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課后服務的“四位一體”質量保障舉措及其啟示

摘 要：隨著我國基礎教育階段課后服務的普及，提升課后服務質量已成為教育領域的緊迫任務。作為課后服務領域的先行者，瑞典通過全面的政策支持、明確的課程任務、專業的教師培養和持續的質量監督構建了一個完整的質量保障舉措框架，保障了瑞典課后服務的質量?；谌鸬湔n后服務質量保障舉措的實踐，可得出四點啟示：完善法規與政策體系，樹立正確的服務理念，制定課后服務教師能力標準，構建開放的管理體系。

關鍵詞：瑞典;課后服務;教育質量;教師教育;教育管理

中圖分類號：G639.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1128.2024.08.007

一、研究背景

我國基礎教育階段課后服務的全面推廣已取得顯著成果。根據教育部發展規劃司統計數據，當前我國學校課后服務已實現“5+2”模式的廣泛覆蓋，超過92%的學生自愿參與其中[1]。 因此，如何從“普及”邁向“優質”，切實保障和提升課后服務質量，已成為我國教育界亟待解決的新挑戰和研究課題。相關研究表明，課后服務不僅能促進學生成績進步，同時也能強化社會凝聚力，并滿足不同群體的社會融合需求。此外，課后服務還有助于釋放女性勞動力，使得女性可以更多參與到職場中，優化就業機遇[2，3]。課后服務有多種表述形式，廣義的課后服務（out-of-school care）被定義為在放學前后、午休時間和學校假期時間為中小學生提供的正式計劃或活動[4]。狹義的課后服務指的是基礎教育階段學校內在放學后開展的各種活動，以在校學生為服務對象，旨在促進他們的全面發展和解決“三點半放學難題”[5，6]。

瑞典是較早開展課后服務活動的國家之一，其課后服務起源于19世紀末設立的舊瑞典濟貧院，后經過不斷發展與整合，瑞典課后服務從社會政策領域轉移到教育政策領域[7]。1998年，瑞典修訂《教育法》，將課后活動納入學校體系，并將其定義為一種教育活動，強調教育與托管的結合，確保課后活動不僅是看護服務，而是更有教育價值的活動，并由瑞典國家教育局負責[8]。此后，瑞典通過頒布新《教育法》《中小學、學前班和課后活動中心課程大綱》等文件，逐步明確課后活動中心在瑞典教育體系中的地位，規范要求，為課后活動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9，10，11]，并在歐盟關于課后服務調查報告中獲得高度贊譽[4]。基于此，本研究以瑞典課后服務的保障體系為研究對象，結合我國課后服務的現狀與需求，探討瑞典經驗的可借鑒之處。

二、瑞典課后服務“四位一體”質量保障舉措

瑞典的課后服務通過全面的政策支持、明確的課程任務、專業的教師培養和持續的質量監督構建了一個完整的質量保障舉措框架。系統全面的政策為課后服務提供制度性基礎和指導方針，明確課后活動中心的法律責任和政策導向，為課后活動的實施提供基礎和依據。在全面的政策體系下明確課后服務可開展的課程任務，為課后服務提供具體方向，以確保其針對性和有效性。在政策支持和明確的課程任務下，課后服務對教師提出了必要的標準和要求，培養專業教師以保障課后服務活動的有效開展。持續的質量監督對服務實施過程的系統性監督和評估，以確保服務的質量和效果，并為課后服務政策持續改進提供支持，從而確保服務質量的持續提高。四項措施相互依存、相互支持，共同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框架，以保障瑞典課后服務的質量。

（一）構建系統全面的政策：課后服務質量的根本支撐

在瑞典的課后服務質量保障舉措中，法規與政策發揮著決定性的支撐和導航作用。瑞典課后服務管理以《教育法》為基礎，明確了課后服務作為學校教育補充的目的，旨在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同時對政府及相關部門在提供課后服務中的責任以及課后活動中心的環境、費用收取等提出了明確規定，確保服務的質量和可負擔性[9]。此外，課后服務相關條例緊密結合社會變遷的需求、教育發展趨勢以及政策目標，對課后服務的各項內容進行更為詳細的規定和要求，并進行靈活且及時的調整與升級。例如，瑞典教育部頒布的《關于教師和學前教師資格和授權的條例》規定，獲取課后服務相關專業教育學位可申請課后服務教師資格[12]。瑞典國家教育局發布的《關于有效組織課后服務活動的通用建議》，為課后服務的日常運作提供了實施方案與建設性意見，為相關從業人員和機構提供了理論依據和實踐指導。瑞典國家教育局發布的《中小學、學前班和課后活動課程大綱》對課后服務課程的開展做出了詳細的規定與說明。這些政策性文件不僅是國家教育方針的具象體現，更是課后服務實際操作層面的方向標和推動力。

