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聲景”

我們的中小學教材或讀本，收錄了大量描繪聲音、聲響的古代詩文作品，如《山中與裴秀才迪書》《秋聲賦》《琵琶行》等。對于這些自然或人造的“音樂”，我們不妨以“聲景”視之。

“聲景”本是景觀學的概念，在這一領域中，它被定義為一種“聲音風景”，是人們在特定環境或語境中感知、體驗或理解的聲環境。加拿大音樂家莫雷·沙弗爾提出，與主要訴諸視覺的自然景觀不同，“聲景”需要借助聲音來引發人們的聽覺體驗，進而產生視覺聯想。從這個層面上來看，將“聲景”概念遷移運用于文學批評領域，幫助我們聆聽詩人所聞之聲，看見詩人所見之景，是恰如其分的。

古詩文中展現“聲景”，大多不會施以濃墨重彩，而是簡筆勾勒，點到為止，卻藏畫意、神韻于文字之中。我們需要從這寥寥數語中，借助對文字的品讀，還原“聲景”，體味“聲境”。

真題呈現

（2024年高考新課標Ⅰ卷）

閱讀下面這首宋詩，完成1～2題。

宿千歲庵聽泉 劉克莊

因愛庵前一脈泉，襥衾來此借房眠。

驟聞將謂溪當戶，久聽翻疑屋是船。

變作怒聲猶壯偉，滴成細點更清圓。

君看昔日蘭亭帖，亦把湍流替管弦。

1.下列對這首詩的理解和賞析，不正確的一項是（ ）（3分）

A.詩的開頭交代，詩人之所以會到千歲庵借宿，是出于對庵前泉水的喜愛。

B.詩歌主要是從聽覺的角度來描寫泉流，與題目中的“聽泉”二字相切合。

C.詩人雅趣與古人相通，在聽泉的時候，聯想到昔日曲水流觴的蘭亭雅集。

D.詩人與蘭亭諸賢一樣，都把對音樂之美的追求寄托于山水而摒棄了樂器。

2.詩中以對比的方式，對泉聲進行了生動的描寫，請結合相關內容簡要賞析。（6分）

讀懂“詩家語”

一、詩歌大意

本詩是一首紀游詩，敘寫詩人與友人同游千歲庵聽泉的經歷及感悟。首聯講述出游的緣起，點明夜宿千歲庵的理由正在于喜愛庵前的那一汪清泉。以此二句開篇，貌似平實，但已初步表達出作者對泉水的喜愛，又在不經意間引起讀者對于這汪清泉的好奇。

中間兩聯細致描寫泉聲，展現“聲景”，是詩歌的主體部分。頷聯以“錯覺”展現多層次的聽覺感受。從“驟聞”到“久聽”是一個聽泉時間由短到長、泉流聲音由小漸大的過程：“驟聞”泉聲，唯覺水聲淙淙，顯得水流柔細，讓人誤以為溪流從門前經過；“久聽”之下，水聲漸強，渾似從四面八方涌來，連綿不斷，遮天蔽地，讓人感覺恍若身處船上，舟在江中。這樣漸進的聽泉感受，既形象又符合我們日常的聽覺體驗。這兩句寫泉聲，都沒有正面觸及，而是從側面入手。雖然我們無法聽到詩人當時在庵房內聽到的聲音，卻可以通過詩人所感受到的“錯覺”，還原“聲景”。

頸聯兩句承接頷聯，繼續通過對比描摹聲音，從側面描寫轉向正面描繪。泉水有時激蕩如怒吼，給人以豪壯雄偉之感；有時流淌如涓滴，聽來清越圓潤。“怒聲”與“細點”、“壯偉”與“清圓”兩相對比，寫出了泉聲的變化和豐富。

尾聯以典故作結。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寫：“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詩人借此典抒發千歲庵泉流之聲足可與管弦之樂相媲美的感慨，卒章顯志，再一次強調了自己對這“一脈泉”的喜愛。

二、還原“聲景”

對于讀者而言，聲音是“虛”的，無法直觀體驗到，因此詩人在描繪“聲景”時就必須用各種方式，化虛為實。其中最直接的方式，自然是“以聲擬聲”。“以聲擬聲”分為兩種，一種為運用擬聲詞，將“聲景”以音節模擬出來，這在《詩經》中已很常見，如以“關關”寫水鳥之鳴，以“丁丁”寫伐木之聲。運用擬聲詞的好處在于，讀者可以通過唇齒來直接體會詩中的“聲景”，最為切實可感；缺點則在于不是所有聲音都可以模擬得出，有些聲音如果簡單模擬反而會失去其本真與韻味。另一種“以聲擬聲”在詩歌中更為常見，是通過聯想和比喻描摹“聲景”。如《琵琶行》中的“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首句“嘈嘈切切”是擬聲，次句則是用珠玉相擊之聲狀寫弦音，既生動形象，又富有雅致的韻味。“秀指十三弦上，挑吟擊玉鏘金”（曹勛《朝中措》）以金玉撞擊之聲寫琴音，“枯桑老柏寒颼飗，九雛鳴鳳亂啾啾”（李頎《聽安萬善吹觱篥歌》）以風吹桑柏、鳳鳥啼鳴之聲寫觱篥曲，皆是如此。

