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補助與中小企業創新績效

摘 要 已有文獻對政府補助對中小企業創新影響仍缺少實證分析。本文使用上市中小企業作為研究樣本，評估政府補助對中小企業創新行為和績效影響。我們將政府補助細分為研發補助和非研發補助，實證分析發現：第一，研發補助和非研發補助都顯著促進了中小企業的研發投入，但研發補助的促進效果更強;第二，研發補助能夠促進中小企業的專利產出，主要是對中小企業發明專利數量有顯著促進作用;第三，從創新效率看，研發補助對中小企業的技術進步起顯著正向作用，但對中小企業的純技術效率起顯著負向作用，而非研發補助對于中小企業的技術進步、純技術效率以及全要素生產率均起負向作用。機制分析發現，信號機制有更好的解釋力。同時，尋租會扭曲政府研發補助對中小企業創新的影響，政府補貼對非高新技術中小企業及內控較好的中小企業激勵效應更強。

關鍵詞 政府研發補助;中小企業;創新績效

0 引言

通過創新推動科技進步、從而推動生產力進一步發展是我國當前重要經濟戰略。在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引領下，我國的創新投入不斷提升，與OECD 國家的平均水平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小。并且，企業在科技創新領域的貢獻愈加突出。2020 年我國各類企業Ramp;D 經費支出達18673. 8 億元，占全國Ramp;D 經費投入的76. 6%。同時，中小企業在創新中的作用日益增大，目前有70%的創新專利來自中小企業。由于創新有著巨大正外部性，且投入到實質性的創新產出存在時間差和不確定性，相比一般的投資活動，創新活動的風險較高。而中小企業自身承受風險能力較差，這制約了其創新投入，降低了其創新意愿。因此，政府介入對于中小企業的創新活動有重要影響。近年，國家對中小企業的創新重視度不斷提高，“十四五”規劃中多次提及支持中小企業創新的措施，包括“完善激勵科技型中小企業創新的稅收優惠政策” “支持創新型中小微企業成長為創新重要發源地”等。

研發補助是許多國家鼓勵企業創新的重要手段之一（ Arqué-Castells andMohnen，2015），但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究竟是起到了正面促進作用還是擠出效應仍然存在爭議。一些企業為獲得補貼采取“重數量、輕質量” 的創新策略，主要進行策略性創新以追求更多的專利數量，而非進行實質性創新提高質量（ 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應千偉和何思怡，2022），甚至進行非正常的專利申請，引起市場亂象。

企業應對政府補貼采取不同的創新策略與其背后的傳導機制有關。從可能正向推動作用看，政府補助可以直接為企業提供資金，緩解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彌補企業的部分創新成本（雷鵬等，2015），也可以向外界釋放企業技術研發優勢信號，吸引更多的風險投資（郭玥，2018）;從可能的負面影響看，研發補貼的驗收機制和企業尋租機會增加都會扭曲研發補助的激勵作用（ 袁建國等，2015）。如果后者的扭曲效果強于前者的正向激勵作用，就可能出現企業采取“重數量、輕質量”創新策略及研發效率降低的現象。

已有文獻大多數是關注于大型企業，缺乏對中小企業的研究。中小企業在創新支持效果方面有兩個要點可能不同于大企業。第一，由于其資金相對缺乏和風險承受能力低，中小企業在創新方面可能更加謹慎和專注，在獲得創新補助后可能會更精準地將資金投入到創新活動中，提高創新補助的效果;第二，由于其管理不完善的特點，中小企業更容易出現各種扭曲現象。因此，單獨分析政府支持中小企業創新效果有一定現實意義。此外，現有文獻通常以全部的政府補助總額來近似替代創新補助，其結論可能受到非創新補助效果的影響。本文將聚焦于政府補助對中小企業的創新行為影響，同時將政府補助拆分為研發補助和非研發補助，考察其對企業創新行為及創新績效的影響差異。最后，本文進一步討論了研發補助對中小企業創新績效影響背后的機制，為如何促進政府研發補助發揮對中小企業創新激勵作用提供一定思路。

