作為北京歷史文化的基石，引起了國際媒體的廣泛關注。我們通過檢索道瓊斯Factiva數據庫中《紐約時報》和《泰晤士報》于2008年至2023年有關“北京胡同”報道，共發現37篇。通過詞頻分析，發現這些報道主要圍繞胡同作為“歷史印記”“城市居所”和“旅游景點”這三大主題展開。

首先，胡同作為城市的歷史印記受到了國際媒體的關注。報道中常用“傳統”“迷宮”“古老”“狹窄”等詞匯來描述胡同③，強調歷史悠久的巷道承載了北京文化的歷史記憶。國際媒體通過報道胡同的歷史演變、建筑特色及居民生活，向全球觀眾展示了北京胡同所蘊含的歷史文化內涵。

其次，胡同作為城市居所也是外媒關注的焦點。報道中將胡同描述為通向四合院的小巷道，突出四合院是作為私人住宅的庭院式建筑風格的代表④。同時，報道還聚焦于胡同居民的日常生活與社區活動，關注居民與環境的互動關系，突顯了胡同作為北京城市生活的重要部分。報道通過描述胡同中的聲音如“鴿鳴”和“蟲鳴”⑤，描繪出一幅生動的胡同生活畫面，反映了北京居民的傳統生活方式。

此外，作為旅游景點的胡同在國際媒體報道中備受青睞。報道通常將胡同與天安門、故宮、博物館、王府井、天壇⑥等北京的著名景點并提，強調胡同在城市旅游中的重要地位。還有報道通過將北京胡同與成都的大熊貓、上海的摩天大樓、蘇州的古典園林、西安的兵馬俑等中國文化標志相比較⑦，描繪了胡同的建筑風格和文化氛圍，強調了其對國際游客的吸引力。

三、北京胡同文化體驗中的感官品牌策略應用

胡同文化體驗是中華文化對外傳播的重要渠道。通過實施創意品牌策略，如早期舉辦的“北京國際設計周”“大柵欄更新計劃”“白塔寺再生計劃”等活動，可以加強游客的親身體驗。將胡同中的四合院及其街道打造為創意街區，類似于紐約蘇荷區或倫敦的肖迪奇，在街區中融合古老與現代、傳統與創新的文化氛圍，讓國際游客和在地居民都能自由參與，創造出互動的城市文化體驗。

近些年，為傳承和弘揚胡同文化，一系列精彩活動相繼開展，如“南鑼鼓巷胡同文化節”“京彩文化消費嘉年華之‘拾城記’胡同生活節”“和平菓局京韻胡同文化節”“聽·見·胡同”四合院沉浸式戲劇等等。這些活動使游客領略到了北京傳統文化的魅力，也使市民們積極參與進來，促進了胡同社區的文化交流。

根據斯林托姆（Lindstrom）的研究，感官品牌策略通過利用人類的多種感官來創造難忘的品牌體驗，從而加深消費者與品牌之間的情感聯系。這種策略涵蓋了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的刺激，旨在增強品牌忠誠度和辨識度⑧。克瑞希納（Krishna）又進一步指出，感官營銷能顯著影響消費者的感知、行為和記憶，成為市場競爭中區分品牌的關鍵策略⑨。這些研究表明，有效的感官品牌策略應保持各種感官維度的一致性，并與品牌的核心價值及身份緊密相連。

（一）胡同的五感體驗

在胡同文化體驗中，通過應用感官品牌策略能夠突出北京胡同的空間特征，讓游客沉浸式地感受胡同文化的魅力。

在視覺體驗上，那一片片青磚灰瓦，一條條曲折幽深的小巷，以及傳統的四合院布局，共同構成了一幅充滿歷史韻味的畫卷，展現出北京城市的藝術美感。這種美捕捉到了老北京的精髓，讓游客仿佛穿越時空，置身于往昔的歲月之中。每當舉行中國傳統節慶，胡同門前紅彤彤的春聯和福字，以及夕陽余暉映照下街巷中斑駁的光影，更是增強了城市視覺的體驗感。它們就像是歲月里的印記，訴說著老北京的故事，讓游客的心靈為之震撼。

在聽覺體驗上，悠揚婉轉的京劇旋律，充滿生活氣息的小販叫賣聲，以及在史家胡同“聲音博物館”中的聲音藝術，都是一個個美妙的音符，奏響了北京文化的交響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可以強化國際游客對于北京城市的聽覺記憶，讓他們聆聽這座城市的獨特韻味。

