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黨的二十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并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黨的民族工作的主線。縱觀中華民族發(fā)展史歷程,“他者”在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生成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本文以“他者”作為理論切入點觀照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形成,試圖闡釋其中蘊含的傳播邏輯,從而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文化主體實踐提供可行路徑。
【關鍵詞】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他者”;自我;傳播邏輯
2014年5月,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高舉各民族大團結的旗幟,在各民族中牢固樹立國家意識、公民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①黨的二十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提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性并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確立為黨的民族工作主線。面對國外敵對勢力發(fā)布的諸多不利于我國社會穩(wěn)定的言論,以及國內多種文化思潮對主流文化的沖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提出對鞏固我國主流思想、維護社會穩(wěn)定具有重大意義。然而,在開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實踐活動之前,應該先厘清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生成邏輯,結合時代突出現(xiàn)象從理論角度闡釋其內在理路,為之后的實踐活動提供理論支撐。
在中華民族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由于歷史的書寫者和記載者大多是以漢民族為主體,所記載的內容大多與異族和中國古代王朝的主體民族的交流活動有關,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是建立在中國兩千多年來多民族交流互動所塑造的對文化、國家和政治的認同感以及歸屬感的基礎之上的。同時,在“中華民族”一詞正式獲得國民的認同之前,中華民族不僅包括人數(shù)眾多的漢民族,同時也包括回族、滿族、蒙古族等多個少數(shù)民族。之后,在中國被卷入世界化、全球化的過程中,西方國家作為異族間接地促進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直到現(xiàn)代社會,在面對來自西方國家經(jīng)濟、文化等各方面的沖擊之時,我國民眾的愛國熱情急劇高漲,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激活”。因此,在探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生成邏輯時,既要從主體民族角度深入研究,也可以從異族的角度來深入分析這個問題,即相對于各個時期的主體民族而言的“他者”。
一、“他者”的凸顯: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關系視角
“他者”最早見于柏拉圖的《對話錄》,他將其視為相對“自我”而生的一種概念。一般來說,“他者”是相對于“我”的一個概念,因此凡是不同于“我”的種族、性別、文化、國家,不同于“我”的神秘、痛苦、邊緣、沉默、危險、否定、不可支配的異質性存在皆被視為“他者”。②進入20世紀,學者對“他者”的理解進一步提升,奧地利哲學家胡塞爾的“交互主體性”觀點得到了學者的高度認同,他認為個體與他人的意識處于相互依賴的關系,兩者在交互過程中不斷修正完善“自我”。③一方面,“自我”首先察覺到了與“他者”之間存在的差異,因此確立了二者之間的界限;另一方面,“他者”的存在是認識“自我”的一面鏡子,促進了“自我”內部的群體認同?!白晕摇迸c“他者”之間內在地包含著一種權力向度,④即“他者”在某種程度上是認識自我、理解自我的一個存在。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經(jīng)過了長期的歷史發(fā)展,按照歷史演進邏輯來劃分,其中最為典型且影響深遠的“他者”可以分為以下三類。
