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音樂研究領域,包括中國古代音樂史學及其他學科所關聯的中國古代音樂事象的研究。自新時代以來,具有悠久傳統與深厚積累的中國古代音樂研究,在前期所構建的學科框架及學術基礎的累積之上,呈現與時代發展和國家文化導向相并行的景象。新資料的不斷刊布與多元學術路徑的探索,以及在學科發展的內在理路、研究視角、方法、范式、觀念演變與更新的相互作用下,持續向縱深推進。由此,對新時代以來中國古代音樂研究代表性成就和基本發展路徑的總結與梳理,把握其現時動向和未來趨勢,對于推動學科建設、明晰學術脈絡及研究工作的規范化具有積極的作用和意義。
一、進展:取得的成就及體現的特點
依照中國古代音樂研究的對象范疇及治學特點,從三個方面簡要闡述其所取得的進展:
(一)音樂歷史形態的觀照
為突破學科初創時期顯露的“啞巴音樂史”困境,中國古代音樂領域與音樂形態直接相關的律、調、譜、器及其相關研究,在20世紀80-90年代成為研究工作的核心內容。新時代以來,這一傳統論題主要聚焦于古代律調理論與樂學實踐、古譜解譯與文化內涵、古代樂律學體系、樂調理論、音樂形態學與曲調考證、傳統樂學基本理論等命題,具體內容涉及曾侯乙編鐘音律,建立在新現考古資料與文獻互證基礎之上對先秦樂律學體系和音樂實踐的觀照,②古代傳統樂學遺產的系統化整理與研究,③“同均三宮”理論辨析與再解讀,④全球化語境下對古代樂律學成就的學術價值與歷史地位的重新審視,中國樂學理論體系和傳統音樂古譜研究等方面⑤。總體而言,學界對律、調、譜、器領域繼續深耕,既對原有成果所作補充與再認識,也有新理念、新視角的介入,以及對中國傳統樂律學基本理論的總結與反思。在對微觀專題個案進行深入細致研究之時,也將關注點轉向宏觀領域和學術體系的貫通與理論化建構。
近年來,區域音樂史的研究勢頭強勁,在新的音樂史學觀念影響下對地方音樂史料的發掘整理與重新審讀,多學科理論和方法的共同運用與協作,都極大拓展了區域音樂史的研究范圍,成就了其研究的多視角和新格局。在此基礎之上所產生的成果,將這一專史領域推向了中國音樂學術研究的前沿論域。新時代以來,不少研究者以省域音樂文化為對象,對其發展脈絡與基本面貌給予古今貫通式觀照,相關成果多以通史性地方音樂專著形式呈現。⑥此外,還有基于考古發現與地方志文獻的對特定時期和地域文化的研究,嘗試突破以往集中于對漢族和中原地區音樂歷史予以關注的局限,勾勒古代音樂文化在不同時期多元共生與融合發展的歷史脈絡;⑦以歷史民族音樂學和音樂人類學視角切入,探討國家禮制與民間禮俗用樂的互動關系,從中管窺國家用樂整體一致下的區域豐富性等。
隨著區域音樂史研究不斷向縱深推進,歷史民族音樂學、文化地理學、音樂人類學、社會學等學科理論和方法的引入成為一種新趨勢,研究者對于“區域”概念的理解更為多元,根據不同的研究對象和問題導向,使得其定義開始涉及不同范疇與層級,從文化地理、自然地理、經濟地理層面而論的“大區域”“文化帶”等概念范疇內的音樂歷史文化,成為新時代區域音樂研究的重要議題。部分高校相繼成立相關研究機構,如河北師范大學“燕趙音樂文化研究所”(2014)、浙江音樂學院“長三角音樂歷史與文化研究中心”(2023)等,圍繞區域論題舉辦“燕趙音樂文化研討會”“長三角音樂歷史文化研究論壇”“區域音樂研究高層論壇”等,帶動相關論域研究工作的開展和推進。而諸如“大運河城市音樂文化研究”“大運河沿線古城鎮音樂文化的歷史建構與當代呈現”等課題的立項,對引領和推動區域音樂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當然,區域音樂研究的成就遠不止于此,近年來“音樂上海學”“音樂北京學”等概念的提出與理論體系的逐步確立所引發的討論、以項陽《山西樂戶研究》為基底而延伸的相關研究,使得具有區域性質的研究論域均取得了不菲成果,為區域音樂或者說城市音樂文化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向。
