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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

2024-08-19 00:00:00李達偉
花城 2024年3期

1

安靜的工作室被打開,面部清癯、身材瘦高的詩人進入其中,跟在后面的是須發灰白的評論家,再接著是戴著眼鏡、目光深邃的翻譯家,然后才是面色黧黑的我。一段時間里,評論家要回河南的一所大學教書,翻譯家要回北京上班。我與詩人相對固定,都生活和工作于蒼山下。當我們進入工作室后,世界變得不再安靜,語言開始改變那個空間。

一個理想中的工作室,離詩人的居住地很近,只需步行穿過一條街道即可抵達。工作室背倚蒼山,離工作室最近的是蒼山十八溪的龍溪。我多次沿著龍溪往蒼山的深處走,偶爾會遇見一些游人,他們騎著馬穿過長有灌木雜草的小徑。他們要前往蒼山深處。我與他們一樣,也要進入蒼山深處。我經常離開那些小徑,有意沿著龍溪走,很多時候沒有路,便脫下鞋子 水而過。我看到了一些水鳥也沿著溪流一直往蒼山深處飛,有時它們輕盈的身影停棲在了河床中的那些露出水面的石頭上。溪流撞擊著河床里的石頭,激起一些好看的水花,四濺的水花像極了水鳥撲騰的翅膀。當意識到詩人的工作室離龍溪那么近時,我越發羨慕詩人了。在這之前,我多次出現在龍溪,卻不曾想到詩人的工作室就在附近。詩人說他曾在阿爾卑斯山下的一個村落里生活過一段時間。我只是記住了阿爾卑斯山,那個更具體的村落被我遺忘,我想把詩人放在更大的世界之內。“在蒼山下”這樣的表達,同樣有著類似的表述意味。我們在蒼山下的工作室里,多次提到了蒼山和龍溪。

時間來到深秋,龍溪的流量很小,小到河床的大部分裸露在外,它的清澈卻一直依舊。無論在什么季節,我們都不用擔心蒼山中的那些溪流會變渾濁。河流的變化與植物的一直在生長不同,河流會隨著季節變化忽大忽小。深秋,我們會把注意力集中在蒼山本身,河流只是一部分。我們還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已經被染黃的植物上,白樺是黃得最燦爛干凈的植物,葉子還未脫落。在冬天,我們同樣不用擔心龍溪會斷流,而蒼山中其他一些溪流會斷流,讓人唏噓。冬日,我們還會把注意力放在植物的緩慢生長上。詩人是最敏感的,即便這么多年一直奔波于世界各地,卻沒有把對自然世界的敏感弄丟。詩人最先看到了那些在緩慢生長著的植物。來到蒼山下后,他覺得自己是某種緩慢生長的植物。蒼山上的冷杉與箭竹,它們的緩慢生長超乎想象,如果沒有看到那些對比強烈的照片,我們都會覺得不可信 ;還可能是已經凋敗的黃杜鵑,凋敗只是暫時的,五六月出現在蒼山上,我們又看到了它們簇擁著爭相開放的樣子 ;或者是洱海邊的水杉,慢慢變紅又慢慢變綠,它們生長在沼澤中,它們直接生長在洱海中。

就是在蒼山下,立冬剛過去不久,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冬日了。室內由于人群聚集產生的溫熱讓人忘記已經是冬日,一個著名的攝影家正動情地回憶著自己在三江源呼吁人們保護野生生命的過往。攝影家感到欣慰的是,通過自己和眾人的努力,他經歷了從藏羚羊遭受血腥傷害的痛楚到許多藏羚羊在自然保護區安然地生活著的激動。眾人聆聽著他的講述時,靜默異常,陷入沉思。攝影家還說到在三江源曾組織一些牧民拍照,那些牧民拍下了游隼,拍下了雪豹,還拍下了其他許多生命,并在上海舉辦了一次攝影展。現代的大都市與原始的大自然,一些東西是割裂的,近乎是兩個極端。牧民與在城市中生活的人之間的對比強烈,我們看到了服飾上的區別,還看到了遠不止服飾上的區別。攝影師講述著那些牧民攝影師,講述著他們因自然、因野生生命登上了雜志封面。攝影師感動不已,他說那是極端的感動,是發現自己身上稀缺的東西還在另外一些人身上存在時才會有的激動。

攝影家離開了三江源,回到了蒼山下。攝影家出生在蒼山下,成年時離開蒼山,到中年又再次回到蒼山下。攝影家發現了100 年前的幾張照片,他找到了照片中的那棵冷杉。對比之后,才發現在 100 年的時間里,那棵冷杉并沒有發生什么變化,這足以說明 4 000 米海拔上的植物生長速度的緩慢。我出現在了類似的冷杉前,世界緩慢生長的維度呈現在面前。攝影家喜歡世界的緩慢維度。我同樣喜歡。如果不是攝影的記錄意義,我們都將無法相信眼前的真實。我們都無法相信,植物在蒼山上竟是以這樣緩慢的速度生長著。我深信冬日的植物并沒有停止生長,那些攝影中的植物又讓我相信植物在冬日里停止了生長。它們如果不曾停止過生長的話,又怎么可能一直是那樣的低矮狀?

