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國有企業“半市場化半行政化”薪酬制度對高管的激勵不足,可能增強其通過“在職消費”謀取替代性補償的動機,而“所有者缺位”“內部人控制”等內部治理問題又為高管在職消費提供了機會。國有企業通過混合所有制改革引入非國有股東,強化了股東監督、抑制高管謀取超額在職消費的機會,同時影響薪酬制度向市場化轉變,增強對國有企業高管的激勵。文章從股權結構和高層治理兩個維度,檢驗了非國有股東參與治理對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影響。研究發現,非國有股東委派董事參與治理能夠對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產生抑制作用,且這一作用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東部地區和競爭性行業中更顯著。本研究為分類推進國有企業混改、提升國有企業治理效率提供一定的借鑒。
【關鍵詞】 超額在職消費; 混合所有制改革; 非國有股東; 國有企業
【中圖分類號】 F27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4)17-0125-09
一、引言
由于國有企業存在“產權主體缺位”“內部人控制”等問題,缺乏所有者監督的高管可能擁有凌駕于公司治理機制之上的控制權,進而誘發超額薪酬、在職消費、職務侵占等機會主義行為。對于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現象的治理,需要多種改革措施綜合發揮作用。國有企業進行混改能夠引入非國有股東,其有充分的監督動機并發揮監督作用,同時借鑒非國有資本的市場化激勵機制,可能是緩解國有企業高管在職消費問題的有效途徑。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深化國資國企改革,推進國有經濟布局優化和結構調整,推動國有資本和國有企業做強做優做大,增強核心功能,提升核心競爭力”,國有企業混改實踐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真正抑制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需要相應的實證檢驗。
對國有企業高管在職消費的有效治理,應綜合體現“減少機會”與“降低動機”兩個方面。近年來,隨著混改的深入推進,國有企業持續引入民營、外資等非國有經濟主體,使國有企業產權呈現多樣化,一方面,股東結構多元化強化了股東監督,同時完善內外部治理機制,約束高管謀取在職消費的超額權力;另一方面,非國有股東市場化的管理經驗與激勵機制的融入,有利于實現國有與非國有經濟體之間制度的差異化融合發展,提升國有企業薪酬制度的激勵活力,降低高管謀取隱性薪酬的動機。因此,混合所有制改革與非國有股東引入能夠在“機會”和“動機”兩個方面對高管行為產生影響,從而抑制高管超額在職消費行為。
非國有股東只有在國有企業中擁有一定“話語權”,切實參與公司治理進行控制權配置,才能發揮實質性的監督治理作用。因此,持股比例的增加并不能真正代表非國有股東發揮應有的治理作用。研究混合所有制改革效應僅考慮非國有股東持股比例是不夠的,只有從內部治理維度出發,關注非國有股東的控制權安排,才能深入分析非國有股東治理作用的發揮機制。但是非國有股東的治理作用與實際影響力的發揮也受到市場化發展水平、行業競爭程度等外部因素的影響,市場化進程是確立國有企業獨立市場地位、厘清政府權力邊界的重要保障,行業競爭程度能夠影響國有企業資本流動性和股權結構,二者對非國有股東的治理參與動機與參與機會都具有重要影響。
如上所述,本研究基于“動機”與“機會”兩條路徑,探討非國有股東控制權配置對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抑制效果,具體研究過程從股權結構與內部治理兩個層面展開,衡量非國有股東參與國有企業治理的程度;與此同時,進一步考察行業競爭程度和市場化發展水平等外部因素對非國有股東治理效應的異質性作用。本文的主要研究貢獻如下:(1)拓寬了混合所有制改革和公司治理領域的研究邊界。在混合所有制改革背景下,本研究檢驗非國有股東引入對高管行為產生的影響,從股權結構維度和高層治理維度解讀非國有股東對抑制高管超額在職消費行為的作用,得到的結論更具有可靠性。(2)提供了一定的政策借鑒作用。2015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要健全經理人市場化薪酬分配機制。本研究以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為出發點,提出從“制度融合”角度提升國有企業激勵機制的活力,不僅有助于提升國有企業公司治理效率,也為推進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提供一定的參考。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超額在職消費成因及其治理思路