本文其余部分結構如下：第1 部分是對已有研究的綜述，包括企業創新的影響因素、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及其影響機制三個方面的文獻;第2 部分描述了我國中小企業創新績效現狀，并對目前我國政府創新補貼政策現狀進行了梳理;第3 部分介紹了本文的數據來源、基本實證模型設計以及模型中各項變量的含義，并對主要變量進行了描述性統計;第4 部分是本文的主要回歸結果;第5 部分進行機制分析;最后總結全文。

1 文獻綜述

1.1 企業創新的影響因素

熊彼特的創新理論以及索洛增長理論的提出促使經濟學家們認識到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和社會福利的作用，并開始對創新活動和成果進行了大量研究。一般而言，企業的創新行為主要受到內部和外部環境的影響。

從企業內部因素看，企業規模、現金流情況、組織能力、多元化戰略等都會對企業的研發投入造成影響。Klepper（1996） 發現企業規模帶來的優勢會隨時間自我加強，即隨著企業規模增長其研發回報、研發投入也越多，而研發的成功又帶來企業規模的進一步增長。企業現金流情況則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何企業規模大會有利于研發投入。由于資本市場是不完善的，這種不完善限制了研發這種結果不確定的投資（ Hall and Lerner，2010）。Himmelberg and Peterson（1994）研究發現高科技行業的小企業研發支出隨現金流的增加而上升。Brownand Petersen（2009）發現1990—2004 年間，現金流和發行公共股本對于美國的年輕企業研發非常重要，而對于成熟公司的研發投資影響甚微。Hsu et al.（2014）利用跨國數據重點考察了技術密集型且比較依賴外部融資的行業，發現股權融資有利于這些行業的創新，而信貸市場反而會造成一定的阻礙。以上研究說明了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對于企業創新的重要性。除了企業規模和現金流情況外，企業的組織效率和戰略選擇也會影響企業的研發投入（ Hall andLerner，2010）。范志剛和吳曉波（2014）研究發現動態環境下前瞻型戰略柔性與反應型戰略柔性對企業創新行為有促進作用。

從外部環境因素看，市場集中度、企業社會網絡、產業政策等都會對企業的研發投入造成影響。熊彼特認為寡頭壟斷市場結構有利于創新，認為由市場力量所獲得的壟斷利潤為這些企業提供了創新活動所需資金。Arrow（1962） 與熊彼特的觀點相反，認為壟斷者創新得到的回報只是超過之前壟斷利潤的增量部分，而完全競爭市場的企業可以完全獲得所有創新回報，所以競爭行業的企業有更大的投資研發動機。Aghion and Griffith（2005）研究發現研發強度和市場集中度之間存在倒U 型的關系。Hewitt-Dundas（2006） 認為通過外部創新伙伴關系獲得的外部資源和能力能激勵中小企業進行創新，并提高其創新能力。楊戰勝和俞峰（2014）發現存在政治關聯的企業在“產學研” 平臺更可能獲得創新資源，從而促進企業專利成果的增加。

1.2 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

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的影響體現在對企業研發支出、研發產出及研發效率上。

1.2.1 政府補助與企業研發投入

政府補助與企業研發支出間關系由于是否會擠出私人投入而存在爭議。一些研究認為政府補助能引導企業的研發投入，即公共補貼能補足私人研發投入。這樣的研究包括Carboni（2011） 對意大利制造業企業的研究、Aristei et al.（2015）對法國制造業企業的研究，也包括李匯東等（2013）、郭玥（2018）、安同良和千慧雄（2021）對我國企業的研究等。還有部分文獻認為政府補助擠出了企業的研發投入。這樣的研究包括Dai and Cheng（2015） 對中國制造業企業的研究、Marino et al. （2016）對法國企業的研究等。

