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近年來,國產動畫發展日趨向好,傳統文化題材在動畫電影中的融合愈發凸顯。追光動畫作為國內領先的動畫制作公司,擁有扎實的創作功底以及獨特的藝術視角,致力于將國際一流技術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打造具有中國特色的高質量動畫電影,完成對觀眾心中民族記憶的詢喚。追光系列動畫電影既展現出對現實的商業反思,也體現出獨特的民族文化氣質。在“國漫崛起”時代,追光系列動畫電影在民族性與現代化上的進路,有利于為中國動畫電影拓寬賽道,提升制作水準,實現多元發展,為中國當代動畫實踐提供發展樣本。
【關鍵詞】 追光動畫; 民族性; 現代化; 民族記憶;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和文化產業的崛起,越來越多的國內動畫制作企業開始注重提高作品的質量和創新性,3D動畫技術、建模、渲染等多方面取得長足進步。在2023年上映的56部動畫電影中,國產動畫電影占33部,其中共12部電影票房破億元,展現出國產動畫電影的巨大潛力。①00后、05后成為我國電影消費主力軍,家庭觀影成為新主流。
隨著全球化進程加快,新挑戰與新機遇并存,如何在保持民族性的基礎上進行現代化創新,成為國產動畫電影面臨的重要問題。自追光團隊推出動畫電影以來,在國內外獲得了廣泛關注和贊譽。從《小門神》(王微,2016)的0.78億元票房②到《白蛇:緣起》(黃家康/趙霽,2019)的4.68億元票房③,到《新神榜:楊戩》(趙霽,2022)的5.55億元票房④,再到《長安三萬里》(謝君偉/鄒靖,2023)的18.24億元票房⑤,追光系列動畫電影以其獨特的藝術表達和文化內涵,成為新時代中國動畫電影中的代表作。本文旨在通過探討追光系列動畫電影的民族性表達和現代化探索,為當代動畫從業者提供思考借鑒的同時,厘清新時代中國動畫電影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實現民族文化認同、構建國家形象的重要職責使命。
一、民族性表達:弘揚優秀傳統文化
追光動畫通過運用中國傳統的繪畫技法和音樂元素,將中國的歷史故事和文化傳統融合到作品中,使其更具中國特色和認可度,向觀眾展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魅力,并傳遞出一種具有現代意義的民族情感。同時,通過精心設計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詢喚觀眾心中的民族記憶,增強民族文化認同感,在全球范圍內引起了較大反響。
(一)經典原型人物的重塑
“原型批評”,又叫“神話——原型批評”。現代西方文藝批評流派之一,它以詹姆斯·喬治·弗雷澤(James George Frazer)關于古代神話與巫術儀式相連的觀點以及卡爾·榮格(Carl Gustav Jung)的集體無意識原型說為理論基礎,重視作品與作品之間的聯系,企圖從宏觀上把全部文學作品納入一個完整的結構系統之中。[1]在文學、藝術和文化研究中,原型人物指的是一種具有代表性的形象、理想或模式。原型人物通常存在于神話、傳說、文學作品、電影和電視劇中,它們超越了文化和時代的界限,以無意識的形象模式出現,反映了人類共同的神話結構。追光團隊制作國產動畫的關鍵即對傳統經典人物的改編,從《白蛇:緣起》和《白蛇2:青蛇劫起》(黃家康,2021)中的青蛇、白蛇,到“新神榜”系列中的重生哪吒和落魄楊戩,再到《長安三萬里》中李白、高適,每一個都是觀眾耳熟能詳的人物,每一部作品均以主人公為中心,連帶出其他人物的鮮明形象特征,勾勒出背景時代的跌宕浮沉。
追光動畫從豐富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資源庫中選取原型,卻不拘泥于傳統人物的刻板印象。追光團隊以遠觀技巧力求超越原型,完成融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思想的人物塑造。既能夠讓既有觀眾產生新鮮感和新共鳴,又讓新生代觀眾迅速了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獲得民族文化認同感。