在職消費是指高管正常薪酬之外的消費性支出,是經理人憑借自己職權所能獲得的特殊待遇。在職消費作為契約不完備性的必然產物,是公司正常經營不可避免的成本,它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一旦超出正常額度就會損害公司價值。如國有企業經理人借報銷流程復雜等業務痛點進行虛假報銷,或者利用公務、會議等名義揮霍公款[1-2]。國有企業的所有權對經營權的委托代理鏈條過長,所有者無法有效監督和約束經理人,從而導致國有企業高管在職消費現象較為普遍,嚴重增加國有企業代理成本并造成公司價值減損[3],如何治理超額在職消費也成為近年來學界重點關注的問題。
關于超額在職消費的成因可以歸納為“動機說”與“機會說”兩個主要觀點。(1)動機說。該觀點認為,如果企業的薪酬契約設計不能達到充分的激勵效果,經理人僅憑借較為單一的渠道獲取回報,便有可能以在職消費、貪污受賄、職務侵占等方式尋求替代性補償[4]。縱觀國有企業發展至今,由于長期存在政府行政干預和政策性負擔,以至于國有企業經理人努力工作程度與企業績效之間并沒有清晰的因果關系。加之政府頒布多項國有企業高管的薪酬管制辦法,使得經理人無法獲取與實現的業績相匹配的薪資報酬,在此背景下,謀求權力尋租以獲取補償的動機則會有所增強[5]。(2)機會說。該觀點用管理者權力理論來解釋經理人腐敗的成因,認為企業高管的尋租行為是其權力的體現,制度的缺陷或漏洞為腐敗創造了機會[6]。企業完備的內部控制[7]、良好的審計監督[8]與嚴格的外部監管[9]能夠抑制高管的腐敗行為的發生,而會計信息透明度不高會為超額在職消費提供掩護[10]。此外從制度層面上來看,投資者保護的相關法律法規尚不健全,更增加了高管權力尋租行為發生的可能性[11]。
對超額在職消費的治理建議也形成兩種觀點,關注腐敗發生“合理化動機”的學者支持有效激勵觀,關注腐敗“機會”的學者支持權力約束觀。(1)有效激勵觀。該觀點認為超額在職消費的治理重點在于設計合理有效的“市場化”薪酬激勵機制,以降低高管尋租動機。最優契約理論認為,管理者薪酬應與企業業績掛鉤。一方面國有企業承擔著養老和保障就業等多重社會性負擔,另一方面國有企業高管薪酬與企業業績之間的關系始終與市場化要求脫鉤。(2)權力約束觀。該觀點認為對高管超額薪酬或在職消費的治理重點,在于限制管理層的超額控制權,以減少管理層尋租機會。為限制國有企業經理人不合理的薪酬機制,政府先后進行了三次薪酬制度改革,但基于行政手段薪酬管制的實施效果往往差強人意。
公司治理良好的權力制衡關系依賴于相對分散與多樣化的股權結構[12],混合所有制改革要在股權“混合”的基礎上,切實保障非國有股東治理權的有效行使,這樣才能從“制度融合”角度提升國有企業激勵機制的活力。然而已有關于國有企業混改的研究,大多是從股權結構的層面展開,較少深入涉及公司內部治理機制中非國有股東的權力配置。本文透過股權結構層面,深入剖析混改后非國有股東的權利配置情況,分別從“動機”與“機會”兩個方面研究非國有股東對高管在職消費的治理作用,為更好地在新時代背景下,分類推進國有企業混改,進一步減少高管超額在職消費,提升國有企業公司治理效率提供一定的借鑒。
(二)非國有股東控制權配置與高管超額在職消費
1.非國有股東強化監督減少在高管在職消費的機會
非國有股東投資偏好單純,即追求利潤回報,關注重點則是企業的核心經營能力、盈利效率等業績增長潛力指標,較強的逐利性促使其在獲得所有權后有動力對國有企業高管尋求在職消費等替代性補償行為進行監督。非國有股東監督能夠起到積極的治理作用,國有企業“所有者缺位”問題能夠有所緩解,并且減少高管的道德風險和機會主義行為,降低高管腐敗與權力尋租行為發生的可能。但是,目前非國有股東參與治理的有效性大多不盡如人意,究其原因在于僅占有少部分股權使得話語權和決策權不足。非國有股東若能夠委派董事參與管理決策以確保其應有的權利,則有助于制衡國有企業高管的超額權力,監督和約束管理層投機行為,減少管理層實施超額在職消費的“機會”。
2.非國有股東引入市場化激勵機制降低高管在職消費的動機