攝影家繼續說起了時間的緩慢。他不去一一解釋,只是讓那些攝影照片說話。就在 4 000 米的蒼山上,雪在杜鵑葉上堆積著,松軟的雪團把葉子壓得低了下來,那些葉子努力在雪團中伸展。我們看到了讓人驚嘆的生命力,冬日里的生長更考驗生命力。杜鵑有著低矮的樣子,它們盤根錯節,如同一些尸骨堆積在蒼山的西坡,這同樣屬于世界緩慢的維度。我們知道那些杜鵑生長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我們的年齡。它們貼地生長,以那種方式對抗著呼嘯著的風。我們把身子低俯下去,也是為了避風。我熟悉攝影家講述的一些植物。對于那些植物在冬日里依然努力在生長的力,我們都感受到了,我們的感受重疊在了一起。

據說蒼山上有雪豹,但我們能見到雪豹的機會微乎其微。有人用紅外線相機拍到了雪豹。攝影家說起在三江源拍攝到第一只雪豹的是一個孩子。雪豹從貧瘠蒼涼的山上走著,一只烏鴉出現在它旁邊。小孩拍攝到了雪豹和烏鴉,它們奇妙地組構在了一起。攝影家繼續講述著,許多蒼山上的植物和動物以照片的方式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攝影家的工作室在蒼山上,其中有一年大雪把他的工作室覆蓋淹沒。攝影家的家在蒼山下,同樣也是他的工作室。攝影師在房子外面裝了紅外線,拍到了果子貍,拍到了豹貓,拍到了豪豬,灰暗的它們在夜色中既警惕又從容。攝影家感嘆是野生生命讓自己的大半生變得不同。它們必然會對自己的生命產生影響。攝影家講完,我們來到戶外,冷風灌入脖頸,是冬日了。

我聽著攝影家的講述時,猛然想到了詩人。攝影家和詩人在一些方面很相似。攝影家和詩人,在一些時間里,成為同一個人。從不同的個體變為相同的個體,當然這只是感覺上給人的相近。我只知道攝影家是攝影家,只知道攝影家的人生里攝影和野生生命占據了很重要的部分,也知道了因為他的攝影照片,還有他的呼吁,一些人發現了野生生命之美,一些野生生命得到了保護,其他的我基本不了解。于他而言,即便人生中再無其他,也已足夠。我對詩人要相對了解一些。我又真對詩人的人生有多少了解?我無法真正捋清詩人大半生的生命軌跡,我在與詩人的多次接觸中,大致知道了他的一些過往,我還從他的詩歌中發現了他的一些人生軌跡。詩人大半生近乎在漂泊,里面的漂泊意義是無法輕易解釋的。這與曾經有很多詩人會搭乘大車,跑遍大半個中國的行為里,暗含著的靈魂上的動蕩需要行走來安撫相似。我姑且把詩人的大半生當成一次對自己的瓦解與重建。

詩人談論著自己這幾年來到云南的經歷,強烈感覺到了自己墜入了一個節奏緩慢的世界。時間的緩慢與從容,他曾在阿爾卑斯山下感受到,也曾在云南的高黎貢山深處感受到。高黎貢山,他只是路過。有時候的路過,反而會有很多東西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詩人印象深刻的是有許多繁茂的植物,還有一些養馬蜂的人,還有一些只注重其藝術的繁雜性而忽略其實用性的古老建筑,還有一些祭祀樹神的儀式。我在高黎貢山下生活了好幾年,詩人跟我談起的很多東西,我反而沒有多少印象。對一個世界的熟悉與習慣,反而會讓我們變得麻木,也讓許多東西淪為最普通的日常。詩人激動地談起落日與星辰落入大河,以及高黎貢山上空璀璨的星辰、繁茂的森林和遷徙的生命時,我竟然對這些本應該讓任何人都激動的事物沒有那么強烈的感覺。詩人繼續用激蕩的情緒,講述著高黎貢山中一些人還養著“鬼”。

我們從蒼山下開始往回推。詩人在簡述自己的人生,他沒有回避自己的過往。詩人在阿爾卑斯山下擁有了一個工作室。出現在阿爾卑斯山,得到了來自大自然的治愈,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治愈。不斷出現在純凈安寧的大自然中,雪山、草地、木房子、流淌的河流,一些放牧的人、游隼和烏鴇,它們充滿詩人的日常生活。詩人自己會有錯覺,自己成了那些經常見到的游隼與烏鴇。我跟詩人提到了《游隼》:作家貝克出現在英格蘭東部,從秋天到春天,以日記的方式記錄著在那片濕地上追逐的一對游隼。作家貝克對游隼的那種癡迷與熱愛感染著我。游隼在天空中,在地面上,自由地相互追逐,又進行著殘酷的捕殺,有時又在那些濕地上悠然休憩。貝克一眼就能在望遠鏡中認出游隼的身影。如果其中有那么一天,游隼沒有出現在作家的目光中,他就會失落甚至不安。作家貝克,早已把自己當成了游隼。詩人在見到游隼和其他鳥類時,可能也有著和作家貝克一樣的感覺,會在一些時間里產生自己并不是自己,而是一只游隼或一只烏鴇的錯覺。在不斷產生這樣的錯覺后,這些生命開始不斷重塑他。我們在他的詩歌里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我們能一眼就看出詩人出現在城市還是曠野中。詩人的生活方式與之前在城市的街道上生活完全不同,他不是在排斥著城市生活,只是在自然中生活了很長時間后,更愛自然了。當他出現在蒼山下時,同樣也是在尋求治愈,那時詩人剛剛遭遇了一場失敗的情感生活(其實我們無法輕易定義情感上的失敗)。對于自然的熱愛、對于過往的記憶,才讓詩人把自己的工作室選在離蒼山那么近的地方。我多次出現在龍溪和蒼山中時,還不知道詩人離龍溪其實很近,近得詩人去往龍溪散步時,可能我們早已相遇。只是我們無法看出一個人的詩人身份——這與我們一眼就看出了礦工,一眼就看出了攝影家,一眼就看出了巡山員不同——詩人變得很普通,普通的外表,甚至已經有點謝頂了。

