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型民主：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內在特質

摘 要：全過程人民民主開創了民主發展道路新形態，超越了民主的防御屬性，從主體視角轉換至主體間性視角，發掘并依靠民主的合作屬性，推進多元主體的協同合作，以溝通、協商的方式化解沖突、整合利益，切實保障人民當家作主。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合作屬性體現為使命型政黨的團結引領、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協同發展、以民主發展促進民生建設。從合作的維度理解全過程人民民主，為理解中國式民主提供了新的視角，也為構建中國民主話語體系提供了理論基礎。

關鍵詞：全過程人民民主；合作型民主；黨的領導；協商民主

中圖分類號：D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4）10-0004-08

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式民主的新時代表達，代表著一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政治理念和現代政治文明新形態。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必須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堅持和完善我國根本政治制度、基本政治制度、重要政治制度，豐富各層級民主形式，把人民當家作主具體、現實體現到國家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各方面。”［1］西方民主制度和話語以“天賦人權”思想為理論基礎，主張政治權力的分立和相互制衡，將競爭性選舉作為民主的唯一標準。這種模式過度關注公民和國家的對抗關系，忽視了其中內含的合作屬性。但是，民主的實現不僅在于對抗，更在于合作。全過程人民民主開創了民主發展道路新形態，超越了民主的防御屬性，從主體視角轉換至主體間性視角，發掘并依靠民主的合作屬性，推進多元主體的協同合作，強調以溝通、協商的方式化解沖突、整合利益，切實保障人民當家作主。在此意義上講，全過程人民民主可稱為“合作型民主”。合作型模式下的全過程人民民主也體現出了中國式民主的世界視野和天下情懷，強調民主作為全人類共同價值，是各國人民的基本權利，而非個別國家的專利，每個國家都應當走與本國實際相結合、適合本國國情的內生式民主發展道路，各國應以對話代替對抗，在包容多樣民主形態的基礎上，相互尊重、彼此借鑒、和諧共存。從合作的維度理解全過程人民民主，為理解中國式民主提供了新的視角，也為構建中國民主話語體系提供了理論基礎。

一、政治保證：使命型政黨的團結引領

政黨是現代民主政治和國家治理的主要組織者［2］，也是現代民主形成發展的重要動力。中國社會發展的歷史邏輯決定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從一開始就介入國家建設和社會發展之中，在我國民主政治建設過程中發揮積極的推動作用。“我國的人民民主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與人民當家作主的復合式結構”［3］，黨的領導是中國式民主的獨特優勢。不同于西方的競爭式民主，中國共產黨塑造了一種非對抗的國家與個人關系，形成合作型民主政治發展模式。黨的領導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根本保證，展現出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核心作用，聚合了億萬人民的認同和支持，實現了政治資源有效整合，使人民當家作主得以有效落實。

（一）以黨的集中統一領導整合人民意愿

西式民主講究權力制約與權力平衡，權力的多元行使極易造成各權力機關之間相互扯皮和推諉，導致政治權力運行效率低下、內耗嚴重甚至政黨惡斗、政治衰敗。中國的民主則強調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各權力主體之間的統一合作。中國共產黨來自于人民，黨和人民群眾之間既是領導與被領導關系，又是互為師生的辯證關系，黨的主體性和人民主體性相互激發、相互成就［4］。因此，中國共產黨不是凌駕于人民之上的政治權力，而是代表人民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的“公意型政黨”［5］，能夠整合和表達人民群眾的意愿和訴求。黨的領導也是民眾從分散走向整體的關鍵。“人民通過黨的領導凝聚為有機整體；黨和人民的共同意志體現為憲法；國家以憲法為根本法得以組織、運行和發展；人民以黨為核心依據憲法治理國家。”［6］29通過這一過程，實現黨的意志、人民意志和國家意志的統一，凝聚起推動國家發展、社會進步、人民幸福的強大合力。這其中，民眾不是旁觀者、被治理者，而是社會治理主體，是社會發展的參與者、共享者。