（二）明確課程任務：課后服務質量的基礎要求

在瑞典的課后服務質量保障舉措中，明確的課程任務是保障課后服務針對性和有效性的基礎。學校通常被視為邏輯、規范、結構化的地方，然而兒童卻被要求展現出創新精神、創造力、發散思維和想象力[13]。基于此， 瑞典將課后服務描述為一個“以自愿形式為特征的教育和社交舞臺”[14]，更加注重靈活性和非正式學習。一是堅持以學生為中心，尊重學生的自主性。瑞典2022年秋季頒布的最新《中小學、學前班和課后活動課程大綱》，闡述了瑞典教育的核心價值觀和總體目標，包括尊重人權、促進民主、可持續發展等，以及在學生課后活動中應達到的總體目標和準則。二是對教與學的概念進行了更廣義的界定，將課后服務中的保育、發展和學習整合為一個整體。針對課外活動中心課程做出更為細致的要求，明確規定了課后服務的教育任務是以學生為中心，從他們的需求、興趣和經驗出發，不斷挑戰和激勵他們探索新知，通過提供豐富多樣的學習方式、表達形式和學習環境，將照顧與學習有機融合，為他們提供充實而有意義的業余時間，讓學生在快樂中收獲成長。三是細化課后活動課程內容，強調課后服務與學校教育之間的聯系。《中小學、學前班和課后活動課程大綱》規定課后服務活動課程的核心內容包括語言與溝通、創意和美學表達、自然與社會、體育與健康四個模塊。此外，瑞典教育局還頒布《課后活動中心課程綱要解讀》，對課程的開展和核心內容的每個板塊給出具體意見。同時強調課后服務教師需要與學前班和學校建立相互信任的關系，并熟悉其課程的各個部分，確保學生學習的連續性[15]。總的來說，瑞典的課后服務明確了課程任務，規定了課程內容和具體維度，為學生提供了一個全面發展的平臺，不僅豐富了學生的學習經驗，還促進了其社交能力和創造力的發展。

（三）重視教師培養：課后服務質量的直接保障

在瑞典的課后服務質量保障舉措中，對教師和工作人員的專業發展和培養給予了極高的重視。一方面，自1977年以來，瑞典的大學和相關學院一直在組織安排課后服務教師的培訓 [16]，為這一領域培養專業人才。目前，通過瑞典高等教育委員會公布的大學學位授予清單里可以了解到，瑞典的烏普薩拉大學、斯德哥爾摩大學、林雪平大學等都有開設授予基礎教育課后服務方向學位的專業[17]。例如，在斯德哥爾摩大學教育學和教學學院開設基礎教育課后服務方向專業，申請者要求具有瑞典高中畢業文憑或同等學力，具有良好的瑞典語技能，對兒童工作有濃厚興趣，并能夠展現出良好的溝通和人際交往能力，且能通過入學考試;在校期間會學習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課后服務教育、特殊教育、瑞典歷史等課程，完成所有課程獲得及格成績，并完成150小時實習就可以順利畢業[18]。2014年，第一批專門從事課后服務工作的教師畢業于瑞典大學。除了學習特殊教育外，他們還接受在義務教育學校開設傳統課程或音體美課程的教育和認證。從相關專業畢業的教師與以往課后服務教師不同，他們具有雙重專業角色，即既能負責學校傳統課程或音體美課程，也能在課后活動中心開展活動[19]。

另一方面，對于已經在課后活動中心工作但未獲取相關學位的教師或已經有其他階段學科教師資格但希望可以從事課后服務的教師，可以申請瑞典國家高等教育委員會面向此類教師開設的教師補充培訓計劃。培訓分為兩年全日制和四年半非全日制兩種形式，根據原有學習和教學經驗決定需要修取的學分，已有斯德哥爾摩大學、馬爾默大學等八所大學提供相關教師培訓。同時可以由校長向國家申請繼續教育補助金，促進教師有機會繼續接受教育、從而擴展新知識和獲取課后服務教師資格[20]。此外，《關于有效組織課后服務活動的通用建議》明確要求在崗教師接受定期的專業培訓，以保持其教育方法和實踐的現代性和有效性[13]。為教師提供職業成長的機會，鼓勵他們參與研討會、工作坊和學術會議，以此來拓寬視野、交流經驗并建立專業網絡。確保教師能夠掌握最新的教育理論和實踐技巧，以及能夠有效地應用這些知識和技能來促進學生全面發展。例如，瑞典國家教育局的在線教育平臺特設了面向各級教育行政部門、校長、教師及工作人員的課后服務教學線上課程。參與者通過系統學習，可以深刻理解課后服務的核心任務和課程內涵，加強對探索性教學方法、語言與知識建構策略、審美表現以及休閑閱讀等方面的認識[21]。