非國有企業的生存和發展依賴于市場運行機制,其經營管理模式遵循市場經濟運行規則,管理層激勵機制也體現出業績匹配、效率優先的市場化活力。國有企業混改引入非國有股東,帶來市場化的薪酬激勵機制,改善國有企業行政化薪酬機制的激勵不足問題,抑制高管尋求在職消費等隱性激勵的動機。有學者研究表明國有企業混改能夠提高國有企業高管薪酬業績敏感性,創新國有企業高管業績型薪酬制度,推動國有企業薪酬契約朝市場化方向演進[13]。另一方面,市場化的經營原則激勵管理層提升公司治理水平,主動減少有損于企業業績的行為。綜上所述,非國有股東參與公司治理,有助于引入市場化激勵機制和更有效的薪酬制度,從而在“動機”層面減少國有企業高管在職消費行為的發生。見圖1。鑒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非國有股東對國有企業治理的參與程度越高,國有企業高管的超額在職消費水平越低。
(三)市場化發展的異質性作用
市場化進程是打破國有企業行政化管理的利器,對非國有股東治理作用的發揮具有重要影響。首先,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具有更為完備的產權保護制度,對中小投資者的保護程度較強[14]。盡管非國有股東在持股份額上處于控制權劣勢,但在比較完善的產權制度下,其治理權與監督權能夠得到有效的保護。其次,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有更為完善的執法監督體系,實施腐敗行為的法律風險較高,高管具有減少超額在職消費等機會主義行為的自覺意識。再次,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的企業,較早開始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內部治理機制較為完善、治理經驗更加豐富,信息透明度更高,非國有股東能更好地參與公司治理、維護自身權益免于遭受內部人侵占。最后,市場化水平較高地區的企業,人力資本要素的價格遵循市場化薪酬制度,職業經理人薪資水平的業績敏感性較高,管理層可以基于努力經營業績而獲得高額薪酬,減少在職消費等替代性激勵選擇。鑒于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相較于市場化程度低的國有企業,非國有股東治理對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抑制作用在市場化程度高的國有企業中更顯著。
(四)行業競爭程度的異質性作用
行業競爭性影響非國有股東參與國有企業混改的難度,同時也影響著非國有股東參與國有企業內部治理的動機和機會,因此,“非國有股東對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抑制作用”在不同行業競爭程度下可能會有不同表現。(1)行業競爭性影響非國有股東的治理參與動機。一直以來,國有企業在壟斷性行業中占據著主導地位,身處壟斷性行業的國有企業依靠政府管制獲取穩定的超額壟斷收益,非國有股東對超額薪酬等成本進行監督與管控的迫切性不強。相反,競爭性國有企業面臨較為激烈的行業競爭風險,出于追求利潤的目的以及對競爭失敗的擔心,非國有股東有動機積極爭取委派董事參與公司治理,監督高管的機會主義行為。(2)行業競爭性影響非國有股東的治理機會。一般來說,壟斷性行業的國有企業大多是關系國家安全和社會民生并掌握國家經濟命脈的大型企業,在行業競爭中擁有絕對優勢、股權結構比較集中,而非國有股東進入壟斷性國有企業一般存在制度性壁壘,即便有機會進入壟斷性行業也會因為股權占比較低而影響力弱,委派董事參與公司治理的難度大、機會少。相反的是,競爭行業的國有企業的股權結構相對分散,尤其在黨的十八大之后大力推進競爭性國有企業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在制衡性的多元化股權結構下,非國有股東有較多機會委派董事參與公司治理以維護自身利益。鑒于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相較于壟斷性國有企業,非國有股東治理對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抑制作用在競爭性國有企業中更顯著。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的樣本區間為2013—2021年①,選擇的觀測對象是A股國有上市公司,獲取樣本數據的主要途徑為國泰安(CSMAR)數據庫,并且手工查找國有上市企業年度報告相關信息對缺失數據進行補充,具體數據整理過程如下:首先,根據CSMAR數據庫中參與混改的國有企業的股權性質信息,整理出前十大股東中非國有股東持股情況,再結合企業年報中監管層情況信息,手工整理出非國有股東委派董監高的數據;其次,按照市場化發展程度和行業競爭程度對樣本企業進一步分類研究;最后,剔除國有金融行業數據、樣本期間內被其他風險警示(ST)和退市風險警示(*ST)企業的相關數據以及主要變量存在缺失無法補足的觀測值。同時,對連續型變量均進行上下1%分位點的縮尾(Winsorize)處理,以消除異常值和極端值對實證結果的干擾。