1.2.2 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產出

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產出的影響同樣存在爭議。一些研究認為政府補助能促進企業的專利產出。這樣的研究包括Li（2012） 對專利的政府補助效果的分析、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 對行業產業政策影響的分析、應千偉和何思怡（2022）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補貼作用的分析等。也有研究認為政府補助對企業專利產出的影響是倒U 型的。這樣的研究包括林洲鈺等（2015）、吳偉偉和王天一（2021）等。還有部分研究發現政府補助無法促進企業整體專利產出。比如，郭玥（2018） 研究發現政府創新補助對于企業整體的專利產出沒有顯著影響。

有研究進一步考察了政府補助對創新質量的影響，結論不一。龍小寧和王俊（2015）、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都發現我國專利激勵政策下企業更多注重專利數量而非質量，策略性創新行為明顯。也有部分文獻認為政府補助促進了實質性創新而不是策略性創新。郭玥（2018） 利用上市公司數據發現政府研發補助顯著促進了企業的發明專利，對非發明專利沒有顯著影響。康志勇（2018）發現政府補貼對企業發明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都有促進作用。

1.2.3 政府補助與企業創新效率

政府補助對企業研發效率影響的研究結論不一。白俊紅和李婧（2011）、雷鵬等（2015）均發現政府補助有助于企業研發規模效率的提高。霍江林和劉素榮（2018）利用創業板上市公司數據發現政府補助與企業研發效率之間存在U 型關系。Fang et al. （2020）發現1998—2007 年間企業的TFP-專利彈性隨時間下降。

1.2.4 政府補助影響企業創新的機制

政府補助可以通過資源和信號傳遞兩個渠道來直接和間接地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促進創新。政府補助可以直接緩解企業創新活動融資壓力，彌補企業的部分創新成本（應千偉和何思怡，2022）。政府補助還可以向外界釋放企業技術研發優勢的信號，降低外部投資者與企業之間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吸引更多的風險投資（Lerner，1999）。另一方面，研發補貼的驗收機制和企業尋租都可能扭曲研發補貼的創新激勵作用。政府在驗收考察時更多依據創新數量標準而非創新質量標準，可能會導致企業片面追求創新數量而忽視創新質量（ 應千偉和何思怡，2022）。而企業尋租的現象也會造成資源配置扭曲、降低資源使用效率，扭曲政府補助對創新研發行為的激勵作用（ 肖興志和王伊攀，2014;袁建國等，2015）。

1.3 現有文獻評述

首先，現有文獻雖然已經對政府補助和企業創新行為進行了較為豐富的研究，但尚未形成統一的結論，且以中小企業為研究對象的國內文獻相對較少。國內外的研究均顯示企業規模是影響企業創新行為和創新績效的重要因素，中小企業對政府補助的反應可能與大型企業存在差異。

其次，大部分文獻在研究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時，主要使用政府補助總額來近似替代政府創新補貼，然而企業獲得的政府補助中除了創新補貼外，還有環保補貼、上市補貼等非創新補貼，直接用政府補助總額近似替代創新補助會導致結論受到非創新補助效果的影響。

最后，絕大多數文獻分別研究了政府補助對企業研發投入和專利產出的影響，而很少將企業從創新投入到產出作為一個完整過程，考察政府補助對于整個創新過程效率的影響。

2 我國中小企業創新績效與政府補貼政策現狀

2.1 數據來源和研究樣本

本文聚焦于研究中小企業的創新行為，考慮到數據可得性，選擇了2008—2020 年原中小企業板和創業板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借鑒現有文獻的操作，本文剔除金融類以及ST、ST?和PT 類公司，并剔除存在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1766 家公司作為研究樣本。

為確保信息全面性，上述研究樣本的數據選自多個數據庫，基本信息和主要財務數據來自Wind 數據庫、iFinD 數據庫和國泰安數據庫，政府補助明細數據和專利數據來自國泰安和CCER 數據庫。

2.2 核心概念說明

企業的創新活動可分為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文獻中最常用企業研發支出與營業收入比來衡量企業的創新投入，以企業的專利申請量來衡量企業的創新產出。本文延續這些測度方法。本文除了對企業的研發投入產出分別進行研究外，還考慮了創新效率作為綜合衡量企業創新績效的指標，即反映了同樣創新投入量下創新產出的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