(一)作為“蠻夷”的他者:在異質文化傳播中確立民族自我
中國古代的主體民族被稱為“華夏族”,其民族名稱最早出現(xiàn)在《尚書·武成》中,其文曰:“華夏蠻貊,罔不率俾。”⑤如果這一條材料是最早提到“華夏”的文獻,那么說明華夏族在商周之際已經(jīng)形成,孕育于夏朝晚期或商朝早中期。⑥夏朝和商朝兩個朝代不僅擴大了“華夏族”在中原的統(tǒng)治范圍,而且也逐步確立了以“農(nóng)耕”為主的生活方式。周王滅商之后,確立了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分封制以及嚴格的禮樂制度并提出“尊天保民”的政治思想,形成了以禮為重、以德為先的民族特色,在事實上確立了“禮儀之邦”的文化地位。而這個時候的周邊民族由于其生活方式、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差異,被統(tǒng)稱為“蠻夷”。經(jīng)歷春秋戰(zhàn)國多元思想的碰撞,各個民族間的交流活動逐漸增強,華夏文化以其強勢地位逐步同化了周邊的少數(shù)民族,將其納入“華夏族”的文化范圍之內。秦統(tǒng)一六國之后,實行“統(tǒng)一度量衡,書同文,車同軌”的政策,使得華夏族的文化發(fā)展有了制度上的保證。漢朝之后形成了以“儒學文化”為主的思想體系,對之后歷朝歷代的政治、文化和社會傳統(tǒng)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在強大的政治體制、安定的生活方式以及具有優(yōu)勢地位的文化基礎上,異質文化進入中國被改進后為王朝的統(tǒng)治服務,如唐代引入的佛教以及周邊民族進入中原后帶來的異質文化。
(二)作為“侵入者”的他者:在文明碰撞中強化自我民族意識
1994年,亨廷頓《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一書出版,該書系統(tǒng)闡述了文明沖突論的基本觀點,開創(chuàng)了冷戰(zhàn)結束后國際局勢分析的新范式,為西方特別是美國外交工作提供了關鍵思想支撐,成為維護西方霸權的重要理論武器。⑦他認為,各種不同的文化都體現(xiàn)了所謂的“霸權意識”并影響其文化范疇內人們的行為。在全球化時代,不同國家的人之間的聯(lián)系更為緊密,因此,文明間的沖突是在所難免的。亨廷頓站在西方中心主義的角度分析世界文明之間的關系,其本身就帶有一定程度的排他性。15世紀后,經(jīng)歷了啟蒙運動、資產(chǎn)階級革命運動以及兩次工業(yè)革命的歐洲國家獲得了極大的發(fā)展,助長了其對外擴張的欲望。相比于非洲、亞洲和美洲的殖民地國家,歐洲國家強大的經(jīng)濟軍事實力、先進的政治制度和文化體系使得歐洲國家確認了其民族文明的優(yōu)越性。在與中國這個曾經(jīng)強大而又神秘的東方國家進行的多次戰(zhàn)爭之中,歐洲國家更加堅信本民族文化的優(yōu)越性,而自視為“天朝上國”的清朝在這些戰(zhàn)爭失敗的過程中不斷反思并企圖學習西方先進的軍事技術、工業(yè)技術和語言等來加強對西方文化的理解,以期保衛(wèi)國家主權。甲午中日戰(zhàn)爭之后,中國清朝的知識分子在國家危難之際引入西方和日本的“民族”思想力圖使整個民族團結起來抵御外敵,從而逐步樹立起中華民族意識。
(三)作為“世界”的他者:在全球互聯(lián)互通中發(fā)展民族自我
隨著傳播技術的發(fā)展和普及,整個世界被互聯(lián)網(wǎng)絡、通信衛(wèi)星等設備連接起來,成為麥克盧漢所說的“地球村”。在全球化時代,發(fā)生于其他國家的新鮮事件通過網(wǎng)絡可以即時傳遞到我國,信息傳遞的速度急速提升,“用時間消滅空間”仿佛已經(jīng)成為了現(xiàn)實。社交媒體時代,普通個體也能夠參與到新聞的生產(chǎn)和傳播過程中來,繁雜的信息加深了中國民眾對其他國家的認識。然而,隨著網(wǎng)絡的自由性而來的還有多元的思想文化,不僅影響了網(wǎng)絡民眾對新聞的認知和思考,也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主流思想的統(tǒng)治地位,傷害了國人的民族情感。