(二)模型構建與變量定義
參考張任之[15]的做法,本文構建模型1來檢驗所提出的研究假設:
UNPERKi,t=β0+β1NONSOE+
β2SIZE+β3LEV+β4ROA+β5GR+
β6TOP1+β7BOARD+β8PID+β9DUAL+ΣYear+ΣInd+εi,t (1)
對于模型1中的主要自變量“非國有股東治理參與程度(NONSOE)”,本文分別從股權結構和內部治理兩個維度選取四個變量進行衡量,包括股權結構層面的“第一大非國有股東持股(E_NONSOE1th)”和“非國有股東持股(E_NONSOE)”,以及內部治理層面的“非國有股東委派董監高(DJG_NONSOE)”②和“非國有股東委派董事(D_NONSOE)”。已有研究較多從股權結構層面探討國有企業的混改程度,本文更關注非國有股東是否在國有企業中擁有一定“話語權”,是否切實參與公司治理并通過委任高管、監事和董事等發揮實質性的治理作用。
本文借鑒池國華等[7]的做法,構建回歸模型2對被解釋變量高管在職消費(UNPERK)進行估計:
■=β0+β1×■+
β2×■+β3×■+
β4×■+β5×LnEMPLOYEEi,t+?綴i,t (2)
在模型2中,PERKi,t是管理費用中扣除明顯不屬于在職消費項目后的實際在職消費金額,主要扣除數額包括董監高貨幣薪酬、存貨跌價準備和無形資產攤銷等;ΔSALEi,t是當期主營業務收入的變動金額;PPEi,t是當期設備和廠房等固定資產的凈值;INVi,t是當期存貨的總額;ASSETSi,t-1是上年末總資產金額;LnEMPLOYEEi,t是取當期企業雇傭職工規模的自然對數。隨后通過模型2對截面數據進行分年度、分行業回歸以求得殘差值,所得的殘差值就是超額在職消費金額(UNPERK)的估計值。
控制變量的選取主要考慮了樣本公司的公司治理和基本營運方面的指標。在公司治理方面,本文控制了董事會規模(BOARD)、董事長是否兼任總經理(DUAL)、獨立董事比例(PID)和控股股東比例(TOP1)。在基本營運指標方面,本文控制了公司成長性(GR)、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收益率(ROA)和公司規模(SIZE)四個變量。此外,模型設置了年度虛擬變量(Year)與行業虛擬變量(Ind),以控制不同行業和時間因素對超額在職消費的可能影響。
各變量具體定義見表1。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超額在職消費的均值是0,最大值為0.055,最小值為-0.077,極差值較大,意味著國有企業在職消費情況存在一定差異,在實際中有一些國有企業存在超額在職消費水平偏高的情況,需要尋求有效的內外部治理機制遏制這一問題。由股權結構層面描述性統計數據可知,第一大國有股東所持股份數占比的均值是0.396,占比最高值可達0.755,前十大非國有股東持股數之和所占比例的均值是0.129。由內部治理層面來看,非國有股東委派董事比例③的均值為0.043,委派董監高比例的均值為0.068,表明非國有股東雖然在公司治理中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但其影響力仍存在較大的提升空間。可見非國有股東持股比例與國有股東持股比例相比差距較大,國有股“一股獨大”的問題仍然比較普遍。
(二)回歸結果分析
表3報告了模型1的回歸結果,說明高管超額在職消費受到非國有股東參與公司治理的影響。列(1)回歸數據表明,第一大非國有股東所持股份數占比與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之間存在顯著關系,并且主要表現為負相關(β=-0.034,p<0.01)。列(2)回歸數據表明,非國有股東持股比例之和與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顯著負相關(β=-0.019,p<0.01)。列(3)回歸數據呈現出非國有股東委任董事所占比值對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影響為負,并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β=-0.029,p<0.05)。列(4)回歸數據呈現出非國有股東委任董監高所占比值與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回歸系數為負且顯著(β=-0.04,p<0.05)。列(3)和列(4)統計結果顯示非國有股東通過委任董監高能夠進行控制權配置并實現內部治理效應,得以降低高管超額在職消費水平。此外,從回歸系數和顯著性水平上來看,非國有股東增加持股比例對高管超額在職消費行為的抑制作用,不及在高層治理層面提升控制權配置后的抑制水平,表明公司內部治理層面的參與程度更能體現混改的治理效應。