嗅覺體驗也是胡同文化體驗的重要部分。小吃一條街中彌漫的食物香氣，以及各季節所獨有的自然氣味，都是感受城市的重要維度。如胡同里的國槐，每到花期，微風拂過，清香四溢，會讓胡同中充滿清新的氣息。這些氣味如同紐帶般將游客與城市相連，讓他們體驗到濃郁的京韻京味并感受到城市的煙火氣息。

觸覺體驗則促進了游客與中國傳統手工剪紙、中國結等文化藝術品的接觸，讓他們能夠親手觸摸到傳統文化的質感和溫度，在制作中感受到傳統工藝的精湛。這種直接參與的藝術體驗，能加深國際游客對中國傳統工藝的體會，讓他們對這些文化瑰寶產生更深刻的認識和理解。

味覺體驗更是為胡同文化傳播增添了色彩。那一串串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一碗碗香氣撲鼻的炸醬面，以及現場提供的參與制作小吃的機會，讓游客能夠親自動手，體驗制作美食的樂趣，同時也能感受北京的飲食文化。這種味覺體驗不僅滿足了游客的味蕾，更讓他們在品嘗中感受到了北京的熱情與好客。

通過感官品牌策略，胡同空間中可以形成多感官的文化敘事，讓游客置身于充滿體驗的世界之中，增強了游客與北京胡同文化的情感連接。在這里，游客不僅是旁觀者，更是參與者和創造者。他們與胡同文化相互交融，共同譜寫了一段難忘的城市文化之旅。

（二）胡同的文化活動體驗

胡同的文化活動體驗，宛如一把神奇的鑰匙，能開啟深入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大門。當游客漫步在胡同中，每一步都在觸摸歷史的脈絡。胡同里的四合院建筑猶如流動的音符，傳唱著老北京的傳統民俗風情；而古樸的飛檐、雕花的門窗，每個細節都沉淀著歷史的厚重，讓人不禁沉浸其中，細細品味。而且，胡同中不時舉辦的傳統戲曲表演和民間藝術展覽，也是一場胡同文化的盛宴。有趣的表演、精美的剪紙、生動逼真的面塑、巧奪天工的風箏等等，都讓人目不暇接，盡顯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

除了觀賞與游覽，胡同里還設置了有趣味的文化空間。小巧精致的場館如繁星般點綴其中，為旅游者們搭建了胡同文化體驗的絕佳平臺。如東城區的朝陽門社區文化生活館“27 院兒”，就是由一群海歸年輕人運營，來為游客和周邊居民提供文化服務的四合院。院里常聚集很多來自不同文化背景且充滿活力的青年，他們重新布局四合院，并引入各類文化活動，如設立創意市集、多國美食體驗區、音樂表演區、中國紙文化空間等等，吸引了不少國際友人前來體驗胡同文化。其中，部分空間還開設文創商店、咖啡空間，讓人們可以在這里閱讀書籍、品味咖啡，享受胡同中片刻的舒適與寧靜氛圍。

此外，游客還能參與胡同社區里的元宵燈會，除了猜燈謎外，還可以現場制作傳統食品如月餅、湯圓等，親身參與手工藝體驗活動，在實踐中領略老北京傳統技藝的精湛之處。在活動中，還有社區人員進行細致的講解，使游客更好的學習中國傳統技藝。可見，此類胡同文化活動就像一扇文化之窗，能讓國際游客親身體驗胡同文化的趣味和精髓。

四、北京胡同文化保護與國際傳播所面臨的挑戰與策略

（一）胡同文化保護的挑戰與策略

當下，北京胡同的保護仍面臨諸多挑戰。挑戰不僅體現在傳統與現代的沖突上，還涉及社區生態與經濟發展的平衡問題。

首先，胡同的歷史文化保護與現代化城市發展之間存在矛盾。城市商業化的訴求與歷史保護的初衷容易產生沖突，過度開發會導致原有的歷史風貌受到侵蝕。解決問題的關鍵是制定出兼顧發展與保護的策略，在胡同騰退改造過程中也要保有原本胡同文化的特點，以確保胡同的傳統特色得以傳承。這樣不僅可以傳承胡同文化，還能促進胡同社區的可持續發展，提升在地居民的生活質量。

其次，大規模的旅游開發給胡同居民的日常生活帶來影響。如噪音、交通擁堵及生活成本的增加，不僅影響居民的生活質量，還會導致原住民大量遷移，使胡同失去城市生活的文化氛圍。此外，胡同建筑的保護也需要重視，即如何在修復和維護工作中保持其原有建筑風格和歷史真實性。這不僅需要合適的技術和材料，更需要相關法規和政策的支持和實施。

