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理論邏輯與實踐路向

〔摘要〕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不僅是新時代文化發展的重要內容，而且是中華文化融入世界、服務世界的重要依托，也構成了全面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過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通過理念更新、內容創新、形式革新等方式內嵌于中國式現代化的實現過程中，并且得到中國式現代化總體上的塑造。在中國式現代化擎托下，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應正視其在思想體系整合、內在價值認同、對外傳播、協同保障等方面的現實制約。為此，要從文化現代化發展出發，深入研究和整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思想體系，強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文化認同的引領，拓寬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渠道，強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的協同保障措施，從而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中國式現代化的嵌合互構和雙向發展。

〔關鍵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中國式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24）03-0033-08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中華民族的“根和魂”，實現其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兩創”）不僅是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繁榮發展的重要途徑，而且事關民族文化自信的樹立、文化軟實力的提升，以及中國式現代化的整體推進。習近平指出：“創造性轉化，就是要按照時代特點和要求，對那些至今仍有借鑒價值的內涵和陳舊的表現形式加以改造，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表達形式，激活其生命力。創新性發展，就是要按照時代的新進步新進展，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涵加以補充、拓展、完善，增強其影響力和感召力。”〔1〕194因此，在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下，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既體現文化現代化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構成了全面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過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作為一個動態和復雜過程，不僅要求理論的邏輯建構，也要求具體而富有創造性的實踐表達。為此，本研究以中國式現代化為視域支撐，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現代化轉化為出發點，通過系統論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中國式現代化在思想與價值上的緊密關聯，描摹二者在現代化視角下的發展互動圖景，以此明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基本遵循與制約難題，在此基礎上提出解決思路和實施路徑。

一、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內容

習近平指出：“我們開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不是偶然的，是我國歷史傳承和文化傳統決定的。”〔2〕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五千多年的智慧結晶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它不僅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提供了理論支撐、方向指引、動力保障，而且持續推動著中國式現代化的時代征程。雖然現代化以實現現代性為基本標識，但不可避免地需要承襲和融合傳統。正如有學者強調，“現代化從來不能孤立地進行，如果說現代化是人民對于現代科技的發展和適應，那就總是和本國固有的文化價值和傾向相交織地進行”〔3〕10。循此而論，被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滋養和深化了的更加科學、成熟的中國式現代化反過來也將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提供方向指引。

（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深厚文化根基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晶和精華所在，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腳跟的根基。”〔1〕192-193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人類歷史文化的見證和載體，不僅是一種文化資源的集中表達，而且體現著社會發展的歷史脈絡和社會變遷的整體過程，為中國式現代化奠定了深厚的文化基礎。習近平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深深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體現科學社會主義的先進本質，借鑒吸收一切人類優秀文明成果，代表人類文明進步的發展方向。”〔4〕

從內容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包含了世代相傳的思想、寓意深刻的文字、博大精深的語言、獨具特色的民俗以及盛大隆重的節日等諸多元素。這些文化元素在傳統與現代的互動中不斷地深化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最重要標識，構建起了具有中華文明底色和包容進取精神的理論品格，成為探索和實踐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文化基礎。從作用機制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天下為公的大同理念、厚德載物的時代精神、民為邦本的民本思想、居安思危的警醒意識以及歷經五千多年未曾中斷的智慧結晶，建構著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形塑著中華民族的價值觀和行為模式，為新時代全面推進改革、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和凝聚中華民族力量提供了中國方案和中國力量，成為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精神動力。由此可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不僅構成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思想淵源和理論基礎，而且奠基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形態，成為引領和指導中國特色現代化道路探索與實踐的重要支撐。

（二）中國式現代化為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提供了廣闊空間

“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5〕22區別于西方以資本為中心、社會嚴重對立、政黨政治沖突的現代化〔6〕，中國式現代化呈現出“人口規模巨大、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走和平發展道路”五個方面的中國特色，其中不僅內含著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導向，而且蘊含著馬克思主義的方法論、科學社會主義的價值觀，其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提供了廣闊的發展空間。

