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處分侵犯學生名譽權，學校依法承擔民事責任

【基本案情】

小谷是一名即將中考的初中生。某日，小谷未能按時到校上課，而學校未經核實就認定小谷屬于無故曠課，決定給予其記過處分，并在全校師生大會上宣布該決定，同時將處分布告張貼在學校政務處門口，還在處分中寫小谷在校期間表現極差，我行我素，品行不端，不知悔改。處分決定發布后，小谷找到校長，說明自己是因病曠課，希望能撤銷處分，但是校長回復需待中考結束后才能撤銷。后來，學校會議討論決定撤銷對小谷的處分，但是并沒有告知小谷，也沒有張貼撤銷處分的布告。因受到處分的影響，小谷心理壓力巨大，后被診斷為“雙相情感障礙”，不得不住院治療。小谷的父母將學校訴至法院，要求對方向小谷公開道歉，并賠償醫療費和精神損害撫慰金。

學校接到訴狀后，認為對學生的管理和處罰是其應有的職責，對小谷的處分并未越界，小谷的心理疾病和處分事件無關。但是小谷的父母堅稱學校處分是造成小谷患病的主要原因，應當承擔責任。法院該如何判決的呢？

法院審理認為，學校在對小谷進行處分時，存在明顯過錯：一是沒有充分調查事實真相就輕易認定小谷“無故曠課”，二是沒有聽取小谷及其家長的陳述和申辯，三是處分決定中使用了帶有嚴重貶損性質的語言，四是將處分在全校范圍內公開宣布，導致小谷名譽受損，精神健康受到影響。最后，法院認定學校的處分行為違反了相關法律法規，構成了對小谷名譽權的侵犯。但是，因為小谷未提供確鑿證據證明其所患疾病與學校的行為存在直接因果關系，學校不應承擔醫療費賠償責任。最終，法院判決學校在校園內公開道歉，在校園公示欄內張貼道歉信七日以上，并支付小谷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元。

【法律分析】

本案是一起因學校實施教育懲戒而引發的法律糾紛。一方面，學校認為自身享有對學生進行管理和處罰的權力，另一方面，家長堅持認為學校的處分嚴重侵犯了小谷的名譽權。根據教育部頒布的《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有關規定，學校有權對違規違紀學生實施教育懲戒，但應當注意方式方法，不得侵害學生的合法權益，否則就要承擔相應法律責任。

1. 在學生出現違反校規校紀行為時，學校及其教師可以實施教育懲戒，但應基于教育目的

教育懲戒是指學校、教師基于教育目的，對違規違紀學生進行管理、訓導或者以規定方式予以矯治，促使學生引以為戒、認識和改正錯誤的教育行為。《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第七條第一款列舉了學生的一些違反校規校紀的行為，如：故意不完成教學任務要求或者不服從教育、管理；擾亂課堂秩序、學校教育教學秩序；吸煙、飲酒，或者言行失范違反學生守則；實施有害自己或者他人身心健康的危險行為；打罵同學、老師，欺凌同學或者侵害他人合法權益。

本案中，小谷在沒有跟老師請假的情況下，未到校按時上課，確實在一定程度上違反了學校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存在一定過錯。在這種情況下，學校及其教師應當予以制止并進行批評教育，引導小谷正確認識自身錯誤，不得隨意無故不到校。確有必要的情況下，學校及其教師還可以實施其他教育懲戒。但是應當注意，教育懲戒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都是“教育”二字，要注重育人效果。從小谷及其家長的反饋來看，他們并不認可學校的紀律處分決定，小谷認為自己未到校上課事出有因，不應受到處分，這顯然沒有達到教育學生的效果。

2. 教育懲戒應當適應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的規律和特點，措施與過錯相適應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四條，保護未成年人，應當堅持最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原則。處理涉及未成年人事項時，應當尊重未成年人人格尊嚴、適應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的規律和特點等。《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第四條也規定，實施教育懲戒應當選擇適當措施，與學生過錯程度相適應。以上原則性規定為學校實施教育懲戒指明了方向，學校及教師應當在個案中注意。