詩人在阿爾卑斯山生活的時間,遠遠少于在蒼山下生活的時間。面對著阿爾卑斯山時,阿爾卑斯山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詩人感覺到了強烈的陌生感和不確定性。詩人出現在阿爾卑斯山,并決定在那里生活一段時間時,他已經感覺到生活確實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在生活的問題前面,自己的寫作也出現了問題。生活與寫作的平衡無法在巴黎,也無法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和上海得到平衡。如果再不離開那些城市,詩人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寫作。詩人流浪般的遷徙,是在解決內心面對現實生活時的一些沖突與矛盾。詩人還要解決的是自己與兩個年幼孩子之間的溝通。他總覺得自己對孩子是很了解的,突然間,其中一個孩子沉浸于無端的憂傷中不能自拔。他只能去選擇嘗試放棄無論是孩子還是他自己都已經熟悉并厭倦的生活。詩人意識到一些東西再不能失去了。他去往阿爾卑斯山。

我們出現在詩人的工作室時,他已經來這里定居了十多年。我早已聽聞在蒼山下定居的詩人。我還聽聞有其他一些在蒼山下定居的詩人。我只是不知道有很多詩人已經離開了大理,他是為數不多的還堅持生活在蒼山下的詩人。在還未見到詩人時,我已經在自己蕪雜的工作室(當進入詩人的工作室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工作室并不是理想的工作室)多次翻閱了詩人跨度近 40 年的詩歌選集。看到有些詩歌后面標注的是寫于大理,看到好些詩歌寫的就是蒼山、寫的就是云南,我就會無端生發一些感慨來,在自己的印象中大理本地還未有這樣優秀的詩人。

我要描述一下詩人的工作室,我想描述的是那兩架書,書架上的書有一些我也曾讀過,更多的我不曾讀過。詩人問我最近在讀什么書,我一開始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當知道詩人曾在法國居住過后,我開始說起了“輕與重”叢書,還談起了法國的小說,對于法國的詩歌我很陌生。工作室頓時變得無比促狹,里面有著一股無形的力開始壓迫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他們似乎都不在意那時候我的心緒波動,他們繼續緩緩地談論著一些話題。翻譯家陷入回憶中,他出現在了一個法國詩人的工作室里。翻譯家說自己曾在拜訪那個法國詩人,同時不斷書信往來的過程中,獲取了太多生的力量,那個法國詩人是不死的,他留下的那些詩篇,將一直閃耀著光芒。他于翻譯家而言就是一個慈祥的老者——我們在很多老者身上不斷獲取進入未來的力量。最近這幾年,翻譯家把目光轉向了兒童與詩歌之間的奇妙聯系之上,他同樣在很多兒童那里得到了一些生命的啟示,同樣也在很多兒童的感染下,收獲了生命的意義。

我把翻譯家送到路口,他混入往來的人群中,他要去見他法國的朋友。他說就見個面,明日他又要回北京了,自己的法國朋友要在蒼山下住一段時間,自己的法國朋友還計劃進入蒼山去看看大樹和杜鵑。翻譯家曾經跟法國朋友說起以前有一些國外的考察者出現在蒼山中,遇見了讓人吃驚的杜鵑,他們還把一些標本帶回去。翻譯家跟朋友說起后,他的法國朋友就一直沒有忘記。翻譯家說自己同樣也有著這樣的想法,要沿著原來的那些考察者的步伐進入蒼山中,拍攝一些植物的照片。照片會留下一些影子,一不小心在多年后,又會有著一些可供對比的照片。那些考察者要克服重重困難,用想象和腳步來丈量世界。當翻譯家再次出現時,已經喝過酒,喝過酒后的翻譯家依然表現得很儒雅,那是在法國文化浸染下的優雅。猶記翻譯家多次在工作室里談起了法國文化的優雅。

我們在詩人的工作室里陷入回憶,眾多過往開始閃現,眾多過往被我們選擇,我們努力避開那些不堪的部分,我們努力談論著那些光鮮的部分,只是回憶與生活又有多少是光鮮的?太多的屈辱與不堪,仍然會在回憶中出現,我們同樣要面對它們,我們同樣表達著對那些不堪過往的感激。我們因為那些生活的影響,而成為現在的樣子。

