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順流通是否有助于提高制造業企業生產效率

摘 要 流通業是中國最早進行市場化改革的領域。伴隨著市場化改革，流通業經歷了快速發展，內外貿市場一體化逐步走向成熟。本文基于流通體制改革試點構建自然實驗，實證分析了流通業在促進制造業企業發展過程中的基礎性作用及其影響機制。研究發現，流通體制改革對制造業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一發現在考慮平行趨勢假設、安慰劑檢驗、遺漏變量和生產效率的測算方式等問題后依然穩健。機制分析表明，一方面，流通體制改革減少了企業存貨，降低了企業存貨成本，進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另一方面，流通體制改革提高了企業新產品產值，促進了企業產品創新，從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異質性結果顯示，流通體制改革對地方保護程度高、流通成本高、流通效率低和產能利用率低的行業內的企業生產效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本研究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推進制造業轉型升級提供了政策啟示。

關鍵詞 流通業;制造業;存貨;新產品產值;全要素生產率

0 引言

在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八次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流通體系在國民經濟中發揮著基礎性作用，構建新發展格局，必須把建設現代流通體系作為一項重要戰略任務來抓①。流通業是我國最早進行市場化改革的領域，圍繞著建設大市場、發展大貿易、搞活大流通的戰略目標，流通業在引導生產、拉動消費、穩定物價、吸納就業等方面的作用日益突出，已成為促進經濟發展的先導性產業①。從全球范圍來看，與主要發達國家相比，2000 年以來中國流通業的增加值增速是最快的，平均增速為12%（ 如圖1 所示）。同時，流通業發展質量獲得極大改善，根據世行發布的世界發展指標（World Development Index），2007 年中國在全球的物流綜合績效排名為第35 位，2018 年上升為第27 位?？梢哉f，在過去的二十年，我國流通業經歷了快速發展，流通現代化不斷推進和完善，內外貿市場一體化走向成熟。

不斷深化的流通體制改革是推動中國流通業轉型升級的重要力量。伴隨著流通體制改革，國內市場一體化程度不斷提高，流通貿易成本不斷下降，為制造業企業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流通環境。特別是2000 年以來，中國制造業的生產效率實現快速增長，逐步由低端制造向中高端制造邁進，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發展奇跡（Brandt et al. ，2012;劉沖等，2020）。在此背景下，識別流通業在制造業企業發展過程中的基礎性作用及其機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本文基于2005 年開始在我國部分省市試點的流通體制改革，使用自然實驗方法分析了流通體制改革對制造業企業生產效率的影響。理論分析部分，本文重點從與流通直接相關的企業存貨行為和新產品銷售視角論證了流通影響企業生產效率的內在機制。實證研究部分，本文匹配了2001—2007 年工業企業數據和城市統計年鑒數據，使用雙重差分方法識別了流通體制改革對制造業企業生產效率的全局影響和異質性影響。實證結果發現，流通體制改革對制造業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一發現在考慮平行趨勢假設、安慰劑檢驗、遺漏變量和生產效率的測量方式等問題后依然穩健。機制分析表明，一方面，流通體制改革減少了企業存貨，降低了企業存貨成本，進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另一方面，流通體制改革增加了企業新產品產值，促進了企業產品創新，從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異質性結果顯示，流通體制改革在地方保護程度高、流通成本高、流通效率低和產能利用率低的行業內對企業生產效率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這些異質性結果為流通體制改革的直接影響提供了間接證據，而正是這些直接影響通過降低企業存貨和增加企業新產品產值，最終促進了企業生產效率提高。

本文可能的貢獻主要體現在如下方面。（1）識別了流通業在制造業企業發展過程中的作用和影響。關于流通業與制造業企業發展的關系研究中，現有文獻主要進行了定性研究（宋則等，2010），本文借助流通體制改革試點政策，識別了流通影響制造業企業生產效率的因果效應。（2）從企業存貨行為和新產品產值的角度出發，為理順流通提高制造業企業生產效率的新機制提供了經驗證據。本文發現流通體制改革可以減少企業庫存，降低企業存貨成本，同時也能提高新產品產值，促進企業產品創新，進而提高生產效率。（3）本文的發現為新發展格局下構建現代流通體系的重要性提供了理論支撐。理順流通體制有利于建設統一高效的市場體系，實現流通業與制造業的深度融合，促進制造業企業轉型升級。