黨的領導之所以能夠整合和表達人民愿望，促進黨的意志、人民意志和國家意志的有機統一，是因為中國共產黨成功構建并運行著一套有效的“轉化”體系。中國共產黨建立了涵蓋“中央—地方—基層”的組織體系，推動黨的意志與人民意志實現銜接與統一。在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下，各級黨組織通過發揮政治功能和組織功能，貫徹群眾路線，激發人民政治參與的自覺性和主動性，并將人民意志和意愿集中表達，轉化為黨的路線、方針、政策，進而通過法定程序將黨和人民的意志上升為法律，體現為國家意志。黨領導人民建立了人民當家作主的制度體系，以人民代表大會這一根本政治制度為主渠道，同時創設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和基層群眾自治制度這三項基本政治制度，豐富和完善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民主制度體系。這樣一套制度安排，確保人民能夠通過各種渠道依法、主動、常態、有效參與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將人民利益訴求轉化為國家大政方針和地方民生政策。

（二）以人民民主保障人民利益

人民性是中國共產黨黨性的內核，也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核心價值。中國共產黨是一個馬克思主義使命型政黨，一經誕生就以“實現中國人民當家作主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己任”［7］，始終將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作為工作的最高標準。歷史地看，“我們黨的百年歷史，就是一部踐行黨的初心使命的歷史，就是一部黨與人民心連心、同呼吸、共命運的歷史”［8］。“使命型政黨”的內在特質決定了中國共產黨與人民之間存在一種內在的契約關系：中國共產黨尊重人民主體地位，領導、支持和保證人民當家作主，代表、實現、維護好人民利益；人民發自內心地信任、擁護、支持共產黨，承認其先進性與領導地位。在人民民主領域，中國共產黨在拓展人民群眾發表意見建議、表達利益訴求渠道的同時，從傳統民本思想中創新出群眾路線，主動深入基層考察了解民情民意，調適對立和沖突，使決策體現和回應民意［9］。這種黨和人民的合作模式突破了西方“政府”和“公民”二元對立的對抗模式，有助于促進人民與國家公權力的通力合作，實現個人利益和公共利益的融合和協調，輸出真實的治理效能。

民主的本質是人民當家作主。任何一個政黨都會宣稱為民主奮斗，但在解決人民群眾的具體問題時，卻表現出極大的差異［10］。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中國人民追求、發展和踐行民主，將人民主權真正落實為人民當家作主，切實解決好人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全過程人民民主正是在人民民主的歷史展開中逐漸呈現出來的民主狀態［11］，體現著“人民在場”和“協同共生”的價值理念。其一，堅守人民立場，代表、實現、維護好人民利益的最大公約數。將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具體化為當家作主的民主權利，通過民主方法匯集民意民智，公正分配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滿足人民群眾的利益訴求。其二，以全過程人民民主理念推動民主實踐。建立起完整的民主制度體系與民主實踐程序，將民主理念與民主實踐相互鏈接，為每個人的幸福參與、幸福選擇權提供保障，為人民的自主性和創造性提供政治資源的支持［12］。其三，為全過程人民民主實現奠定經濟和物質基礎。把民主建立在經濟發展和社會生產力進步的基礎上，保持和強化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確保國家權力和經濟命脈掌握在人民手中，最大限度激發人民創新創造活力，從而使人民意愿得以實現、人民權益得到保障。

（三）以黨內民主帶動人民民主

當代中國，人民民主的建設和發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黨的建設水平以及領導能力。黨內民主不僅對于黨自身建設意義重大，在推進人民民主進程中也能發揮出巨大作用。以黨內民主帶動人民民主是中國共產黨以自我革命引領社會革命的必然要求。作為全過程人民民主實踐的一部分，黨內民主對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示范和帶動作用。其一，黨內民主能夠推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體系的發展和完善，提升政治體系的創造力和制度化水平，協調黨與社會的關系，不斷擴大人民參與政治生活的空間和能力［12］136-137。其二，黨內民主的制度設計和程序規則能夠為人民民主提供重要的制度示范和經驗積累。黨內民主制度化能夠帶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使各項民主權利落到實處，更好調動廣大人民群眾參與國家和社會事務的積極性。其三，以黨內民主帶動人民民主體現了兩者的一致性，這也是中國式民主的特色和優勢。“權力的規范、制度的完善、整合的深化以及能力的提升，既是黨內民主和人民民主所共同追求的，同時也是所能共享的資源。”［13］119