中外音樂文化交流作為古代音樂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近年來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引導下,絲綢之路命題回歸學術關注前沿。從研究范疇來看,在以往陸上絲路、海上絲路基礎之上,又加入了對草原絲路的關注;除對古代絲路音樂文化的考察,中亞、東亞等絲路沿線和中國周邊國家的音樂歷史也被納入視野。在傳統研究觀念基礎上,加入了文化地理空間層面的“線路”概念,更加關注絲路音樂進入不同文明的傳播路徑、他者接受與互動關系。諸多具有不同學科背景的學者進入這一領域,引入了多維度和多層面的理論、方法與話語體系,使得以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為主要議題的研究得以進一步深入。《音樂研究》于2016年率先開辦“絲綢之路與當代音樂學術”專欄,2021年將之更名為“‘一帶一路’音樂文化研究專欄”,體現了從“絲綢之路”向“一帶一路”為中心的視角調整;《音樂文化研究》也在創刊初期(2017)即設立“音樂絲綢之路研究”專欄,至2023年底已累計發文42篇;中央音樂學院“‘一帶一路’音樂交流與研究中心”、浙江音樂學院“絲綢之路樂舞藝術研究中心”等機構設立以及“‘一帶一路’音樂教育聯盟國際大會”“全國絲綢之路音樂研究學術論壇”等學術會議相繼召開;2013-2023年間,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項目即有十多項絲綢之路音樂文化相關選題立項……以上諸般事項都促成了這一時期具有全球化視野和跨學科背景的高質量成果的產生,對全面認識絲路音樂文化和歷史的多元面貌、重要作用及歷史意義具有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新時代以來,在植根于傳統學術和本土研究的基礎之上,對已有的域外與中國相關的音樂材料及國際學術交流中的外文研究的關注度增加,重視對域外漢籍文獻和外文研究文獻的發掘、收集與整理,以拓展中外音樂交流的文本研究。還有學者將域外考古材料作為研究對象,證明古代中外音樂交流中,中原音樂的反流現象,以彌補傳世文獻存在的信息局限。2022年9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教育部印發的《研究生教育學科專業目錄(2022年)》,“區域國別學”正式成為“交叉學科”門類下新增的一級學科,與之緊密相關的區域國別史研究也被視為歷史學學科建設新的學術增長點。民族音樂學領域已開始對這一問題予以關注,《民族藝術》以“區域國別音樂研究的理論與實踐”為題邀請學者進行討論。而在音樂史學界雖鮮有從學理層面對“區域國別”概念的界定與考論,但是近年來王小盾、趙維平等對于絲綢之路沿線和古代中國周邊諸國音樂史料和事象的研究,無疑是具有區域國別意識和取向的成果,也是對“一帶一路”視域下區域國別音樂史研究發展路徑的探索。
(二)音樂史料與方法論的拓展
音樂考古為中國古代音樂的研究提供了豐富而可靠的史料支撐。新時代以來,我國音樂考古獲取的史料數量可觀,較具代表性的如2017-2018年神木石峁遺址出土的龍山時代晚期骨質口簧,它們的集中出土在中國古代音樂史料庫的建設中亦甚鮮見,隨即引發學界對中國音樂史前史的再思考。不斷增多的上古音樂文物史料,也使學界將目光聚焦“中華文明起源”這一重大論題,使得音樂考古成果的史料價值更大化地得以發揮。
新世紀以來,湖北多地發現并出土曾國音樂文物,學界將之與曾侯乙墓出土樂器構成有機聯系,進而促成對古代曾國音樂文化持續且系統化的考察,對研究兩周至春秋戰國時期的音樂歷史及方國音樂發展史具有極為重要的學術價值。此外,無錫鴻山越墓、南昌海昏侯墓、澄城劉家洼墓、盱眙江都王劉非墓以及淮南武王墩墓等重大考古發現,對斷代音樂史、地域民族音樂史的研究都具有重要意義。隨著對這些新發掘的音樂文物資料的整理與研究工作的繼續推進,還將會有更多有價值的研究成果出現。
