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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日記里的父親

2024-09-30 00:00:00張亮
西藏文學 2024年5期

十一二歲,或是十三四歲時,我對父親的記憶是個空白。我的夢境常常試圖彌補這段記憶。在夢境里,他有時以筑路者的形象出現(xiàn)——手握鐵鎬,砸向峭壁,他面目不清,就算露出正面,他頭上的安全帽也總將他的面目遮住。雖然作為歌唱家的父親絕無可能成為修路工,但我憑感覺認為那就是我父親。

在我有記憶之后,父親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大禮堂里,靠舞臺的頭幾排總坐著胸戴大紅花的叔叔伯伯,我媽陪著我坐在靠后的位置,父親渾厚的歌聲在禮堂上空飄蕩。所有人都在給他鼓掌,我身邊幾位姐姐拍掌時尤為激動,啪啪啪啪啪,似乎沒有人想停下來。

之后的記憶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上周,一位自稱是作家的人找到了我,說要寫一本關于川藏公路的口述史,計劃寫十余個人物,涉及到當年修川藏公路的西南軍區(qū)十八軍指戰(zhàn)員、西南交通部施工一局、二局干部職工,四川、云南等地施工、運輸?shù)拿窆ぁ4蚵牭轿腋赣H是從十八軍文工團走出來的歌唱演員,那位作家認為他的書中要能增加這樣一位帶著文藝氣息的人物,可以讓內容更豐富一些。我也認為這是件好事,便滿口答應下來。送走了作家,我拄著手杖返身回屋,這才清醒過來,作家提到的這四年,正好是父親在我記憶中空白的時期。哪怕母親去年已經(jīng)先我們而去,父親現(xiàn)在的大腦也是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我也沒有慌。父親過去常給我講,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我知道父親有記日記的習慣,就算那時候條件再艱苦,筆和紙總是有的。即使沒有紙,我相信他也會搜集地上的煙盒,收集了一疊后,拿塊石頭壓平。兩天后取出來,就是一疊平整的稿紙。我曾看過寫在這些煙盒紙背面的文字,字跡模糊,除了記有某月某日,能看出是日記外,其他我都沒有細看。那時候總覺得時間還長,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是從父親書房的那兩捆日記本開始我的尋找的。送走作家后,我沒有驚動父親。在頭腦清醒的時候,我想我可以理出一個清晰的脈絡,理出在川藏公路修建的1950年至1954年,這四年父親在川藏公路慰問演出時發(fā)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我非但沒有驚動父親,甚至還背著他,一切尋找日記本的行為都在偷偷摸摸地進行。我怕這個老兵只看見我在翻他的日記本,而全然不管不顧現(xiàn)象背后的本質。

不奇怪,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堆積在日記本上那些逝去時光的影子厚厚一沓,抹布一上去就變了顏色。

有捆日記本明顯年代更久遠一些,這之中沒有一本的封皮是那種令人望而生畏的皮革,最高級的就是那種塑料封皮,有的封面用繁體字寫著“學習手冊”,有的寫著“青年手冊”,有的寫著“紅旗”,有的寫著“和平”……在這捆本子的中間,有兩本自制的日記本。它們用細的繩子裝訂在一起。封面體現(xiàn)了父親的一點美術底子,上端正中畫了一面五星紅旗,紅旗下面寫了“日記本”三個字,三個字的四周加了小波浪的鑲邊,順著往下,寫著父親的名字“張遠慮”。封面的最下端正中,畫了一顆閃閃發(fā)亮的紅星。

我輕輕翻開自制日記本中的一本,生怕一用力,紙張就粉身碎骨,連同父親的身影也跟著煙消云散。幸好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在我發(fā)呆的片刻,我個子縮小,變成了父親小時候的樣子,背個我奶奶縫制的布書包,書包的帶子做長了些,我一蹦,書包就打我屁股一下。校園里,聽到有同學在叫我父親的名字,約他放學一起去游泳,天已經(jīng)轉涼了,看著我疑惑的神情,這小子一拍胸脯:“鋼筋鐵骨就是這么煉出來的!”他讓我快點把作業(yè)本拿出來給他抄。我偷偷瞟了眼他的作業(yè)本,知道了他叫毛勇。