為了反擊西方國家發(fā)布的辱華言論,我國民眾展開了以大力支持使用新疆棉的國貨品牌為主的網(wǎng)絡運動,展示了中國民眾強烈的愛國意識。面對國外敵對勢力的攻擊,我國主流媒體為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也作出了多方面的努力,不僅拍攝多部紀錄片講述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精彩故事,如《我們在一起》《于青山綠水間》講述了中華各民族之間奮進團結、共創(chuàng)美好生活的故事,《長征》《中華》講述了中國的歷史,以集體記憶強化民眾意識,而且通過展示中國在世界上的先進成就,增強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在這個“地球村”式的部落共同體中,中國和世界其他國家處于一個共生的關系鏈條之中,其他國家對我國的看法和行動勢必影響中國民眾對自我民族的認識。因此,在全球化的國際環(huán)境中,中國更應該重視“他者”對我國的認知,并對某些不合理的認知作出反擊,從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縱觀中國豐富的民族交流歷史,隨著對世界范圍認知的擴大,相對于中國而言的“他者”的角色也在不斷變化,中國對自身的想象也在不斷地被重塑,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也正是在這個打碎—重建的過程中不斷生發(fā)。
二、中華民族意識的萌發(fā):以禮樂傳播鍛造文化共同體
“中華民族”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較為寬泛的概念,它與西方的民族概念存在著某種程度上的差異。在西方,民族一般指這樣一個社會群體:基于共同的血統(tǒng)、歷史傳承的領土、語言、宗教、歷史記憶、政治制度等因素,不論這些共同點是事實存在的還是虛構的,這些人自認為形成一個社會共同體,應當或已經(jīng)擁有主權獨立的國家。⑧而在中國,由于受到大一統(tǒng)思想的影響,我們的民族指的是社會意義上的社會群體,即共享一種文化的社會群體。費孝通指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是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本妮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一書中指出,民族是一個“想象的共同體”,它是“想象”的,是被構建的,因為它的成員可能從不認識,甚至從未聽說過其他絕大多數(shù)成員,但他們依然覺得自己是同一個具有至高無上重要性群體的成員。⑨中華民族本身是由多個民族匯聚在一起而形成的一個社會群體,這個社會群體以中華文化為環(huán)境形成一個共同體。史料記載,夏王朝統(tǒng)治集團的先祖不是“東夷”就是“西戎”,周朝的先祖在歷史上也是“羌”族。隨著統(tǒng)治王朝力量的削弱以及周邊民族力量的增強,中國古代歷史上也存在著由周邊民族統(tǒng)治的先例,如元朝、金朝以及清朝等,他們在統(tǒng)治期間為了維護王朝統(tǒng)治的合法性,推行中國傳統(tǒng)的儒學文化、政治文化等,甚至是主動學習中原文化。由此,在中華文化的滋養(yǎng)下,他們成為了中華民族的一部分。總之,禮樂文化形成的社會傳播實踐,建構了社會秩序,確立了共同的道德交往觀,形成了以天下一家的大一統(tǒng)為政治追求,從而不斷地吸納其他族群進入中華民族共同體,涵養(yǎng)了中華文化信仰共同體。
(一)以德治民:異質民族在奉行德性交往觀中實現(xiàn)統(tǒng)治的合法化
夏商時期,統(tǒng)治者借助“上帝”賜予的“天命”和祖先崇拜來證明其統(tǒng)治的合理性。滅商之后,為了維護王朝的穩(wěn)定和統(tǒng)治,周公模糊了“上帝”的存在并制禮作樂,分封諸侯,將“天命”與統(tǒng)治者的“德”聯(lián)系在一起,成為王朝政治合法性塑造的重要倫理內核。周公將統(tǒng)治者的個人德行引申為天命轉移的前提,既指責了商朝統(tǒng)治者的暴虐,又在某種程度上引起周朝統(tǒng)治者的注意,必須以德來維系統(tǒng)治,否則天命就會轉移,形成了“德性交往觀”的雛形。在政治維度上,掌權者是通過操演儀式,證成王權受命于天而統(tǒng)率萬民的政治共識和權力合法性的。⑩由周朝定天下到孔子之時,周人的禮樂教化政策已深入人心,帶有濃厚宗教色彩的“以德配天”思想逐漸演變?yōu)椤懊駷樯裰鳌?