(三)穩健性檢驗
1.工具變量
非國有股東參與治理和國有企業高管在職消費可能會受到政策調整的影響,進而使得二者形成正向影響關系,此外非國有股東治理和高管在職消費會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因此為避免模型1中由于變量遺漏或樣本選擇誤差等可能會引起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借鑒Fan et al.[16]的思路,采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GDP)和地區財政盈余水平(SURPLUS)這兩個指標作為非國有股東及其控制權配置的工具變量,并使用這兩個工具變量對模型1進行了二階段(2SLS)回歸。
表4報告了內生性檢驗的結果。根據列(1)和列(3)第一階段回歸結果顯示,工具變量與原變量具有顯著相關性,滿足工具變量相關性的要求,即工具變量經濟發展水平(GDP)和財政盈余水平(SURPLUS)對解釋變量有正向影響,且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意味著非國有股東在財政盈余水平和經濟水平高的地區能更好地參與治理,發揮作用。由列(2)和列(4)第二階段回歸結果可知,工具變量在原方程中具有統計顯著性。具體的,D_NONSOE和DJG_NONSOE第二階段的回歸系數在1%和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非國有股東派任代表(高管、監事、董事)到國有企業,并且介入到公司治理中,能夠對經理人超額在職消費產生有效的抑制作用。進一步的,Hansen統計量的數據檢驗結果表明接受“所有變量均外生”的原假設,因而可以判定本文所有工具變量不存在過度識別現象。基于以上檢驗,能夠認定本文使用的工具變量是有效的,其滿足有效工具變量相關性和外生性的條件。由上所述,在控制內生性問題后,本文基本結論保持一致。
2.更換變量
本文替換被解釋變量,用實際在職消費水平進行回歸后得到的分析結果與前述基本一致,具體結果如表5所示。可以發現,在替換高管在職消費的度量方法后,非國有股東及其控制權配置相關變量與高管在職消費(PERK)依然存在負向關系,并在1%水平上顯著。使用作為UNPERK的替代變量PERK重新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與前述保持一致,說明本文研究結論較為穩健。
3.縮尾處理
在5%水平上對主要解釋變量E_NONSOE、E_NONSOE1th、D_NONSOE以及DJG_NONSOE進行去尾,縮小樣本量后對刪減過的樣本重新做回歸并分析,所得數據顯示核心解釋變量(NONSOE)與被解釋變量(UNPERK)之間的系數依然顯著為負。與此同時,縮減樣本量后的分組回歸結果保持不變,可知本文研究結果比較穩健。
五、進一步研究
(一)按照市場化發展程度分組檢驗
非國有股東治理參與程度對超額在職消費的抑制作用在不同的行業競爭背景與市場化發展水平下存在差異,本文進一步報告了行業競爭性與市場化水平的異質性作用。我國東部地區省份經濟規模大,工業企業利潤排名靠前,對政府的依賴度低,產權保護制度更為完善,而中西部地區則相反。借鑒樊綱等[17]對中國各省份市場化指數的測算結果,得出我國東部地區市場化水平較高,中西部地區市場化水平較低。表6的Panel A中借鑒徐龍炳等[18]的做法,根據市場化水平的差異將樣本企業分為東部國有企業和中西部國有企業④。分組回歸后的結果表明,相較于市場化進程較緩慢的中西部國有企業,E_NONSOE1th、E_NONSOE、D_NONSOE及DJG_NONSOE與UNPERK的回歸結果在東部市場化進程較快的國有企業中有更顯著的負向關系。由此可見,非國有股東委派代表介入對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抑制作用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國有企業中更為顯著;反之,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國有企業中這一抑制作用并不十分明顯,市場化程度增強了非國有股東治理對高管在職消費的負向影響關系。