我聽父親講過毛勇的故事,知道他曾經(jīng)救過父親。那時他們兩家住在老古巷,為了改善生活,都喂養(yǎng)著兔子。毛勇信任父親,相信跟著他能找到好兔草,父親也沒讓他失望過。一個星期天,他們相約去石羊場采兔草,那天他們不僅碰到了兔子喜歡吃的奶漿草,也碰到了嫩胡豆。兩人正摘了一個,準備嘗嘗鮮,沒想到就有幾個農戶沖了出來,一邊大步走來,一邊喊:“抓住這兩個偷嫩胡豆的賊娃子!”

父親后來給我講,要不是毛勇拉著他從河溝直接游過去,估計那天真得挨揍。他倆那天等褲子快曬干了才往家走,路上,父親問毛勇:“要是沒有那條河溝怎么辦?”毛勇說:“那就裝出比他們還兇的陣仗。”

我繼續(xù)翻看著父親的日記。我沒想過要發(fā)現(xiàn)他少年時的不堪與懦弱,仿佛只覺得在翻看前世的一段記憶。有些記憶夢境里似乎出現(xiàn)過,比如父親小時候不敢下水,可他是小男子漢,同樣怕被嘲笑,在哄笑的慫恿中,他脫下衣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水里,有喜歡惡作劇的小伙伴猛地把他一推,他喝了兩口水后,手忙腳亂,幸好又有人抓住他的頭發(fā),將他扯上了岸。我很想知道害他吃水的與救他上岸的人是不是同一個,可日記里沒有寫。

父親少年時寫的日記就如同一個沒有長性的少年,有的事情只寫了個開頭,比如他聽見奶奶給大姑媽講,有人來說媒,那家人姓黃,家世還不錯,后來就再沒有聽他提及這事,估計是他忘了記,我大姑爹就姓黃。愛情和婚姻對于一個少年來講,還遙遠得很。或許只是那天大姑媽的嬌羞一下子擊中了他,讓他隱約感受到了愛情的美好,可他不知道在日記里怎么記錄這樣隱秘的心事,只陳述了一個事實,故意濾掉了青春期少年的悸動。

夜幕已經(jīng)悄悄來臨,我才翻看了四本。我匆匆忙忙給父親和我各下了一碗面條。把面條端到他面前時,他缺了牙齒的嘴巴動個不停,又不發(fā)聲,應該是在埋怨我。他胃口不錯,一頓實打實能吃三兩面。吃完了,看著我那比他的還小一輪的面碗,他總會滿意地冷笑兩聲。

有些事情是我不用看父親日記就知道的,奶奶和大姑媽總是有意無意向外人炫耀父親在文工團的經(jīng)歷。奶奶認為這是祖上積德,大姑媽覺得這是她從小就教他唱歌的緣故。我小時候確實也有印象,那時家里連廁所也沒有,要洗澡只能燒一壺水,人站在廚房里倒污水的水池里,旁邊放上一個塑料盆,一般先倒一半的涼水,再將燒開的水注入盆里。父親那時候好像很喜歡洗澡,因為我總能聽見那些帶著希望的歌聲脫塵帶土,飛向天空。

奶奶常講的版本是這樣的:“祖宗積德,菩薩保佑,我那小子從小就心善,碰到地上有螞蟻都會繞開走。你問我家這小子怎么遇上了李老師?李老師可是貴人,她那天碰巧從鍋爐房過,聽見了我們小子在唱歌。李老師是好人吶,就找領導打聽,把我們家小子招到了文工團。”

奶奶的版本比較簡單,但基本上就是這么回事。大姑媽知道的要詳細得多,講述也要清楚得多。她會先講父親是接爺爺?shù)陌啵チ隋仩t房,她說那天父親也不是在鍋爐房燒水的時候唱歌,而是在府南河邊唱歌(這是她要求弟弟每天做的功課),恰好就碰到了早上出來散步的李老師。李老師是四川唱清音的大師。十八軍文工團副團長請她推薦年輕人,她就把我父親推薦了上去。父親在考場上吹笛子、拉二胡、唱革命歌曲,文工團領導大喜,當時就拍板,決定要父親。

