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錦瑟》乃唐代李商隱之詩作,是一首借篇首“錦瑟”二字以隱題的無題詩。所謂無題詩,是一種常用以寄托“心有感字不能言”之隱晦情感的詩歌類型,這類詩帶有明顯的義山朦朧之特色。李商隱在《錦瑟》中,創造出一種似真似幻的朦朧境界,將情思借助于可視可感的詩歌藝術形象傳遞出來,既讓我們覺得他所表達的情感真摯濃烈,又帶有深意與婉曲幽深,可謂是以華美之辭藻和深長之情誼,帶給我們亦真亦幻的美妙體驗。而作品尾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中的“此情”,究竟為何種感情,我們能否從作品的含蓄朦朧中窺得這份“情”,直接關乎我們對詩意解析的把握,所以多角度探究作品中的“此情”,極有必要。此處,我們將結合作品的創作手法,從直抒、比興和用典三個角度,全面且深入地挖掘并理解“此情”。
一、直抒之法敘“此情”
在解讀“此情”究竟為何情之前,我們不妨先以倒溯之法,以詩歌的尾聯“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為伊始,對詩歌作以整體的把握。尾聯以“此情”“追憶”“惘然”直抒胸臆,既引發我們深思“此情”究竟為何情,也讓我們不自覺地產生一種“此情”萌發時的含糊不明的感受,而這一結果,其實與人們品鑒完《錦瑟》的前面三聯后,產生的“不知所云”的感覺的結果相一致。所以可以說,尾聯既是對此首詩作整體的映襯與總結,也是在為我們傳遞一種似乎難以捉摸,卻又感覺有跡可循的神秘、隱晦又無意識地引人深思的復雜感覺。也正因如此,初讀及此兩句詩時,我們才會不由自主腦洞大開,會在思考“此情”究竟為何情時,帶入我們自己的情感,并憶及一些我們遺憾或追憶的情感與往事,進而讓我們自己的情感與作者的情感之間,產生強烈的共鳴,而且至此時,我們的內心恍然間也會升騰起與李商隱一樣的煎熬感受——一種在某些不清醒或不經意間失去卻又追思后悔的煎熬感受。也或許我們曾經也在意過那些失去又追思的感受,但是我們又覺得那不過是尋常,所以未曾刻意關注和重視。只是沒想到在當時看來隨意平常的事物,最終在時過境遷后,會引得我們遺憾與困苦。所以,待得我們再去回憶時,情感依舊,卻最終都幻化為“不可言說”。厘清了《錦瑟》尾聯暗含的隱晦情感意象,我們就從中得到了品鑒此首詩作的“引路之石”,從中明白了作者所傳遞的,是一種可以被追憶的、在時光流逝與沉淀中慢慢去回味、品鑒與珍藏的情感。這樣的情感可以是對故人的追悼懷念,可以是對愛情失去的悵惘,也可以是對青春已過的懷舊。此時,我們再沿著這條線去思考和追問,就已經對“此情”為何情,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毋庸置疑,我們的一生中都在做出抉擇,也都在失去與錯過,有些是我們逼不得已的刻意為之,但很多時候是我們“卻道是尋常”的心理在作祟,但事已過,我們又會忍不住憶及往昔,感嘆曾經那些錯失,甚而悔之不已。我們何不珍惜當下,那樣所有“此情”便都是快樂幸福之情。
二、比興之法敘“此情”
厘清了《錦瑟》尾聯所傳遞的可被回憶追溯的情感內涵后,我們再從《錦瑟》的首聯“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看看李商隱是如何以比興之法傳遞情感意志,以“此情”引我們深思的。只見《錦瑟》首聯先言“錦瑟有五十弦”,后以“弦”“柱”引出所詠之物“華年”。“弦”與“柱”看似與所思之“華年”毫無干系,但作者卻以“嗔怪”之言“怪罪”錦瑟的“弦”“柱”之多,進而以一種“無理取鬧”的口吻,訴說自己的理,覺得相較于其他的弦類樂器,錦瑟的五十弦確實可稱得上繁多。然則,作者真的是在“怪罪”錦瑟弦多?不盡然,錦瑟弦多,無從爭辯,作者心情沉重、心思厚重,實則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所以以錦瑟之弦多,其實是在凸顯作者自身的隱晦情感之深沉。此時再品,我們就會覺得,這樣以物詠情,似乎也是極度合理的,且讓人覺得意蘊深長。是啊,錦瑟有五十根弦,那么多弦排列置于一起,確實很容易讓人們感受到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無可奈何,而以這樣的緊密難理來惠及情感,可不就會帶給人一種密密麻麻、難以厘清的情感纏繞感受?而這樣的情感表達,與古代人們所追求的含蓄壓抑之美相一致,既能夠賦予詩歌深刻的情感內涵,也能夠讓詩歌凸顯出古典含蓄的美感。所以李商隱以錦瑟之弦柱,比興他內心深藏不露的情感,表達對美好年華的追憶,也引發我們的思考與回憶。
到了這里,我們從尾聯中探得的幾分“此情”,就慢慢有了更深刻的內含價值。那些看似當時朦朧,后來逐漸清晰,卻引人沉醉的情感,也被我們體味出一二。我們也知道了,原來“此情”就是詩人對曾經美好年華的追憶,而我們也明白了有一種感情“如山巒疊翠,身在其中不知其意,遠觀則忍不住驚嘆”。解析完首聯,再結合尾聯,我們對《錦瑟》中的“此情”,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認知,那“此情”中對美好年華的追憶,到底是在追憶什么?