2

一幅畫(出現在工作室里的畫,一些是詩人畫的,一些是別人畫的。詩人畫的很多畫是草稿,行將完成,或者永遠無法完成。還有一些并不是畫,是照片。這里描述的第一幅畫嚴格意義上是照片,照片里面的人物是畫家,她正在畫畫。我不知道,這些畫與照片背面是否會有日期方面的標記。每一幅畫或者每一幅照片,與之對應的是詩人生命重要的節點。我曾多次想象過,詩人會在工作室里,鄭重地給我介紹它們,通過那些畫面來串起詩人個人的記憶,也串起一代人的記憶。只是到現在為止,詩人還不曾談論它們。它們與詩人的內心之間,一定有著一些隱秘的聯系。這只是我個人的直覺,有時候直覺也可能完全背離本意。對畫的解讀,有時抵達的可能是另外一個龐雜的世界和復雜的靈魂。由畫和照片組成的空間,無論是對詩人還是對我而言,都應該是一個更開闊的空間,是對精神世界的拓展。它不像一些空間,像囹圄,只有擁擠感和壓迫感)。

一個女畫家,只能看得到她的背影。畫架上正在畫著的是彩色的畫,黃顏色的草地,畫要表達的時間是深秋,絢麗的畫是屬于想象世界的,是屬于另外一個世界之內的。畫家的前面是一片廢墟,這是現實,是什么制造了那樣一片黑色的、頹喪的、蕪雜的廢墟?這同樣也只能去想象了,可能是戰爭,戰爭在當下依然發生著 ;也有可能是地震,地震制造了一些滿目瘡痍的現實 ;還有可能是拆遷,一些古老建筑被拆遷(這只是一種可能,一些城市中,已經沒有任何古老的建筑),或者是一些現代建筑被拆除(我們看到了眾多高樓拔地而起,我們也看到了一些現代建筑被拆除時,給人帶來的莫名震動)。在這幅照片上,幾種色彩之間有著強烈反差。我們一眼就感覺這些色彩組構在一起之后,帶來的沖擊與震顫。一個女性畫家獨自面對著那樣的現實世界。我們看到了一幅只能處在從容的姿態下才會畫出來的畫,女性的勇氣,女性需要強忍著內心的波瀾,那種強烈抑制著的情感,多少會對那幅畫產生一些影響——我們竟看不到任何影響。女畫家的服飾在那個環境里,已經變得臟污,而她的畫上沒有臟污的東西,畫面的潔凈感變得不可思議。我們假想一下 :把那幅畫放在一個整潔安靜的角落,就放在詩人的工作室里,感覺將很和諧 ;當把那幅畫放在那片廢墟之內,和諧感瞬間被打破。畫作還未真正完成,可能是一些色彩還未真正確定,可能是一些物象還未畫出來。我只能說出對那幅照片的感覺,里面有著多重的維度,也有著可以被多重解讀的東西。我們該如何理解一幅照片?鮮艷的色彩無法讓背景的暗色消退。畫家在努力淡化那些沉重黑暗的色調。那幅畫遮住了一部分黯淡的色彩。我們可以說,畫家在以溫馨的畫來對抗一部分的黑暗與頹敗。背景里倒塌破敗的建筑,在畫作里得到了重生。背景里黑暗的色調,同樣在畫作里變得豐富起來。唯一的就是畫家的柔弱成了背影。畫家的目光與內心世界成謎。畫家必然是悲憤的、絕望的,又是堅毅的。我們在面對著那種沒有色彩的世界、沒有秩序的世界,總會不知所措。一個女畫家(并無性別歧視之意),她所表達出來的那種堅硬與勇氣,將讓很多人汗顏。如果這里要表達某種稀缺性的東西,稀缺的就是一種勇氣與力量。當我們陷入失望與絕望之時,女畫家畫出了一個有希望的世界,一個有著色彩的世界。

我的小書房里也需要這樣一幅照片。這幅照片里面有著太多的東西,可以被我們解讀。我能從這幅照片里收獲一些力量,一些生的勇氣與力量。詩人也需要這樣的力量支撐自己。當變得懦弱了,當變得恐懼不安了,就看看這幅照片。我可以在這幅照片上拾起很多東西,那些我曾擁有過,卻早已弄丟的東西,或者是從未擁有過的東西。我也沒有跟詩人談起其他的照片與畫。我知道我們早晚要好好談談它們。其中許多的照片與畫,都需要在一種很莊重嚴肅的氛圍下談論。我在觀看它們時,內心明顯有了一些波瀾,震顫感中時而夾雜著疼痛感。有些照片與畫,并不會因為我們長時間的觀察,它的一些東西就會消失,相反我們每一次認真地注視,都在拓展著照片與畫的內涵。注視著一幅畫的時間越久,畫就越不只是畫 ;當把畫與人聯系在一起后,豐富龐雜的意味就更加強烈。如何觀察一幅照片或畫?這需要長時間的訓練。約翰·伯格、杰夫·戴爾、溫弗里德·塞巴爾德和娜塔莎·沃丁等作家都在給我一些啟示,他們以自己的方式面對著一幅又一幅照片和畫。我在面對著眼前的那些照片和畫時,總是無法完全拋卻他們的影子,既是我在看,也是他們在看。約翰·伯格和杰夫·戴爾,在那些照片和畫面前,變得鄭重嚴肅,每一次鄭重與嚴肅地對畫面的闡釋,也就指向了深層,不再是看到哭泣的女人時,就只是哭泣的女人。溫弗里德·塞巴爾德和娜塔莎·沃丁面對著它們時,面對的是記憶的碎片,畫面與文字在互補,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同一類型的作家,他們追尋著一些人的過往與記憶,他們寫作的主題里有著最沉重的尋找與打撈,以及對自我身份的重新探查與認定。我安靜地觀察著第一幅照片,并讓自己的思緒隨意彌散。在彌散開來之時,他們在工作室里談論了一些什么話題,我都沒有注意到。我想起了自己在第五十五條大街上,癡狂地記錄下一些人的對談,許多的對談是讓很多人都不會想到的那種嚴肅。許多人的對話往往開始于戲謔與調侃,慢慢地大家開始把偽裝與面具卸下來,開始了最嚴肅的對談,對話的內容觸及人性的光芒與思想的深度。我們已經多久沒有認真地談論起那些嚴肅的話題了,關于命運,關于尊嚴,關于人性,關于下沉,關于努力從泥沼中爬出來。我們的生活里充滿了戲謔。我開始把目光放在了第二幅上。第二幅,只是我內心的排序與命名。詩人并沒有在那些畫和照片下標注出順序。詩人心中有著自己的順序。當我離開詩人的工作室后,我把它們一一從記憶中抽取出來。一些畫和照片也在刺激著我,我也在努力尋找自己與它們之間的隱秘聯系。每個人都有自己內心的秩序,都有著自己對于世界的理解。