首先，中國式現代化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這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和“仁愛精神”等價值觀高度契合。在這種理念指引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將不再是“束之高閣”的歷史文物資源，而是要“以人民為中心”，對其進行活化利用，通過“兩創”，使其成為真正服務于當代社會、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精神文化需求的活力資源。

其次，中國式現代化強調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這種雙軌并行的發展模式有別于西方單一的經濟增長導向的現代化路徑，體現出發展的全面性與協調性。因此，這種模式有助于整合傳統與現代思想、借鑒西方與外來智慧，系統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時代化、現代化發展，推動中華文明的賡續繁榮。

再次，中國式現代化強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這一點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生態智慧相呼應。在中國式現代化引領下，將道家的自然哲學、儒家的“天人合一”等思想進行重新詮釋和應用，能夠促進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并為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提供文化支撐和哲學基礎。

最后，中國式現代化還強調走和平發展道路，這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強調的和諧共處、平等互利的原則相對應，既體現了中華文化的包容性，也彰顯出中國一以貫之的和平發展態度。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的背景下，將中華文化中的“和平、和睦”理念進行創新性表達，并通過文化的交流互鑒，能夠促進和推動國際間的理解與尊重，從而不斷增強中國文化的國際影響力，促進中國文化軟實力的全面提升。

二、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基本遵循

中國式現代化作為開放包容的現代化，蘊含著對歷史與現實、過去與未來的深入洞察，它既強調繼承與創新，又倡導開放與發展，在長期的實踐探索中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文明觀和發展模式。因此，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過程中，需要緊密結合中國式現代化的背景和要求，在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髓的同時，還應注重其在形式、內容、價值上的創新，在內省中尋找傳統文化的生命力，在外化中尋求與世界文化的交流與融合，不斷增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吸引力與影響力，確保其在“兩創”中既不脫離本土文化土壤，又能積極參與全球文化交流。

（一）堅持守正與創新相結合

守正創新是習近平文化思想的重要理論品格和精神特質。守正就是要守好中國式現代化的“本”和“源”、“根”和“魂”，創新就是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7〕，系統全面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實施和發展。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就是要深入挖掘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根基，并從中華悠久的歷史和當下特定的國情出發，加強對其內涵和價值的解構和闡釋，對其陳舊的表現形式予以剔除并進行創造性轉化，對其豐富內涵充分挖掘并進行創新性發展，使其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不斷煥發新的活力。正如習近平所強調：“對文化建設來說，守正才能不迷失自我、不迷失方向，創新才能把握時代、引領時代。”〔8〕11

細言之，“守正，守的是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指導地位的根本制度，守的是‘兩個結合’的根本要求，守的是黨的文化領導權和中華民族的文化主體性”〔8〕11。歷史正反兩方面的經驗表明，只有心懷對傳統的尊重，堅守文化主體性，不忘文化根脈，才能行穩致遠。習近平指出：“優秀傳統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傳承和發展的根本，如果丟掉了，就割斷了精神命脈。”〔1〕193因此，守正不僅意味著堅守傳統文化的精髓和核心價值，更體現了對文化傳承的尊重和責任。與此同時，在守正的基礎上還要積極探索文化的創新路徑。創新作為文化發展的不竭動力，加強文化創新性發展意味著既要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深入挖掘，也要對其進行現代化詮釋，使其更好地適應現代社會的變遷和發展，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煥發出新的光彩，不斷增強其影響力和感召力。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堅持中國式現代化方向，秉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文化創新發展理念，積極探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新性發展的實踐路徑和具有時代特點的表達形式，將傳統的價值觀念與現代社會的需求相結合、將歷史智慧與技術創新相結合、將民族特色與國際視野相結合，確保文化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和諧共生、相互促進。

（二）堅持內省與外化相結合

內省，即向內省察、反省之意。《論語·里仁》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作為一種深刻分析和否定之否定的思考，文化內省指涉對一個民族或社會的傳統文化、價值觀念、歷史經驗等進行深刻的分析、反思和批判性的審視〔9〕。通過內省，可以揭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層次結構，為文化的“兩創”提供理論依據和思想啟示。而文化的外化則是將內省所得的文化精髓、精神力量、價值理念等表達出來，并與外部世界進行交流和融合，促進文化繁榮發展。在中國式現代化的背景和要求之下，通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向內省察與向外展示和傳播，既是中華民族不斷凝聚優秀民族品格、升華偉大中國精神的重要途徑，也是將傳統文化精華融入現代生活與國際交流的有效手段，兩者共同作用和推動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邏輯進程。

