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秦原的采訪約在了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杭州的梅雨季已經困擾這座城市半月之久。彼時已過22點,秦原的聲音略顯疲憊,也是剛剛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作為浙江衛視《浙江新聞聯播》主播,同時也是浙江廣電集團“文化達人”,日常工作的忙碌可想而知。但恰恰是這一點狀態上的外露,讓這個平日里端莊大氣的新聞主播瞬間多了份親切感,有了更為立體的人格模樣。
秦原的本職工作是新聞主播,除了《浙江新聞聯播》外,還時常參與各類重大活動的主持和直播連線,那份端莊的氣質已經深入人心。2024年,她接下了浙江廣電集團“文化達人”賬號的孵化工作,以她的微信名“秦小原兒”為名,以女性視角聚焦文化藝術生活、關注中國傳統文化、展示江南文化基因,進行新媒體視頻創作。
在“秦小原兒”這個賬號里,秦原卸下了新聞主播嚴肅的一面,以更為溫婉文藝的形象及親和自然的語態講述著中國傳統文化之美。秦原說,希望大家能在這里看到一個更加生動、真實的自己,她的確做到了。比起“主播秦原”,“文化達人秦原”顯得更為親近,更多了幾分靈動。

聊天過程中,秦原對“文化”二字表現出極為謙遜的態度,而令人驚訝的是她言語間的活潑和跳躍,竟生出了小女孩般的純真氣息。這份純真逡巡在她說出的每一個字的縫隙中,如穿越在山間的溪流,清新而充滿活力。或許正是這份純真,讓她始終對文藝有著高敏感,而多年的劇場熏陶所積累下的鑒賞力又反哺了這份純真,使之生生不息。
從新聞主播到“文化達人”,秦原,自成一派。
戲劇藝術:以熱愛作為切入
大眾電視:“文化達人”是經過層層選拔產生的,你認為“文化達人”需要具備哪些特質?
秦原:對于“文化”兩個字,我始終懷有敬畏之心。“文化達人”不是我的新身份、新頭銜,而是一份責任和使命,是需要我通過時間的沉淀、持續的好奇心、不懈的學習探索才能努力達成的一個目標。中華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作為普通人的我太渺小了,無論了解到什么程度,也很難稱得上是“達人”。
大眾電視:“秦小原兒”這個賬號里面的內容,多數與文學、戲劇和中國傳統文化有關。這些內容是根據你個人的興趣特長來定的么?
秦原:對我來說,要保證賬號中的內容能夠持續、穩定地輸出,就需要選擇自己感興趣和擅長的內容,而我對戲劇、各類舞臺劇有著濃厚的興趣,看過不少劇目,基本每年的烏鎮戲劇節我都會去,有時候為了看一部劇,會專門趕去另外一個城市。現在“秦小原兒”的賬號定位,我將其凝結成了一句話,放在了賬號的簡介里:“原”來詩意,不必“遠方”。詩意不僅僅存在于遙不可及的遠方,更蘊含在我們觸手可及的日常生活中。因此我想通過打卡藝術空間,營造藝術氛圍,輸出美學干貨,沉浸式觀展、觀戲、觀演出,來和大家一起發現尋常煙火中的詩意生活。

大眾電視:“秦小原兒”中的每一個視頻都很精致,你的妝容和穿搭也非常符合現場的藝術基調。這些表現形式都是事先設計過的嗎?
秦原:我的每一條短視頻,最終大家看到的兩三分鐘,是我前后精心打磨的一周甚至更長時間。如何呈現都是我在前期做內容策劃、選題規劃、文案撰寫時精心設計的,關于妝容、穿搭,我會根據不同場景、不同內容去選擇適合的穿搭、妝容,因為我希望我的視頻在輸出內容的同時,視覺方面也能讓受眾有更好的感受。至于在劇場中的穿搭選擇,我一直認為走進劇場觀劇是一件充滿儀式感的事情,以外在的重視來表達我對劇場、對舞臺的尊重。
大眾電視:說到儀式感和尊重,在劇場里,有讓你印象深刻的瞬間嗎?
秦原:有,民族舞劇《紅樓夢》。最初我很好奇,要將《紅樓夢》這樣的鴻篇巨制濃縮進一部2小時的舞劇之中,沒有臺詞,僅靠舞蹈藝術、音樂和舞美設計,是如何做到向觀眾傳遞原著內核的?但看完之后的確是發自內心地嘆服,精彩絕倫,整個劇場仿佛自動生成一個奇妙的磁場,將你狠狠吸了進去。舞劇正式開場前會有一個暖場環節,金陵十二釵分別登臺,舞臺上極其安靜,沒有任何音樂和對話,僅靠肢體語言就將觀眾帶入情境之中。正式開場之后,音樂、舞美配合著演員的舞蹈表演,不需要任何醞釀與過渡,觀眾瞬間就被吸進了磁場中,很神奇!我是一個不愿意在人前流淚的人,但那天實在情難自控,當場淚流滿面。這也是我觀劇多年,第一次遇到演員10次謝幕后,觀眾依然久久不肯離場的劇目,也讓我體會到,這些年觀眾的藝術鑒賞力一直在不斷提高。但是戲劇藝術的一大局限性就是劇場的座位有限,無法讓更多人欣賞到如此優秀的劇目。所以我希望能通過“秦小原兒”這個賬號,讓更多人通過我的視角感受到戲劇藝術的魅力,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大眾電視:與最初相比,現在創作視頻的思路是否會有一些變化?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秦原:與最初相比,現在的創作思路會更開闊一些。就像跑步,先起跑,然后在奔跑的過程中調整呼吸。比如2024年是中國大運河申遺成功10周年,“文化達人”接到了“命題作文”,要圍繞這個主題進行短視頻創作。然而這個主題太過宏大,以至于我一時間找不到切入點。于是我看了浙江廣電集團制作的8集紀錄片《大運河》,其中有一集名為《水路是戲路》,講述了中國戲曲和大運河的關系以及故事,我覺得如果從這個角度切入和我的賬號內容是相契合的。我查閱了很多資料,選擇了連多數杭州本地人都不熟知的拱宸橋邊的榮華茶園遺址為切入點,延伸出中國戲曲和大運河之間的故事。
榮華茶園,留下來的歷史資料很少,在僅有的資料中,我了解到這個茶園是一個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古戲臺,是浙江一帶戲曲演變發展的一個縮影,見證了許多浙江戲曲的重要歷史時刻,極富代表性。許多戲曲師傅都會告訴學生:水路即戲路。因此從某種角度來說,大運河是中國戲曲的母親河,滋養了沿岸的一座座舞臺。
順著收集的一個個線索,我通過挖掘榮華茶園和大運河之間背后更深層次的文化內涵,打開了自己的思路。在拍攝過程中,我甚至偶爾會恍惚,仿佛和百年前的人們有了一次時空交錯的碰撞。這樣的故事值得我去挖掘,更值得講述給大家聽。
不斷更新自己:工作中的不變法則
大眾電視:你的本職工作是新聞主播,主播臺上需要展現出嚴肅、端莊的一面。但在新媒體視頻中出鏡時,你又是溫婉、儒雅、文藝的氣質,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在這兩種狀態間來回切換變,是不是一種挑戰?
秦原:這的確給我帶來了挑戰,其實我希望大家在“秦小原兒”這個“文化達人”賬號里看到一個完全不同于《浙江新聞聯播》中的秦原, “新聞主播秦原”由于節目的特殊性,需要在一個特定工作場域中呈現出一種特定的職業角色和職業形象,而“文化達人秦原”是更加生活、更加生動、更加立體的我。現在要在兩種狀態間不停地來回切換,有時候會一下子找不到理想狀態,我還在做著各種嘗試、調整,希望將來我可以自如切換。