、重德輕鬼神的思想。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孔子認為要回歸“禮治”時代,弘揚文王之道,統(tǒng)治者要做到敬德保民、施惠愛民,避免生靈涂炭。在孔子提出“仁”的概念基礎上,“德”逐漸演變?yōu)橐浴叭柿x”為實質,要求統(tǒng)治者和知識分子等要“修己立德”“克己復禮”,遵守現(xiàn)行的社會秩序。在吸取秦朝滅亡的教訓后,漢朝統(tǒng)治者確立了以儒學思想為核心的統(tǒng)治秩序,“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而在制度上確立了“德性交往觀”,即統(tǒng)治者必須以德來進行統(tǒng)治。
異族進入中原實行統(tǒng)治時,面對著具有強大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基礎的漢族知識分子和老百姓,為了減少漢民族對其統(tǒng)治的反抗,周邊民族的統(tǒng)治者通過促進其民族的中華化來解釋“天命”的轉移。例如胡人政權之所以能夠被漢人士族視為正統(tǒng)中華王朝的理由,在于他們認為胡人政權的統(tǒng)治者甚至比漢人統(tǒng)治者更加能夠實行德治,更加能夠繼承中華文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清朝統(tǒng)治者雍正則指出衡量執(zhí)政者正當性和合法性的最主要標志不是所屬民族集團出身而是“德”,并借助“天下思想”中關于“革命”的理論,強調滿人取得“天下”是因為得到“天命”,言外之意是“天”之所以給清朝統(tǒng)治者降下“天命”委以“天下”大任,就是因為相信清朝統(tǒng)治者在成為“天子”之后能夠實行“德治”。由此,異民族統(tǒng)治者借助“德性交往觀”維護了其統(tǒng)治的合法性,獲得了漢人知識分子和老百姓的政治認同,模糊了華夏和周邊民族的界限,也就是即使是“他者”也可以被中華文化同化為中華民族的一部分。
(二)天下一家:在大一統(tǒng)思想中實現(xiàn)異質民族的歸化
中國是一個倫理型政治文化的國家,統(tǒng)治者將天下看作為一個家庭來進行治理。西周時期實行了分封制的政治體制,也就是按照與周天子血緣關系的遠近親疏授予不同等級的爵位,然后分別封為相應的諸侯國。周朝的分封制使得其王朝體制帶有一定的家天下的性質,即在政治關系上他們是王、諸侯的關系,在血脈關系上他們則存在著一定的親屬關系。分封制下的“大一統(tǒng)”不是一種國家政治制度,而是一種文化意義上、政治象征意義的政教秩序。整個天下在某種意義上都是“周天子”的所有物,必須服從于“周天子”的命令。經(jīng)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動亂,秦王朝徹底變革了過去的分封制體制,建立起更為完善的郡縣制來管理異民族地域。但是,異民族地域并不由秦王朝直接治理,在政治意義上他們屬于秦王朝的統(tǒng)治范圍之內,在實際管理的過程中秦王朝則是指任異民族地域的人承擔管理的責任。異民族地域被秦王朝納入華夏民族這個范圍之內,成為秦朝統(tǒng)治下的臣民。漢朝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秦王朝的郡縣制度,但是治理方式產(chǎn)生了極大的變化。在對待獨立出來的外臣國時,要求他們在政治上承認其歸屬于漢王朝;在對待內屬國時,將郡縣制度引入到治理過程。隨著歷史的演變,各個朝代對待周邊民族都采用了不同的策略,但是每個王朝的統(tǒng)治者都以“統(tǒng)一天下”為目標,間接地確立了多元民族一體的國家政治格局。當中國古代王朝的周邊民族被納入“天下”這個語境之時,他們就處于由“他者”轉換為“我者”的過程之中。
三、中華民族意識的覺醒:以大眾傳播喚醒民族對獨立國家的追求
作為文化共同體,傳統(tǒng)“中國”通常被看作“世界文化中心”的總體象征,往往以大一統(tǒng)的格局“秦”“漢”“唐”等作為其強勢文化的表征,統(tǒng)治者在潛移默化的過程中形成了“天朝上國”的思想。清王朝實行的閉關鎖國政策,使得中國錯過了歐洲的大航海時代以及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的浪潮,對世界上其他國家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和文化實力一無所知。鴉片戰(zhàn)爭后,面對外來西方國家的入侵,清政府統(tǒng)治者采取妥協(xié)退讓的態(tài)度,對內壓榨人民,使得中國陷入了內憂外患、亡國滅種的民族危機之中。同時,中國也開始學習西方國家的工業(yè)技術和語言,逐漸走出了“華夏中心主義”的桎梏,在西方外來的民族思想和內部“合群”思想的影響下,逐漸形成了世界視野和“中華民族”觀念。
