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本文以來自銀行業、證券業、信托業和保險業的45 家上市金融機構為研究對象,實證檢驗了各金融機構在上市金融網絡中的地位和影響力對其成本效率和利潤效率的影響機制。研究結果表明:我國上市金融機構網絡呈現“核心—邊緣”分布特征;核心金融機構與邊緣機構之間的成本、利潤和風險分配存在顯著差異,隨著金融機構在網絡中地位的分化加劇,這種分配差異也將增加。在金融網絡中處于核心地位的金融機構成本效率更低、利潤效率更高,同時只須承擔金融網絡內相對較低的系統性風險。中介效應表明,風險承擔渠道顯著存在,網絡特征通過作用于金融機構承擔的系統性風險影響其成本效率和利潤效率。
關鍵詞 金融網絡;成本效率;利潤效率;風險承擔;中介效應
0 引言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突出了掌握金融機構關聯情況對維護金融穩定的重要性。隨著全球金融深化和國內金融改革的持續推進,我國金融業正由分業經營模式逐步轉向混業經營,金融網絡關系變得復雜。金融市場中子行業間的資金往來聯系緊密且繁雜,各金融機構為了維持收益不斷進行金融創新,如開展保險資金投資信托、銀行信托理財業務、委托投資業務等需要保信、銀信、銀證、銀保合作的金融業務。這些業務層層嵌套多種不同類別的金融工具,對交易中專業性和容錯率的要求更高,給我國金融業的分業監管帶來了巨大挑戰。
在現有金融機構效率研究中,網絡關聯與效率的關系尚未得到充分討論,而是較為充分地探討了金融網絡與風險的關系。相關文獻通過評估金融機構共同違約概率、測算金融機構間風險溢出和社會網絡分析法等方式對金融網絡進行刻畫(劉紅忠等,2011;肖璞等,2012;李政等,2016),發現網絡關聯雖然有助于分散風險( Babus,2016),但也可能加重了金融系統整體的風險承擔水平(王虎和李守偉, 2020), 兩種影響可能存在權衡( Elliott et al. , 2021)。如Acemoglu et al. (2015)指出緊密關聯可以防止金融機構在微弱的沖擊中破產,但也加速了大沖擊的風險累積,如果所有的沖擊都相對較小,那么高度連接的網絡才是最優的;而如果沖擊總是很大,那么弱連接可以通過防止風險傳播以增強穩定性。
除控制風險外,提升運營效率也是金融機構發展中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但少有學者對網絡與效率的關系展開研究。金融網絡不僅增強了各金融機構之間業務合作的便利性和高效性,直接提升金融機構效率,還可以通過風險承擔渠道影響機構成本效率和利潤效率。首先,金融機構因網絡連接而增加或減少的系統性風險將引起融資和風險控制成本的變化,風險承擔越少的機構可能因較低的運營費用而實現效率提升(Gaganis et al. ,2020);其次,金融網絡增加了風險資產業務的組合多樣性,基于不同機構在風險與利潤之間權衡的差異性,風險承擔可能有助于金融機構拓展利潤渠道從而提升效率(Altunbas et al. ,2007;譚政勛和李麗芳,2016);最后,網絡內的風險傳染改變了金融系統的穩定性,不穩定性增加使投資者信心減弱和違約概率提升,可能降低金融機構的盈利能力進而影響運營效率(Rakshit and Bardhan,2022)。
綜上所述,金融網絡不僅是風險承擔和機構效率的重要影響因素,而且可能通過風險承擔渠道影響金融機構效率,如何厘清我國各上市金融機構之間形成的復雜網絡關系對其運營效率和風險承擔的影響機制是維系金融系統穩定和推動金融發展的重要前提。基于此,本文將網絡特征、風險承擔和機構效率納入同一框架進行討論,對以下三個重要問題進行理論與實證研究:第一,對我國主要上市金融機構在關聯網絡中所處地位及其影響力進行評價;第二,實證檢驗上市金融機構網絡特征對其成本效率和利率效率的影響;第三,挖掘上市金融網絡通過風險承擔渠道影響機構效率作用機制。
1 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1.1 金融網絡與金融機構效率