以黨內民主推動人民民主，一要以保障黨員權利為根本。尊重黨員權利是促進黨內民主發展的內生動力。要規范黨的內部權力，彰顯黨員主體地位，保障普通黨員知情、參與、選擇、監督等民主權利，保證黨員在自由平等的基礎上充分發表個人見解。在培養黨員民主意識和民主習慣的基礎上，充分發揮黨員民主意識對全社會的引領示范作用，不斷增強公眾的民主參與意識。二要科學地認識民主集中制這一實現形式。中國的民主是上下聯動的民主，民主與集中是黨內民主的一體兩面，既強調充分發揚民主，也注重有效集中。民主集中制作為我們黨根本的組織原則和領導制度，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政治優勢、組織優勢和工作優勢，能夠將發揚黨內民主和正確實行集中有機結合，有效避免過度集權和極端民主化，在秩序效率相統一的基礎上作出科學的決策。只有堅持和健全民主集中制，在統一全黨思想和行動的基礎上，激發全黨創新創造活力，才能確保全過程人民民主行之有效。三要推進黨內民主制度化建設。以健全黨員權利保障制度為著力點，推動形成規范化、常態化和長效化的黨內民主制度體系，既能預防制度虛置和制度斷裂，為實現黨內民主的制度和功能提供制度支撐，也能為人民民主的制度建設帶來有益借鑒。例如，黨代會常任制、基層“公推直選”等黨內民主制度改革舉措，能夠帶動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基層民主制度的完善，對于加強人民民主建設具有十分重要的實踐意義。

二、制度支撐：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協同發展

作為間接民主的“選舉民主”與作為有限直接民主的“協商民主”是中國社會主義民主的兩種重要形式，這兩種民主形式相互補充、相得益彰，共同形成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制度特點與優勢。西方民主多以選舉民主、代議制為顯著特征，以多數票決來決定公權力歸屬。雖然國外議會在討論議案的過程中也運用了協商的方式，但這種協商是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利益博弈和交換，同我國保證人民實質性政治參與的協商民主有著本質的區別。全過程人民民主將協商民主與選舉民主相銜接，并與現有制度框架相融合，拓展了人們有序參與政治的渠道，平衡了民主的信息和效率，既有利于社會團結，又有利于決策的制定與執行。

（一）擴大民主參與渠道

在現代治理理念中，黨、政府、社會和民眾之間是一種良好的合作協同關系。全過程人民民主貫通選舉民主與協商民主，將“協商在前與票決跟進、充分民主與科學集中”有機復合，形成了完整的制度程序和參與實踐，實現了程序民主與實質民主的兼容共生、多元社會主體的合作共治。一方面，通過不斷完善選舉制度，實現選舉權利全覆蓋、選舉對象全方位、選舉程序全鏈條，確保民主選舉廣泛平等、真實有效；另一方面，通過充分的討論、協商拓展人民參與的廣度和深度，找到全社會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約數，避免簡單的民主多數決可能導致的“多數人暴政”。這兩種民主形式作為處理民意信息、達成公共決策的不同機制，共同提升民主治理效能。如果說選舉民主是“數量”導向的，旨在通過選票聚合大多數人的偏好，那么協商民主則更多是“質量”導向的，強調個體意愿之間的互動和融合，最終形成體現民眾意志的更高質量的決策，具有合作共贏的性質。

選舉民主是現代民主政治國家普遍采用的民主形式，也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關鍵環節。人民通過選舉授權委托代表行使權力，參與公共事務，確保人民意志和公共利益得到實現。不同于西方選舉民主的精英主義本質，我國的選舉民主是人民性的，強調人民通過普遍選舉真正掌握國家政權、行使國家權力。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選舉民主的重要制度載體，使“主權在民”的原則具體落實到國家制度之中，切實保障人民的選舉權，防止權力的個人壟斷，保證選舉結果的真實性和有效性。經由民主選舉產生的人大代表，具有堅實的群眾基礎和廣泛的代表性，能夠反映和代表人民意志、利益和要求。