此外，詩人還常常通過通感的手法，將聽覺訴諸其他感官，讓“聲景”更為可觀、可觸。如范仲淹寫“紛紛墜葉飄香砌”（《御街行》），只勾畫出葉落的動態，但讀者似乎已能聽到秋日的簌簌風聲；賈島寫“促織聲尖尖似針，更深刺著旅人心”（《客思》），將聽覺訴諸觸覺，極為獨到地展現出促織的叫聲給旅人帶來的愁悶感受。更進一步地，有些詩作又在通感外增添了一重想象的成分，比如本詩中“久聽翻疑屋是船”一句，便是將聽覺訴諸想象中的感受。郎士元“鳳吹聲如隔彩霞”（《聽鄰家吹笙》）句與之類似，也是想象了一個聽笙的場景，而這個場景中笙曲自“彩霞”中來，不僅給人以“此曲只應天上有”之感，而且霞光的絢爛，也賦予了笙曲明麗的特質，可謂絕佳的“聲景”。

因此，我們在欣賞“聲景”時，同樣也需要調動多種感官，跟隨詩人的通感、聯想、想象，在其營造的多層次感官體驗的意境中，體味詩人聽到聲音后的感受，再將這種感受反推到聲音本身，還原“聲景”，聽到詩人所聞之聲。

三、答案解析

前文所示的高考真題第1題D項，“摒棄了樂器”有誤。尾聯“君看昔日蘭亭帖，亦把湍流替管弦”是說，你看王羲之也曾以“湍流”替代“樂器”，在“湍流”中感受到了音樂之美。選項D中說“摒棄了樂器”理解不當。第2題，題目中已點明“對比的方式”，答題時首先要找出“驟聞”與“久聽”、“壯偉”與“清圓”等對比關系，然后分析詩人是如何通過對比展現對泉聲的不同感受的。

參考答案

1.D

2.①乍聽與久聽不同：乍聽泉聲時，感覺是一條溪水從門前流過；久聽后感覺水聲逐漸彌漫于四周，使人有身處舟中之感。②激流聲與涓滴聲不同：泉流時而洶涌，聽來壯闊雄偉；時而滴瀝，聽來清亮圓潤。（6分。每點3分，題干中已經明示詩中用“對比的方式”，“生動”地描繪了“泉聲”，答題時要圍繞“對比”手法、“泉聲”的特點作答）

小試牛刀

（2023年福建高三聯考）

閱讀下面的唐詩，完成1～2題。

聽蜀僧濬彈琴 李白

蜀僧抱綠綺①，西下峨眉峰。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余響入霜鐘②。

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

[注]①綠綺，古代著名的琴。②霜鐘，《山海經·中山經》：“豐山……有九鐘焉，是知鐘鳴。”郭璞注：“霜降則鐘鳴，故言知也。”

1.下列對這首詩的賞析，正確的一項是（ ）（3分）

A.這首五言律詩主要寫蜀僧彈琴，首聯說明琴師來自四川峨眉山，簡短的十個字，把彈琴者寫得很有氣派，表達了詩人對他的傾慕之情。

B.頷聯正面描寫蜀僧彈琴，“為我”二字表明彈琴者與聽琴者的友情。“揮手”是撫琴的動作，描寫出了蜀僧撫琴姿態的瀟灑。

C.頸聯“客心洗流水”一句中，李白借用“高山流水”的典故，表現蜀僧和自己通過音樂這一媒介所建立的知己之感，率真直白，毫不艱澀。

D.尾聯兩句寫音樂結束后，詩人舉目四望，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青山已罩上一層暮色，秋云灰暗，詩人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惆悵、沉重起來。

2.音樂是一種難以言傳的藝術，但許多大詩人在他們的作品中都描繪過音樂，像同學們熟悉的白居易的《琵琶行》，在這首詩中李白又是如何描繪琴聲之美的？請結合詩句分析。（6分）

參考答案

1.B（A項，“這首五言律詩主要寫蜀僧彈琴”錯。這首五律主要寫的是聽琴，即聽蜀地一位和尚彈琴。C項，“率真直白”錯。“客心洗流水”五個字運用典故，很含蓄，又很自然。D項，“詩人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惆悵、沉重起來”錯。這里是說詩人沉浸在音樂中，不知不覺已經暮色降臨，感覺時間過得真快，并非心情惆悵沉重）

2.①比喻。“如聽萬壑松”，以大自然的萬壑松濤聲比喻琴聲，狀寫琴聲之鏗鏘有力；“客心洗流水”把琴聲比喻成流水，狀寫琴聲的清越。②側面烘托。聽琴時“客心洗流水”，這如流水般清澈的琴聲能洗滌人的塵心俗念，使人心曠神怡，以詩人聽琴后的感受來表現琴聲之美。“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因聽琴入迷而忘記了時間，不知天暗云重，以時間流逝之快表現琴聲之美。③用典。“余響入霜鐘”，“霜鐘”二字點明時令，與尾聯的“秋云暗幾重”照應。音樂終止以后，余音久久不絕，和薄暮時分寺廟的鐘聲融合在一起，琴聲終止以后，詩人依然沉浸在藝術享受之中，借此來表現琴聲之美。

（編輯：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