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戲劇是遠方的節日,我們呈現的是通往節日的道路。”當地時間2024年3月6日晚,立陶宛戲劇導演里馬斯·圖米納斯在意大利去世,享年72歲。
1952年,圖米納斯出生于立陶宛,先后在立陶宛和俄羅斯學習戲劇。1978年畢業后進入立陶宛國家劇院擔任導演。1990年,圖米納斯創立了維爾紐斯小劇院,“劇場讓人們無懼死亡,相信永恒”——正如圖米納斯所提倡的理念,建院后首演的戲劇作品就叫《這里不會有死亡》。2007年,圖米納斯成為俄羅斯瓦赫坦戈夫劇院有史以來第一位外籍藝術總監,并憑借《萬尼亞舅舅》摘得俄羅斯戲劇最高獎“金面具”獎。他對眾多俄國文學經典的戲劇化再創作被業界評價為“像在堅實的大理石基礎上雕刻出了一只輕盈欲飛的燕子”。
俄羅斯和立陶宛兩種文化在圖米納斯身上交融,這使得他的戲劇彌漫著詩意與哲思融合、文雅同莊重交錯的氣質和近乎浪漫主義的悲劇感。身為劇場中的異鄉人,圖米納斯既描繪人類靈魂流浪的圖景,也追尋信仰和愛的聲音。“尋找愛情、尋找母親、尋找女性的自我和靈魂的拯救”是其創作中一直強調的主題。
有人用“黑暗和憂傷”來評價圖米納斯,他本人并不反對這一點,因為他認為,只有在黑暗中,人才會追尋光明,正如人在痛苦中才會夢想著快樂。但圖米納斯從不試圖用負面性和否定性的事物教導觀眾,而是讓戲劇成為人們體驗生命喜悅的方式。他排斥以低俗或粗暴的視聽形式誘惑和取悅觀眾,因此,圖米納斯的戲劇中鮮有張狂暴戾的情感宣泄和歇斯底里的瘋狂舉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式的美的呈現。在《浮士德》中,圖米納斯呼吁“自由的人民在自由的土地上相會”的理想主義;在《假面舞會》的結尾,尼娜被丈夫毒害致死,圖米納斯抹去了其中的恐怖色彩,而是讓美麗的尼娜在圣潔的大雪里起舞、沉睡;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中,當人人都在歌頌達吉雅娜完美的靈魂時,圖米納斯卻問:達吉雅娜是否幸福?圖米納斯的戲劇透露出一種自覺的人生思索,它們關注人的思想和情感、本質和變化,通過揭示個體的迷茫和痛苦,昭示人類普遍的迷茫和痛苦。
2014年,圖米納斯確診肺癌,但他從未放棄與病魔的抗爭,也從未選擇離開劇場。“在劇場里,我從最初的絕望走向希望。這是唯一的路徑。”圖米納斯的堅守感染了中國的戲劇人。此前,中文版《浮士德》復排的計劃一再擱淺,直到2023年,中國出品方才與圖米納斯續簽了排練合同。圖米納斯許諾來中國排練,卻接連兩次因病住進急診室,難以成行。經歷了多次手術,并面臨長期化療的圖米納斯曾對中文版《浮士德》的制作人雷婷承諾:“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給你把戲排了。”這句話的重量,讓雷婷感到他們是在集體接受考驗。為了追隨導演,雷婷帶著劇組成員跨越15000多千米抵達以色列特拉維夫,展開了為期3個月的海外排練。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多么瘋狂的決定,圖米納斯深受感動,認為這是一種勇敢,甚至高尚的行為,“為了一部戲這么勇敢地付出,這不關乎錢,這種為藝術的勇敢值得驕傲”。
俄國導演瓦赫坦戈夫曾說過,“戲劇是有節日的”,繼承和發展了瓦赫坦戈夫理念的圖米納斯進一步提出“生命也是有節日的”,而“劇場是一個能讓你慶祝生命的所在”。斯人已逝,但在劇場,生命的節日永不落幕。
適用話題 信仰與堅守、悲憫情懷、對純粹的美的追求
1.動蕩中的堅守
在這個動蕩不安的世界,希望的破滅與信念的崩塌常常上演,唯有堅守信念讓我們在懷疑和不安中依然堅定自我的存在。在不穩定的時局下,在戰亂的硝煙中,在病痛的折磨里,圖米納斯的戲劇仍在上演。“絕望,我會扼殺它,戰勝它,再次企及希望。”圖米納斯與他的戲劇戰勝了絕望,并成為照徹黑暗的一盞燈火,為世人帶去信念的力量。他的堅守不僅是對戲劇理想的執著追求,更是對人性之善的虔誠信仰。
2.關注他人的痛苦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哭/無緣無故在世上哭/在哭我。”里爾克的詩句道出了一種人類共同的苦難和悲哀。詩人的敏感使他聽到了遠方的哭聲,同樣,“關注他人的痛苦”也是圖米納斯的戲劇追求。達吉雅娜是痛苦的,因為她的幸福業已消逝;浮士德是痛苦的,因為知識無法救贖他的精神。這些痛苦也是圖米納斯自己的痛苦,是世人普遍的痛苦。通過闡述劇中人的痛苦,圖米納斯對人類的苦難充滿悲憫并予以真切的關懷。
3.對純粹的美的追求
雖然現實充滿了黑暗和憂傷,但圖米納斯堅持給人以希望的光芒。戲劇在他心中絕非奪人眼球的噱頭,而是能夠“撫摸我們的眼睛和耳朵、體貼我們的文化”。他把惡人趕下舞臺,“把痛苦留在門外,把苦難埋入土里”,而把“美的感覺”獻給觀眾。在圖米納斯的劇場里,沒有罪惡,沒有過錯,只有對美的永恒的呼喚。純凈的心靈才能孕育純粹的美,而捍衛美的圖米納斯是戲劇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