值得注意的是，內省與外化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對立面，而是相互辯證統一的關系。內省是外化的前提和基礎，外化促進了內省的深化和拓展，兩者相輔相成。一方面，通過內省可以更好地理解和評價傳統文化的價值，挖掘適應現代社會發展需求的文化要素，從而有效維系文化的連續性并促進文化自信的建立。另一方面，外化作為文化展示和交流的關鍵環節，不僅是檢驗內省成效的一種方式，也是將內省結果呈現給世界的有效途徑。通過外化，能夠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人文精神和道德哲學的精髓融入現代教育、藝術、媒體等領域，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對話、融合和現代化轉型，有利于構建更加開放和包容的文化交流環境。

（三）堅持立足本土與面向世界相結合

任何一個民族或國家的現代文明都不可能是一座從天而降的“飛來峰”，必然要以自身的歷史文化傳統等前置性存在為基礎和保障〔10〕。其中，對本土文化的深刻理解和尊重是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必要前提，同時也成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最關鍵的實踐基礎和理論支撐。立足本土意味著堅守文化根本和民族精神，意味著立足中國實際、深入五千多年中華文化歷史演進的深處考察文化現代化的特殊生成。如此，才能充分挖掘和發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在價值和創新潛力，進而在“兩創”中彰顯真正的民族自信和文化特色。然而，立足本土并非意味著孤立自守，而是在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同時，統籌把握“闡舊邦”和“輔新命”的辯證關系，從而在繼承和發展中贏得面向未來、走向現代化的歷史主動〔10〕。

由于中國式現代化是中華文明更新的結果，是中華民族的“舊邦新命”，因此，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面向未來的創新與發展自然成為沿襲文化傳統并實現文化現代化轉型發展的時代選擇。雖然當前有學者擔憂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行中國精神、中國價值的全球化、區域化、分眾化表達，不可避免地會面臨水土不服，甚至陷入‘獵奇式凝視’的認知沼澤”〔11〕。但從格局立場來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主張多民族和諧共處、多文化和諧共生，彰顯出文明的包容性與和平特征。這種文化特質決定了其面向世界的宏闊視野和歷史取向，同時也促進和推動著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故而，通過本土和全球的結合，能夠有力促進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發展的實踐進程，全面展示中華文化的獨特價值和全球視野，并促進文化自信與國際影響力的雙重提升。

三、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面臨的現實制約

“任一文化的現代化，都是自己傳統的現代化；任一現代化的文化，都飽含著它自己的傳統在內。”〔12〕如今，時代和環境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發展之間的融合與沖突愈發明顯。如何在中國社會已經深植的文化傳統與多元價值所構成的復雜文化環境中，處理好文化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矛盾，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繞不開的話題。同時，受制于文化的內在結構屬性、社會變革和全球化等因素的影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兩創”過程中仍不可避免地會遭遇文化思想體系整合難、內在價值認同難、對外傳播難，以及規范保障體系不完善等現實制約。

（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過程中的內在整合難題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思想是一個民族文化的基礎，它不僅代表了一個民族的歷史和傳統，還反映了一個民族的價值取向和世界觀。在文化現代化發展和“兩創”進程中，面對全球化和外來多元文化的沖擊，如何完整且有效地整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思想體系，使之適應現代社會的需求，更好地體現其價值屬性，不僅涉及結構性方面的問題，也涉及價值觀和認知層面的問題。

一方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合了多元部族文化和多元區域文化的精髓，具有多元復合的結構特性，而實現文化的“兩創”，不僅要適應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基本要求，也內含著現代化過程中文化結構的適應性調整，但這一過程受制于不同文化流派在哲學基礎、理論解釋與實踐方法等方面的差異性影響，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傳統文化內在整合的難度。