父親在日記里講的好像是另外一個故事。他寫道:

“共產黨的部隊就要來了。各種謠言滿天飛,地痞流氓也嗡嗡嗡竄了出來。我就是在那樣糟糕的境地遇到了李老師。幾個小流氓在菜市場肆無忌憚地攔住了她。我看向周圍的人,希望能找到幾個年輕壯漢一起把這幾個小流氓給收拾了。可是所有人都避開了,連往這個地方看一眼的人都沒有。

李老師的背影很像我大姐,就發(fā)型不一樣,可要真是我大姐的話,我會猶豫嗎?情急之下,我從豆腐攤取了把菜刀就沖了上去。幾個小流氓仗著人多沒跑,有兩個聰明的開始在旁邊找稱手的工具。我二話不說,掄起菜刀就砍,邊砍邊吼,讓你們欺負我姐!好像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因為砍傷了他們而內疚。

幾個小流氓不知是真以為我是李老師的弟弟,還是被我這不要命的打法嚇住,他們被嚇跑了,我后來才看見菜刀上有血。我嚇得呆在原地,李老師來拉我,我也沒有反應……我就這么認識了李老師。她還帶著她的愛人到我家看過我兩次。

我一直惶恐不安,怕這些小流氓到家里報復。要不是成都解放,我不知道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要持續(xù)多久。在那些日子里,我像一個病人,一個只能借助音樂逃離現(xiàn)實世界的病人,我唱歌、吹笛子、拉二胡,一刻也不讓自己閑著,我需要借助音樂讓我什么也不想。”

我依稀記得父親拉過二胡,他會吹笛子我是真不知道。看來,有時候日記里的本人比生活中的自己更真實。我曾在大姑媽八十歲大壽那天問她一些父親在文工團時的軼事,她想了半天,曾經(jīng)水汪汪的大眼睛如今滿是冬天荷塘的落寞和暗淡,她拍了我一下說:“你小子,少跟你姐裝蒜,你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還問我?”我只好說:“大姐,跟你開玩笑呢,我啥事你不記得啊。”她斜著嘴角笑,嘴角堆滿褶子,哪里還有當年成華區(qū)第一美人的影子?我心里嘆著氣,也不知道這個家族遺傳病將來會不會也落到我頭上。

父親在1950年的日記里,提到了他們十八軍文工團團長朱子錚帶著他們進藏。有像父親這樣經(jīng)過考核入伍的戰(zhàn)士,還有幾位比較特殊,一位叫宋小玲,她一直跟著文工團的汽車跑,朱子錚命令司機停車,她就這樣當上了文工團的女兵。還有一位叫陶萍,招兵面試的時候,主考官看她身體羸弱,不適合進藏,被當場淘汰。幸好她的一位同學膽子大,說部隊走得急,不對號發(fā)軍裝,鼓動她混進部隊跟著一起走……

在父親眼里,他欽佩這些敢于和命運對著干的女孩。而他在日記里解剖自己說,他做不到,如果命運告訴他不行,他準會乖乖退后,一邊還回答著“是”。他看得出來,朱子錚團長明顯更欣賞這些雖然初試不合格、但是透出勇敢勁頭的女生。

進藏前,文工團在十八軍軍部所在地樂山的新津做短暫休整。說是休整,感覺就是讓父親提前進入軍事化管理氛圍。在日記里,他挖空心思在想怎么在凌晨的緊急集合號聲中,以最快的速度打好背包,帶上挎包沖向操場。

被子疊成緊湊而規(guī)整的三疊,背包帶捆成三橫兩豎,中間還要插上一雙鞋,不能松,要帶上茶缸、牙刷、毛巾的挎包,挎包帶要扎進武裝帶里……剛進軍營那幾天,他跑步都在反復過濾著這些畫面,因此這些畫面都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和晃動感。

我其實不用看日記,都能猜到父親的法子。這倒不是我有多聰明,而是除了這小聰明的法子能救急外,我不知道還能有什么別的路數(shù)。如果是我,就會等燈熄滅后,把洗漱用品早早放進挎包,摸索著把背包提前打好,不脫衣服抱著背包睡覺。緊急集合的號聲一吹響,我不會第一個沖出去(父親日記里講,他經(jīng)過訓練后的最好成績是一分二十八秒),而是會有意磨蹭一分鐘,慢條斯理穿好鞋,再跟著寢室最快的那個人沖出去。相比較我們的父輩,我們這代人都太聰明了。