本文接下來的結構安排如下：第1 部分介紹流通體制改革的制度背景和理論分析;第2 部分介紹研究設計和相關數據情況;第3 部分討論和分析實證結果，并進行穩健性檢驗;第4 部分進行機制檢驗和異質性分析;第5 部分是本文的結論和政策含義。

1 制度背景與理論分析

1.1 流通業與流通體制改革

流通是連接生產和消費的橋梁，是決定經濟運行效率和效益的引導性力量。流通業是我國最早進行市場化改革的領域，圍繞著建設大市場、發展大貿易、搞活大流通的戰略目標，我國流通業在規模和現代化水平方面大幅提升。1978 年到2019 年，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從1558 億元增長到408017 億元，年均增長率達15%，扣除價格因素后的年均增長率為10%，高于同時期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速。從增加值來看，流通業的增加值從1978 年的424 億元增長到2019 年的138117 億元，年均增速為18%，遠高于工業增加值增速。從流通成本來看，流通費用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從2004 年的18. 8%下降到2016 年的14. 9%?？傮w來看，我國流通業獲得快速發展，國內市場一體化進程不斷加快。

與制造業直接相關的流通市場日漸成熟。2019 年，我國有40 個億元以上生產資料綜合市場，217 個工業消費品綜合市場，占全部綜合市場數量的1/5。生產資料專業市場的數量為510 個，占全部專業市場數量的1/5。從市場成交額來看，2008 年到2019 年，億元以上生產資料綜合市場成交額增長了4%，工業消費品綜合市場成交額增長了7%，生產資料專業市場成交額增長了5%。從微觀企業來看，根據世行營商環境調查數據，2019 年中國營商環境世界排名為第31 位，其中與流通相關的貿易排名為第56 位，是全球營商環境改善最為顯著的經濟體?？傮w來看，我國制造業物流的整體發展水平不斷提高，制造業與流通業的融合不斷加深。

我國流通業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動力來源于不斷深化的流通體制改革。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以來，為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健全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代市場體系，發展現代流通方式和流通體制改革的試點工作不斷推出。2004 年8 月，商務部印發了《流通業改革發展綱要》，綱要分析了流通業改革發展面臨的現狀，提出了流通業改革發展的指導性目標。隨后，2004 年12 月，商務部等部門發布了《深化流通體制改革試點方案》，以明確流通體制改革的主要思路和措施。2005 年6 月，國務院印發了《國務院關于促進流通業發展的若干意見》，繼續推進流通業和流通體制改革。2008 年4 月，商務部對流通體制改革試點工作進行了總結和經驗推廣。新形勢下，為了促進國內貿易更快發展，2012 年9 月，國務院印發了《國內貿易發展“十二五”規劃》。2013 年11 月，中國共產黨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推進國內貿易流通體制改革、建設法治化營商環境”。在新發展階段下，2014 年10 月，商務部等部門再次開展了國內貿易流通體制改革和發展綜合試點工作。

囿于數據的可得性，本文主要借助2004 年12 月開展的“ 流通體制改革試點”進行研究。實踐層面，該方案選擇遼寧省、湖北省、廈門市、南京市、成都市、濰坊市和綿陽市進行試點改革工作。試點改革的主要任務是推進市場一體化建設、發展現代流通方式、促進生產和流通協同發展以及優化流通市場環境①。試點持續三年，從2005 年到2007 年。隨后，試點地區政府分別發布了相關實施細則。以遼寧省和廈門市為例，遼寧省政府發布了《遼寧省深化流通體制改革實施方案》，廈門市政府發布了《廈門市2005/2006/2007 年深化流通體制改革試點工作安排》①。同時為了推進試點工作，2006 年12 月，商務部和各地方政府商務主管部門舉行了“深化流通體制改革試點工作中期總結會”。在試點結束后，商務部等部門對試點工作進行了總結并在全國推廣流通體制改革試點經驗。