面對挑戰，我們應認識到社區與多方利益的協調是胡同文化保護的重要因素。文化遺產保護策略應包括立法保障、社區動員、經濟激勵以及教育宣傳，并且需要構建專門的法律框架和管理機構，通過教育提高居民對胡同文化價值的認知，并采取經濟激勵措施（如稅收優惠、補貼等）鼓勵社區居民和企業參與到胡同的保護活動中。同時，應強化民眾的歷史文化教育，特別是對青少年進行文化遺產教育，增強公眾的保護意識。

除此，還可以通過國際合作交流引入國外的先進經驗和技術。同時，參與國際遺產保護網絡，學習其他國家在歷史文化保護項目中的成功經驗，以提升胡同文化保護的專業性和系統性。

（二）胡同國際傳播的挑戰和策略

北京胡同的國際傳播面對眾多挑戰，特別是在口碑傳播、文化理解、資料可獲取性以及生活環境標準等方面。

首先，國際形勢和政治經濟變化導致外國游客數量減少，直接影響了胡同文化的體驗式傳播效果。現場體驗通常是最重要的跨文化理解橋梁，而缺乏直接的接觸則會使得胡同文化的口碑傳播受阻；其次，胡同的深厚歷史及其與北京城市發展的緊密聯系構建起復雜的文化屬性，外國游客往往因缺乏足夠的歷史與文化背景知識，難以完全理解胡同的文化價值與內涵。胡同日常生活和傳統活動中包含了特色的京味文化，如果沒有地道的跨文化翻譯和參與式文化解釋，很多胡同文化的細節難以為外國觀眾所理解；再次，胡同文化的國際傳播還受限于多語種資料缺乏和不易獲取等。沒有信息豐富、圖文并茂、音視頻資料匯集的多語種胡同文化網站，限制了其在全球范圍內的可訪問性和影響力。

針對上述挑戰，我們提出了一系列國際傳播的策略。首先，開發虛擬現實平臺，允許來自世界各地的用戶通過VR技術在任何時間或地點漫步于虛擬胡同中，體驗胡同文化的歷史氛圍。其次，創立胡同故事播客系列，邀請居民分享胡同生活趣事，為國際聽眾提供更鮮活的文化認知途徑。我們還建議在線上及實地舉辦互動文化工作坊，如京劇面具繪畫和傳統茶藝體驗等，讓國際游客既能觀看又能親身體驗，來加深他們對文化的感知。再次，提升體驗的多樣性和互動性，定期舉辦胡同美食節、攝影及短視頻比賽，不僅增加游客的參與度，還能運用社交媒體傳播擴大胡同文化的國際影響力。此外，設立胡同體驗日和國際藝術展覽區，邀請國際藝術家體驗胡同生活并進行創作，既能展示胡同文化，又能促進文化的國際交流，為胡同文化的國際傳播開辟出新渠道。

以上策略的實施，旨在通過多元方法來提升北京胡同文化的國際吸引力，加強全球文化交流與共享。

五、結語

盡管胡同在國際傳播過程中存在諸多挑戰，這些挑戰可通過優化傳播策略來得以緩減和克服，包括開發多語種線上傳播內容、利用數字媒體和增強現實技術，以增強胡同文化的國際可訪問性和吸引力。我們期望本研究能激發更多學者對胡同以及其他類似城市文化遺產的國際傳播價值進行深入研究，共同推動中華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利用，促進全球文化的多元共融和互鑒，提升中華文明的國際影響力和傳播力。

范紅系清華大學國家形象傳播研究中心主任，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閆楚系清華大學國家形象傳播研究中心博士后

「注釋」

①李國平、楊藝：《全球格局變化下北京“四個中心”建設研究》，《北京社會科學》2023年第2期，第22-32頁。

②吳良鏞：《北京舊城保護研究（上篇）》，《北京規劃建設》2005年第1期，第18-28頁。

③Andrew Jacobs， Roaming Beijing’s Alleys， Shouting Vendors Sow Echoes of the Past， The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 13， 2009.

④Steven Lee Myers， Historic Preservation or Just Ripping Out a Way of Life in Beijing？， The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9， 2018.

⑤Andrew Jacobs， The Song in the Heart of Many Chinese Comes From Insects， The New York Times， August 23， 2016.

⑥Louise Roddon， China， Japan and South Korea—a taste of the Orient， The Times， September 8， 2018.

⑦Jane Knight， China with kids： calligraphy， kites and pandas， The Times， November 30， 2013.

⑧Lindstrom， M.， Brand Sense： Sensory Secrets Behind the Stuff We Buy，New York： Free Press， 2005.

⑨Krishna， A.， Customer Sense： How the 5 Senses Influence Buying Behavior，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2.

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