金融網絡對金融機構獲取信息、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和增強競爭優勢等有重大影響(Lu et al. ,2012),通常符合“核心—邊緣”分布特征,即小部分核心金融機構占據網絡中心地位。現有相關研究表明,金融網絡具有信息傳遞和共享功能,系統內資源的充分流動有助于提高信息在資本市場參與者之間的交換效率(Cohen et al. ,2008;Ishii and Xuan,2014),金融機構也能夠通過關聯網絡獲取內部信息和稀缺資源,優化網絡內的資源分配效率(游家興和劉淳,2011),提高金融機構效率。此外,這種聯結關系還可以起到隱性擔保作用,降低借貸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和道德風險,從而降低借貸成本和提升效率。本文由此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1: 上市金融網絡對金融機構的成本效率和利潤效率產生顯著影響。
機構的網絡特征可以從兩個維度進行刻畫,一是金融機構的中心性,體現了金融機構的重要性,可通過度中心性、特征向量中心性、緊密中心性和聚類系數等幾個方面進行衡量。度中心性描述了網絡中某一金融機構是否屬于網絡核心金融機構。核心機構有強大的談判和議價能力,但同時也承擔了較多的社會責任,如國有大型銀行扶持小微企業和開展普惠金融業務等,這類業務導致國有銀行的不良貸款率較高,需要付出額外成本用于貸款清收和轉讓,因而有更低的成本效率( Berger and DeYoung,1997)。但成本效率并不能決定利潤效率的高低(Isik and Hassan,2002),利潤效率同時也取決于機構自身的經營情況,這些損失的成本可以通過其他途徑如金融產品創新和多樣化投資得到補償,從而獲得高的利潤效率(Silva et al. ,2016)。一方面,核心金融機構有資金和人才優勢,有助于創新更多投資組合產品以開辟新的利潤增長點;另一方面,核心金融機構在網絡內占據規模優勢,在業務合作中擁有利益分配的主導權,有助于其獲得更多收益,提高利潤效率。從這一角度來說,核心金融機構可能因為可以輕易獲取壟斷利益而忽略成本管理,降低成本效率( 劉孟飛和王軍,2015)。特征向量中心性體現了金融機構在網絡中聯結機構地位的高低,關聯機構地位越高可能表明其需要符合核心機構的風險管理要求,但也面臨更多的業務機會,有更低的成本效率和更高的利潤效率。此外,緊密中心性越大意味著與該金融機構聯結的機構整體距離越小,聚類系數越大則表明該金融機構聯結關系更加密集。這種緊密的聯結關系意味著積極的業務運作,這有利于金融機構尋找潛在客戶和開辟新的利潤增長點,擴大客戶規模,從而提升利潤效率。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1(a): 金融機構中心性有助于利潤效率提升,但降低了成本效率。
描述網絡特征的另一個維度是金融機構的網絡連通性,描述了機構之間的資金和信息流動情況。由于金融網絡中的資源是有向流動,因而可以根據流出和流入情況進一步劃分為點出度和點入度,分別體現了金融機構在網絡中的資源輸出和輸入情況。在金融網絡內借入和貸出資金意味著更高的成本效率和更低的利潤效率。金融網絡內信息的流通效率和透明度較高,信息不對稱程度低,有利于減少交易對手的信貸評估和審核成本,提高成本效率。金融機構之間的資金拆借主要用于低收益的短期流動性支持,信用風險溢價減少又進一步壓縮了利潤空間,導致較低的利潤效率。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1(b): 點出度和點入度降低了金融機構的利潤效率,但提升了成本效率。
1.2 金融網絡與金融機構風險承擔
金融網絡是金融機構系統性風險承擔的重要影響因素,網絡聯結關系一方面通過影響金融機構的風險感知能力、資產配置組合和融資定價等渠道改變自身風險承擔水平(譚政勛和李麗芳,2016);另一方面也將通過資產負債聯接、市場預期變化、交易行為改變等多種方式影響到其他機構的風險承擔,網絡中某家金融機構出現危機后的影響將由整個金融系統來共同承擔( 賈彥東,2011)。因此,金融網絡可能加劇系統性風險在各金融機構的傳導和擴散,擴大負面沖擊的影響并放大風險傳染效果(李政等,2016)。如王虎和李守偉(2020)研究發現金融網絡整體承受的風險要明顯高于網絡內單個金融機構風險承擔之和,這意味著網絡聯結關系使金融機構承擔了更多系統性金融風險( 張敏等,2015)。但也有研究認為金融機構聯結可能有助于分散風險和維持金融系統穩定(Georg,2013;Babus,2016)。本文由此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2: 上市金融網絡顯著影響了網絡內各金融機構的系統性風險承擔水平。
