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寫體的愛情詩

手寫體的愛情詩

一

深入我，摁下第一根琴鍵，攤開紙

讓玉龍雪山的白照進來，暗紅的云朵

進來，豬槽船三角梅進來

你的雙眉之間是大海，是金沙江

我的紙上騰起雪崩的合唱

月亮的一半，是太陽

女人的一半，不全是男人

你看那湖面的黑天鵝何其優雅

它的倒影，都是扭的

可有時候啊，我翅膀下的風

會同時讓桃花生，讓梅花死

這漫天的大喜，有閃電，有針

于是，光來了

二

吻我的額頭——

那因你而生的傷口，我突然哭了

在后背寫下名字，擦掉，再寫

再絕望。雪不停下落

指尖在皮膚上嘶嘶有聲

有不受控制的重

命運啊，你留給我的黃金

我拿不動它

我在此詞與彼句之間猶豫

在左右手間猶豫，到處都是張力

理性的宏觀的性味的，我太知道

你在幫我完成一首手寫體的詩

看吶，炭火盆旁被砍傷的番薯

一半埋于灰燼，一半汁液正慢慢滲出

三

說不出口，曇花層層開放，可它

沒有芯——叫不出名字，我雙肩顫抖

柔軟的、瑩白的、霧蒙蒙——

重情重義的人，你無助的樣子多像嬰兒

我聽到奶娃娃的吭哧聲細細密密

我看到的干凈的水于眼底涌出

深深地、深深、再深深

我要把你看成白骨，看成恨

你拉住我一根指頭，用力吮吸

你在每一根指尖坐落，當我撫摸腹部

我多想重新生下你……

四

我們都是注重儀式感的囚者

一邊身負重疴一邊滿懷自責

罰我吧，為犯下的桃花

寶貝，你撞疼了我

對不起，我也撞疼了你

中年的愛情，有一點老花眼

可老花多好啊，在這個年齡

短路的腦回體還能火花迸濺并用手指寫詩

時間，我只愛有你在的蔚藍

相比鍵盤書寫的年代

我只想反復出現手指，寫組詩、長詩、我們的史詩

在你的標題上給我打個括弧

在我的正文里你做個閑筆或敗筆

和我說話吧，隨便手語，卻也沉默

太大的愛，塌陷進去

仿佛鯨落，只剩皚皚骨殖喂養對方

五

掩面假寐，耳朵支起來

誦經聲，風聲，鼾聲，求救聲

長嘆，挖掘聲，書寫的沙沙聲，自由啊

我已然回不到詩篇開始的那一句

卻始終想做帶夫妻相的那一句

刻下，好的

手寫體，好的

活著，好的

漸失純陽之體的人站在麗江的城樓

四下張望，到處都是風車和古道

夕陽正被海水一口口吞下

中年的愛情，不能說

六

古城的石子路被歷代人磨得發光

雙手捂面的人正被照亮

我就要被人群拉去跳鍋莊舞了

我就要變成手鼓上的水被飛濺出去了

再見，你的拇指——野蠻的動詞

再見，我嬰兒的小指和省略號

是的，收尾了，紙上正響起

一片碎玻璃嘩嘩清掃之音

天下事，逝如流水，了無新意

唯有尋找，終其一生

被攪動的池中魚，越靠近水面

越掙扎，越缺氧，它看盡了

中年之殤

我們能看到的皆是過去

落日高舉火把

將黃昏的胸部點燃

男人穿過貧窮街道

在女人心中重新出生

兩團火，熱愛更烈的火

歌唱破敗郊區與玩火精神

滅火器關心使用步驟

提起滅火器

拔掉保險銷

我們能看到的皆是過去

光不消失，過去就不會消失

請再好好看看這顆暗淡星球吧

那里曾生過我們的親人，圣人和罪人

還有我們體內寒氣逼人的火苗

寫在養虎巷

第一次聽到秋天栽樹是在南京

是在我離開養虎巷的路上

別友人，燈光起，虎嘯猶在

看不清的金陵煙雨，飄滿江湖

那聲音低吼，在枯葉上滾

月光下滾，從紫金山

到養虎巷到打虎巷

皮鞭與鐵籠，我聽到

我聽到烏鴉說：天鵝必須有罪

老虎說：沒有對手多么孤獨

獵人說：在老虎的眼里人類不配擁有獵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