從本案來看，小谷未到校上課事出有因，但學校完全沒有顧及未成年人身心發展的規律特點，無視小谷的人格尊嚴，作出的處分布告中使用了“表現極差”“品行不端”“我行我素”“不知悔改”等帶有嚴重負面評價的字眼，在公開宣讀處分決定時，進一步對小谷施加壓力。所以，人民法院認為學校構成了對小谷名譽權的侵犯。

3. 視情節輕重實施教育懲戒，方式要依法得當

針對可以實施教育懲戒的情形以及可以采用的措施，《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均作出了明確規定。結合本案，現將不同程度的教育懲戒措施進行簡要說明。

一是如果學生的違規違紀情節較為輕微，教師可以在課堂教學、日常管理中，當場實施點名批評，責令賠禮道歉、做口頭或者書面檢討，適當增加額外的教學或者班級公益服務任務，一節課堂教學時間內的教室內站立等懲戒措施，可以在事后以適當方式告知學生家長。

二是如果學生的違規違紀情節較為嚴重或者經當場教育懲戒拒不改正的，那么教育懲戒將上升到學校層面的較重教育懲戒：由學校德育工作負責人予以訓導，承擔校內公益服務任務，安排接受專門的校規校紀、行為規則教育，暫停或者限制學生參加游覽、校外集體活動以及其他外出集體活動等，而且學校必須告知家長。

三是如果小學高年級、初中和高中階段的學生違規違紀情節嚴重或者影響惡劣的，學校可以給予不超過一周的停課或者停學，要求家長在家進行教育、管教；由法治副校長或者法治輔導員予以訓誡；安排專門的課程或者教育場所，由社會工作者或者其他專業人員進行心理輔導和行為干預等，并應當事先告知家長。除此以外，對違規違紀情節嚴重，或者經多次教育懲戒仍不改正的學生，學校可以給予警告、嚴重警告、記過或者留校察看的紀律處分。對高中階段學生，還可以給予開除學籍的紀律處分。

從本案審理來看，學校未經核實就認定小谷無故曠課，而且在給予小谷記過處分之前并沒有事先告知其家長，也沒有充分聽取小谷及其家長的意見。即使事后撤銷了對小谷的處分決定，但仍然沒有告知小谷，也沒有公開撤銷處分的決定，在程序上存在明顯過錯。所以，人民法院判決學校承擔一定責任。

4. 如果侵犯了學生合法權益，應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

在司法實踐中，認定構成侵權責任的四個要件通常是：違法行為、損害事實、因果關系以及主觀過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的相關規定，侵權行為人承擔侵權責任的方式有停止侵害、賠償損失、消除影響、恢復名譽以及賠禮道歉等。

在本案中，人民法院已經認定學校在對小谷作出處分過程中存在明顯過錯，這使得小谷的社會評價明顯降低，讓小谷承受了巨大的社會壓力和心理負擔，在精神上和心理上遭受了一定程度的創傷，構成了對小谷人格權的侵犯。但是，因無法確認小谷患雙相情感障礙與學校的行為之間是否存在直接因果關系，因此人民法院判決學校在校園內公開道歉，并支付小谷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元，但學校不需要承擔小谷患病期間的醫療費賠償責任。

【重點提示】

該案強調了學校在對學生進行教育、管理時，應當充分尊重和保護學生的合法權益，尤其在涉及對學生的處分時，更應當遵守相關規定，保障學生及其家長的知情權、申辯權等相關權利。

