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被冷落得很久了。
詞語的杯盞,懸置在一旁,沒有人在乎它寂寞的感受。
命運具有不確定性,若不小心呵護,總有一天,它真的會掉在地上。
杯盞,看上去是脆弱的。
沒有人意識到,懸置具有破碎的風險與挑戰。
它一直被人看輕,而自己不事張揚,并不等于它沒有沉甸甸的重量。
一個人的杯盞,只是隨便地懸置在那里,默默無聞,心中有著來自現實的硬傷。
唯一可靠的是自愈,在被人遺忘的角落里,守住自己最后的一點尊嚴。
斟入:被春雨打濕的幾滴鳥鳴。
清澈透亮的靈魂,于蔥郁的嫩芽中漸次沉浸。葉葉心心,在小小的杯盞中氤氳,一片又一片,吐翠的煙云。
再沏,只見青蝶翻飛,它慢慢地滲透,江南婀娜、嫵媚、靈動的綠影。
以圣潔的山泉,于一抹新綠中泡出:
一盞溫煦的春暉,碧野的七分姿色、三分純凈。
春和景明。隱隱約約之中,我聞到杏花清雅的氣息,時而酩酊大醉,于它樸素的溫情中,品出內涵的清冽與豐盈。
輕輕地抿上一口清風,它曾于我的唇齒之間浮動:一脈襲人的暗香,深藏于心,而終能歸入生活的寧靜。
此刻,我不在麥田。
但我可以找到最貼近內心的表達方式,重新站在茅墩籬笆墻邊的草地上默默守望:爬滿青藤的家園。
與家鄉的河流一脈相承。
已經很多年,我都被岸畔青青的藤蔓縈繞或牽連,世界與我已不可分地聯結。
不只是因為我的心動,僅僅是在談論時間和信念,它永不停息,而不是剎那之間的靈光閃現。
正如我多次讀到的哲人柏克森。回想起早年的生活經驗,我終于心領神會:
“生命是過去、現在與未來的綿延。”
仿佛回到舊時光。月亮出來了,我忍不住多看了它幾眼。
它留下鮮明的痕跡。
默默地掛在天邊,在純內在性中守望或洞見,對于故土的心念之緣。
可以看到深刻的一面。
不是用眼睛。更多的是有一顆通透的心。
由表及里,由外向內,使我之外的事物,于智照洞見中慨悟靈明。
洞若觀火。在晝夜的邊緣,我看見生命中的一束光。
燭幽索隱,物無遁形。
不是霧里看花,也不是模糊不清。它從未被蒙蔽,作為目光如炬的見證,它將身邊虛妄的陰影,一一化為散羽的灰燼。
夢幻,已不再是飄忽不定。
我唯有明察秋毫,才能讓越來越多的事實真相還原于天下。我試圖一次又一次地接近,星星之火,或火的星星。
它一下子就把恍惚的暗熊熊地點燃。
火光驀地一閃,便不見了。
而落下來的余燼,不知就里,卻讓人一眼就能夠看穿:
它銳利的詞性。
在候車室,我聽到的是一個陌生人的話語。
他在手機里講些什么,我不知道。但從其面部表情里,我隱約地揣測到,他當時言說的情境與復雜的心情。
這時,我想起了梅洛-龐蒂的一句話:
“在言語的聲音下,不能重新發現最初的沉默。”
而一個陌生人在說話。
他只是約定,只是一種溝通與交流,它在經驗中顯示了自身。
并不沉默,有時我仿佛還隱約地聽到——
他內心的驚跳。
世界連結著話語的兩端:
一端是此在,而另一端是誰,也只有他知道。
我只是一個無意之中的旁聽者,而非偷聽者,因為我沒有必要捂住自己的雙耳。無非是一些家常瑣事。
對一個陌生人,也沒有必要諱莫如深。
他兀自含笑吐納,若行云流水。
而我只是一個傾聽者,時而在云海中尋求超然飛越的風聲,或者在流水中十分投入地打撈,隨波逐流的落花,或蛙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