另一方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現代化進程中還面臨著價值觀念和認知模式與現代社會價值觀的碰撞和沖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不僅涉及外在結構和形式的變革，更強調對文化內涵的重構和創新表達。但在實踐中，比如孝道、節制等傳統觀念已然歷經時間的沉淀和檢驗，并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國人的價值判斷與選擇，這些思想雖然在形式上可以實現其融合，但囿于歷史和文化背景的差異，如何從理念和實踐層面真正適應時代的發展變化，平穩對接現代社會的價值觀和現實需求，依然存在因觀念沖突、價值差異導致的“水土不服”。

（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過程中的文化認同難題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不僅涉及對傳統文化價值的重新詮釋和適應性調整，更強調對傳統文化核心精神的認同、傳承和弘揚。然而，隨著信息技術和自媒體平臺的快速發展，外來文化、多元化價值觀念不斷涌現，其在加劇傳統與現代、本土與外來文化之間沖突的同時，也在持續影響和削弱著傳統文化的權威性和影響力，從而阻礙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過程，持續削弱公眾對傳統文化的認同。

首先，全球化帶來的西方消費主義、個人主義等新興價值觀念和認知模式，在網絡媒體和商業經濟模式的助推下，不斷沖擊我國優秀傳統文化中關于“集體主義、勤儉節約、與人為善、孝悌忠信”等價值理念，影響著社會的文化價值導向，塑造著人們的價值取向和行為模式，導致民眾對傳統文化認同感的降低，從而影響“兩創”實施的效果。

其次，現代社會多元而又個性化的追求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集體主義和核心價值觀存在較大的沖突。將其進行“兩創”之后形成的當代表達，雖然活化了傳統文化的當代表達，但由于價值觀之間的沖突，無形中加劇了傳統文化“兩創”的難度，增加了對傳統文化認同和現代價值觀之間的結構性張力。

最后，傳統文化中天人合一、陰陽五行、道法自然等觀念在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理性思維、實證方法相遇時，兩者之間理論基礎、認知方法的差異，也增加了公眾對文化認同的困惑，進而影響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整體進程。

（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過程中的文化傳播難題

一個國家的文化影響力不僅源于其獨特的文化魅力，也依賴于先進的傳播技術和傳播能力。雖然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含著民族智慧、歷史沉淀、精神啟迪的獨特價值，但其傳承發展卻離不開有效的傳播途徑支持。可以說，媒介不僅推動了文化從制作到傳播、再到接受這一系統連貫的活動，而且拓殖了文化，成為配送和傳播文化的基本工具〔13〕2。然而，新時代以來，由于西方現代文明對話語權的主導、文化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張力，以及傳統文化與新媒體、新技術的正面遭遇，使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在享有機遇的同時也面臨挑戰。

一方面，西方現代文明對中華文明的文化誤解和價值觀偏見，制約著中華文明在國際社會的全面展示，影響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現代化發展和傳播。一直以來，西方以自我為中心，根據自身的文化標準和政治框架，片面地將我國傳統文化中集體主義解讀為對個人自由的壓制，并將民主、自由等政治理念作為評價其他文明的標準，對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孝道、權威、尊重進行誤讀或貶低，甚至制造“文明沖突”，企圖強加其價值觀于其他文明，影響和干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理念推廣、內容接受和價值認同。

另一方面，文化表現方式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差異，使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現代化轉化以及“兩創”過程中面臨詮釋與接受的傳播難題。長期以來，傳統文化的傳播主要依賴書籍、講座、展覽等傳統渠道，但隨著各類新興媒體平臺的興起，文化的傳播場域、傳播主體、傳播模式均發生了變化。在這一背景下，傳統的文化傳播手段已無法滿足現代受眾對信息即時性和互動性獲取的需求，如何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容進行“兩創”，從而提高其受眾接受度，仍面臨不小困境。加之，網絡媒體平臺通過生產“碎片化、商業化、同質化”信息對受眾注意力的搶奪，使得各種“奇葩段子、躺平文化、擺爛文學”充斥于各類媒體平臺，這些內容既嚴重擠壓優秀傳統文化中有關辛勤勞作、勤儉節約、尊老愛幼等價值理念的傳播空間，也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入傳播和正面形象構建造成了負面影響。