(一)以他者為鏡:在族群互動中生成對“自我”的思考
傳統(tǒng)中國的華夷觀以文明程度區(qū)分“華夏”和“夷狄”,在一定條件下“華夏”與“夷狄”可以相互轉換,“夷狄”在接受了儒家文化禮儀的熏染之后可轉變?yōu)椤叭A夏”。由于受到儒家文化的影響,作為“蠻夷”的周邊民族實際上已經(jīng)逐漸成為中國的一部分。近代以來,在西方文明強勢入侵的過程中,中國和作為“他者”的西方國家形成了二元對立的文化結構。作為“他者”的西方國家打著傳播“文明”的旗號發(fā)起的諸多戰(zhàn)爭,使中國陷入瀕于亡國滅種的境遇,加上以理性和自由著稱的西方國家與當時的清朝在文化上存在著顯著差異,不可能被內化為中華民族的一部分,“天下觀”和“華夷一體”的思想觀念就此崩塌。因此,在跳脫出“華夏中心主義”和“天朝上國”的思維之后,中國的知識分子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際開始了對“自我”的思考。
借助報刊和著書,中國知識分子將來自國外的“民族”思想以及中國向何處去的思考傳遞出去,企圖以此喚醒中國普通大眾的民族意識和愛國情懷。中國人最早使用現(xiàn)代意義的“民族”一詞是在19世紀70年代,是早期維新思想家王韜在《洋務在用其所長》一文中使用的:“我中國乃天下之至大之國也,幅員遼闊,民族殷繁,物產(chǎn)饒富,茍能一旦奮發(fā)自雄,其坐致富強,天下當莫與頡頏。”由于王韜早年留學日本,“民族”這個概念也是受到日本翻譯過來的“nation”和西方思想的影響。1901年梁啟超首次在《中國史敘論》中提及“中國民族”,他從歷史與互動的視角將中國民族發(fā)展分為三階段,初步形成了對內爭取民族團結的共同體思想。這是中國歷史上學者首次提出的“中國民族”的有關表述,對后續(xù)民族概念的深化以及國人對民族的認知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由此,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中國民眾在知識分子的帶領下喚醒了強烈的民族意識,團結起來抵抗外敵侵略。之后,孫中山先生提出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為目的的口號。而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孫中山所帶領的革命派在國內斗爭中面臨著一系列困難,為了擴大隊伍和力量,他提出了“五族共和”的思想,將漢、滿、蒙、回、藏歸為“中國民族”的范圍之內。1912年,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正式成立,孫中山就任臨時總統(tǒng),宣布“立國之本在于人民”。他認為,漢、滿、蒙、回、藏等各民族應該統(tǒng)一為一個國家,即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是曰民族之統(tǒng)一。至此,中國民族包含多種民族的含義就此確定下來。
(二)馬克思主義的指引:進步報刊在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中強化共同體意識
從社會學意義上來講,共同體通常指一群人在一定地理區(qū)域內形成的社會關系網(wǎng)絡,他們共享某些共同的文化、傳統(tǒng)、價值觀和目標?!爸腥A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包括兩個重要的內涵,即“中華民族”和“共同體”,在長達兩千多年的歷史進程中,統(tǒng)治王朝的主體民族和周邊民族生成的是對于“文化共同體”的朦朧意識。而近代的中國在各方利益勢力的壓迫下可以說是一盤散沙,突出表現(xiàn)為民族之間的散沙狀態(tài)、個體之間的散沙狀態(tài)、地理之間的散沙狀態(tài)。在早期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的引導下,中國民眾已經(jīng)有了團結起來抵御西方國家侵略的民族意識。而十月革命的成功和馬克思主義的傳入促使中國共產(chǎn)黨帶領中國人民開始了爭取民族獨立和解放的斗爭,從而確立了一個明確的共同目標——建立一個獨立的國家,促進民族的獨立和解放。