新時代的中國音樂考古研究,除對前沿音樂考古材料的關注外,也涉及諸多對學科建設、學科方法論等更深層次的思考。其中“實驗音樂考古學”是國內外學者熱議的話題之一,并從其發展歷程、研究方法、研究對象、范疇與內涵、應用領域以及與中國古代音樂史的關系等多層面展開論述。實驗音樂考古研究最為重要的內容是對音樂文物的復制與復原,目的在于深入探求文物所代表歷史時期的真實面貌、發展歷程乃至其音樂性能及聲響。近幾年來,借助實驗音樂考古研究方法,已完成對曾侯乙墓編鐘、賈湖骨笛及江都王劉非墓成套仿玉玻璃編磬等出土樂器的復制、復原。而建立在此基礎之上所推行的“擬古音樂”“懷.古音樂”“古樂重建”“音樂文物活起來”等論題,不僅為我們研究、詮釋與理解過去的音樂面貌提供了可能性,也為實現中華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三)音樂史學理論體系的構建
中國音樂史學史的研究,建立在對以往中國音樂史研究成果分析并對其價值做出客觀認識與評價的基礎之上,從音樂史學思想及史學觀念的宏觀視域對中國音樂史發展趨向、規律和學術軌跡做出整體觀照。因此,對于中國音樂史學這樣重在“回望”的學科來說,史學史的研究在中國音樂史學的學科建構中具有重要的地位。2017年10月,由中國音協中國音樂史學會主辦的“中國音樂史學史專題學術研討會”在溫州大學舉行,這也是學界首次對該論題進行專題研討。來自全國各地的近百位專家學者,圍繞中國(古代、近現代)音樂史學史的研究現狀、歷史發展、研究理論與方法等展開專論。此次研討及其后所推出的一系列重要學術成果,對中國音樂史學史相關概念的闡釋、研究范疇的厘清以及理論體系的建立與發展都產生了重要影響,也明確了其作為初具學科意義的中國音樂史學重要分支領域的定位,有力推動了中國音樂史學史研究的展開。縱向而觀,本次會議之后的中國音樂史學史領域呈現如下研究路徑和寫作方法:一是從歷史文獻和編纂學視角切入,通過對中國古代音樂史書寫的發展歷程、特點以及傳統形成過程的詳細梳理,考察中國古代音樂史學史得以建構的理論基點,以建設新的中國音樂史書寫體系;二是對中國音樂史學史基本理論、學科屬性、學術理念、研究方法以及音樂史學史之史的統觀;三是從學術史角度展開的論述——中國音樂史學發展之路歷經改革開放40周年、新中國成立70周年、中國音樂史學科建立百年等具有重要意義的時間節點,總結每一時期所取得的主要成就和階段性特征,系統闡釋其內在理路的發展動因,并對未來趨向進行預判,成為新時代以來史學史研究的特點之一。從中國音樂史學史寫作方式來看,又可分為對學術史、學科史的回顧與反思,代表性音樂史著研究,對學科發展起到關鍵性作用學人的研究等層面。在第三個層面的研究中,陳荃有《音樂學人馮文慈訪談錄》、劉勇《論以人物為主線的音樂史學史寫作》等論著具有方法論意義。近年來“紀念楊蔭瀏先生誕辰120周年”系列活動、“傳承·弘揚——陳應時、陳聆群學術思想暨中國音樂史學術研討會”等以代表性學人為主題的學術活動也推動了這一層面研究的深入,而以人物為中心的音樂史學史寫作方式也呈現學術研究需具人文關懷及“將目光投向人”的研究取向。
中國音樂史學經過百年的學術積累,其研究視野已經涉及中國古代音樂歷史的諸多方面,一些學者開始將重心轉向對形成當前中國古代音樂史學基本框架和整體格局的內在動因的剖析與審視,并涉及更多深層次和宏觀性的學理層面。新時代以來,音樂史觀的多元化發展、跨學科理論及研究方法的借鑒與綜合運用,促成了中國音樂史學研究范式的轉移與更新。針對既往傳統中國音樂史研究范式中存在的問題,項陽在其發表的一系列文論中提出了“歷時與共時”“接通”“宏觀把控下的微觀研究”“回到歷史語境把握中國傳統音樂的深層內涵”“功能主義與歷史的民族音樂學理論相結合”等治史理念,并強調對歷史人類學方法論的運用,推動了中國音樂史研究的文化轉向。通過多年持續深研“樂籍制度”“禮樂文化”等領域取得的顯著成果,從學術實踐層面引導中國音樂文化研究模式的逐步完善,由此也引發學界對中國音樂文化史學科構建的熱議。