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是新時代的石油,蘊含著巨大價值,如何挖掘考驗著各方。
2015年,全國首家大數據交易所——貴陽大數據交易所正式掛牌運營,數據交易所建設序幕拉開。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首次提出將數據作為生產要素參與收益分配。在此之后,多個數據要素支持政策出臺。自2021年起,伴隨多地數據交易所成立,數據交易所進入新的發展階段。
據《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不完全統計,當前已有北京、上海、深圳、廣東、浙江、貴州、福建等多地區成立了數據交易所。
企業間的直接數據交易可能存在潛在的監管和合規風險,而多由政府主導的數據交易所搭建了數據要素流通平臺,為數據需求方和數據供應商提供了數據供需的對接機制,推動數據要素價值釋放。
在數據交易發展火熱之時,頂層設計和規劃目標也在不斷完善。2022年發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提出,要統籌構建規范高效的數據交易場所。當前數據交易仍以場外交易為主,場內交易該如何找準定位?今年1月,國家數據局等17部門發布的《“數據要素×”三年行動計劃 (2024—2026年)》對此予以回應,提出到2026年底,場內交易與場外交易協調發展,數據交易規模倍增。
那么,數據交易所究竟是什么樣的機構?提供哪些產品和服務?誰在賣?誰在買?在數據要素市場建設過程中,數據交易所是如何助力企業通關數據資本難題的?當前場外交易主導情況之下,數據交易所又該如何發力?
數據交易所如何實現“點數成金”
近日,深圳優錢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優錢科技”)在數據交易所、銀行等機構助力之下,通過兩次數據資產融資,獲得了總計2000萬元的貸款,用數據換到了真金白銀。
優錢科技整個流程涉及多個主體、多個環節,理論和實踐難題交織,非其自身之力可以解決。向外借力,借數據交易所的力,讓“點數成金”成為可能。
促進海量數據交易發揮價值成為當前數據要素市場建設的重要內容。當前數據交易主要存在兩種交易方式,場內交易和場外交易,前者是指在數據交易所或者數據交易中心產生的交易,后者則是企業間或個人自主產生的交易。兩種交易方式各有優勢。
“數據交易所是一個資源整合平臺,企業可以根據實際需求在此進行資源匹配。某種程度來說,數據交易所為數據確權、合規等提供了信用背書的功能。”優錢科技副總裁桂穗湘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采訪時說。
這和數據交易所的定位、職能密切相關。當前,包括數據交易所在內的數據交易機構普遍采取“國有資本+民營資本”共同持股的股權架構。如上海數據交易所是在上海市人民政府指導下組建的準公共服務機構;作為新型數據交易場所的廣州數據交易所由廣東省建設,是廣東省數據要素市場體系的核心樞紐。
“廣州數據交易所現有業務可以大致分成兩部分,基礎業務主要圍繞數據交易前、中、后三個階段,依托數據交易平臺,為數據商提供全流程在線服務。創新業務包含人才培訓、產品孵化、項目對接、項目咨詢、行業培育、資產入表等服務。”廣州數據交易所董事長許晶晶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采訪時說道。
數據產品是數據交易所的交易標的物。綜合梳理來看,根據數據產品的組成成分,數據產品可分為數據集、數據服務和數據應用三類。需要注意的是,不同數據交易所對上述三類數據產品的稱呼不同。
數據集是指數據資源經過加工處理后,形成有一定主題的、可滿足用戶模型化需求的數據集合,包含API數據集在內,如土地種植數據、胃黏膜菌群數據。數據服務指數據資源經過加工處理后,可提供定制化服務,為用戶提供滿足其特定信息需求的數據處理結果,如道路典型病害時空數據查詢服務、移動應用安全合規服務等。數據應用是指數據資源經過軟件、算法、模型等工具處理,或經過工具處理后提供的定制化服務、形成的解決方案,如企業風控一體化平臺、設備物聯管理系統等。