3

我跟詩人說起了那群在暮色中不斷被我們講述的人。我們四個人(與出現在工作室的人數巧合)聚集的地方,并不是像詩人的工作室一樣的空間。我們出現在其中一個人的家中,一個稍微老舊的小區,一些工人正重新粉刷那些臟污的墻體。那些工人的工作,并不影響我們的講述,我們只是把那種行為與我們的講述之間進行一些對比和聯系。那些工人重塑了墻體,我們通過講述重塑了一群人。

詩人對我能有那么一些朋友,可以經常聚在一起談論人生表示羨慕。我們在暮色中講述的那些人都已經離開人世,他們中的一些人死于疾病,一些人死于恐懼與憤怒,一些人死于奔波與不安定,當然還有一些人死于無法抗拒的衰老。出現在詩人的工作室,我們與詩人同樣會談到生命與死亡這些沉重的話題。我繼續跟詩人說起我們在那座小城中持續了很久的講述。我們講述了一群人的命運史和精神史,同時我們也慢慢意識到在講述那些人的過程中,他們的一些東西在不自覺地影響著我們。一開始我們只是把它當成一種閑談,慢慢地,我們變得莊重嚴肅起來,有意把談話按照一定規律延續下來。我們看到了許多生命個體的不斷瓦解,他們在我們看來曾經是充滿浪漫的理想主義者,最終他們在生活中處處碰壁,并最終出現在了那個偏遠的雪山之下。詩人對他們很感興趣。當我直言詩人與他們之間的相似時,他也深表同意。異域的自然風景對于詩人有著重要的意義。我理解詩人,我也熱愛風景,我熱愛那段在熱帶河谷生活的日子。離開那個熱帶河谷后,我還多次回去過。詩人與蒼山下的這個世界之間沒有割裂感,那些人與雪山下的小城之間卻有著很強的割裂感(一些人最終解決了那種割裂感,一些人直到離開都沒能解決)。詩人說,我們確實就是不斷尋求與世界達成平衡的方式,但這談何容易?

詩人說自己不是一個記性很好的人,但對人生中那些重要的事件和人卻無法忘卻,在某種意義上他進行著的是選擇性記憶與遺忘。詩人多次談起童年中那些美好與憂傷的片段。他生活在北方的一座工業城市里,那是命運起始的地方。他想起了冬日里緩慢和卷成如凍起的冰柱一般的濃煙,他從一個工廠前跑過,去尋找一些樹木。他遇見了一些桉樹,他開始用稚嫩的筆描繪著那些樹。桉樹在他的紙上有了各種各樣的色彩,他覺得自己讓冬天的桉樹有了色彩,那些色彩在現實中都不可能出現。它們出現在了夢與想象中,它們成了紅色的樹,成了藍色的樹,色彩還在繼續重疊變化繁衍。與工廠的濃煙和刺鼻的氣息不同,即便是桉樹,在他的記憶中,桉樹排列在河流邊的畫面,異常恬靜。他很激動,他在自己的筆下和那些真實的樹木上,感覺到了美的力量。多年后,他不只是一個詩人,還是一個畫家。

雪山下的那個小城里,同樣出現了一個畫家,他成為小城一所小學的美術老師。他帶著學生出現在雪山下的山谷里,讓孩子們在自然世界中感受自然的美,并畫下屬于自己的自然。多年以后重新回想這些曾經發生過的現實時,他感到欣慰的是自己影響了一些孩子。對那些孩子的影響才是最重要的。詩人到任何地方,都只是想著如何把自己隱藏起來,他不曾真正想過自己也可以影響一些孩子。這多少還是會讓一些人替他感到可惜。與詩人不同的是翻譯家,每在一處待的時間一長,就會找一些小孩,與他們出現在自然中,訓練他們寫詩,捕捉他們對世界的敏感。在翻譯家看來,孩子們才是天生的詩人,孩子們身上有著那種我們無法擁有的純粹與干凈。