馬克思主義為探索救國策略的知識分子帶來了新的思考,大量知識分子通過興辦報刊和出版書籍宣傳馬克思主義思想,帶動諸多青年群眾走上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道路,例如李大釗、陳獨秀等第一批知識分子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每周評論》。在與帝國主義、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勢力抗爭的過程中,中國共產(chǎn)黨深入實踐,通過口號以及圖畫開化民眾,引領群眾一起加入到馬克思主義的隊伍中來,共同創(chuàng)造新世界。在籌備建設新中國的過程中,中國共產(chǎn)黨立足于我國現(xiàn)存的多民族的實際情況,立足于中國共產(chǎn)黨帶領人民取得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的共同成就的基礎,結合馬克思主義思想和兩千多年中華傳統(tǒng)文化思想,最終使得中國民眾形成了對中華民族、中國這個獨立國家的強烈認同感。
四、中華民族意識的強化:在文明交流互鑒中堅定對成為世界強國的向往
在當下世界的全球化傳播中,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傳播已經(jīng)成為常態(tài),我們應該關注的是文明與文明之間的傳播。現(xiàn)代高效率的傳播技術使得中國民眾與世界其他國家的聯(lián)系越來越緊密,文明之間的交流愈加頻繁。由于某種文明往往由某個國家來代表,因此文明與文明之間的傳播有些時候會帶有一定的政治屬性。例如西方國家在全球傳播的過程中會不自覺地依照其預設的文化框架來報道和展示中國的國際形象,導致其對我國的某些現(xiàn)象產(chǎn)生誤讀,而這種誤讀是由于兩個國家之間的意識形態(tài)偏見所造成的。因此,在近代“他者”侵入中國后帶來的民族屈辱的集體記憶基礎上,中國民眾迫切希望自己的國家變得越來越好。特別是在社交媒體平臺,涉及“國家歧視”“民族歧視”等議題的自媒體內容更容易得到網(wǎng)民的關注。
(一)文明的侵入和現(xiàn)代性反思: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增強自我文化主體性
文化主體性是指一定文化的文化主體為掌握本土文化自身發(fā)展的自主權,在處理本土文化與異域文化的關系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自主性、選擇性和創(chuàng)造性,具體表現(xiàn)為能充分肯定自身文化價值,正確認知異域文化和主動創(chuàng)新自身文化。隨著媒介技術和交通運輸技術的飛速進步,中國在改革開放之后迅速融入到全球化和世界化的浪潮中來,在經(jīng)濟發(fā)展和文化繁榮方面取得了良好的成就。但是,全球化帶來的不僅僅是中國經(jīng)濟和文化的繁榮,也造成了中國文化主體性的衰減。近代時期西方文明的強勢侵入給中國傳統(tǒng)文化打上了“愚昧”“落后”的標簽,有學者宣揚應該進行全盤西化以實現(xiàn)國家和民族的現(xiàn)代化。改革開放之后,來自西方國家的好萊塢電影、迪士尼、麥當勞等帶有鮮明的西方價值觀的產(chǎn)品進入中國,給中國民眾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在他國文化面前產(chǎn)生了文化自卑心理,從而矮化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中國民眾的生活被西方的產(chǎn)品以及文化所包圍,潛移默化地形成了西方文化更為優(yōu)越的虛假意識。
再者,中國在發(fā)展的過程中也逐漸面臨資本主義式現(xiàn)代化的陷阱?,F(xiàn)代化是一個涉及經(jīng)濟、政治、社會和文化領域深刻變革的過程,它將社會從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模式轉變?yōu)楝F(xiàn)代工業(yè)模式。西方國家作為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先行者,試圖在全世界推行資本主義國家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模式,而中國在早期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過程中也面臨資本主義式現(xiàn)代化的陷阱,通過學習西方的發(fā)展模式來促進現(xiàn)代化的實現(xiàn)。我們批判曾經(jīng)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歷史,學習西方的思想和文化,認為只要像西方一樣我們就能夠成為現(xiàn)代化國家。由此,現(xiàn)代性所帶來的對傳統(tǒng)的批判和否定使得中國文化在進入現(xiàn)代化社會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某種程度上的迷失,這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出的時代背景。