(二)按照行業競爭程度分組檢驗
表6的Panel B中參照祁懷錦等[19]的做法,將樣本企業分為競爭性國有企業和壟斷性國有企業進行分組回歸⑤。本文將處于壟斷行業的國有企業視作行業競爭性較弱樣本,將競爭行業的國有企業劃分為競爭性較強樣本。分組回歸結果顯示,E_NONSOE1th、E_NONSOE與UNPERK的回歸結果在競爭性國有企業和壟斷性國有企業中均顯著,說明僅從持股比例層面來說,非國有股東發揮的作用相當,而D_NONSOE及DJG_NONSOE與UNPERK的回歸結果在競爭性國有企業中更為顯著,說明相較于壟斷性國有企業而言,非國有股東能夠在競爭性國有企業中對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發揮更有效的治理作用。
六、結論與啟示
本文選取2013—2021年A股國有上市公司相關數據作為樣本觀測值,從股權結構和內部治理兩個層面檢驗了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過程中,非國有股東的引入對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行為的抑制作用,并驗證了市場化程度和行業競爭程度對前述作用的異質性影響。研究發現,國有企業通過混合所有制改革引入非國有股東,確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國有企業高管的超額在職消費,而非國有股東的這一治理作用是通過委派董監高積極參與國有企業公司治理才得以有效發揮。進一步研究表明,這一抑制作用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東部地區和競爭性行業中較為顯著,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中西部地區和壟斷性行業中并不明顯。控制內生性問題和進行穩健性檢驗后上述結果依然成立。
本文的研究檢驗了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治理效應,按照競爭程度的行業分類研究與市場化程度的分地域研究,對于分類推進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有效治理國有企業高管超額在職消費,提供更具有實踐意義的政策啟示:(1)繼續深入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將引入非國有股東作為減少國有企業高管在職消費的重要路徑。非國有股東的引入不僅使國有企業內部治理主體多樣化,更加有效地制約和監督經理人,減少高管超額在職消費行為的機會,而且市場化薪酬機制有助于提高薪酬激勵效率,抑制高管超額在職消費的動機。(2)混合所有制改革不僅要求國有資本與非國有資本要在股權維度實現“混合”,更要在治理維度實現制度的充分融合,保障非國有股東的各項權力充分發揮其治理作用,真正達成治理主體多樣化,實現國有企業混改初衷。(3)關注國有企業治理環境與治理機制的差異性,分類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進一步明晰不同類型國有企業功能定位,完善主責主業管理,明確國有資本重點投資領域和方向。推動國有資本向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集中,向公共服務、應急能力、公益性領域等集中,向前瞻性戰略性新興產業集中。本文研究結論為分類推進改革提供具體思路,“行業競爭性”與“市場化程度”均可作為劃分國有企業類別的一個新視角,在東部國有企業和競爭行業企業中優先實施股權混改,能夠更有效抑制超額在職消費。當然,也應重點關注中西部以及壟斷行業企業的公司治理,進一步優化權力配置機制,切實保障非國有股東在上述企業中的權力,才能更好地發揮其對高管超額在職消費行為的抑制作用,實現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綜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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