我詳細地跟詩人說起了經常被我們講述的那個音樂家。當朋友第一次跟我說起那個音樂家,以及他的大半生經歷時,我感到驚詫不已。我直呼不可思議,一個人的命運竟可以有著那種強烈的反差,而且這樣的人,竟然就曾出現在友人的生活現實中。當我說起小城音樂家曾是俄羅斯艦隊上的頭號小提琴手時,詩人并沒有打斷我,反而頻頻點頭,詩人相信了一個人的人生與命運的不可知,也相信了音樂家人生前后的強烈對比。音樂家來到雪山下,很多人已經把他遺忘。在我的友人口中,她確實是親眼見到了一個人的變化,很長時間的失落頹喪,再慢慢重新從失敗中走出來。音樂家最終適應了在小城里近乎隱居一般的生活,在那里娶妻生子,并最終葬于雪山。音樂家出現在雪山下與詩人出現在蒼山下,有些不同。音樂家所要經受的煎熬和折磨,要超過詩人。我們在講述中,也覺得音樂家出現在雪山之下的后半生,以及他那近乎傳奇的前半生,都充滿了不可思議感。時代與社會對于一個藝術家的沖擊,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當音樂家最終重新成為一個很普通的人之后,反而對我的友人和其他一些人產生了影響。小城音樂家,對他們進行了音樂與美的熏陶。

詩人出現在巴黎,在藝術之都,找尋著那些過往與現在的藝術家的身影。詩人要找尋著太多藝術家的身影。在詩人看來,在巴黎的大街上,隨便遇見的一個人都可能是藝術家。詩人在巴黎看到了數量龐雜、風格多樣的古老建筑,那些精美的建筑讓詩人感覺那是一個充滿幻象的世界,在自己生活的那座城市里,已經沒有那種精美的古老建筑了。面對詩人的解釋時,我們都覺得詩人有些偏激了。詩人說,他是從自己生活的城市感受到了無盡的荒蕪,而不是整個國家的所有角落。詩人那時是對自己生活的城市感到絕望了。我們突然理解了詩人。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已經沒有多少古老的建筑。

一座古老的建筑內,傳出了沉郁悲涼的鋼琴聲,門是開著的。詩人進入那個古老建筑,一個老人,須發皆白。藝術家,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內,并沒有發現詩人。詩人悄聲地走出了古老建筑。在建筑外聽完老人的彈奏才離開。有一段時間,詩人不斷出現在那座建筑前面,就是為了聽聽老人的彈奏。老人與詩人之間,必然要發生聯系。老人發現了詩人的存在。詩人跟老人談起自己作為一個異鄉人的種種感受,也談到了在聽老人彈奏時,總會受到感染而聲淚俱下。老人與詩人同樣都不是法國人,老人的愛人因病去世之后,無法忍受自己內心的痛楚,知道減輕內心苦痛的唯一辦法,就是離開那個容易觸景生情的環境,便來到了巴黎,已經生活了好多年。那時老人還年輕。老人以教小孩子鋼琴為生。老人只是希望自己的音樂能讓孩子對未來充滿希望和想象。詩人想反駁老人,自己聽到他彈奏的都是憂傷沉郁的音樂。老人說,那是自己平時排擠和抒發內心情緒時才會彈奏的,自己教書時是不會輕易彈奏這些音樂的。老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給一些孩子帶來美的熏陶,希望有那么幾個孩子的人生與命運會因為音樂而變得有所不同。詩人沒有告訴老人,在聽到老人彈奏音樂時,他內心產生的那種激蕩,他感覺自己真正發現了音樂撫慰人心的力量。老人在他心目中是一個真正的鋼琴家,一個并不需要把自己放置在大眾中央的藝術家。只是有一天,詩人再次進入那條古老的街巷,敲響那道熟悉的門時,沒人回應他,沒有音樂,沒有老人的聲息。詩人通過打聽才獲悉,老人突發疾病,被送往醫院卻徹底離開了人世。老人沒能再次回到他的祖國和故鄉。老人曾跟詩人多次說起,自己在異國他鄉住的時間越長,對自己已逝愛人的思念就越發強烈,同時增厚的還有對故土的思念。他的理想就是等自己的國家不再動蕩時,回歸故土。只是老人這樣的渴念沒能實現。我們在詩人的工作室里,也多次談到了戰爭與和平的話題。詩人知道老人的國家正動蕩不安,又慶幸老人因離世而不用目睹耳聞殘酷的現實。