(二)偏見的他者和話語權的爭奪: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增強國家形象的建構
立足于當前的國際傳播格局,中國的形象通常是由那些掌控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手中的傳播媒介塑造的。就新聞傳媒機構來看,美聯(lián)社、合眾國際社、路透社、法新社每天的新聞發(fā)布數(shù)量占據(jù)整個世界新聞發(fā)稿量的80%,傳播于世界各地的新聞,90%以上由美國等西方國家壟斷。就語言層面來看,英語作為世界通用性語言,相較于漢語其普及范圍和使用范圍也更為廣泛。因而,來自他者塑造的中國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本身就帶有西方資本主義的傲慢和偏見,但是這種來自他者的塑造并不總是符合中國民眾對自我的想象。當來自他者的內容是符合中國民眾對中國的想象時,中國群眾的民族自信心得到增強,從而增強了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歸屬感和自豪感。例如新華社對外部采制的短視頻《“洋記者”感知中國:“我對中國踏上的新征程充滿信心”》,以長期在中國工作生活的美籍記者李柯過去10年到中國各地拍攝的難忘照片為切入點,以海外受眾喜聞樂見的敘事方式解讀了黨的二十大報告。當來自他者的內容不符合甚至是歪曲中國的實際時,中國群眾頭腦中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便會被激活。在看到海外社交媒體平臺發(fā)表的對我國不利的言論,中國民眾頭腦中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會被激活,并針對這些言論進行反擊,以維護我國在國際輿論場中的聲譽。也就是說,他者的認可和否定都會影響到“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也是基于中國共產(chǎn)黨帶領中國民眾對外抗爭的歷史記憶而形成的思維邏輯。
五、結語
總而言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個概念是在“自我”和“他者”權力互動的關系中生成和深化的。“他者”作為透視“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個概念的一個視角,幫助我們理解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生成邏輯。在中國古代歷史演進的過程中,“他者”的角色對于中國普通民眾或者中國王朝的統(tǒng)治者而言是一個比較模糊的角色,因為中華民族本身就是一個一體多元的存在。而近代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的入侵使得中國的認知范圍被迫擴大,“他者”的角色也逐漸變得清晰,因此這種“共同體”意識、“中華民族”意識也逐漸形成和強化。面對西方資本主義勢力給予的負面評價,中國迫切需要提升國民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從而保證在現(xiàn)代化浪潮中保有中國自身的文化主體性,這也是我們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需要重視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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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林】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傳播策略研究”(項目編號:22&ZD313)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