1.2 理論分析

流通業與制造業的協同發展和不斷融合，將有利于提高制造業企業生產效率和效益、提升制造業核心競爭力。其內在的經濟機制在于：

（1） 流通體制改革減少了制造業企業存貨，降低了企業存貨成本，進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F有研究發現，企業通過存貨管理，降低存貨成本，可以提高經營效率和生產能力（Brynjolfsson and Hitt，2000;Davis and Kahn，2008;李涵和唐麗淼，2015）。具體來看，根據Shirley and Winston（2004） 的經濟訂貨量模型（Economic Order Quantity）， 企業持有存貨是為了保持生產過程的平滑（production-smoothing）。如果企業預期到未來需求增加，會相應提高存貨水平。然而，伴隨著存貨的增加，企業存貨的持有成本（ 如倉儲成本、資本占用成本和折舊等）也會相應增加。由此，為了平衡生產中斷造成的損失和存貨增加帶來的成本，企業將選擇一個保持可持續生產的最低存貨水平（reorder point）。

根據流通體制改革的目標和內容，其對企業最低存貨選擇可能會產生兩方面影響：①流通體制改革通過培育大型生產資料市場，促進生產資料流通企業向上游供貨商和下游用戶延伸服務，縮短了制造業企業與原材料供應商匹配的時間，降低了制造業企業原材料采購成本。更加成熟的生產資料市場意味著企業生產過程中的原材料投入訂單將會得到及時滿足，制造業企業只需維持較低的原材料庫存就可以保持生產平滑。②流通體制改革通過培育專業市場，推動經銷商、批發商與生產企業形成互惠互利的共同體，建立信息資源共享的產銷一體化組織。這將有利于制造業企業及時掌握客戶的需求信息，建立訂單信息生產流程，使得生產與銷售緊密銜接，降低成品庫存。最終，流通體制改革提高了制造業企業原材料和產成品的流通效率，降低了制造業企業存貨水平，促進其生產效率提升。

（2） 流通體制改革提高了制造業企業的新產品產值，促進了企業產品創新，從而提高企業生產效率。使用全要素生產率（ TFP） 測算的企業生產效率，其核心反映的是企業成本節約和過程創新能力。Athey and Schmutzler（1995）分析表明過程創新和產品創新存在互補的關系。Syverson（2011） 認為產品創新能夠提高產品價格，增加企業收入，進而提高單位投入的產品質量和生產效率。基于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企業數據，現有研究發現產品創新通常伴隨著企業生產率的提高（Balasubramanian and Sivadasan，2011;Bernard et al. ，2010;Chen et al. ，2016）。由此可見，產品創新是企業生產率提升的一條重要渠道，本文使用新產品產值來表征企業產品創新能力。

基于流通體制改革的目標和內容，其影響企業新產品產值的可能渠道為：①為了實現發展大流通和建設大市場的政策目標，流通體制改革的重要任務是打破地區間市場分割。破除地區間市場壁壘，一方面有助于擴大制造業企業新產品需求，提高新產品產值，另一方面也會通過加劇產品市場競爭，促進企業產品創新，提升新產品產值。②流通體制改革通過培育和開拓專業市場，擴大了制造業企業新產品的消費需求。同時，生產與流通的有機結合和信息資源共享機制的建立，有助于制造業企業獲取客戶需求信息，及時更新產品滿足客戶個性化需要，從而促進新產品的開發和應用。最終，流通體制改革通過打破市場壁壘、開拓專業市場和推動產銷一體化，促使企業進行產品創新，提高企業生產效率。

綜上，流通體制改革通過降低企業存貨成本和提高企業新產品產值，進而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