父親終究用的不是這個法子,他的法子更笨,那就是花更多的時間練習打背包。他在日記里也提到了我想的那種投機取巧的法子,不過不敢用,他確實是個膽小的人。

在靠近中午的時候,想要采訪父親的作家打來電話,側面問了下這邊的準備情況。我說問題不大,找到了老爺子的日記本,已經(jīng)在看1950年的日記了。作家客氣地表示了感謝,直到我掛掉電話,話筒那頭還傳出他的謝意。

在作家這樣柔性的催促下,我加快了看日記的速度。

文工團里確實藏龍臥虎,父親他們寢室有位戰(zhàn)友叫馬建英,小伙子打得一手好腰鼓。十八軍軍長張國華看過他的腰鼓表演,高興地對一旁的文工團團長朱子錚說:“這腰鼓好,有力量,能給戰(zhàn)士們提氣!”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朱子錚在召集文工團隊員開會時,特意傳達了張軍長的這句話,進藏的艱苦還不是二十出頭的父親能深刻體會到的。新中國剛成立,人們初為主人翁的自豪寫在面部,年輕人的第一選擇是奔赴東邊的朝鮮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不行就是到西藏,建設祖國的邊疆。每個日子都被巨大的夢想和激情撐著,無所謂苦,無所謂累。父親甚至下意識覺得,只有經(jīng)歷了身體上的這些勞累,或許離心中的幸福才更近些。他開始鞍前馬后跟著馬建英,話里話外都透著對學習腰鼓的向往。馬建英的性格有點奇怪,平時蔫不拉幾的,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可一掛上腰鼓,鼓槌一敲響,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那個人自信、灑脫、春光滿面,不論是營地的墻,還是木訥的樹,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他見我父親想學腰鼓,也不多廢話,直接把鼓槌塞到我父親手里,隨后又把腰鼓掛在我父親身上,讓他敲兩下試試。

起初只有我父親一個人跟著他學,后來陸續(xù)又來了三四個,過了兩天,又只剩下我父親一個人。朱子錚找這幾個人問過,都說受不了馬建英的臭脾氣,要教又不好好教,差不多全靠學生自己開悟。朱子錚目光越過人搜索,想找到我父親,想以我父親為榜樣批評他們,可我父親不在他眼前。他忍不住提高了聲調,那人家張遠慮怎么就能跟著學得好好的?

但凡學習樂器都是這樣,起步階段的枯燥練習常常讓人望而卻步。我父親很早就意識到了,吹笛子也好,拉二胡也好,如今敲腰鼓也好,聲音都需要磨。流流轉轉的聲音要像人那樣被摔打以后,才會變得婉轉流暢起來。

進藏前,部隊進行了一次體檢。文工團有四五人身體不合格,其中就有馬建英。團長朱子錚找他談話,一個平時蔫秋秋的人一下子就急了,他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嘴巴急得打著哆嗦:“高血壓?怎……怎么可能!我……我身體好得很,能吃……能睡,好得很!”

不管誰去勸都沒用,他只有一句話,死也要去西藏。

我父親找到了躲在僻靜處偷偷抹眼淚的馬建英,默默將他身旁的腰鼓背了起來。鼓點很輕,敲打的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作為軍人,這是最基本的要求。馬建英哭得更大聲了。

一夜之后,馬建英的黑臉堆滿褶子,他把腰鼓強掛在我父親身上時,笑得比哭還恐怖。

父親日記里斷斷續(xù)續(xù)記載了他們進藏的經(jīng)歷。老電影般的鏡頭在日記上頭漂浮,那些畫面都沒有聲音,人物高矮胖瘦都差不多,面目也看不甚清楚。有個文工團女隊員,從個頭和身材分辨,不過十多歲,她的負重最輕,可也要背行包、背干糧、背武器、背樂器和演出用品。能讓我能分辨出父親的,是他的腰鼓。腰鼓的暗紅色比較顯眼,估計剛開始是他沒經(jīng)驗,腰鼓系在他的行包上,每走一步,腰鼓就打他屁股一下。他還要擔著扁擔,一頭是演出用具,一頭是糧食。