選舉民主更多關注權力賦予過程，在促進溝通、凝聚共識方面還存在短板，也常常容易忽視少數群體的意愿訴求。而且，選舉權的行使存在一定的周期，難以保證人民參與的全過程。“寓協商于選舉”是中國式民主制度的創新成果。協商民主彌補了多數決的不足，使人民在行使投票權利之外，還能夠通過廣泛協商的民主形式，反映各方主體的意見訴求，調和多元化的利益關系，就公共事務和公共問題達成一致性意見，拓展了政治參與的廣度和深度。具言之，協商民主通過人民內部各方面召開會議、遞交提案、廣泛座談、論證聽證、網絡征詢等形式進行充分協商，為人民群眾提供了一種能夠更經常、更有效地影響政治生活的途徑和方式，使群眾直接參與到民主程序中，幫助政府了解民情、體察民意、匯集民智，蓄積起社會治理的巨大能量。人民政協作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專門機構，已然嵌入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全鏈條之中，不僅為我國民主選舉的可靠性和真實性提供保障，還推動了公共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廣泛開展與深入實施提供了重要的制度平臺。

（二）完善民主工作機制

將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合二為一，體現出對民主的全方位理解。現代民族國家往往是大規模的復雜政治，人民很難直接行使國家權力，因而需要通過選舉將權力委托給代理人和專家，可以稱之為“代議制”或“代表制”。在現代民主政治條件下，選舉權首先是一種選擇權，難免跟競爭聯系在一起。但是，競爭對于民主而言是一個必要而非充分條件，更不應該成為民主的全部。民主的充分條件在于：“人民在經濟與社會生活中擁有自主權以及他們所組成的社會是決定國家的力量，代表國家行使管理職權的政府的合法性，來自人民的認同和支持。”［6］148如果將民主等同于競爭式選舉，就會使人民主權矮化為人民投票權，極有可能導致國家民主失靈，成為將資本的經濟權力轉化為政治權力的工具，人民的權利和利益被虛置。協商民主作為社會主義民主的獨特制度形式，完善了民主制度體系和工作機制。“協商”作為前置性程序、制度性要求被納入決策程序，確保人民在決策制定、決策修正和決策實施過程中通過理性溝通達成共識，推動黨和國家的決策和工作符合人民意愿、反映人民心聲。

協商民主的制度設計充分展現了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基本精神。治國理政活動在不同的層級有著不同的目標要求，因而需要結合各層級各領域各方面特點，設置不同的民主協商模式和機制。在協商民主領域，目前形成了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以及社會組織協商等七個協商渠道，構成了較為完善的協商民主體系。多樣化的協商渠道既各有側重，又能彼此協作，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推進增添了發展動力與智慧源泉。從我國政治實際情況來看，協商民主嵌入現有制度框架，使得政治生活的各領域都能實現人民民主，促進了社會各領域的溝通與協作。政黨協商和政協協商依托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使中國共產黨在執政時能夠充分考量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的意見，將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的獨特優勢轉化為國家治理效能。人大協商、政府協商和人民團體協商依托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將協商要素融入人大立法、選舉、決策、監督等過程中，有助于擴大人民群眾有序政治參與，促進科學民主決策。基層協商依托基層群眾自治制度，推進協商民主深入基層，匯聚起基層治理的力量源泉，讓人民群眾成為社會治理的參與者、受益者和評價者。不同協商渠道之間的相互配合，發揮了協商民主的最大功效。例如，參與式預算就是多種協商形式在政府預算中的綜合運用，也即讓群眾參與政府預算編制當中，使預算資金的分配更加公平、合理［14］。其中，將政府協商、人大協商、人民團體協商、社會組織協商以及基層協商等多種協商形式有機融合，促使政府預算更加完整細化和公開透明，避免出現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真正解決人民群眾最關心的問題，提高政府資金的使用效率。

（三）推進社會關系整合

將競爭建立在協商合作的基礎上，使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兩者有機結合，既能夠發揮民主選舉集中民意的效能，也能用合理的意見整合吸納多元的利益訴求，克服由于信息不對稱和缺乏溝通導致的分岐和對抗。協商強調地位的相互尊重、信息的相互對稱和利益的合作共贏，是實現多元社會整合的重要動力。協商民主作為黨和政府聯系人民群眾的紐帶，為人們通過協商表達自身意愿、維護自身利益和要求提供了有效的溝通渠道，并通過人民群眾多層次、多維度的參與，使國家治理過程從單向作用過程轉變為雙向互動過程，政治結構從縱向結構向橫向結構延伸，社會自治能力得到提升。它尊重社會主體的多元性和差異性，把更多的利益主體納入到決策程序中，就共同關心的事務廣泛商量，化解矛盾、達成共識，實現利益協調一致，從而有效化解各社會階層和社會群體之間的利益矛盾沖突，特別是使弱勢群體的利益得到關注和重視。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促進人際關系和諧發展，減少社會治理中的阻力，形成協調、平衡、合作的政治效果，有效維護社會安定團結。