除上述數據產品外,廣州數據交易所的交易標的還包括數文產品等。北京國際大數據交易所的數據產品還囊括了算力服務。
數據要素市場建設大潮之下,優錢科技為國內多個數據交易所提供數據產品。桂穗湘表示,從數據資源到數據產品,需要經歷數據采集、清洗、分析、封裝、分發、服務六個環節。
“數據產品是鏈接數據資源和數據應用的橋梁,是實現數據價值變現的關鍵環節。”桂穗湘說。
上海數據交易所提供的數據顯示,截至目前,上海數據交易所掛牌數據產品已近3000個,2024年上半年數據產品交易額已超13億元。廣州數據交易所提供的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上半年,廣州數據交易所累計發展會員超2500家,交易筆數累計超1萬筆,交易金額突破45億元,進場標的超2000項。
“從交易情況來看,起初數據產品交易主要來自金融機構,現在可以看到金融板塊交易金額比例正在下降,來自交通、醫療、公共產品的交易金額正在提升。這也意味著數交所的運營能力正在增強。”上海數據交易所總經理湯奇峰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采訪時表示。
2024年成“數據資產入表元年”
我國擁有海量數據。《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3)》(以下簡稱 《報告》)顯示,2023年,全國數據生產總量達 32.85 ZB,同比增長22.44%。截至2023年底,全國數據存儲總量為 1.73 ZB。
“數據最終還是要有經濟效益,能夠給企業帶來實實在在的收益。如果數據產品不能交易、買賣,不能產生商業價值,數據產品也就無意義了。”桂穗湘說道。
海量數據發揮真正價值,需要經過資源化、資產化、資本化三個環節。在數據資產化方面,數據作為資產進入企業資產負債表,成為“點數成金”的重要一環。2023年8月,財政部印發《企業數據資源相關會計處理暫行規定》(以下簡稱《暫行規定》),明確作為無形資產或存貨等資產類別的數據資源的相關會計處理準則。《暫行規定》已于今年1月1日起施行。
2024年成為“數據資產入表元年”,優錢科技也從中嘗到了甜頭。
今年7月,深圳數據交易所與中國銀行深圳市分行合作,為優錢科技成功發放數據資產融資貸款1000萬元,這是全國首單普惠金融數據資產質押融資授信案例。
就在兩個月之前(今年5月),深圳數據交易所合作交通銀行深圳分行,基于深圳數據交易所場內上市產品的信用評價體系,協助交通銀行深圳分行建立科創企業“數據資產分層分類模型”,為優錢科技順利發放1000萬元數據資產融資貸款。
該案例背后,是數據融資落地的一個標準化流程。優錢科技需要盤點自己的數據資產,由第三方評估機構(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針對數據資產出具相關審計報告、法律意見書和分析報告。隨后進入數據交易所環節,深圳數據交易所將會在數據商認定、數據產品上架上市、數據資產認證等環節發力。接下來,企業便可向銀行提交融資申請,銀行會開始內部審核流程對相關企業進行評估。在完成數據資產質押登記之后,優錢科技便可獲得融資放款。
“我們花了多年時間持續積累有價值的數據,不斷優化整個數據體系和產品,最終才實現了數據資產入表。”桂穗湘感慨道。
數據資產入表只是開始,作為資產的數據如何交易則不斷考驗著各方。在此問題上,數據交易所已經有所動作。
據了解,上海數據交易所在原有產品交易市場基礎上,正式啟動數據資產交易市場,以解決當前數據資產交易存在市場制度不完備、估值體系不完善、交易需求不匹配、信息披露不健全的問題。
湯奇峰告訴記者,從金融機構角度來講,對資產進行融資質押時,需要確定產權、估值等,還涉及資產處置的問題,亟須形成一個動態披露的機制,依賴于第三方市場做流轉,因此數據資產交易市場備受期待。
圍繞數據資產市場建設,上海數據交易所還形成了一系列新動作:建設DCB(Data Capital Bridge)數據資產橋等數據資產交易基礎設施, 形成“數易貸”“數資通”等一系列數據資產創新應用方案。
來自上海數據交易所的數據顯示,目前上海數據交易所已與多家銀行對接,落地多個企業數據資產貸款實踐案例,授信金額突破1億元。
數據確權、定價等難題仍是挑戰
雖然數據要素市場的建設已經取得了不少實踐成果,但數據確權、定價等仍是當前數據要素市場建設需著重解決的問題。