文工團沿途都在慰問修川藏公路的戰(zhàn)士們。父親在日記里寫,他聽戰(zhàn)士說,在堅硬無比的頑石地區(qū),需要用炸藥把頭石炸開,再用碎石把路鋪平。

有一次,他們奉命上山慰問演出。隔著臨時搭建的舞臺,父親看著下面那些坐在各自背包上的戰(zhàn)友,他們一個個坐直身子,伸長脖子。父親跳舞時格外賣力,在跳《騎兵舞》時,他的褲腰帶崩斷了,他就一手提著褲子,一手做動作。他聽見下面的戰(zhàn)友都在笑,幕后那些戰(zhàn)友都在笑。

有一次,部隊要翻越6000米的大雪山,領導讓文工團隊員給戰(zhàn)士們鼓鼓勁兒,鼓勵那些在暴風雪中嘴巴發(fā)紫、呼吸困難的同志一鼓作氣翻越過去。父親打起了腰鼓走在戰(zhàn)士中間:“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

軍歌一響,山河震動。

有一次,文工團走在亂石嶙峋的山谷間,遠處傳來陣陣浪濤聲,父親眼尖,看見前方有一條冰河,大喊:“嘿,又有冰河給大家洗塵了,準備洗澡吧!”這是一條不會帶來多大危險的冰河,所以沒有嚇住父親。又有一次,他們遇到了奔涌而下的泥石流,這次父親嚇得大氣都喘不出來。他感嘆說要不是少年時跟著毛勇在河溝里摸爬滾打過,估計得“報銷”在那里。

在翻越唐古拉山口那次,文工團在上山預定道路上,插上紅旗指引方向。父親他們好多人戴上深綠色的防風鏡,對著反射出金色光芒的雪峰目瞪口呆。

有幾次,文工團的隊員們參加修路。父親才發(fā)現(xiàn)修路和打腰鼓一樣,都是技術活。比如打炮眼,按照他想當然的想法,一個戰(zhàn)友掌著鋼釬,另一個戰(zhàn)友掄起十幾斤的大鐵錘往鋼釬頭上猛烈擊打就行。戰(zhàn)士們說不行,剛開始他們就這么干過,可是效率并不高。他們教他三人一組打炮眼法,一人掌鋼釬,兩人掄鐵錘,過段時間就輪換,這樣注意力也集中,避免鐵錘砸到掌鋼釬戰(zhàn)士的手背。

解放軍就是解放軍,1950年6月中旬,川藏公路就修到了二郎山腰。1950年7月,父親參加的每次慰問演出,都會唱《歌唱二郎山》。在川藏公路經(jīng)過的15座大山中,二郎山是海拔最低的一座。可戰(zhàn)士們都喜歡這首《歌唱二郎山》,歌聲傳遍了全國。

“二呀嘛二郎山,高呀嘛高萬丈,枯樹荒草遍山野,巨石滿山崗,羊腸小道難行走,康藏交通被它擋。二呀嘛二郎山,哪怕你高萬丈,解放軍鐵打的漢,下決心,堅如鋼,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

文工團在拉薩河邊準備了兩天的入城儀式后,1951年10月26日,人民解放軍進藏部隊進駐拉薩。幾十面彩旗映紅了父親的臉。在腰鼓隊的行列里,伴著軍樂隊奏響的《解放軍進行曲》,他看見了一個活潑的身影,在腰鼓隊的前列蹦蹦跳跳,他的眼睛再也不愿意挪開。接下來本來該順理成章,找機會去接近這個姑娘,可父親沒敢去。

我一下合上了日記本,忍不住朝門口望望。多年來養(yǎng)成的爛習慣,一有點見不得人的事情,就擔心被我母親發(fā)現(xiàn),哪怕她都走了一年了,這個習慣還是沒改過來。

父親這段在拉薩無始無終的愛情,我聽大姑媽也講過。她說,那女孩姓黃,個子不高,有著長長的辮子,眼睛會說話一般,是那種一看就覺得讓人舒服的女孩子。她說,幸好你爸膽子小,被其他戰(zhàn)友捷足先登,要不領回家來你奶奶也不同意,她家成分不好,是大地主的女兒。

我吃了一驚,說要是換到現(xiàn)在,早落實了政策,說不定憑她的見識,我家也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大姑媽嘆口氣,似乎把前幾十年的郁結都吐了出來。她自言自語地說道:“人這一輩子哪能看那么遠?”