協商民主體系通過多方意見表達、信息互通、溝通互動、協商討論等方式，實現利益平衡、形成社會共識、推進社會整合。其一，在政黨關系方面，我國的新型政黨制度，確保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共產黨同民主黨派、無黨派民主人士就重大問題進行充分協商，避免了政黨之間相互攻訐、相互傾軋，陷入相互否決、惡性競爭的政治狀態，可以集思廣益，凝聚全社會推動改革發展的共識。其二，在新興社會群體關系方面，針對新興社會群體多元的利益訴求，協商民主作為政治參與和利益調節機制，能夠讓不同社會群體的意見和要求得到系統綜合的反映，并通過平等的對話和溝通解決利益問題，在此過程中把社會各方面力量團結起來，形成推動國家和社會發展的合力。其三，在化解民族矛盾和沖突方面，協商民主秉持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的理念，拓寬少數民族利益表達渠道，使少數民族地區各民族、各社會組織和個體成員，能夠通過規范化和制度化的渠道與各級政府協商、對話，解決涉及少數民族的問題。少數民族地區的協商民主有助于促進少數民族地區繁榮發展、協調民族自治地區的族際關系，對于國家發展和社會穩定具有重要意義。

三、實踐指向：以民主發展促進民生建設

民主與民生內在關聯、相互嵌入。民主不是用來做擺設的裝飾品，也不是用來制造“同意”的空架子，它必然落實于具體的經濟與社會建設實踐，尤其是民生建設實踐，用來解決人民群眾需要解決的問題。全過程人民民主將“民為國之本”和“民為國之主”有機融合［15］，體現了鮮明的民生特色，蘊含著“以民主促民生”的價值導向，以民生問題的解決來引導公共政策的構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著眼點與價值追求，就是真正為民造福，立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16］以人為本的民生建設實踐也必然包含豐富的民主成分。民生問題的解決最終將取決于人民群眾在事關民眾福祉事項上的有效政治參與，要將“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價值理念落實到民生實踐上來，不斷提高民生績效，使人民群眾成為權利享有者、過程參與者和績效受益者，共享改革發展成果。

（一）民主選舉聚合民生需求

在民生建設中，民主選舉是經由選民與人大代表候選人的交流互動，實現民生需求與選舉承諾相統一的過程。民主選舉是匯集分散的個人意志、取得最低限度一致性的有效方式。不同于西方以投票為核心的“選主”制度，在全過程人民民主場域中，人民投票選出人大代表并不意味著民主程序的結束。通過民主選舉產生的人大代表來自人民，具有堅實的群眾基礎和廣泛的代表性，能夠充分反映和積極回應民意。與此同時，我國的人大代表兼職制也確保人大代表始終與人民群眾保持密切聯系，直接感知人民群眾的意愿要求。他們深入基層，通過多種方式和渠道收集民生需求、征集人民意見建議，并將分散的民意民智進行加工整理，使之條理化、系統化，凝聚為公共意志，在此基礎上推動意見建議的落地解決、人民利益的有效實現。

在全過程人民民主實踐中，人大代表通過走訪、集中視察，借助代表之家、代表聯絡站、基層立法聯系點等平臺收集各方面意見建議，抓住群眾關切的“關鍵小事”，讓民生實事項目精準對接群眾需求，反映人民群眾的意見，解決人民群眾“急難愁盼”的問題。在人民代表大會會議期間，人大代表對政府部門提出的民生政策主張、民生實事項目等進行審議；提出與民生建設相關的議案、建議；對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在落實民生政策、推進民生實事項目中出現的失誤、偏差以及失職、瀆職等問題提出詢問或者質詢案，確保民生事項落地落實。大到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的制定，小到老舊小區改造、垃圾分類等具體事務，從保障人民基本生存權到促進個體全面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將民主建設和民生建設緊密結合，不斷完善人大的民主民意表達平臺和載體，健全人大代表吸納民意、匯集民智的工作機制，使人民群眾感受到當家作主的獲得感。