（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過程中的協同保障難題

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是一個包含政策支持、資源整合、社會參與等在內的復雜過程。其間，不僅涉及文化資源的保護和傳承，也需要公眾的廣泛參與和社會各界的支持。然而，囿于跨部門協同和資源整合的困難等現實挑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兩創”過程中依然面臨保障不充分的難題。

其一，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涉及政策支持的協同性和連續性不足，導致其在傳承與實踐過程中面臨系統整合和創新發展保障不足的難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不僅涉及文化資源調查、研究、傳播等多個方面，還涉及社會教育和公眾參與，需要眾多人力資源的相互建立和不斷聚集。當前雖然從資金支持、法律保護、媒體宣傳等方面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給予了一定的政策支持，但由于部門間協同性的不足，使得政策實施效果受到影響。特別是在面對社會變革的跨部門協調和技術革新的資源整合時，政府部門間的協同合作還不夠充分，影響了傳統文化資源的系統性挖掘、研究和利用。

其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兩創”過程中法律支持與保障有待完善。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不僅需要內在的創新和活力，還需要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和政策支持。雖然我國已頒布《文物保護法》《非物質文化遺產法》《著作權法》《電影產業促進法》等一系列涉及文化遺產保護、文化產業發展等方面的單行法律，從文化資產管理和文化市場準入等方面規定了具體要求，從而為傳統文化的“兩創”提供了法律保障基礎。但由于文化內容、結構的多元性和復雜性，既有法律法規多為關于文化保護和發展的原則性規定，在實際涉及文化的政策應用時難以提供具體的操作指南，這也使得其在文化傳承和創新的保護實踐中，存在銜接不確切、不緊密的問題。

四、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實踐路徑

現代化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從根本上而言，它是以科技創新、文化繁榮、社會進步、經濟增長等為主要內涵的全面的現代化。新時代，對推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探討，歸根到底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持續生命力的追求、對現代社會發展需求的響應和對增強文化自信的探索和實踐。這種轉化與發展的需求，不僅體現了對傳統文化價值的重新認識和挖掘，同時也契合了中國式現代化所蘊含的傳統性與現代性辯證統一的發展邏輯〔14〕。因此，在這一過程中需要緊密結合中國式現代化的總體框架，在溯源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的過程中，深入挖掘其內在價值，強化文化認同，拓展傳播渠道以及協同支撐保障，共同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

（一）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系統整理

“一定文化（當作觀念形態的文化）是一定社會的政治和經濟的反映，又給予偉大影響和作用于一定社會的政治和經濟。”〔15〕663-664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中華民族的精神根基，既凝聚了民族的智慧和情感，也反映了民族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不僅在歷史的長河中塑造了獨特的民族性格和文化特質，也在當下的社會發展和國家建設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如何深入挖掘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從而保持其連續性與活力，離不開中國式現代化的視域擎托和方法論指導。中國式現代化作為一個多維度、多層次的系統工程，它涵蓋了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科技和外交等多個領域。從系統論的角度而言，文化的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子系統，它既承載著歷史傳承與文化創新的雙重任務，又與其他領域的現代化協同發展。因此，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過程中需要根據現代化的要求和發展趨勢，深化對傳統文化的整理，確保其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平穩對接。

一方面，應深入挖掘不同文化元素之間的內在聯系和歷史根源，以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系統性研究與理論整合，提升其在現代社會中的適用性和轉化潛力。比如VKYEF8NpGUl6xS4EQDsH8a5nc5RtGHtz34DEcdHnn8g=通過對《易經》《詩經》《左傳》等歷史文獻、古籍等傳統文化思想的深入研究和整理，挖掘其中蘊含的道德觀、人文精神、治理智慧等精髓和價值，從而形成一套既具有中國特色又能適應現代發展需求的文化理論框架，并在此基礎上推動文化的繁榮發展。同時，應結合中國式現代化發展趨勢和規律，深入研究闡釋中華文化的歷史淵源、發展脈絡、基本走向，探究其影響和塑造當代中國社會結構和價值觀念的邏輯過程，分析其在未來將如何適應和引領社會變革，從而在“兩創”的過程中不斷調試自身的定位、航向和坐標，使其與政治、經濟、社會協調發展，更好地服務于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整體進程。