通過對課后服務教師雙軌并行培養，瑞典的課后服務不僅提升了教育服務的質量，還為教師提供了實現個人職業目標和持續成長的平臺。這種對專業發展的重視和對師資培養的投入，最終將使每一位學生受益。

（四）持續監督反饋：課后服務質量的持續優化

在瑞典的課后服務質量保障舉措中，瑞典國家教育局（Skolverket）、瑞典學校監督局（Skolinspektionen）與瑞典國家教育部（Utbildningsdepartementet）三方共同承擔課后服務的檢查、監督、研究之責，旨在確保所提供的教育活動和服務能夠嚴格符合既定標準，并充分滿足學生的多元需求，以持續改進全國范圍內的課后服務質量，推動政策持續改進。

首先，瑞典國家教育局負責評估和檢查課后服務教育質量。瑞典國家教育局每年在其官網發布關于課后服務學生和教職員工等統計數據及質量聲明。例如，據瑞典國家教育局2023/24 學年統計，超過501000 名學生參加課后服務活動，并發現不同城市組別的課后服務參與率存在一些差異：在大城市附近的通勤城市，62.0%的 6 至 12 歲兒童接受了課后托管，而農村城市的相應比例只有 49.0%。總共有超過 40900 人在休閑中心工作，其中，69.4%為女性，30.6%為男性;35.5%的課外活動中心工作人員轉為全職，并擁有教育專業的高等教育學歷，18.3%的人受過教育學或社會護理方面的教育，4.0%的人受過業余領導教育，其余 42.2%的人受過其他教育[22]。國家教育局通過統計和發布報告，為課后服務創造定期自我審視和接受外部評審的機會，從而促進教育服務質量的提升。

其次，瑞典學校監督局負責對課后活動中心進行定期監督以確保其符合現行法律法規，并根據課后活動中心目標和其他指導方針進行不定期質量審查，包括計劃質量審查和專題質量審查。長期質量審查是持續進行的質量審查，根據《課后服務定期審查評估標準》，對課后活動中心的教育條件和教師教育和培訓管理兩個維度做出具體規定和要求[23]。還根據不同需求開展不同主題的課后服務質量審查活動，其目的在于讓更多校長和教師能夠從檢查的積極經驗中受益。瑞典學校監督局根據2022年的政府任務書，對學校進行了一系列檢查，包括主題質量檢查和針對性檢查。通過訪談、文件研究和現場訪問，收集了關于學校如何為學生提供支持的數據和信息，檢查學校是否遵守了有關特別支持的法律規定，以及是否為學生提供了適當的適應措施[24]。在檢查后，向校長發送檢查結果，對不足之處或有待發展的情況，會在檢查報告中說明，并要求限期采取具體措施，校長必須報告已采取哪些措施來糾正不足之處或發展相關領域。如果沒有及時整改，瑞典學校監督局有權進行罰款、關停學校、吊銷學校執照。

最后，瑞典國家教育部定期對課后服務進行調查研究，從而制定相應政策和目標，并協調全國課后活動中心教育工作。例如，2022年的報告《課后活動中心和更多學生獲取發展、學習的機會有意義的課后時間》中，對是否有必要擴展學生特別是那些在社會經濟上處于不利地位的學生在課后活動中心接受教育的權利進行了深入調查，探討如何確保課后服務的質量，并提出了一些具體的法律和政策建議[25]。

這種多主體、多維度的持續監測和精確反饋構成了瑞典課后服務質量保障過程中的核心環節。通過周期性的檢驗和評估，課后服務能夠迅速對教育策略和活動方案作出適應性改動，以便更好地貼合學生的學習步伐和興趣變化。這種動態的管理機制不僅提升了整體教育服務質量，也為學生營造了更加充實且富有意義的學習體驗。

三、瑞典課后服務質量保障舉措的啟示

（一）完善法規與政策體系，細化課后服務政策文本

2017年3月，我國教育部出臺的《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做好中小學生課后服務工作的指導意見》，首次對課后服務內容形式作出具體規范，即課后服務內容主要是安排學生做作業、自主閱讀、體育、藝術、科普活動，以及娛樂游戲、拓展訓練、開展社團及興趣小組活動、觀看適宜兒童的影片等[26]。但相關規定并未提出具體標準，在質量標準制定方面尚處于起步階段。借鑒瑞典的經驗，需要制定包括活動內容標準、師資標準、硬件設施標準和管理流程標準方面的全面細化的課后服務質量標準，確保課后服務的內容豐富多樣、教師隊伍專業有素、硬件設施完善、管理流程規范。例如，在活動內容標準上，可以明確規定課后服務包含的活動類型和具體要求;師資標準方面規定教師的專業背景和培訓要求，同時要求提供安全舒適的學習環境，優化評估和改進機制等管理流程。通過“以制度化形式對責任落實、問題解決、目標實現形成強有力約束，引導改革方向，規范改革措施，推動改革不斷深化”[27]，規范課后教育市場秩序，捍衛學生權益，全面提升服務質量，并通過制度化的手段促進課后服務的規范化和體系化。