從網絡特征上看,單個金融機構在網絡內所分配的系統性風險水平存在顯著差異。中心性越大的金融機構通常資金雄厚且具有良好聲譽,它們在信貸分配中更容易獲得同業拆借資金,這種優勢有利于緩解自身流動性風險并降低系統性風險承擔水平。此外,核心金融機構受到的監管會嚴于其他非核心銀行機構,從而使其被動降低風險承擔( 江曙霞和陳玉嬋,2012)。劉志洋(2020) 發現中國國有大型商業銀行的傳染風險權重在整個銀行體系中弱于中小商業銀行,國有大型商業銀行幾乎不受傳染風險的影響;張艾蓮和張陽(2020)同樣發現中國金融關聯網絡中的核心金融機構具有更高的穩定性。由此可見,金融機構地位越高時所需承受的系統性風險可能越低。但從機構連通水平來看,點出度和點入度增加了金融機構的脆弱性,連通性為風險傳染提供的廣泛傳播渠道可能抵消掉網絡的風險共享能力(鄧超和陳學軍,2014)。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2(a): 金融機構中心性有助于降低系統性風險承擔。
假設2(b):點出度和點入度越大,機構承擔的系統性風險也越多。
1.3 金融網絡與金融機構效率:風險承擔渠道
現代銀行理論認為,銀行的業績表現將受其自身風險承擔的影響(Sarmiento"and Galn,2017)。Berger and DeYoung(1997)開創性地指出風險承擔與金融機構效率可能存在以下幾種關系:一是“壞運氣假說”,認為風險溢出導致額外成本被用于迎合監管要求或填補風險帶來的損失,這些成本包括對失信人及已有抵押物的監督成本、對已有貸款合約進行重新估值和談判的成本以及對違約后抵押物品的處理成本等,成本增加最終導致了效率的降低(Sarmiento and Galn,2017);二是“經營不善假說”,提出成本效率降低使風險承擔增加,因為風險較大的金融機構往往面臨不善于評估和管理風險的問題,內部控制缺陷導致了較低的成本效率(譚政勛和李麗芳,2016);三是“ 成本節約假說”,指出風險承擔與成本效率應為正向關系,認為風險增加源于銀行用于貸款客戶篩選、抵押品評估以及監督借款人的工作量減少,這同時也使銀行獲得了成本效益(Ding andSickles,2018)。
基于前文分析,金融網絡特征改變了系統內金融機構的風險承擔強度,即金融網絡能夠通過風險承擔渠道影響機構的成本效率與利潤效率。在網絡中地位越高的金融機構有更低的風險承擔水平,主要原因在于較高的傳統借貸比例和更嚴格的宏觀審慎監管,這將產生大量的借貸業務辦理需求以及高額的日常風險監控成本,從而導致成本效率下降(Hughes and Mester,1993;Iosifidi et al. ,2021)。此外,由于我國的核心金融機構主要為大型國有企業,有更高的管理和運營成本( Rakshit and Bardhan,2022),當他們希望樹立一種安全可靠的形象時,往往需要付出更多成本進行風險規避管理以免受潛在的財務困境和違約風險的威脅(Hughes,1999;Saeed and Izzeldin,2016)。
在利潤效率方面,一般觀點認為金融機構盈利能力會隨風險承擔的增加而提升,但譚政勛和李麗芳(2016)指出我國銀行風險與利潤效率之間存在倒“U”型關系,這也意味著高風險承擔可能導致利潤效率的降低。主要原因在于金融機構風險管理缺失不利于財務穩定性和使投資者建立信心,違約可能性的增加使銀行盈利能力下降(Luo et al. ,2016;Rakshit and Bardhan,2022)。對核心金融機構而言,網絡中心性有助于分散系統性風險、降低風險承擔從而提高投資者的金融穩定預期,增加了客戶對金融服務的需求并提升收入;此外,在穩定的客戶需求下,金融機構還可能實行差異性定價獲取利潤(Gaganis et al. ,2020)。我國核心金融機構主要為大型銀行,傳統銀行利潤效率的提升主要與財務穩定性有關,當風險承擔減少時,不穩定性減弱也有助于利潤效率提升( Saeed andIzzeldin,2016)。
綜上所述,金融網絡可能通過風險承擔渠道影響金融機構效率,本文由此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3: 網絡特征通過改變金融機構風險承擔水平影響其成本效率和利潤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