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低于野花和草葉

秋水謠

大水漫過河堤，摧折淺草

野花，灌滿田間小路

蚱蜢群躍起，斷翅之聲

讓水花從最涼處爆開

山頭攏過來的霧氣

一半凝滯，一半空洞

接通了半杯清茶掏空的午后

大水漫過來的時候

蜘蛛在檐下織一張巨大的網

欲打撈起順流而下的山影

蝸牛在花盆中深耕

以中醫良法，疏通一株過氣辣椒

我們在談論一首詩中

秋涼浸入骨頭的可能性

大水就漫過來了

熟透的草葉，一面映照江峽

一面承接茫茫白水

已是秋

涼只是表征

熟和衰朽才是本質

一如垂到刀鋒上的瓜果

心中包裹著腐爛的甜

橫向切開的積雨云中

有天空最高遠的部分

秋水奔騰，泥沙為骨

落木的悲涼心，浮于水面

露水趨于透亮，照見

悲憫身后的殺戮之心

原諒遮斷天空的掌面

原諒亙古木訥的群山

牦牛隆起

天空貼緊群山

白云的經幡上，文字

向茅草頂部靠攏

呼應著跳起的牦牛群

大風吹散的誦經聲

成了螞蟻的信號塔

雪山腳下的水源和蜜

壓完了青稞的芒刺

雪線的刀子劈斬著

牦牛隆起處，高原

高到穹隆之邊。貼面的

是潛在的血紅色慈悲

落日遺失于大地盡頭

淺草盛不下土石的潰散

牦牛隆起的地方

天空低于野花和草葉

蒲公英忍著苦

手刃蒲公英的方式

有時候連根帶出，中醫里

它是一味清苦良方

清熱解毒，消腫散結

對付脹痛和虛火

它更多出現在餐桌上

忍著本源之苦

我們有若干奪取的方法

熬，煨，煎炸，涼拌

從它心底，榨取苦汁液

越來越多野生的蒲公英

承著曠野的低垂和空闊

它四處飄搖的降落傘

一打開，便口吐黃連

替我們忍著說不出的隱憂

稻 叢

螳螂拉開鋸片

稻子和黃昏就熟透了

我們偏愛稻子

它貼滿黃金的群峰

輝映著落日的碎屑

除了螳螂，稻叢中

有蚱蜢彈起，止于麻雀之腹

做一個左手提網

右手放生的歸人，黃昏中

奔跑，捕捉，心生涼意

猶疑，撒手。做一只

見證稻子由青變黃

低頭自問的螳螂

拉開黃昏的濃云

讓溫涼過度到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