在追光創作的動畫電影中,主人公主要以“人”的形態呈現,不同于其他制作公司以往“人獸同行”“半人半獸”的造型設計,人物形象傾向于“寫實風”“現代風”,只有情節發生重要轉折時,主人公才以神怪形象現身,表現出追光動畫“弱神性,重人性”的人物塑造準則。譬如,青白二妖采用真人頭身比例,楊戩、李云祥(哪吒)采用九頭身比例,均迎合當下青少年群體中普遍流行的審美偏好。西湖相見時的白蛇參考了大眾熟知的《新白娘子傳奇》中趙雅芝的白娘子形象,身著一襲白衣,頭梳蝴蝶髻,飄逸非凡,仙氣十足;青蛇則顛覆傳統侍女形象,在《白蛇2:青蛇劫起》中甚至穿上工裝褲和馬丁靴,成為末世現代“修羅城幻境”中的女戰士,展現出新時代女性的獨立與勇敢。白蛇系列用經典原型賦能全新形象,表達了當下年輕一代對自由愛情的追求和反抗不公等現代性主題。
在數字技術語境下,對傳統特色原型人物在保持內核的基礎上進行民族化風格突破,有利于形成獨特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人物符號。同時,寫實的人物形象更容易走近觀眾,達到情感共鳴,有利于傳達現代主題和表達人性。例如,《新神榜:楊戩》中,楊戩一反風光英俊的戰神形象,變成蒙冤落魄的賞銀捕手,傳達了現代社會普通人遭受挫折的迷茫現狀。《長安三萬里》中李白仿照唐俑形象,身材比例失調,顛覆了日常審美慣性,是唐朝尚武精神的一種體現,也是現代“審丑文化”的折射,反映了現代性所倡導的非理性精神。
追光動畫在人物塑造上進行“人形神怪”的創新設計,采用接近真人的寫實造型,讓神怪化身普通人走進現實,影射現代社會,與觀眾產生情感共鳴,這是值得其他動畫團隊學習和借鑒的。但人物趨同化、形象模式化等問題仍待進一步解決。
(二)獨特民族符碼的生成
在商業社會與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今天,當代消費文化正在從大眾消費向充滿審美和文化需求的消費過渡[2],所以中國動畫電影創作也應更加追求民族性表達。追光團隊在電影創作過程中,緊扣中國觀眾審美心理,運用大量民族視覺符碼,充分迎合目前市場對傳統文化的積極態度。
《新神榜:楊戩》的成功不僅在于對楊戩這一經典原型人物的化用,還在于電影中出現的中國千年歷史文化長河中熠熠生輝的藝術樣式:巫山神女婉羅在空中輕歌曼舞、宛若游龍,對應佛教中的飛天;人物服飾和建筑用色均采用敦煌壁畫的標志性色彩,大膽奔放。從人物、詞曲到空間造景無不展現出敦煌藝術的風骨;而婉羅在仙樂坊舞蹈時吟唱的歌曲是曹魏文學家曹植所作的《洛神賦》,此賦表達了社會地位和道德規范對人類美好情感的規約,暗示了沉香救母背后的真相;《新神榜:楊戩》中多次出現“元神”的圖像造型,在神話領域中,“元神”被看作是一種高于肉體的存在,可以單獨存在,是人類生命的真正意義與一切精華。[3]楊戩、沉香、申公豹等角色在打斗時呈現出不同的具有特定色彩象征的元神造型,例如申公豹是紫色的意氣風發的商朝將軍,楊戩是金色的頭頂盔、身披甲、手持斧的戰神。人物的元神造型從《新神榜:哪吒重生》(趙霽,2021)延用到《新神榜:楊戩》,已經成為追光動畫“新神榜”系列的符號象征。
《白蛇:緣起》中性感可愛的千年狐妖寶青坊主參考京劇花旦的形象。保安堂、油紙傘、碧玉珠釵等雖然被賦予了全新的劇情,但依然是聯結許宣與白蛇前世今生愛情故事的關鍵物件。許宣在江上所唱的《何須問》是《新白娘子傳奇》經典曲目《渡情》的現代新編,歌詞選自賀蘭進明的《行路難五首》和鮑照的《擬行路難十八首》;白蛇在刺殺國師時,國師所念咒語“太陰道積,煉形之宮。道人行備,道神歸之”源自《老子想爾注》;佛塔密道中壁畫上的“朱雀在頂,玄武入宮”源自易學中的四神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宮為內卦,門為外卦”源自奇門遁甲中八門——休、生、傷、杜、景、死、京、開。地下迷宮中的“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來自道家的《金光咒》。諸多民族視覺符碼的安排,建構出一個情景交融、虛實相生、充滿魅力的詩化空間,讓民族文化的“聲音”在這一“形象”空間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追光動畫通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元素重復出現,完成對觀眾民族記憶的詢喚,使其在潛移默化中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浸潤,也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走向世界,中國動畫電影傳播海外做了有益探索。
二、現代化探索:傳統IP現代式重構
