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冷冽的風和裂在玻璃上的冰花,是下不完的綿綿雨雪,是沉重的厚衣棉被。
冬天里,食物涼得快,小的時候,奶奶總要熬一鍋熱騰騰的粥,用它的煙火氣來抵抗冬天的了無生機。有時是各類豆子粥,有時是南瓜小米粥,但更多的時候,就是簡單的白米粥。
奶奶熬粥喜歡用高壓鍋,淘好米浸泡一會兒,蓋上鍋蓋,再套上排氣閥,開了火便等著它冒氣。小小的我對高壓鍋的排氣聲特別好奇,一定要守在廚房看,聽著它隨著火候的變換發(fā)出百轉千回的各種聲音,等它停止了鳴叫,便迫不及待地喊奶奶來開鍋。每一次,奶奶都會慢悠悠地說:“別急,再燜一會兒再開鍋,這樣粥才會更軟爛、更香稠?!?/p>
熱氣騰騰的粥端上桌,便不再懼怕菜的寒涼,想吃的菜都埋進粥里,把白米粥調成酸的、甜的、咸的、辣的,不管哪種口味都能溫暖自己的胃。
熬白米粥是最簡單的廚藝,用不上任何花招技巧,鍋里淘好米,只要往米里多倒點兒水,便能壓出香噴噴的粥。少年的我滿心自信,非要攬下熬粥的活計,也為奶奶“洗手作羹湯”。看似簡單的任務,我卻總是把握不好水和米的比例,不是太干了煮成飯,就是太稀了,不成形。
失敗的場景多來幾次,鍋里的米靜靜地躺著,仿佛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我便沮喪頹然,鬧著脾氣說這粥太難熬了,堅決不肯再挑戰(zhàn)。奶奶從不會數落我的不自量力和壞脾氣,只耐心地拉著我,讓我先平復一下心情,然后從舀米、淘米開始,一步一步幫我復盤。
兩勺米入鍋,清水淘洗兩三次即可,開煮之前可以用過半的水浸泡,吸收了水的米飽滿綻白,熬的時候便無需再度加水,甚至要倒掉些許。如果不會用高壓鍋,可以從電飯鍋開始,它比高壓鍋操作起來更簡單,選好粥的程序,中途無需開蓋,只需等著開鍋。
這樣操作下來,我總算成功熬出了濃稠適度的白米粥,奶奶便笑呵呵地夸贊我,她說:“你看,找到問題根源,再堅持一下,是不是就成功了?”我得意地把粥盛出,熬好的粥香味四溢,溫暖的不只是冬天,還有我的整個少年時代。
念高中的時候,我不擅長理科,每日掙扎在數學的痛苦與無奈里。高三一輪復習后,我的數學依然從未及格過。班上有同學覺得自己注定考不上大學,開始思考留學等別的出路,我也糾結于是否要放棄。
寒冬的傍晚,在學校食堂點一碗白米粥,即使不像家里的那樣軟爛可口,卻依然能夠喚起我和奶奶一起熬粥的回憶。粒粒分明的米,若不是經歷過疼痛,又怎能把自己揉碎,讓自己有擁抱風雨的能力,在時間的醞釀下散發(fā)出美味?
一碗粥下肚,回到教室便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我拿出數學試卷,像奶奶幫我復盤一樣,一道題一道題地找錯誤的原因。簡單題的知識點記得不夠扎實,錯誤率較高,最后的兩道大題基本看不懂,會白白浪費許多時間。于是我不再執(zhí)著寫最后的大題,轉而專注于提高前面簡單題的正確率,終于在最后一次的高考里拿到了一次及格的數學成績,如愿考進了大學。
長大后,面對學習、生活的各種不如意,才知道奶奶早已把人生的道理用一碗白米粥的方式教給我。
我慢慢學會了沉穩(wěn),說話做事都不再風風火火,就像浸泡在鍋里的米,低調地吸收著生活里的智慧。
寫好的稿子也不再急著投出去,總會再多讀它幾次,逐字逐句斟酌反復,就像剛熬好的粥,多燜一會兒才能香甜可口,耐人尋味。
學習上遇到困難也不再懼怕,不會輕言放棄,一步一步細心復盤,找到問題,繼續(xù)堅持——就像那一鍋生米,調好了水位,也總要給足時間才能熬出頭,迎來香飄四溢。
而今,又是一年寒冬至,讓我們一起來熬一碗白米粥吧,在等待粥開的時候,迎來人生的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