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教育振興的現實問題與發展建議

摘"要：鄉村教育振興需要破解鄉村教育功能定位存在較大偏差、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逐步疏離、鄉土資源在鄉村教育中基本缺失的現實問題。具體發展建議有：以培養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人才為目標，明晰鄉村教育功能；以村校協同、城鄉融合的方式，助推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同步發展；以開發鄉土人本課程的方式，強化鄉土資源在鄉村教育中的地位。

關鍵詞：鄉村教育；新發展階段；教育現代化；農業農村現代化

鄉村教育既是鄉村振興戰略中重要的社會公共服務形態，也是城鄉融合發展的“文化基石和紐帶”，其重要性不言而喻。2024年中央一號文件對鄉村教育發展提出了明確要求：促進縣鄉村功能銜接互補，資源要素優化配置，推進城鄉學校共同體建設，實施教師“縣管校聘”改革。顯然，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新發展階段，破解鄉村教育的現實問題，需要跳出教育學的理論框架來重新審視，梳理鄉村教育振興過程中存在的現實問題，思考農業農村現代化與教育現代化同步發展的有效路徑，探尋發展思路。

一、 三大現實問題成為鄉村教育振興的短板

2023年，我國城鎮化率超過66.16%，但由于長期以來城鄉發展不平衡不充分而導致的城鄉二元結構帶來的問題依然存在，特別是鄉村教育的功能定位、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之間的關系、鄉土資源利用三大問題，成為全面推進鄉村教育現代化的短板。

（一） 鄉村教育功能定位存在較大偏差

以升學為主要目標的功利性教育，正在逐步瓦解傳統鄉村教育與村莊不可分割的優勢，本該深深影響鄉村兒童成長的鄉土風俗禮儀、傳統節慶活動、特色農耕生產等鄉土文化，因缺少參與而被鄉村兒童逐步遺忘。很多鄉村兒童雖然生活在鄉村，但因學校教育與鄉土生活疏離，也出現了“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現象。即使在長三角鄉鎮工業經濟發達、農業產業興旺的地區，在城鄉融合發展鄉村環境得到高質量提升的情況下，城鄉也被普遍解讀為先進與落后的二元對立模式。傳統鄉村文明似乎被排斥在“現代文明”范疇之外，當大家選擇鄉村教育模式時，也自然地認可了“城市取向”的價值目標［1］。不管是家長還是老師，依然把升學離鄉作為他們共同的目標。

理析當前鄉村基礎教育中的五種現象：片面追求升學率，教育缺根少魂，培養出的學生既不知家鄉也不愛家鄉、更不愿意建設家鄉的“異化現象”；應試導向，對教育質量的追求僅局限于“向課堂45分鐘要效率”，學習內容限于書本、學習時空限于教室，與鄉村生產生活脫離的“窄化現象”；育人目標與辦學模式趨同于城市學校，缺少鄉村特色，在地方知識傳播與文化傳承方面的意識與能力薄弱的“同化現象”；因大規模撤點并校，鄉村辦學空間越來越封閉，與當地社會的聯結越來越弱，作為在地文化高地主動服務鄉村社會的意識與功能普遍缺失的“退化現象”；囿于得不到充足人力資源供給而導致的自主發展空間與動能缺失的“僵化現象”［2］。五種現象指出了鄉村教育定位的問題，揭示了導致鄉村教育缺少自我價值認同、文化自覺與教育自信的根源。以學校教育為主體的鄉村教育應該培養什么樣的人，傳播什么樣的文化？鄉村學校應該培養跳出“農門”的錦鯉、進不了城也回不了鄉的“無根人”，還是不論在哪里都“記得住鄉愁”的愛鄉人？這是需要我們直面的現實問題。

（二） 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逐步疏離

《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的頒布與實施，解決了鄉村兒童教育普及和教育公平的問題，但同時也帶來了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逐步疏離的問題：前者立足于“國家視野”，而后者立足于“鄉村視野”?！皩W校”與“鄉村”分屬兩個不同系統，各有各的目標和任務。鄉村教育缺少“鄉村責任”，鄉村建設缺少“教育意識”。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從物理層面和精神層面產生了隔離。