隨著數字化進程的加快和中國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要,追光動畫結合實際,依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探索出一條融合傳統和現代的創作道路。動畫制作呈現出電影系列化生產現象,體現了電影工業美學的核心精神,因為“系列電影從制作流程和營銷理念上追求品牌構建的最大化及可持續增值的發展目標,與電影工業美學‘類型化’‘規范化’‘高效性’‘可持續發展’等核心理念和美學原則非常一致”[4]。追光團隊通過對原文本的現代化改編和跨媒介敘事策略,創作系列電影,讓打造追光宇宙世界具備可能性。同時,日趨成熟的計算機圖像技術,讓追光動畫在故事世界的視覺呈現上,打造出貼合甚至超越現實生活經驗的感官形態[5],滿足新時代受眾(包括讀者、觀眾、用戶、玩家)的“想象力消費”需求,即對于充滿想象力的藝術作品的藝術欣賞和文化消費的巨大需求[6]。
(一)傳統影視文本現代創新改編
“中國動畫學派”是在中國動畫創作的過程中,從藝術形式上和表現風格上都具備獨特且相對統一的美學特征與審美取向的動畫作品。通俗而言,即具有濃郁中國美學和顯著民族特色的動畫。自追光動畫創立以來,追光團隊采用形象重塑、當代隱喻、互文改寫等轉譯方式對傳統故事文本進行現代化闡釋與解構,為國內觀眾帶來一系列精彩絕倫的動畫作品,動畫文本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互動關系成為較受關注的話題。
《長安三萬里》以盛唐為背景,講述了安史之亂前后,以高適和李白為中心的一系列大唐璀璨人物的過往故事。高適與李白一內一外、一剛一柔、一聚一散,兩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中相互扶持,歷經悲歡離合的深厚情誼,傳遞出人倫情誼,撫慰了現代觀眾的焦慮情緒。長安城中貴族權貴的腐爛奢靡與普通百姓的勞碌疾苦形成鮮明對比,是對長安城繁華背后的真相的諷刺。影片中有諸如“長安城里,每天都有人笑著進來,哭著出去。”“在這長安城中,要想出人頭地,靠的可不是才華,而是關系。”等臺詞,一語道破時代真相。在充滿殘酷競爭的社會中,對成功的渴望和對失敗的無奈,對才華的輕視和對權力的推崇,是對社會現實的諷刺。種種嘲弄不僅讓觀眾看到彼時時代的真實面目,也投射出當代觀眾在時代洪流中的現代性困境。通過泛情化敘事完成對歷史情節的現代性轉喻,以倫理感情和現代意識為媒連結起觀眾和作品,使其在敘事過程中獲得同頻共振。
《白蛇:緣起》以白蛇傳說為創作基礎,打造出一個全新的故事。講述了五百年前晚唐年間,刺殺國師失敗的白蛇意外失憶,被捕蛇村少年許宣救下。在幫助白蛇尋回記憶的過程中兩人互生情愫,但人妖殊途,兩人的愛情面臨著巨大考驗。在世界動畫電影中,宮崎駿、新海誠等知名導演都有以愛情為題材的動畫作品,且均獲得過良好的口碑,而國產動畫中卻鮮少有以愛情為核心主題的作品,《白蛇:緣起》的出現則是對“愛情”動畫領域的一次探索與深耕。同時,“青白二蛇共浴”以及佛塔中許宣和白蛇的愛情,打破了過往國產動畫電影市場兒童化的現象,將受眾群體定位到青年人與成年人。從世界動畫片的發展路徑來看,這是動畫電影走向成人化和全齡化的必然之路。而《白蛇:緣起》為中國動畫由低幼邁向成人創造了一個良好的開端。面對“門當戶對”“道德倫理”的世俗教條,人妖之戀的世俗偏見和歧視,許宣給出“人間多的是兩條腿的惡人,長了條尾巴又怎么樣?”“有一天,你可能會后悔,如果不能在一起,我現在就后悔”的深情告白。而白蛇更是在許宣犧牲后,在轉世輪回中等了他五百年。敢于直面阻擋在愛情面前的困難,敢于挑戰世俗教條。雖然偏見無所不在,但偏見之下堅定的愛情更加難能可貴。可以說,許宣與白蛇的愛情是現代國人對于愛情觀念的美好詮釋。
動畫的媒介本性使其在傳統文化影像轉化方面有著再符號、再歷史、抽象對象客觀外化的優勢,能夠較大限度地滿足“想象力消費”主體青少年觀眾的審美心理需求。[7]追光動畫通過對經典影視文本的改編和重構,將傳統IP帶入現代社會。運用現代化技術手段和視覺效果,在文化、藝術和商業等多個維度,為經典IP賦予新的生命力和觀賞性,滿足觀眾的視聽享受,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強調消費者對具有想象力和創意的產品或服務的消費和欣賞。
(二)傳統IP數字化呈現初現成效
追光動畫創始人王微曾表示:“動畫電影是將技術與藝術完美結合,底層的管理項目和合作協同需要利用技術來改變,與互聯網服務相似,技術是我們的優勢。”[8]隨著3D技術的迭代升級和人類審美需求提高,追光團隊做出以民族化視覺符碼為點,打造獨特空間景觀為面的嘗試。