2015年8月,由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倡議的“理念·視角·方法:中國音樂文化史學術研討會”在北京召開,與會學者圍繞“中國音樂文化史”從多學科、多角度進行了探討,并將成果結集出版,集中展現了中國音樂文化史的研究現狀。2019年,項陽及其學術團隊共同完成的研究成果“禮俗之間:中國音樂文化史研究叢書”由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這也意味著建立在本土學術話語體系之上的“歷史的民族音樂學——中國音樂文化史”研究范式初步形成。洛秦借助音樂人類學的理論與方法提出了“音樂人事與文化”的研究模式,并將宋代音樂文化置于新史學視野下進行研究,嘗試通過“樂人一機制/環境一樂事”的研究框架,闡釋音樂與其相關事項的關聯,以在傳統理論中尋求突破。近年來,洛秦和學術團隊在研究實踐和理論探索中不斷深耕,最終促成“音樂新史學”的研究范式,也使得歷史音樂人類學和新史學理論在中國音樂史研究中不斷深入和沉淀。在多元音樂史觀和研究范式更迭的影響下,也逐漸開拓出一些新的音樂專史領域,如中國古代音樂批評史、音樂經濟史、音樂編年史、音樂相關的日常生活史等等。
2018年,洛秦主持的“中國音樂史學基本問題研究”獲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立項。這是中國音樂史學研究領域的標志性事件,他在之后所發表的成果中從中國音樂史學科發展、研究思路、視角與范疇以及其原理的探索等方面,對這些基本問題的框架進行了闡述。這一論題的立項是學界首次聚合學術團隊,以群體之力對中國音樂史學學科體系建設的重大基礎理論問題進行系統性研究,體現了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問題導向,對推動中國音樂史學理論的發展與完善具有重要意義。此外,在時代、社會需求和國家文化戰略的影響下,從中國古代音樂史學的發展而論,如何在新的歷史時期,在中國古代音樂史學遺產和深厚的中華文化基礎之上構建中國古代音樂史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建立健全相應的評價標準和機制,也是當代中國音樂史學語境中備受關注的核心命題。
二、趨勢:待解的問題與前行的期待
如上所述,新材料與新問題是中國古代音樂研究向前推進的重要力量,研究內容的深化和領域的拓展、理論方法與研究范式的更新,對中國古代音樂研究的未來路向具有決定性影響;學術刊物和學術會議聚合最新成果和前沿動態,發揮了科研引領性作用,國家社科基金的支撐和學術機構的建設,為學術研究和學科發展提供了助力。總體來看,新時代以來中國古代音樂在宏觀理論和微觀問題的研究中取得重大進展的同時,有一些問題依然值得深入探討和格外關注。
第一,學科內部宏觀貫通性的研究,關注不足。近年來,中國古代音樂領域更加重視對微觀個案或某一專題論域等具體問題的探討,碩博士論文選題更傾向“以小見大”“小題大做”的視角,意在通過對更多歷史細節的考證,以使問題的研究逐步深入,進而揭示過往宏觀歷史研究中不易發現的音樂事象。這種思路不論是對音樂文化歷史還是學術學科史的研究,難免會因“長時段”“貫通性”“整體化”理念的缺失,而模糊了歷史研究的指征。就中國古代音樂歷史而言,基于歷史學科的線性發展,綜合性、貫通性的考量有助于把握音樂歷史的發展脈絡、演變規律及階段性特征,而中國音樂歷史發展進程中的一些重大論題同樣需要將其置于宏觀視域之下再予貫通性審視。從通史著作層面來看,楊蔭瀏《中國古代音樂史稿》自出版至今的四十余年,仍被視為尚未被逾越的高峰,現有古代音樂通史性著作雖各有所長,內容的撰寫也呈現更為細致和多元的趨勢,但具有重大突破和學術影響力的理論觀點還較為匱乏。劉再生認為全方位突破《史稿》的史學結構及其局限,需要建立在斷代史扎實研究以及更為科學地闡述音樂作為文化的歷史發展規律的基礎之上。縱觀新時代以來中國古代音樂史學在史料、史觀、研究方法、理論體系建構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應已為研究性與學術性兼具的中國古代音樂通史性著作的撰寫奠定了基礎。