（二）樹立正確的課后服務活動理念，多方參與實施多元課程與活動

課后服務不應該成為日常教學的延伸，而應當成為學生發展個性、提升素養的陣地，更多地關注學生的動手能力、溝通能力、良好情緒、正確價值觀的培養[28]， 培養“全面發展的人”，落實中國學生核心素養的根本發展目標[29]。為此，需要樹立正確的課后服務活動理念，即課后服務應該是學校教育的補充，并將課后服務融入終身學習框架，強調其在學生持續教育路徑中的作用。此外，課后服務活動應該與當地圖書館、科技館、第三方培訓機構等加強合作，實施多元課程與活動，使學生有更多選擇，在保證學生自由選擇的同時，提供適度指導，確保學生能在有意義的活動中有效學習。同時重視學生非正式學習，激發學生的創造力和內驅力。具體來說，對于低年級學生，可以采取小組游戲等活動，而對于高年級學生，則可以開展讀書分享會等。

（三）制定課后服務教師能力標準，多舉措提升教師業務水平

加強參與課后服務的師資團隊建設，無疑是提升課后服務品質的核心要素之一[30]。要提升課后服務水平，首先應完善學校教職工和校外教育機構工作人員的能力標準，開展對課后服務教師的資格認定。其次，可以在大學開設相關專業，培養既可以勝任學校常規教學工作又能開展課后服務的教師。對于已經從事相關工作但未獲取相應資格的教師仍需開展相應培訓活動。同時加強制度保障，優化資源配置，為課后服務教師提供常態化的在職進修、學術交流、教學研討會等多元化的學習和發展平臺，并協助課后服務教師進行職業發展規劃，激勵他們緊隨教育發展趨勢，不斷更新教育觀念，熟練掌握并應用新型教學技術和方法。最后，還應當高度重視課后服務教師的激勵機制與認同感培養，建立公正、科學的評價體系，配合合理的表彰獎勵措施，以此激發課后服務教師的工作激情與創新活力，共同提升課后服務的整體質量與效果。

（四）構建開放的課后服務質量管理體系，提升透明度與參與度

公開管理是課后服務質量管理的關鍵要素，其核心在于確保所有相關利益方都能夠及時、準確地獲取服務的相關信息。信息公開涵蓋服務內容、教學計劃、教師資質、活動安排、收費標準以及服務質量的評估結果。首先，需要通過透明的信息公開，讓家長和社會能夠對課后服務有清晰的認識和合理的預期，從而建立起對服務提供者的信任。其次，建立有效的溝通渠道，如定期的家長會議、公開論壇、問卷調查和在線互動平臺，讓家長和社區成員根據自身的利益和需求向學校和教育行政部門提出要求和建議，擁有評價和監督學校課后服務發展質量的權利[31]。這種開放的溝通環境不僅有助于收集意見和建議，還能夠獲得家長和社會對課后服務的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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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our-in-One” Quality Assurance Initiative of Swedish After-School

Services and Implications

YUAN Dan DUAN Yuwei FANG Zheng

（School of Education，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Abstract： With the popularization of after-school services at the basic education level in China，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after-school services has become an urgent task in the field of education. As a pioneer in the field of after-school services. Sweed has constructed a complete framework of quality assurance initiatives through comprehensive policy support， clear curricular tasks， professional teacher training and continuous quality supervision， and the four measures are interdependent and mutually supportive， together constituting an organic overall framework that guarantees the quality of Swedish after-school services. Based on the practice of Swedish after-school service quality assurance initiatives， four points of inspiration can be drawn： improve the regulatory and policy system， establish a correct service concept， set standards for the competence of after-school service teachers， and build an open management system.

Keywords： Sweden; After-school services; Education quality; Education equity; Teacher education; Education management

（編輯 姚力寧 校對 張又文）

作者簡介：袁丹、段雨薇，華南師范大學（廣州，510631）;方征（通訊作者），華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教授，華南師范大學基礎教育治理與創新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廣州，510631）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一般課題“新時代教育公平視角下基礎教育集團辦學質量評估模型與監測研究”（編號：BFA210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