南朝齊梁時期的畫家謝赫提出繪畫“六法”,包括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①“氣韻生動”作為第一大法,指作品的生氣和神韻,使畫面具有生命力。在追光系列動畫電影中,幾乎每一部作品都可以找尋到水墨動畫的運用。氣韻生動的水墨動畫是中國文人風骨與民族精神的體現,在影片中主要表現為大量留白,例如《白蛇:緣起》電影伊始便展開了一幅二維水墨畫卷,畫面內主體不超過三種,其余均為留白,突破了動畫藝術審美的局限而建構出含蓄浪漫的想象空間,呈現出“水墨留白,虛實相生”的意境,展現出深刻生動的生命筆觸與生命關照;《新神榜:楊戩》中的法寶“太極圖”,靈感源于《封神演義》中太上老君的法寶之一,電影中的太極圖大戰,視效場面宏大,視覺風格強烈,通過打造水墨仙境奇觀,將東方美學展現得淋漓盡致,用水墨呈現出一場瑰麗的中國式想象。
科幻作家劉宇昆在小說《蒲公英王朝》中首次提出“絲綢朋克”的概念,即結合中國古代的工程技術,并將其夸張化、魔幻化,從而創造出一種新的審美和機械設計,展示中國古代文明與未來科技的碰撞與交融。②朋克風空間景觀在《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楊戩》中均有體現。當然,在這些朋克世界之中也蘊含著豐富的具有民族特色的傳統元素和意象與之調和。重金屬的朋克空間與輕盈飄逸的歷史空間融合,形成一種全新的藝術表達。
《新神榜:楊戩》中蓬萊、瀛洲和方壺三座仙島呈現出明顯的蒸汽朋克風。蓬萊島上繁忙穿梭的船塢和各色妖怪的穿行進一步增強了影片的頹敗感。瀛洲以敦煌月牙泉為靈感,沙漠綠洲、云中樓閣具有視覺沖擊力。方壺作為神界的娛樂場所,瓊樓玉宇燈火通明,仿佛一座繁華的不夜城。楊戩駕駛著蒸汽飛船遨游在云海之上,粗曠簡陋的框架和現代工業風的建造,寓指神仙妖怪失去騰云駕霧的能力,只能借助工具行走人間。這種失效效應貼合真實的歷史背景,暗示失意的“神”在落入凡間后需要一場新的救贖與覺醒。《新神榜:哪吒重生》措置了許多視覺奇觀,混雜了賽博朋克、神話、民國、機車等各種元素,將傳統故事與后現代階層問題貫穿相融,古書新說,制造出強烈的反差感。《白蛇2:青蛇劫起》中小青因執念墜落到修羅城幻境,廢棄的城市森林、荒蠻的末世景觀、古怪的駕駛工具,呈現出一個廢土朋克風的末日世界。各個獨立作品之間借助特定空間景觀產生聯結,形成空間上的互動性,使不同的故事世界聯動,有利于不斷解鎖追光動畫宇宙的版圖。
此外,這種空間交互符合列夫·馬諾維奇(Lev Manovich)的數據庫思維。他認為,數據庫將取代敘述成為主導未來認知與表達的文化形式,尤其是在交互性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民主、平等和自由。①數據資產的積累,有利于快速在數據庫中進行搜索、共享、復用和分享,在數字虛擬層面持續生成符號和敘事,提高動畫制作效率。例如上文所提到的《白蛇2:青蛇劫起》與《新神榜:哪吒重生》高度相似的“末日圖景”,再如《白蛇2:青蛇劫起》彩蛋中寶青坊主見到的龍與《新神榜:哪吒重生》中的龍珠和東海龍王相聯系,暗指寶青坊主與九尾狐妖的關系,為后續的新神榜系列埋下伏筆。各中關聯,既提取自追光動畫積累形成的獨有數據庫,又服務于追光系列動畫電影之間的聯動。
三、時代新使命:中國動畫民族化展望
審美文化是人類審美活動的物化產物、觀念體系和行為方式的總和。②追光系列動畫電影,向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汲取靈感實現民族性表達,又以新興技術創新內容與形式,完成經典主題內核的現代化轉喻。通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追光動畫實現了對中國動畫電影民族風格的重構。作為文化娛樂的一部分,動畫電影在大眾生活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面對新時代的風云變幻,重塑中華民族精神,打造民族化動畫電影成為中國動畫產業的新使命。動畫創作者應與時俱進,不斷促進中國動畫電影的良性發展。
(一)中國式審美文化給養
追光動畫以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為原材料創作出多元視覺奇觀,喚起觀眾對于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感和精神歸屬感。在文化全球化的進程中,如何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題材進行向內創作和演繹,是當下動畫團隊需要思考的重要問題。動畫創作者應熟練應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研古法,肩負起新時代中國動畫電影發展的使命。