從父親的日記來看,黃阿姨應該是他的初戀。不過那個時候他二十出頭,還沒有認識到愛情的重要性,以為人生會有很多次選擇另一半的機會。在得知戰(zhàn)友和黃阿姨偷偷搞對象后,他難過了幾天,就以兩人沒有緣分說服了自己。那幾天的日記,他都寫的是“頗煩”。日記里看不出他為何心中苦悶,細細往前翻,也找不到他對黃阿姨暗生情愫的只鱗片爪。

按照父親在我記憶中留下的嚴厲形象,我翻看日記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讓他發(fā)現(xiàn)。可我忽視了一點,他對我的了解,比我對他的了解要多得多,因此在一個我認為他在午休的時間,我正被他的那些川藏公路日記糾纏不清時,他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后。

我趕緊站起來,抱歉地看著他,有那么一瞬間,我希望他的意識是糊涂的,這樣他就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正好可以蒙混過關;可我轉念又希望他此刻是清醒的,這樣我就可以問一些關于日記的問題。思維打著轉,腦海又讓位給了少年時自作聰明挨訓的記憶。

父親說:“別藏了,有些事情本來就想拿給你看,又怕你不感興趣。”他摸著這兩堆日記本,說:“這三本是在修川藏公路時寫的,這一本是在拉薩寫的,這四本是剛回成都寫的,這本里面提到了和你媽的戀愛經(jīng)歷……”

我忍不住打斷他問:“你在川藏公路慰問表演時最難忘的經(jīng)歷是啥?”

我以為他要說某次演出的艱難,或是某段路修筑時遇到的艱險,沒想到他說的是吃牛蹄筋。他說,那時候以黃豆、大麥、小麥、花生、奶油等原料配制成的“代食粉”吃夠了,有時甚至更糟,連“代食粉”這樣的干糧也吃不到。人的際遇往往就是如此,看似沉入谷底的時候,偏偏就碰到希望的燭火。有時候也不需要這燭火多么光彩照人,黑夜中有那么一點,也足夠撫慰人心。父親那次和幾個女隊員慰問了修路部隊返回,路上遇到了地方技工大隊的工人。西康省還未撤銷前,川藏公路還叫康藏公路,這個技工大隊隸屬于康藏工程處西南公路局。這些工人的工資有保障,通常是現(xiàn)場償付10%的銀元,其余90%存入個人戶頭。父親他們那天正好碰到幾個工人在臨近的鎮(zhèn)上買了牦牛蹄子,利用工地上一個白鐵片的空油漆桶做鍋,熱氣騰騰燉得正歡。香氣就像一道捆仙繩,將方圓半里的人牢牢捆住。工人們熱情邀請父親他們嘗嘗。“好吃,確實好吃。”父親兩眼放光,連連贊嘆。我說:“您要想吃,好久我們再燉嘛。”父親說:“算了,還是算了。”

沉默許久后,父親示意我跟著他往書房走。他有藏書五千余本,除了書架上的書以外,半數(shù)躺在他的床底和床頭。當時他要求設計這樣一張床,按他的說法就是可以多裝書。我現(xiàn)在才明白,不僅可以多裝書,還可以埋住一些秘密。他給我背了一段話:“高原氣候一天三變,早上穿棉,中午穿單。穿棉的時候,想你會不會冷;穿單的時候,想你會不會熱。”他見我不解,指著床頭說:“那里還有一個日記本,藍色封皮,和天空一樣藍,里面的內容是我前兩年補記的。”

我沒有動,在想我要不要開始補記我的過往。“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新?lián)Q的手機鈴聲響了,我一看來電顯示,是那個作家。

責任編輯:張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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