第二,學科方向之間的隔閡與破界問題。主要指古代音樂與近現代音樂、音樂史學與傳統音樂學、音樂形態學與音樂哲學美學之間的學科疏離。“中國音樂史學基本問題研究”課題的階段性成果,分別從史學觀念的隔閡現象和學科間的隔閡與邊界問題展開論述,分析了音樂史學分期問題和學科細化、分化與專業化對上述問題的影響,強調貫通意識和學科融合對于推動中國音樂史學整體發展的重要意義。中國古代和近現代、當代音樂史學科彼此間具有內在的延續性和繼承性,共同構成了中國音樂研究完整的學術脈絡,代表中國音樂文化的不同歷史階段。同樣,作為重在關注現時“活態”音樂的傳統音樂學與基于史料基礎而治學的音樂史學間的隔閡.重在音樂形態本體觀照與形而上的哲學美學問題探討的學科之間的疏離,都成為限制中國古代音樂研究完整而系統化開展的壁壘。突破現代學科分劃造成的時空藩籬,在對中國傳統音樂文化遺產進行全面發掘與整理基礎之上,以貫通性、長遠的視野觀察,總結中國古代音樂的形態特征、敘事方式、發展脈絡及其在當代的轉化路徑、創承機制與演化樣態,以解決中國古代音樂研究中所存在的與現實和實踐脫節的問題——只有將中國古代音樂作為整體予以觀照,接通古今之樣貌,才能從完整而連貫的歷史圖景中,體現中國本土音樂文化的內涵和特質,從而為構建中國古代音樂、中國音樂史學自主知識體系提供深厚的理論基礎。新近立項的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重大項目“中國民間音樂探源溯流與中華文化傳承發展研究”(24ZD09),即具有將中國古代音樂史、傳統音樂學、音樂形態學、音樂哲學美學等跨界融會的科研導向。
第三,中國音樂“三大體系”理論建構,是響應當前國家意識形態頂層設計而提出的,具有制度建設和政策引導的屬性,因此無論在實踐層面還是理論層面均具有宏觀性、全局性、前沿性與引領性。總體而言,中國音樂“三大體系”理論規劃與建設較為薄弱,基礎理論研究有待加強,發展方向與目標尚不明確,也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從對現有研究成果的梳理中,可看出當前學界有關中國音樂“三大體系”的研究多聚焦于單一層面或呈現碎片化傾向,而如何進行整體性建構的思考尚顯不足,與之相關的概念、定義、內涵、范疇、構成要素及相互之間的學理關系,還有待進行清晰而準確的界定和認知。對學術話語的弊端進行批判性的反思不足,對如何引領學術與學科話語體系的當代建構,亦缺乏更為具體和深入的建設性探討。中國古代音樂領域乃中國音樂體系的源頭和基礎領域,重視并推進中國古代音樂的“三大體系”建設具有現實緊迫性。
第四,中華優秀音樂文化是在中國各民族交流交融、共存共生的基礎之上形成的,與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關系緊密。在當前的中國古代音樂研究中,對中國音樂多元一體格局的關注不足,若能從中華民族共同體宏觀視域下對其格局的歷史形態、形成路徑與演進機制進行深層次的理論闡發,從微觀視角探索中國少數民族音樂與漢族音樂及世界民族音樂間融合演變的歷史,對于深刻認識中華文明所具有的突出包容性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可謂意義深遠。
時至今日,現代中國音樂史學已走過百年歷程,學科初創期的學人篳路藍縷,在中西方文明的沖突與交融中懷抱對民族音樂復興發展的理想以啟山林,代際相傳,又經幾代學者的持續深耕與不懈努力,中國音樂史學乃至中國古代音樂領域已取得了長足發展,學術成果層出不窮,理論體系日益完善,新領域、新方法、新視角、新途徑、多學科的相互滲透與觀照,使得這一學科領域在多維度的良性互動下繼續深化發展,在繼承傳統與開拓新路中不斷反思和尋求新的學術增長點,對推動中國古代音樂領域的轉型發揮了重要作用,并為中國現代音樂學術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