形式與內容是辯證統一的,追光動畫當下的制作中,常常通過大量堆砌民族符碼來完成對東方美學世界的構建,只塑成了“形”卻偏離了“意”,導致影片主題被弱化,敘事邏輯松散,令人產生視覺畫面隆重,卻難以產生深刻印象。例如,《新神榜:楊戩》的美工視效美輪美奐,為人稱道,但劇情敘事卻多遭議論。電影前半段以楊戩為主線推動劇情,但觀眾卻始終無法明確他的行為目的,為什么打開天眼、為什么選擇劈山、沉香與楊戩的兩次劈山有何聯系,均未能在電影中得到解答。后半段主線為沉香救母,本就知道放出玄鳥會擾亂世間的主角團選擇了劈山,但自愿鎮山的母親楊嬋卻在劈山后依舊迎來了犧牲的結局,鎮山與劈山邏輯自相矛盾,人物動機被推翻,故事是否還能夠成立,有待考量。縱觀整部影片,劇情依賴于多個視覺奇觀的簡單疊加和人物演講式的信息交代,致使角色成為奇觀的展示工具,難以令觀眾信服。追光動畫需要在未來保持先進技術水平的基礎上,將更多焦點放置在劇情的打造上,讓劇情更加迎合市場,制作面向經典的民族性商業動畫。
縱觀中國動畫發展史,早期的《大鬧天宮》(萬籟鳴,1961)、《哪吒鬧海》(王樹忱/嚴定憲,1979)等經典便是從中國神話傳說中提取原材料和特有藝術表現形式。再觀當下以追光系列動畫電影為代表的國產動畫,依舊巧妙運用大量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元素,并以現代新媒體技術加以呈現,迎合了現代受眾審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始終是文藝創作的底色,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始終是創新的出發點。當代中國動畫電影應樹立正確審美觀,注重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做到不僅要追求形式美,還要力求內涵美。
(二)美育教育與文化熏陶
德國著名詩人弗里德里希·馮·席勒(Friedrich von Schiller)1973年提出“美育”的概念,并明確地將“美育”的本質界定為“情感教育”。他說:“想使感性的人成為理性的人,除了首先,使他成為審美的人以外,再沒有其他的途徑。”[9]美育教育是素質教育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人才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我國教育發展史中占有重要地位。互聯網時代,碎片化信息和大數據算法讓許多青少年脫離社會群體,沉迷于網絡社交形態,逐漸失去對公共事件的普遍關切,現代美育的公共性內涵被逐步瓦解。加強美育教育是培養創新人才的重要舉措,唯有在美育的熏陶與感發中才能讓人獲得精神的和諧和人格的健全。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做好美育工作,要堅持立德樹人,扎根時代生活,遵循美育特點,弘揚中華美育精神,讓祖國青年一代身心都健康成長。”[10]隨著00后、05后成為新時代電影消費主力軍,廣大青少年對于審美要求越來越高,這也就要求創作者必須依靠口碑與實力來增強觀眾黏性。追光動畫借助藝術形式將歷史和現實相結合,讓觀眾在感受美的同時,能夠思考人類命運和社會發展問題,這是值得國產動畫企業學習和借鑒的。中國動畫電影中所蘊含的思想性會潛移默化地影響觀眾。動畫電影的思想性越深刻,動畫電影的質量越高,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也更具感染力,由此,觀眾能夠更容易地接收到創作者想要傳達的主題和思想。例如,《長安三萬里》通過詩歌、音樂、繪畫,讓觀眾在觀影的同時,也能夠感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它啟示當代社會,無論身處何種階層困境,無論人性多么復雜或社會多么不公,只要擁有夢想與勇氣,終能抵達“輕舟已過萬重山”的詩意終點。《哪吒重生》則把故事移植到現代社會,將神話故事與科技機甲相結合,讓李云祥(哪吒)叛逆張揚的個性更加凸顯,傳遞出“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去證明”的精神內核。