在政策設計層面，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也處于分離、脫節的境地。鄉村學校雖然身處鄉村，卻完全獨立于鄉村社會。有一位鄉鎮中學校長這樣介紹他們在鄉村建設中的角色：“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培養學生，接受區教育局領導的監督，滿足家長對我們的升學要求。我們是駐鎮單位，與鄉鎮是合作關系?！编l村學校沒有明確的振興鄉村的義務，并不承擔鄉村行政單位的制度性功能與職責；作為“駐鎮單位”，并非鄉村建設的制度主體。由此，主體認識的偏離導致責任的缺位，導致教育本來應該承擔弘揚鄉村文化的職責也逐步缺失，導致鄉村教育獨具的鄉村性及其文化認同的義務逐漸消失。

和美鄉村建設，因為缺少鄉村教育的參與，很多公共文化設施與空間成為擺設，僅僅停留于環境整潔與風景優美，忽略了借助鄉村教育推動鄉村文化生活重建，特別是帶動鄉村兒童立足鄉村，展開與自然、與鄉村社區、與鄉村文化的真實而廣泛的互動。

（三） 鄉土資源在鄉村教育中基本缺失

強化鄉村資源的使用是鄉村教育應有的信念和堅守。長期以來，

以工業化、城鎮化為主導的教育思路，致使鄉村教育的目標主要是為推進工業化、城鎮化培養人才，鄉村教育守護鄉土資源、喚醒鄉民的“文化自覺”意識并未得到重視。鄉土資源在鄉村教育中的缺失，不僅讓與鄉村兒童血肉相連的精神家園逐漸分離，也讓他們不能正確理解祖輩生產、傳承、享受、創造的文明，致使鄉村文化正在衰落，鄉村資源走向凋敝。

鄉土資源在鄉村教育中的傳承與發展，需要師生熟悉鄉土生活，理解認同鄉土文化。遺憾的是，奠基鄉村教育的民辦教師正在慢慢退出講臺，能夠撐起鄉村教育“大半天”的中師生也陸續到了退休年齡。當下鄉村學校的教師，不僅缺乏對鄉土資源的知識積累，更缺乏對鄉村發展有針對性的學習內容設置及鄉土價值觀念的引導。當下的鄉村教育，不論是來自教師行為的間接熏陶，還是來自學校知識體系的直接影響，獲取的鄉土文化元素都極其稀缺［3］。不管是鄉村學校課程內容的設置，還是鄉村學校教師發展和學生培養，鄉土資源的融入都有待加強。

二、 多措并舉統籌推進鄉村教育振興

“鄉土、自然、人本、未來”是新時代鄉村教育的核心要義。鄉村教育是基于鄉村的教育，基于大自然的教育；是基于鄉村、鄉情的以人為本的教育，是走向未來的現代化教育。鄉村教育振興是鄉村產業振興、生態振興、文化振興、人才振興等的重要依托，決定著鄉村文化的興衰與鄉村社會價值觀念的現代轉型。新發展階段，我們可以從明晰鄉村教育功能定位、助推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同步發展、強化鄉土資源在鄉土教育中的地位等層面，統籌推進鄉村教育振興。

（一） 以培養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人才為目標，明晰鄉村教育功能

鄉村教育肩負培養人和傳播文化的職責。在培養人和傳播文化的過程中，鄉村教育承擔著為鄉村產業振興、人才振興、文化振興、生態振興、組織振興培養人這個具有決定性力量的任務，其內在邏輯就是要將人力資本植入鄉村教育，通過良好的教育公共資源與教育文化服務，推動鄉村文化的繁榮與價值觀念進步，以及勞動者知識與技能的形成［4］。

新發展階段的鄉村教育振興，要以“樹人”“育人”為宗旨，滿足升學、建設新農村等多元需求，培養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人才。具體思路有：第一，落實《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要求，轉變應試教育下片面追求升學率的目標導向，充分發掘鄉村特有的育人資源，形成貼近鄉村兒童生活、指向鄉村兒童未來、五育并舉全面發展的育人觀。第二，以素養為導向，把鄉村特有場景、鄉村特色產業等作為真實學習場景，提升鄉村吸引力、承載力和凝聚力，幫助學生建立真實生活與書本知識的聯系，達成基于鄉土生活場景下鄉村學校育人方式的轉型；第三，充分利用城鄉融合和一體化發展的政策優勢，梳理城鄉不同的文化特色，形成特色鮮明、各美其美的城鄉學校個性發展格局，構建互為補充、相得益彰的城鄉學校錯位發展樣態。第四，鄉村學校要主動對接當地政府，建立傳承鄉村文化、塑造鄉村精神文明高地的大教育意識，以服務鄉村兒童教育為核心，形成“家—校—社”共育，“家—村—鎮”聯動的新時代文明實踐大格局。

