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的注視中,我出航遠行
時間是引導一切的船帆
我掛上自己的地圖,出航旅行
擺脫書本上各種地質學
還有那些鋪滿掌心的紋路
黑色的天,白色的島,苦澀而狡黠的海
在漁人蕩舟歸途的無言中,拋出海角
總有些人乘上游輪,如溺死的星辰
混著紅鯛、牡蠣、燈罩等各種氣味
只有岸上的一棵樹,如入睡的孩子
趴在天地顫抖的雙肩上,他雙眼緊閉
超然于快樂,超然于抒情的話語
在沙下說著同樣的語言,一個又一個世紀
七月狂響
七月,螞蟻爬過叢林低矮的墳墓
鋒利的草葉,劃過棕黃而光滑的肉體
氣泡沿著熱浪飛行,在河上劃著曲線
喊出的女中音穿過低地越過曠野,直到遠處鋒銳的山巒
它圍裹著我,像小時候的那條浴巾
我們繼續將身體隔在一個密閉的螺螄殼里
黑暗,和死亡。它見證著我們的生活
我沒有祈禱,竟然得到了安寧
秋日私語
大廳里坐滿病后無力的人
如池沼之水被秋風吹皺
八月如何走到盡頭,霧靄如何走近河口
九月為何總在山崗,我們無從得知
這時,你正坐在窗口,看我
畫滿紙的圓圈,大圈圈里有小圈圈
看我畫滿紙的霧,從眾山升起
“把窗閉上,畢竟近處瓜果飄香”
大 霧
一些零碎而生動的片段
以熄滅自我的方式,從遠處起身
海浪像語詞忽明忽暗,山川、高原
與平地,被劃出無數齊整的切面
標點在涌動,風是被草葉點燃過
的句末,人類的變形猶如
一段密閉的和聲。到達門口的車燈
爬滿水汽,仿佛事物的結局在懸垂,
被重新建造,我不曾看見
一個人潛往孤立的池底,
水泥高臺急促密集的根須
像被迫直立的火苗。信息高塔,
猶可赤足,銳利而直接,投進藤蔓
與藤蔓的粘連,而清冷的天氣
檢測內心力量的速度需要
穿過嘴巴與不斷坍塌的鼻梁
古鎮早市
陽光把芬芳的鳥語灑在十一月的梧桐上
春芽顫成枯葉的姿勢一起掉落
早市煙靄正被撥開,吸食往事的人們
在跳躍的睡夢中,緩步,留聲
在河兩岸沉積,消融
單薄如齒輪,或一顆木制的心
每天在寂寥中繼續
等待申請、應允,卻得不到一塊自留之地
光像薄薄的紙片,緊貼古城的橋欄
等待其他有心人進行華麗的開發
喧囂聲起起伏伏,流光在烏鎮的夜色里忽明忽暗
我看到他們石頭的表情飛成莊子夢中的蝴蝶
只是這一次終將離開你,獨自而行
失聲的游戲
黃昏總是安寧,借著月光,打撈
陰影。木柵欄黑得很輕,空氣
緩慢下沉,放出微暗的入口
我們捕捉蟋蟀,它在兩扇門之間
唱了很久,像冬日的眼睛夏日的臉
我們坐在河岸邊喝烏酒,搖櫓船
身體中堆滿新鮮的霧
整個晚上,我們還著迷于在光影中
辨認人與樹的倒影,它們既不明顯,
也沒有像白天一樣易于區別
這失聲的游戲就要散場
你看,南方的十一月,好天氣才到
“天氣預報說,雪很快就到”
“讓雪線升高一尺”
午夜的烏鎮巨大,空心像廣場一樣神秘
往返的車票
我買了往返的車票,把手放進眼前的日子
把腳放進未來,把自己的皮膚做成行李箱
快速收拾地上的影子以及每一步嘆息
日子碎片般掉落在人群,然后消失
十月的交談盛滿黃昏的雨
在反復、倒裝、插敘、直述中建設著自己
然后發現:重復,才是無法扼腕的主題
缺席,才是不褪色的記憶
有人想制作你,用秋冬的風,街道的空氣
以及一些發出元音的鳥群
有人想制作你,用無情的言語,心被擠干
在變質血的奔突中,憩息
我陷入沉默,如假山,被人造之霧迷住
一遍一遍拋棄整齊的日子,從陽臺跳下
但你不著急,擁攬任何想象力的空間
從十月的廢墟里掏出一顆金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