詩人在老人離世之后,也回來了,并開始在全國各地游逛。詩人只是為了找尋一處可以暫時安放自己靈魂的角落。詩人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應該是那種一直在路上的狀態,他說自己的內心深處激蕩著的是流浪與不安定。一些人對他的想法感到不可理解,一些人又覺得人生就應該是那樣。詩人在用自己的行走,畫著一個屬于自己精神與靈魂的地圖。詩人最終選擇了蒼山下。用評論家跟詩人打趣時說的話就是許多的思想從曠野而來,許多的詩歌是異化為自然之物后的產物,如果再不出現在曠野中,詩人就真只是一個內心蒼白、感覺遲鈍的現代人。詩人說起自己在巴黎時,還遇見了另外一些藝術家。詩人遇見了一個畫家,一個在塞納河畔畫畫的人。這對于詩人很重要,他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畫筆。畫家在塞納河畔的波光里畫著與塞納河完全不同的東西。詩人剛剛從沉浸于塞納河的風光中回過神來,那個畫畫的人,也是風景的一部分。詩人發現藝術家的畫里沒有自然,而是充斥著工業化時代的氣息 :那些冒著濃煙的煙囪,那些在機器前勞累的工人,工廠前沒有任何的樹木與河流,藝術家有意在剔除一些東西。當詩人在看到那些畫時,內心無比震撼,詩人猛然意識到藝術家所要完成的就是對現實的一種隱喻表達。畫作上充斥的東西,就是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的部分世界,我們失去了自然,失去了綿延的山峰,失去了流淌的河流,失去了出現在河邊的水鳥 ;我們失去了璀璨的星辰 ;我們失去了對自然的感受力。畫家所畫的內容是詩人無感的,卻又是對詩人產生最強烈刺激的。一些藝術家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一些人意識到生活中的失去。當意識到一些失去后,詩人出現在塞納河畔的時間更多了,出現在藝術博物館的時間也更多了。詩人還經常出現在那些有著古舊建筑的世界里,他在那些建筑上發現時間的同時,還發現了建筑與自然之間的聯系。建筑上的圖案和花紋與自然世界中的許多物完成了統一,它們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在建筑上。在這之前的很長時間里,詩人并不在意那些古老的建筑。在古老的建筑中,在古老的建筑面前,在發現那些破敗的同時,我們發現的是建筑藝術的豐富斑斕。

當詩人來到蒼山下,他選擇了離古城很近的地方生活。古城中還有著一些古老的房子,那些房子的建筑風格與在巴黎見到的那些古老建筑完全不同,它們又是同一的,它們因本身的古舊讓詩人有了同樣的感覺。詩人為何沒有把自己的工作室放在古城?一開始,我還有一些疑問。當出現在古城中,發現古城的喧鬧之后,這早已不是問題。詩人會選擇一些時間,出現在古城,就是為了去看看那些古老的建筑,有時也會去看看那些古老建筑中的一些藝術家。

詩人跟我說起了在古城生活的兩個藝術家。他們是聲音藝術家,他們在那些古老的建筑中模仿著自然世界的聲音,有一些人曾邀請他Q9UWxW4rqexTkojv/rNbLA==們去工廠或華麗的舞臺上表演,他們都婉言謝絕。他們的音樂適合那些源于自然的古老建筑,只有在那里,他們的聲音才不會給人以割裂感。當我出現在那個地下的建筑里,沉浸于一些石頭的美感中還未緩過神時,耳朵里飄進了那些音樂,我猛然醒悟他們就是詩人說的聲音藝術家。他們用自然的聲音,把我拉入自然世界之中,那是與當時身處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我身處的世界,現代感異常強烈,唯一與現代感形成強烈反差的就是里面裝著的那些石頭。它們出自蒼山中,它們負載著的時間是古老的是地下的,把它們放入地下的空間之內,又有著一些讓它們回到地下的深長意味。兩個聲音藝術家就像是在呼喚著那些石頭,要讓它們重新回到蒼山之內。他們發出的聲音是悲涼的,他們就像是在表演著古老的悲劇。只有很少的人會把眼睛與耳朵放在聲音藝術家身上,很多人匆匆地離開了那個空間。那座建筑的主人,多少有些悲涼地跟我們說起,我們應該是參觀那座建筑的最后一群人,他打算要關閉那個空間,這兩年自己一直在投錢進去,已經入不敷出。我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大家都知道不容易。他說自己也將要離開古城,去往另外的一些城市,古城給他帶來的更多還是痛苦。那些從蒼山下離開的人,有一些就是因為感受到了生活與藝術帶來的強烈苦痛。負重的苦痛,已經很難讓人緩過神來,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

蒼山下的一些外來藝術家,讓我感到親切和欽佩的是他們對于藝術的態度,他們堅守著對藝術的理想與底線。當我把內心的感受跟詩人說起時,詩人深以為然。我把眼睛輕輕地閉了起來。兩個聲音藝術家,他們在那個古老建筑里演奏著,感覺從現實的建筑抽離出來,我正沿著龍溪往蒼山深處走去。在與兩個聲音藝術家之間沒有任何生活上的交集時,我只感受著他們的某一部分,就是關于藝術的那部分 ;關于他們的生活,我一無所知。他們成了單線條的人,他們的藝術也變得無比純粹。如果我對他們的生活與人生有了更深的認識之后,他們和藝術都將不再純粹。復雜的人生經歷,會讓他們從事的藝術多出幾重解讀。如果有機會能與那兩個聲音藝術家面對面進行交流,我一定要先了解一下他們的生平。