此外，鄉村教育要重視鄉村學生面向未來的教育。在教科書中以及教科書之外面向世界發展的內容，包括世界科技、政治、經濟、文化等，都要在課程體系中得以體現。更為重要的是，要指引農村學生利用現代化工具，如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提升鄉村教育現代化、信息化水平，助推鄉村教育進步。

（二） 以村校協同、城鄉融合的方式，助推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同步發展

首先，以村校協同的方式，助推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同步發展。要把鄉村教育與鄉村經濟建設、文化建設、產業建設等項目形成關聯，發揮協同效應。要讓鄉村的自然景物、鄉土文化、特色產業“活”起來，既能作為鄉村學校育人場景，又可促進鄉村建設。鄉村有自己的特色產業、自然資源和傳統文化，采用村校協同共建的方式，將鄉村元素合理融入鄉村教育，可以在發展鄉村教育的同時促進鄉村建設。比如，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嘉澤鎮是全國花木之鄉，當地學校依托花木文化，與村鎮花木企業聯手開展“美麗花鄉”跨學科學習實踐，搭建了“花園與課堂”“生長在花木之鄉”“造園體驗”“在花園里做研究”四個跨學科主題單元，將多學科融合在一起，聯結課堂內外、學校內外，促使學生更為全面地了解家鄉的產業以及父母的工作，建立與家鄉產業的感情與鏈接，在心底播下了建設美好鄉村、打造美好鄉村家園的種子。

中共中央每年的一號文件都是圍繞農業農村發展闡述的，指向鄉村全面振興，并會提出具體要求。各村鎮以及學校可以根據文件要求，結合當地情況作出具體安排，促進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的同步發展。比如，某地級市2023年重點推進鄉村文化書屋的建設，鄉鎮領導把這項工作與鄉村學校內涵建設融合起來思考，認真聽取鄉村學校的意見，把鄉村文化書屋建在學?；蛘吲R近學校的地方，讓村民和師生共享書屋，使得鄉村文化書屋得到最為合理的使用。同時，學生在教師的組織下參與到鄉村文化書屋的公益服務中，減少了鄉鎮管理和維護文化書屋的成本。這一嘗試中，鄉村文化書屋成為教育服務鄉村精神文明建設的紐帶，成為鄉村兒童參與鄉村文化建設的陣地。

要加強校村共建，提升辦學聯動水平。學校要主動對接鄉鎮，讓鄉鎮領導發現學校的圍墻可以打開，學校可以和鄉鎮共建精神文明，共推文化傳承。讓學生體驗新農村之大美，追溯新農村之嬗變，走進新農村之產業，傳承新農村建設之薪火，在持續的愛鄉愛農活動中，享受鄉村成長的樂趣，提升精神文明素養，留住鄉村教育血脈之“根”；讓健康向上的鄉村校園文化聯結千家萬戶，釋放強大的引導和制約力量，豐富鄉村群眾文化生活，促使鄉村群眾的個體行為符合社會公共道德要求，推動文明鄉風的形成，形成風正、氣順、溫馨、和美的村風。

其次，以城鄉融合的方式，助推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同步發展。以發展為取向，讓鄉村教育與城市教育進行交流和共融，實現鄉村學校從“城市給我”到“優勢互補”的心理轉變，提升文化認同與發展自信，促進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同步發展。比如，把鄉村博物館、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城市科技園、特色農業產業園、城市自然生態館等城鄉“硬件”，通過教育轉化為城鄉各個學科的育人場景，作為城鄉兒童共同的教育實踐場所，服務于城鄉兒童的學習成長，守護鄉村教育的精神家園，重塑鄉村教育的地位，提振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信心，重塑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理念。