同時,追光動畫憑借卓越技術和不懈追求,在海外市場取得了亮眼成績。《白蛇:緣起》在日本被評選為2021年第二位最受歡迎的動畫電影,奈飛(Netflix)拿下了《新神榜:哪吒重生》和《白蛇2:青蛇劫起》的海外版權①,東方朋克深受海外觀眾的喜愛。這意味著中國動畫電影在擴展海外市場,彰顯中華民族精神和優秀文化,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上取得了一定成效。國產動畫的頻繁走紅,增加了內地觀眾的文化認同與黏性。同時,海外輸出的方式也吸引了大量海外受眾。中國動畫產業應不斷明確市場定位,推動內容創新、完善IP衍生等工作,拓寬本土市場,開辟海外市場,打開國產動漫新航線,探索文化傳播新思路。讓優質國產電影出海,為中國民族電影國際化進程助力。
結語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題材是近年來國產動畫電影較為熱門的創作題材之一。追光動畫作為國產動畫的行業代表,通過不斷的技術創新和市場拓展,展現出獨特的商業價值和文化氣質。追光團隊從豐富的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養分,對傳統文本進行現代性重構,詢喚起大眾心中的民族記憶[11],貫徹了其“中國團隊,為中國觀眾,講好中國故事”①的理念。此外,追光動畫主題冗雜和情節混亂的問題也不容忽視。追光團隊應平衡好視效制作與藝術主題的關系,讓觀眾獲得充實劇情與奇觀畫面的圓融完整的觀影體驗。總體而言,追光動畫作為中國動畫產業的一顆冉冉升起新星,其創作發展對中國動畫電影市場的成熟和繁榮有著重要推動和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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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參見:貓眼票房.白蛇:緣起[EB/OL].(2024-04-02)[2024-04-02].https://piaofang.maoyan.com/mdb/search?key=%E7%99%BD%E8%9B%87%E7%BC%98%E8%B5%B7.
④參見:貓眼票房.新神榜·楊戩[EB/OL].(2024-04-02)[2024-04-02].https://piaofang.maoyan.com/mdb/search?key=%E6%96%B0%E7%A5%9E%E6%A6%9C%E6%9D%A8%E6%88%AC.
⑤參見:貓眼票房.長安三萬里[EB/OL].(2024-04-02)[2024-04-02].https://piaofang.maoyan.com/mdb/search?key=%E6%96%B0%E7%A5%9E%E6%A6%9C%E6%9D%A8%E6%88%AC.
①參見:溫肇桐.古畫品錄解析[M].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1992.
②參見:劉宇昆.蒲公英王朝[M].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8.
①參見:[俄]列夫·馬諾維奇.新媒體的語言[M].車琳,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20.
②參見:葉朗.現代美學體系[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①參見:追光動畫:動畫中的傳統文化傳承[EB/OL].(2023-12-14)[2024-04-15].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5653690.
①參見:專訪追光動畫創始人于洲:動畫電影有“劫”也有“執念”[EB/OL].(2021-8-2)[2024-04-15].https://www.sohu.com/a/481027571_561670.
【作者簡介】 惲彩鋒,女,江蘇常州人,南京藝術學院傳媒學院副教授,江蘇省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
主義思想研究中心南藝基地特約研究員,主要從事高等藝術教育、研究生教育管理研究。
【基金項目】 本文系江蘇省高水平大學建設高峰計劃南京藝術學院研究生創新人才培養工程資助項目“學科
融合視域下的藝術類研究生人才培養模式研究”(編號:JGKT23_C047)、江蘇省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重點課題“學科融合視域下高校藝術類拔尖創新人才培養模式研究”(編號:B202301169)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