（二）民主協商匯集民眾智慧

民主協商與民主選舉相互補充。民主選舉重在“選人”，人民群眾通過選出人大代表來征集、整合以及回應民眾的民生需求；民主協商重在“議事”，人民群眾通過協商、溝通盡可能就民生問題達成共識，決定民生福祉發展目標、模式和策略，以維護和實現自身利益。在社會需求多元化的背景下，民生建設是多元利益主體相互博弈的過程，民主協商是應對和解決這一問題的有效方式［17］。民生難題的解決和民生政策的制定，需要以經濟社會發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為內容，通過多樣化的協商渠道和協商方式吸納和整合民意，找到民意的“最大公約數”，共同破解民生難題、制定公共政策，以保障不同社會各階層和群體都能公平地從發展中獲得利益。這就要求構建各方廣泛參與的公共政策協商體系，不斷促進國家、社會和個人的互動，促進社會各方面的團結與協作，“努力形成全體人民各盡其能、各得其所而又和諧相處的局面”［18］，推動公共決策的科學化和民主化，在尊重多數的同時也保護少數人的利益。

在全過程人民民主實踐中，我國的基層協商民主日漸完善，不斷將協商的制度、平臺優勢轉化為加強和改善民生的治理效能。近年來，全國許多地方通過聽證會、論證會、議事會、座談會等多種形式和途徑，為利害相關方廣開言路實現平等交流，就普遍關心的熱點難點問題達成共識提供了平臺。此外，針對基層生活中的關鍵小事以及群眾反映強烈的民生問題，探索“廣場協商”“村口協商”等“微協商”形式，提升了人民群眾參與協商的廣度和深度，及時應對和解決人民群眾的急難愁盼問題。如廣州市政協“有事好商量”民生實事協商平臺、杭州市的“民生議事堂”等，發揮著以“微協商”助力“大民生”的重要作用。

（三）民主決策制定民生政策

民生建設就是要公正分配有限的社會資源，從發展的共享性來維護和保障人民的根本利益。實現這一目標，不能單靠黨和政府的努力，還需要廣大人民群眾參與民生政策制定過程。唯有如此，各級黨委和政府才能精準把握和服務群眾所需所盼，制定出有效可行的民生政策，提升公共服務質效。民主建設不僅要助力經濟社會發展，更要推動全社會共享經濟社會發展的成果。全過程人民民主注重發揮人民主體地位，將參與貫穿民生事項決策全過程，最大限度地讓人民自主決定自己的事務，從而制定出公平的利益分配政策和民生發展方案，回應民眾密切關注的事宜，真正解決人民需要解決的問題。

因此，全過程人民民主所推進的民主決策，不是程序性的，而是作主性的，強調各類主體的廣泛參與和各類意見的充分溝通和表達，確保越來越多的群眾意見轉化為黨和政府的重大決策［19］29。這就要求從國家與社會合作出發解決民生問題，建立一個“權利—義務”合理配置的社會結構，協調好各方面的利益關系，為每一個社會成員充分享受經濟社會發展的成果，過上體面、有尊嚴的生活創造條件。民生實事項目人大代表票決制是通過民主決策來保障和改善民生的典型樣本。如浙江省在2018年就已經實現了市縣鄉三級民生實事項目人大代表票決制全覆蓋，形成黨委、政府、人大聯動，人民群眾全程參與的良性工作機制。在黨委領導下，人大代表全程參與民生實事項目的征集、決定、監督、評價等環節，精準對接“群眾想什么”與“政府干什么”，提高公共資源投入產出效率，更好地保障民生實事“由民作主”，實現以“小切口”解決民生大問題。

（四）民主管理維護民生利益

民主的重要價值就在于它為個體公民參與公共生活以及對公共生活施加影響提供機會［20］。全過程人民民主是黨的領導、政府管理和人民群眾參與的多向互動過程，既需要不斷優化頂層設計，也需要充分發揮人民群眾的主觀能動性，實現國家權力向社會的復歸。在民生領域，全過程人民民主確保人民群眾通過各種形式廣泛參與國家生活和社會生活的管理、城鄉社區民主管理，使人民群眾真實參與民生治理全過程，整合民生建設的多元社會力量。這一過程不僅能夠推動黨和政府持續回應人民群眾的要求和期待，而且還能調動和激發人民群眾參與國家和社會管理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增強人民自主參與的主人翁責任感和自豪感，形成人人參與發展、共享發展成果的良好局面；人民也在全過程人民民主實踐中逐漸學會自治，學會如何管理國家事務，學會如何更好地維護和發展自身的利益。