另一方面，應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涵、表現形式的更新和重構，使其價值觀念更好地服務于現代社會發展需求。為此在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過程中，“要堅持古為今用、以古鑒今，堅持有鑒別的對待、有揚棄的繼承，而不能搞厚古薄今、以古非今，努力實現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使之與現實文化相融相通，共同服務以文化人的時代任務”〔16〕。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由人民所創造，最終也應由人民所共享。這就需要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仁義禮智的道德理念、和諧共生的環境倫理、公平正義的社會責任，以及實踐導向的教育方法、多樣的藝術表達、豐富的節日慶典等文化形式進行深入分析和重新闡述，在實現文化現代化的過程中使其能夠更加生動、貼近現實生活，進而促進優秀傳統文化更好地服務于社會發展和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求。

（二）強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認同的引領

“文化認同是最深層次的認同，是民族團結之根、民族和睦之魂。”〔17〕85在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背景下，如何提升人們對傳統文化的認同、如何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現代化轉化中處理好與外來文化的關系，事關人們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理解和接納，也事關中國共產黨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領導。承前所述，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包括文化現代化在內的綜合式現代化，其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推動著文化的深層次變革和價值觀的現代化發展。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現代化轉化的過程，需要充分發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導向作用，強化核心價值觀在文化建設中的核心地位，以此深化人民群眾對文化的認同，將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領導權和話語權牢牢掌握在黨和人民手中。

其一，強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融合文化傳統性與現代性中的統領作用，有效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核心價值觀作為優秀傳統文化的高度概括，它不僅是文化認同與價值傳遞的核心，更為文化資源的整合和創新發展提供了一個現代化的價值框架。一方面，可通過核心價值觀將傳統文化中孝敬、誠信、仁愛等傳統美德與愛國、誠信、敬業、友善等現代價值觀結合，從而發揮文化在培養人、服務人、啟迪人等方面的功能，增強公眾對傳統文化的認同感和自豪感，抵御西方消費主義、個人主義等價值觀念的沖擊和影響。另一方面，可通過核心價值觀從多維度的視角連接古今，將傳統文化中的深層價值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目標、現代社會核心價值進行對接，促進傳統文化與現代社會發展之間的對話，確保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中的存續和發展。

其二，強化廣大民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核心精神的理解和認同，做好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場域鋪墊。應結合現代社會的發展需求和公眾的興趣，利用社區活動、公共講座、傳統文化展覽、歷史遺跡導覽等多種方式讓公眾近距離接觸和體驗傳統文化，將文化符號切實嵌入民眾的生活空間中，借助日常生活的互動和場景來推動文化的有效傳播。同時，要加強對中華民族勤勞勇敢、團結統一、愛好和平、自強不息內容和民族精神的系統闡釋，讓人民群眾不斷從歷史中獲取對文化認同的內在動力，傳遞正確的歷史觀、文化觀、民族觀，不斷增強人民群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感。

（三）拓寬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渠道

“宣傳思想文化工作事關黨的前途命運，事關國家長治久安，事關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是一項極端重要的工作。”〔18〕縱觀歷史，中華文明一直以海納百川的包容、天下一家的氣度，和而不同的理念聞名于世。在全球化和現代化的浪潮中，這種文化特質決定了其面向世界的宏闊視野和歷史取向，成為支撐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文化基礎。因此，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一方面應注重挖掘和重塑文化價值，加快構建中國特色話語和敘事體系，另一方面要面向世界，積極吸收和借鑒外來先進文化，從而形成一種多元互動的現代文化傳播模式。