第一，制定實施細則和規范，教育懲戒要有章可循。為了更好落實《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的相關規定，建議學校盡快推動制度化建設，以使教育懲戒有章可循。一是依法制定、完善校規校紀，健全實施教育懲戒的具體情形和規則。根據《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 試行）》的規定，學校制定校規校紀需有如下必經程序：廣泛征求教職工、學生及家長意見；提交家長委員會、教職工代表大會討論；校長辦公會議審議通過；正式對外發布并報主管教育部門備案。二是制定班規或者班級公約。本班教師可以組織學生、家長以民主討論形式共同制定班規或者班級公約，以進一步細化學生行為規范，明確教育懲戒的具體規則。當然，班規或者班級公約系結合本班實際情況針對本班學生制定，僅適用于制定者所在班級，且不得與校規校紀相抵觸，在報學校備案后方可施行。

第二，進行教育懲戒時，應當尊重學生人格，并符合未成年人身心健康規律和特點。《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二十七條規定：“學校、幼兒園的教職員工應當尊重未成年人人格尊嚴，不得對未成年人實施體罰、變相體罰或者其他侮辱人格尊嚴的行為。”學校及教師應當以尊重學生人格為前提，充分考慮未成年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成長規律，根據不同學生的性格特點、成長環境、家庭背景、過錯程度等采取不同的管教方式和懲戒措施。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學校及教師一定要堅守法律紅線，不得實施體罰、變相體罰或者其他侮辱人格尊嚴的行為。

第三，嚴格遵守程序正義。《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詳細規定了學校和教師可以實施教育懲戒的情形、限度和懲戒程序，還寫明了學生和家長的救濟途徑。因此，學校在處理涉及學生事務時，必須按照既定的法律程序進行，認真調查核實學生違規違紀情況，聽取學生及其家長的陳述和申辯。學生或者家長申請聽證的，學校應當組織聽證。這不僅是對學生權利的保護，也是對學校自身合法性和公信力的維護。只有程序正義，學校的處分才能得到學生和家長的認可，才能更好地維護學校的管理秩序和聲譽。

律師信箱

【提問一】

律師您好！我兒子未滿16周歲，前幾天我發現他文身了，文身店這樣做是不對的。我該怎么維權？

【律師解答】

第一，根據《未成年人文身治理工作辦法》第四條的規定，任何企業、組織和個人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文身服務，不得脅迫、引誘、教唆未成年人文身。未成年人的法定監護人有權向文身店索賠，要求文身店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責任。賠償內容可能包括但不限于經濟損失、精神損害賠償、醫療費用（如需進行文身去除手術）等。

第二，建議您收集孩子文身的相關證據，如文身照片、付款憑證、與文身店的交流記錄（包括短信、聊天記錄等），以及任何能證明文身是在該店完成的證據。

第三，建議您先跟文身店協商處理，您可以要求對方賠禮道歉、支付去除文身的費用等。如果無法達成一致意見，您可以考慮通過法律途徑維護權益，就此事向當地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對方賠償孩子去除文身的費用以及其他合理經濟損失。

最后提醒您，發現孩子文身后，不要急于責備或懲罰。您可以向孩子解釋文身帶來的健康風險以及在社會和職業方面的潛在影響，要讓孩子意識到對文身的約束是為了他們的長遠發展考慮。

【提問二】

我女兒十一歲，在學校課間和同學一起打羽毛球，被后面同學的羽毛球拍不小心打到眼睛受傷了。我想問，誰來承擔責任？我應該怎么索賠？

【律師解答】

第一，《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規定了自甘風險原則，也就是說，如果學生自愿參加具有一定風險的文體活動，因其他參加者的行為受到損害的，受到傷害的學生不得請求其他參加者承擔侵權責任。但是，其他參加者對損害的發生有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除外。如果您女兒的同學在打羽毛球時只是一般過失，那么您女兒不能向這位同學要求賠償。

第二，根據您介紹的情況來看，學校已經盡到了教育、管理職責，所以學校也不需要承擔責任。如果適用自甘風險原則的話，您可以跟學校溝通是不是可以由中小學生平安保險等報銷您女兒的相關費用。

第三，如果您女兒的同學存在故意或者重大過失，您可以要求對方賠償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營養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等為治療和康復支出的合理費用，以及家長因誤工減少的收入。如果造成殘疾，您還可以要求對方賠償輔助器具費和殘疾賠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