大眾電視:現在傳統媒體都在進行AI化轉變,AI新聞主播已經開始代替真人主播進行工作了。你如何看待這樣的新變化?
秦原:我曾經看到過一句話:未來只有兩種人,會AI的人和不會AI的人。意思是未來AI不會淘汰人,只會淘汰不會用 AI 的人。面對新鮮事物,我們需要去積極主動地學習、研究、探索,最終為我們所用。AI新聞主播在信息傳遞的準確性和高效性方面的確有優勢,確實展現出可替代傳統真人主播的能力。它們能夠24小時不間斷地工作,遇到突發事件能夠立刻上崗,迅速響應,這些方面都比真人主播強很多。但AI無法從根本上代替真人,真人主播是可以通過語氣、表情、肢體語言、語態來傳達復雜情感和人文關懷的,是可以和觀眾建立情感聯系,并產生情感共鳴的。依照目前的技術,AI無法復制這項技能。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在有嘉賓和觀眾在場的新聞訪談中,主持人會根據現場狀況即興發揮,和嘉賓、觀眾互動,這種臨場應變是AI無法做到的。
我認為還有一點更為復雜和深入,那就是對文化和語境的理解與適應。無論是新聞播報還是新聞訪談,內容中都蘊含著豐富的文化背景、特定新聞事件的背景,以及與之相關的各類延伸內容,尤其是我們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一字之差或者多音字的誤讀往往會造成語意的大相徑庭,新聞播報不僅僅是見字出聲。
大眾電視:你是否有一些個人的實戰經驗,可以和正在學習播音主持的學生們分享?
秦原:不能說是分享經驗吧,其實我也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經驗值得去分享,只是基于個人的角度和觀點談談自己的看法。首先還是要練好基本功、基礎要扎實,才可以應對各種變化;其次,變化是常態,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一直在變,所以,我們要擁抱變化,不斷學習探索,不斷打磨自己,不斷更新自己的本領,建立起終身學習的概念。

秦原的推薦書籍:《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自述》
作者:樊錦詩
首次出版:2019年
推薦理由:
這本書,文字讀起來沒有太大的波瀾起伏,但讀完卻給人一種力量。
《我心歸處是敦煌》是樊錦詩先生的唯一口述自傳,顧春芳撰寫。主要講述“敦煌的女兒”樊錦詩的一生經歷,以及她的事業:守護敦煌莫高窟。“我躺下是敦煌,醒來還是敦煌。”這是樊錦詩的真實寫照,她把自己的歲月與心力全部獻給了這座古老的城市,她說,敦煌是她的宿命。
捧讀此書,覺得這不僅僅是“敦煌女兒”的自述,更是“敦煌兒女”的群像史詩,不僅是樊先生個人奮斗史,更照應著敦煌研究院的發展史,是守望敦煌的歷史見證。
擇一事,終一生,不問西東。心向往之,力踐行之。一個人能擁有的只有現在,專注,就是做好眼前的事情。書的最后,樊先生這樣概括她此生與敦煌的關系:“我是敦煌這棵大樹上的枝葉,不是敦煌需要我,而是我離不開它。”“只有在敦煌,我的心才能安下來……”
讀完此書,很想向所有擇一事、傾一生的前輩們致敬。也愿你我都能找到心之歸處,篤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