詩人的大半生,充滿了種種迷霧。談到他的過往時,我總是小心翼翼。詩人對自己的一些過往會毫不避諱,同時對自己的另外一些過往又只字不提。詩人不提自己過往的情感,我們無法肯定那就是失敗的情感。我是從別人口中知道詩人的那段情感的,別人在告訴我時,同樣也是模棱兩可的,同樣無法肯定,只是用“好像”這樣的詞語來串起了可能的一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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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幅畫 :色彩絢麗卻不怪異,綠色在畫布上如河流般流淌,里面確實有一條河流,遠遠望去是渾濁的,那是雨季的河流,那些植物也是雨季的植物,長得很豐茂,總會讓我想到熱帶河谷。我曾在熱帶河谷中生活了幾年,與畫中的世界太像了。我閉著眼睛,現實中的那個熱帶河谷就會回來。我甚至能夠說出現實中與之對應的河流與植物。一條熱帶河谷中的河流,在一個平緩的世界里流淌著。河流流量很大,河的兩邊是一些熱帶植物,一大片一大片的甘蔗,那些闊大的葉子很鋒利,很容易把人割傷,淌出汗水時,就會有輕微的灼痛感 ;還將有著一些木棉樹,在這個雨季已經過了開放的時節。想象中的世界,一直不是靜止的。畫面中的河流,雖然是靜物一般的存在,河流卻一直在流淌著。一開始,我以為這是一幅印象主義的畫。當占據著畫面重點位置的樹出現時,與熟悉的印象主義又有了不同,又有了后現代的感覺。畫面上有一棵長得粗壯繁茂的樹,別的植物成為背景,樹上結出一顆果子,果子上面有著金黃的光,那可能是太陽的光,也可能是果子本身的光。果子是透明的,里面的核是一個熟睡的人,不是嬰兒,是一個成人,蜷縮成一團,無比安靜,與果子外面的世界完成了某種奇妙的平衡。畫面很和諧。只是果核成為人之后,畫開始讓我們有了各種思考。畫面是美的,我一直以為畫所要完成的就是對于美的表達。只是看了一些畫之后,才意識畫不只是表達美。畫還可以表達丑,畫還可以表達抽象與變形,畫還可以呈現內心世界的微妙與復雜。

我不知道詩人為何要選擇這樣一幅畫掛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在我看來,詩人選擇那些畫與照片,一定經過了自己的深思熟慮與認真甄選。詩人去過熱帶河谷,他的詩歌暴露了自己的行蹤。他在詩歌中也表達出了對熱帶河谷中的勃勃生機羨慕不已,他寫了一些關于那些熱帶河谷的頌歌。在熱帶河谷中的時候,他成了一個抒情詩人。如果我有一個工作室的話,我也想在里面放入這樣的一幅照片。在熱帶河谷中生活的那幾年,于我而言,異常重要。我就是為了紀念一段過往的生活,一段在記憶中尤為重要的生活。當我在大致了解詩人的大半生后,我看到了那么多地名背后的有意改變,當然也是有那么一些時候,是生活在自然地逼迫著詩人做出一些改變。大部分時間里,詩人想著必須有一些改變了,只有改變,生活才充滿各種可能,他就是為了要體驗生活中的那些未知的可能。他與熱帶河谷之間,息息相通。至少在蒼山下,詩人與蒼山下的自然之間有著類似的情感交融。在熱帶河谷生活的那段時間,對我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我在那里得到了重塑。人生中出現的一些地名,真對自己的人生產生無法估量的影響。這與評論家很相似,評論家在新疆廣袤的大地上行走時,評論家也成了一個抒情詩人,評論家與原來印象中那個很理性的思想者完全不一樣,那些西部詩篇中的評論家與現實中我見到的慈祥和藹的人一樣,他們成為一體。評論家的隨筆,深邃鋒利。評論家的西部詩篇,悲憫柔軟。評論家的隨筆背后是一個思考者。評論家跟我們說起,在新疆的那些日子,他與很多村落和牧民之間發生了一些情感上的聯系,他說他們把自己當成家人。回到大理,他依然會想念他們中的一些人。這與我在那個熱帶河谷生活的幾年感受相近。我第一次見到評論家是在昆明,一些人聚集在一起談論文學。然后我們一起坐飛機回大理。在機場候機時,我在激動、崇敬又不安的心情困擾之下問他一些話題。評論家第一次跟我說起了約翰·伯格的《觀看之道》,從此約翰·伯格開始影響著我。當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對話的時候,評論家托著下巴,那是思考的姿態,在喧鬧中依然沒有停下思考的腳步。那一刻,我認出了寫那些思想隨筆的評論家。在詩人的工作室里,評論家不怎么參與對話,而是很安靜,依然是我熟悉的正在思考的樣子。詩人只是途經熱帶河谷,那樣的途經對他造成的沖擊已經足以讓內心激蕩不已。作為畫家的詩人知道有那么一幅畫,近乎就是熱帶河谷的幻影。當在詩人的工作室里猛然見到那幅畫時,我再次感覺到了曾經在熱帶河谷感受到的氣息。那氣息撲面而來,烘烤著人。我很激動,也跟詩人說起了自己在熱帶河谷教書的那段生活。細細觀察那幅畫之后,我才發現了那棵熱帶植物上面掛著的果子。熟悉的世界,現實的世界,自然的世界,當那個果子出現之后,畫不再只是關于自然。如果果子不出現的話,我們也可以把那幅畫當成是有著強烈印象主義的畫 ;但果子出現了,我們暫時從現實的自然世界抵達世界的另外一個維度。熟睡的人,安詳寧靜,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如果熟睡的人做夢的話,夢都將是柔和溫暖的。無論是評論家、詩人還是我,我們都希望成為那個熟睡的人。有著強烈的象征和隱喻意義,我們對于外部世界的一種真實感受與真實的向往。大部分時間里,詩人在工作室里的內心狀態應該就是這樣。其實這是我無法肯定的。我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無比向往曠野,并真正出現在蒼山中時,自己的內心就是那樣,自己成了那個熟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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