以民主管理維護民生利益，不僅是在發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的有效路徑，也是在扎實推進共同富裕階段增進民生福祉的題中應有之義。民主管理將民主原則貫徹落實到民生建設全過程，人們以民生需求為起點，參與國家政治生活、參與公共事務和社會事務的管理，普遍實現在基層公共事務中的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監督。例如，人民群眾參與城鄉社區的民主管理，在民生實事項目建設中由民眾參與決定民生項目的民主征集、民主協商、民主表決和民主監督等各個環節，有助于更好解決民生問題、及時化解矛盾沖突，使人民當家作主體現在民生的保障和改善之中。

（五）民主監督助推政策落實

“民主，起始于人民意愿充分表達，落實于人民意愿有效實現。人民意愿只能表達、不能實現，不是真正意義的民主。”［19］40民主的價值在于實現民眾訴求、回應民眾期待。民主監督可以加強對公權力的監督制約，有效預防和遏制民生政策執行過程中的腐敗現象。“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會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21］不同于西方國家，我國并未采取其普遍采用的“三權分立”原則預防權力腐化，而是創造出了中國共產黨集中統一領導下的權力分工協作和制約機制。除了黨的自我監督外，還包括人大監督、民主黨派監督、社會監督等形式。在黨的集中統一領導下，不同的民主監督機制共同發揮監督效能，推動民生政策有效落實。

首先，人大監督是民主監督的基本形式。各級人大以人民的意志和愿望為基礎，通過實地調查、隨機抽查等方式，對民生政策落實的進度和質量進行全程監督；通過審查和批準預算，對政府行為特別是資源分配行為進行嚴格的監督；通過抓實審議意見跟蹤督辦，提升監督工作實效助推民生福祉改善。其次，民主黨派監督是反映人民群眾意見、發揮民主監督職能的重要渠道。在民生政策執行過程中，人民政協和政協委員針對各項民生項目、民生工程開展調查研究，通過提出意見、批評、建議的方式進行協商式監督，針對民生政策執行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高質量建言獻策，不斷提升民生建設實效。最后，人民群眾監督是最直接、有效性極強的民主監督方式，也是連接公眾和政府的橋梁。人民群眾通過各種監督渠道和方式了解民生政策的落實情況、把握社會發展情況，并及時反饋意見建議，助力民生突出問題的及時有效解決。網絡的日益普及和全媒體傳播體系的高速發展，大大拓寬了人民監督民生政策、反映利益訴求的渠道。

結語

民主是全人類共同價值，但是民主的實現離不開具體的社會環境，每個國家的政治制度“都是在這個國家歷史傳承、文化傳統、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上長期發展、漸進改進、內生性演化的結果”［22］。一國的民主必然會產生或者帶有自身的特質。“合作型民主”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內在特質。一是全過程人民民主是黨領導下的人民當家作主，中國共產黨塑造了一種基于信任的非對抗的國家與個人關系，形成合作型民主政治發展模式，能夠整合和表達人民愿望、維護和保障人民利益、以黨內民主帶動人民民主。二是全過程人民民主將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相結合，豐富民主參與渠道、完善民主工作機制，實現了多元主體之間合作協同，推進了社會關系的整合。三是以發展民主促進民生建設，從國家與社會合作出發建構社會保障體系，用民主選舉聚合民生需求、民主協商匯集民眾智慧、民主決策制定民生政策、民主管理維護民生利益、民主監督確保政策落實，使人民群眾成為民生建設的參與者和受益者。合作型民主的運作邏輯在于：民主是用來解決人民群眾需要解決的問題，只有在黨的領導下實現政府、公眾、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的合作，才能達到共贏的民主政治局面，確保社會各階層各群體都能從改革發展中共享利益，為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發展創造條件。合作型民主代表著一種全新的民主理念，展現了社會主義民主的優越性，在確保中國人民享有廣泛民主權利、真正實現當家作主的同時，也對世界上其他國家探索適合本國國情的民主政治發展道路、實現國際關系民主化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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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雨蕙】

基金項目：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培育項目“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邏輯理路和話語體系建構研究”（2023PY01）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原欣（1991—），女，山西晉中人，西南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人權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