其一，立足本土文化優勢，創新文化傳播方式，加快構建中國特色話語和敘事體系。由于中華傳統文化中蘊含著尊重、仁愛、包容、和諧等價值觀念，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了支撐中國和平發展道路的文化基礎，與中國式現代化所強調的“走和平發展道路”具有天然的契合性和共同的歷史指向性。因此，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過程中應重視文化價值的當代重塑，將中華文明一以貫之的和平理念、歷史智慧、道德價值通過現代化表達方式進行轉化，并通過多語種內容生產、數字媒體平臺、跨文化交流活動，優化國際傳播格局，從而形成更廣泛的受眾接觸，提高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宣傳力。同時，為了更好地展現中華文化的深厚底蘊，增強傳統文化在現代社會中的生命力和影響力，應積極利用數字技術和自媒體平臺，充分發揮微信、微博、短視頻等自媒體平臺的聚攏效應，做好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故事、經典著作等優質文化的宣傳和解讀。在此過程中，需要根據受眾年齡、教育背景、職業特征等特點，引入不同的傳播策略和內容呈現方式。通過多層次、多維度的內容展示，形成跨年齡、跨文化的交流與共鳴，從而促進文化的繁榮發展，確保文化傳播的連貫性和有效性。

其二，秉持兼容并蓄的文化態度，積極吸收和借鑒外來先進文化。習近平明確指出：“世界文明歷史揭示了一個規律：任何一種文明都要與時偕行，不斷吸納時代精華。”〔19〕不同類型的文明之間盡管在一定條件下也會發生摩擦、碰撞以致沖突，但人類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與融合發展仍是大勢所趨。文化的創新發展不只是自我更新的過程，更是跨文化交流的結果，這就需要構建更加開放包容的平臺和機制，在立足本土的同時面向世界，不斷增強文化對外開放的力度，“深化文明交流互鑒，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5〕46。

（四）強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協同保障

民族文化的保護和傳承，它不僅需要持續的資源投入，也離不開政府、社會以及學界等多方面的協同支持。因此，國家政策的引導、法律支持和保障對于民族文化的綜合性保護、系統性傳承、形式創新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雖然歷經時代變遷，但在塑造中國式現代化的系統結構、整體性特征和內在邏輯中起到了關鍵作用，賦予了中國式現代化超越于文化子系統本身的獨特價值和功能。中國式現代化強調文化的持續創新與全球視野，因此，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過程中需要創新性思維和戰略性規劃，使文化政策與法律框架相互協調、相互補充，推動文化的可持續發展和現代表達。

一方面，應加強跨部門協同政策研究，制定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前瞻性和可操作性的政策措施，保障文化傳承發展的連續性。優化政策執行與資源配置，通過建立完善跨部門協調機制，集中資源和力量，對傳統文化資源進行系統性研究，并建立傳統文化資源數據庫，為文化傳承提供科學的依據和支持。同時，在鞏固現有文化發展成果的基礎上，可通過財政支持、稅收優惠、公共投資等政策措施，鼓勵和引導社會資本投入到傳統文化的保護和發展中，形成政府主導、社會參與的傳統文化保護和發展新格局。比如，通過技術創新、內容創新等方式，可孵化催生新的文化業態〔20〕，將歷史文化名城、名鎮、名村等傳統文化資源優勢轉化為產業和經濟優勢，從而延長優秀文化產業鏈，壯大文化產業規模，實現傳統文化的現代化轉型和發展。

另一方面，要完善相關法規和政策，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和支持，進而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社會的有機融合。比如，加強對《文物保護法》《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等法律法規的宣傳解讀和實施，確保傳統文化得到有效保護和傳承，并通過組織專家論壇和聽證會等活動，征求意見和建議，積極推動第十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立法規劃中“條件比較成熟、任期內擬提請審議的法律草案”，如“文化產業促進法”“歷史文化遺產保護法”需要盡快納入立法議程，從而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新發展提供明確、科學的法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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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蘇玉娟

〔收稿日期〕2024-03-24

〔基金項目〕西南政法大學科研創新項目“媒介形態變革對文化安全的影響及其應對”（2023XZXS-038），主持人楊飛。

〔作者簡介〕楊 飛（1991-），男，甘肅通渭人，西南政法大學國家安全學院博士生，西南政法大學總體國家安全觀研究院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國家安全學基礎理論、文化安全。

梁 坤（1982-），男，四川邛崍人，西南政法大學刑事偵查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西南政法大學總體國家安全觀研究院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國家安全學基礎理論、數據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