數據產權上, “數據二十條”明確了建立數據資源持有權、數據加工使用權、數據產品經營權等分置的產權運行機制。
今年7月,國家數據局相關負責人表示,今年將陸續推出數據產權等制度文件。
“確權問題與數據要素的特點密切相關,比如數據天然有依附性(數據需要在具體業務場景中與其他生產要素相結合,才能發揮價值),可能現在還不能一攬子去推動更高層面上的法律建設,但是從財產權利上,國家提出了數據資源持有權、數據加工使用權、數據產品經營權,用權利來區分數據生產、流通、使用過程中各經濟活動參與方享有的合法權利。”湯奇峰解釋道。
許晶晶告訴記者,在數據資產確權方面,廣州數據交易所采取登記確權的方式,并通過頒發“廣東省數據資產登記憑證”,明確數據產品的權利歸屬,保障數據商的合法權益。
上海數據交易所數據資產相關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在其數據確權的實踐中,基于資產才有產權的原則,實際產權確認通過資產的認定予以解決。具體數據產權認定上,首先,數據資源根據會計準則完成入表的動作,這是核心環節;其次,邀請第三方機構如律所協助權屬確認;再次,基于上海數據交易所的“數易貸”“數資通”解決預期的經濟收入問題。
定價是數據發揮價值的又一關鍵環節。數據資產、資本化的實踐中,定價沒有那么容易。
“數據一定要和場景結合,沒有場景的數據沒有價值。”桂穗湘說。據他介紹,數據成本由下述幾部分構成:公司軟硬件租賃、購買、使用等成本,數據獲取、清洗等環節投入的成本,產品研發投入的大量成本。當前,在數據投入產出比無法準確計算的背景之下,定價確認比較難。
隨著數據資產入表加速,對于數據資產的價值評估也有了相關實踐。當前,數據資產價值評估主要有三種方法:成本法、市場法、收益法。
上海數據交易所數據資產相關負責人介紹,資產評估在相關金融監管機構的指導下進行,基于企業在數據交易所披露的信息進行。數據資產入表的價值用成本法進行計算。如果企業后續做一些創新應用,不管是金融機構還是投資人,一般會采用市場化的估值模式。
“對于企業而言,數據資產的認定標準已經很高。當前場內認定的數據資產首先得是企業自身入表的數據或數據資源,否則我們會認為企業自身的數字化轉型尚未達到數據資產交易的標準。”在該負責人看來,好的數據資產是在好的數據來源、好的制度規范、好的模型和算力基礎上形成的。
吸引更多主體參與場內交易
《報告》顯示,數據交易市場中場外數據交易處于主導地位,場內數據交易規模呈現快速增長態勢。場內交易快速增長背后,各家數據交易所也在努力引導數據交易進場。
“為了活躍市場,上海數據交易所推出了很多針對性舉措,例如,預計投入一億元用于對數商的培養和發展。基礎設施建設方面,通過市場培育、教育以及案例引進等,推動整個市場發展。”湯奇峰說道。
上海數據交易所提供的數據顯示,上海數據交易所2023年全年數據交易規模達11億元,今年以來至5月底,場內交易規模已與去年整年交易規模持平,預計今年同比會有3到4倍的增長;以此測算,預計到2025年上海數交所基于數據產品的交易規模在100億元左右。
在許晶晶看來,當前數據要素市場建設中,數據交易機構面臨的核心挑戰仍在于如何有效吸引并促使市場主體積極參與場內交易,如何通過增強服務黏性、構建可信機制引導更多場外交易進場,以推動實現規范場內和高效場外相融合的交易模式。
“現階段應重點推進構建數據交易機構與場外行業平臺的多層次協同融合機制,共促數據要素領域協同發展。”許晶晶說,廣州數據交易所從三方面引導合規進場交易:發揮公共數據進場交易的牽引和示范效應,推動行業數據平臺建設,提高數據合規審核的質量、效率和透明度。
數據要素市場建設仍然是一個新生事物,處于不斷發展和培育之中。數據交易所如何出招?
湯奇峰表示,上海數據交易所將從做大數據產品交易規模、探索建設數據資產交易市場、完善數據基礎設施建設三方面加強市場培育。“數據資產交易市場探索建設方面,促進數據要素市場與金融要素市場聯動發展,激發數據活力,橋接金融動力。”
“廣州數據交易所將持續迭代打造數據要素流通基礎設施,建立全流程線上交易的新型交易模式,從合規保障、供需銜接、流通支撐、生態發展四方面,打造覆蓋數據交易全鏈條的服務能力。”許晶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