三、用典之法敘“此情”
《錦瑟》一詩共四聯,首聯比興,尾聯直抒,而中間的兩聯,則句句用典,以多重典故,匯聚刻畫出一種撲朔迷離的詩文意境,讓讀者沉迷其中,浮想不已。但也正是這兩句詩,為我們今天推敲和體察此詩所表達的“此情”提供了依據。同時,《錦瑟》中的大量用典,也讓這首詩作的情感表達更加深刻、含蓄與朦朧。莊生夢蝶、杜鵑啼血、滄海珠淚、良玉生煙四個典故的應用,也為我們提供了思考“此情”的具象化內容,讓“此情”有了載體和血肉。其中,“莊生夢蝶”帶給我們既不確定又夢幻迷離的感覺。“杜鵑啼血”倍含哀怨愁緒與無可奈何。“滄海珠淚”賦予感情悲傷又純潔、高貴的不忍染指之感,以人魚泣淚變為珍珠,為感情蒙上一層充滿想象與夢幻的紗。“良玉生煙”這一典故,則區別于其他三個典故,帶著一種柔暖明媚的氣息,讓我們覺得豁達起來。在人們一直以來的認知里,都覺得玉之一類的寶物,總會帶有我們肉眼不可見的光輝與氣運,藍田玉毋庸置疑就是如此。尤其是在光照下,會讓人們看到祥瑞之氣冉冉升騰的美好景象。而這無疑是作者某種美好愿景的理想表達,希望能夠借此典故將這種不可求的愿望表達出來。因此,較之于首聯與尾聯,中間兩聯的四個典故,對于“此情”的概括更為具象和細致。而分析至此,我們也大概了解了作者對于曾經的美好華年中,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生命體驗的回望和審視。不過我們的一生中,每時每刻都在經歷著生命體驗,有美好的,有痛苦的,有愛情的,也有事業的……所以,我們再回過頭來深解“此情”時,不必將“此情”完全局限于愛情、事業等方面,而是可以從更寬泛、通達的范圍與視角去解讀,可以是茫然無措的朦朧心事,也可以是銘心刻骨的痛苦經歷,還可以是高雅純潔的美好情愫,更可以是對不可求事物的奮力追求。
我們不能否認很多刻意或不經意間已經失去的美好,總是會在我們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記,有些是生命可承受之輕,有些則不是。但無論曾經在美好年華中失去多少,當時我們沒有察覺到珍貴,在未來的某一天,曾經那些失去,卻都在我們腦內復刻,并熠熠生輝,以游離于痛苦和遺憾之外的方式回歸我們。俄國詩人普希金曾經說過:“一切都是瞬間,一切都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終將成為美好的回憶。”而以此對《錦瑟》中的“此情”作以總結,再貼切不過。因為《錦瑟》作為李商隱晚年時憶往昔的作品,表達的是他對于人生的回顧和生命逝去的感嘆,這又何嘗不是在引導我們珍視生命,珍惜當下。
總之, 在這迎來送往、熙攘紛擾的喧囂塵世中,我們總會被各種瑣事所困擾,已經很少有時間停下回顧人生,憶及過往。所以,我們應該讀一讀《錦瑟》,感受一下李商隱隱匿在詩句中的生命感悟與隱晦深情,明白生命終歸是短暫的,盡量避免“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讓我們跟隨李商隱的思緒,用心感受生命的輕重,珍愛那些容易被遺忘的美好,讓一點一滴都成為我們人生中最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