以城鄉融合的方式助推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同步發展，有必要建立“村莊空間—中心社區—城鎮地域”多中心協調的共生系統，以教育為紐帶，激活城鄉風俗文化、自然風景、鄉賢力量等的活力，通過鄉村社會的內在配合以及政府的外在支持，以“自發”“可持續”為核心，實現“主動式與內源式”發展。比如，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廟橋小學與全球知名的高科技企業“瑞聲科技”相鄰。學校充分利用“瑞聲科技”的高科技實驗室、前沿產品陳列室幫助鄉村學生插上科學探究的翅膀，自由翱翔于科技的天空。身處其中，很多學生發現自己家鄉的很多企業可以幫自己打開走向世界和未來的大門，為自己提供諸多建設家鄉的策略和路徑。

（三） 以開發鄉土人本課程的方式，強化鄉土資源在鄉村教育中的地位

文化興，鄉村興。鄉村學校是國家力量在村莊的集中體現，是進行基礎教育的主要陣地。鄉村學校聯系著鄉村歷史，也昭示著鄉村發展與建設的未來。以開發鄉土人本課程的方式，強化鄉土資源在鄉土教育中的地位，是達成鄉村教育振興的不二法則。開發鄉土人本課程，將無形或有形的鄉土資源轉化為直觀立體的鄉村教育知識體系組成部分，促使鄉村特色教育與農業農村現代化相融合，促使與城市平等卻不同于城市的現代鄉村教育特色化發展。

開發鄉土特色產業人本課程，強化鄉村傳統勞動實踐基地資源的使用。鄉村具有豐富的教育實踐場地資源，以此為依托開發人本課程，有助于推動學生追溯鄉土文化本源，形成鄉村文化認同的情感紐帶。如有學校結合本村農田林木產業資源這一優勢，開發農田林木課程，帶領學生到鄉村農田林木勞動實踐基地，探究家鄉世代得以生存發展的根基，使得學生對當地文化資源形成了深度認知。

開發鄉土故事歌謠人本課程，強化鄉土民間故事歌謠資源的使用。鄉土民間故事歌謠是民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反映了鄉村人民的生活、情感、信仰及其對社會的觀察和理解。鄉村教育重視鄉村民間故事歌謠資源的使用，就等于向學生傳遞了鄉村精神寄托和鄉土情懷，為學生扎穩了鄉土之根。有學校開發鄉土民間故事歌謠人本課程，組織學生了解不同時期反映不同鄉村人民生產、生活、禮儀等的民間故事歌謠，洞察具有鮮明風格的鄉村文化生活，感受鄉村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與向往，傳承積極向上的價值觀。

開發鄉土非遺人本課程，強化非遺傳承資源的使用。各行各業出色的民間高手，如非遺傳承人、手工藝匠人等，都可以成為鄉村兒童的老師。學?？梢砸罁n程標準要求，立足當地鄉土資源優勢，開發鄉土非遺人本課程，幫助學生在親身體驗和沉浸學習中，增進鄉村文化認同，形成振興鄉村教育的良好生態。有學校開設非遺人本課程，帶領學生深入探討本地各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歷史背景、起源和發展；組織學多走進鄉鎮非物質文化遺產館，體驗其中文化的精髓和美妙，感受其價值和魅力。各類鄉土人本課程的開發與實施，充分利用了山林田野、勞動場景等鄉土資源，有效融通課本知識和鄉土文化，把體驗、參與、觀察、實踐的教學方式作為常規課堂教學的有益補充，實現了育人方式的真正變革。

參考文獻：

［1］ 劉鐵芳.鄉村教育的問題與出路［J］.讀書，2001（12）：1924.

［2］ 楊朝暉.建設“融合型學?！保亨l村教育未來發展新形態［J］.中小學管理，2023（2）：9.

［3］ 陳時見，胡娜.新時代鄉村教育振興的現實困境與路徑選擇［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3）：7172.

［4］ 杜育紅，楊小敏.鄉村振興：作為戰略支撐的鄉村教育及其發展路徑［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2）：79.

（戴曉娥，江蘇省語文整合教學研究所所長，正高級教師。“信息技術支持初中語文單元整體教學的實踐與研究”項目獲2018年全國基礎教育教學成果一等獎；“數字化環境中語文教學范式的實踐與研究”項目獲2017年度江蘇省基礎教育教學成果特等獎。著有《走向整合》，主編《互聯網+課堂教學范式研究》《語文整合教學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