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數字拜物教作為數字技術與資本交織作用下的新型拜物形態,不僅催生了新的物化力量,而且滋生出新的剝削關系。數字拜物教的內在悖論并未因數字化新樣態的出現而消解,反而在資本權力的擴張下愈發凸顯,表現為技術價值負載與資本無序擴張之間的沖突、閑暇時間與勞動時間之間界限的模糊以及主體能動性與主體性失落之間的矛盾。資本邏輯的自我否定是數字拜物教自我揚棄的現實根據,在數字拜物教徹底自我揚棄之前,需要從制度治理、主體自覺和實踐抗爭三個層面共同發力,以對抗數字拜物教背后的不平等,爭取自我勞動權益的最大化,保障主體的獨立性。
關鍵詞:數字拜物教;資本邏輯;數字技術;主體性
中圖分類號:B0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4)10-0046-09
伴隨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的蓬勃發展,數字化生產生活圖景進一步增強了資本主義世界的抽象性與迷惑性,以“數字”為標識的技術符號體系披上了“物神”的外衣,并貼上賦權且利他的標簽,成為新技術條件下資本主義社會新的統治力量,無形中推動了拜物教形態的數字化演變。數字拜物教具有隱秘的剝削機制,人與人之間真實的社會關系被數字平臺所割裂和轉移,并且這種割裂和轉移變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事情。人們陷入了昂格爾描述的“妥協、順從和自我僵化的夢游狀態”[1],美其名曰賦權利他的數字平臺正在分裂與奴役人們。無論數字拜物教的表現形式如何偽善,都不可能消解其內在悖論。因此,有必要澄清當今數字拜物教的實質,揭示掩藏在數字技術背后的內在悖謬,探索數字拜物教自我揚棄的可能性與現實性。
一、數字拜物教的出場邏輯:數據商品、數字技術和數字資本的耦合
資本主義進入數字化階段,數據成為不可或缺的原材料,數字技術成為資本生產與積累的關鍵支撐,數字資本成為新的資本樣態。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拜物教呈現為數字崇拜統攝一切,本質是數字資本權力之于社會生活的介入。數據的商品化過程、數字技術的蓬勃發展以及數字資本的自我增殖貫穿于數字拜物教生成發展的全過程,三者的聯合構成數字拜物教的出場邏輯。
(一)數據商品:數字拜物教的核心要素
數字拜物教是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的產物,其中數據商品化是資本主義拜物教“物神”形態向數據轉變的核心要素。按照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論述,商品生產的目的在于讓渡它的使用價值以換取它的交換價值,一旦商品用于交換,那么它所蘊含的交換價值和社會財富的內容就會為它帶來謎一般的魅力,受其影響,人們對商品背后的經濟價值產生崇拜,人與人之間真實的社會關系必然被物與物之間的交換關系所取代。換言之,商品形成是拜物教的前置條件。數字拜物教繼承了這一前置條件,只不過商品的外在形式發生了轉變。以往“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占統治地位的社會財富,表現為‘龐大的商品堆積’,單個的商品表現為這種財富的元素形式”[2]。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這種財富的表現形式轉變為“龐大的數據堆積”。對此,尤瓦爾·赫拉利認為:“目前最耐人尋味的新興宗教正是‘數據主義’,它崇拜的既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數據。”[3]
目前,數據已然躍升為關鍵性的生產原材料。隨著各類算法技術的不斷發展和網絡平臺的廣泛應用,這種原材料的獲取途徑從傳統的勞動生產過程蔓延至整個社會生活,它讓一切存在者都成為能夠被消費的“可感覺又超感覺的物”。用戶在互聯網平臺的日常行為活動不再是單純的個人娛樂活動,而是個人數據生產過程。2013年,美國人Federico Zannier將積攢三個月的個人數據進行售賣,其中包括:280萬行文本信息,755萬次鼠標點擊,21萬張電腦拍攝照片以及約2萬張屏幕截圖[4]。這組被量化的用戶網絡行為數據,體現了大數據的商品屬性。人們在數字平臺中留下的活動軌跡,反映出的個人興趣、需求、偏好等私人信息被平臺讀取和儲存,經由數字技術匯集處理,形成具有交換價值的數據商品,這些數據商品被打包出售給廣告商,完成從原材料到商品的轉化。數據的商品化過程演繹了數字平臺以及數字資本家對數據可量化的經濟價值的追求。隨著數據商品化的深入發展,人們對數據及其背后蘊含的經濟價值的追求呈現出日益強烈的態勢。數字反過來成為可以支配數據生產者與消費者的“物神”,使人們自覺拜倒在數字資本邏輯構造的社會原則之下。
(二)數字技術:數字拜物教的關鍵支撐
隨著數字化革命的推進,人類面臨第三次浪潮的沖擊。因特網、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深入發展,人類社會的勞動方式向數字化轉型,數字資本產業飛速崛起,資本主義的社會面貌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丹·席勒認為:“在擴張性市場邏輯影響下,因特網正在帶動政治經濟向所謂的數字資本主義轉變。”[5]基于數字技術設施的廣泛建設和數據處理技術的飛速發展,以及在此基礎上數字技術之于資本生產方式的改造,智能化、虛擬化的生產生活空間——數字平臺逐漸形成。全空域、全流程、全場景、全解析和全價值[6]的數字平臺,能夠打通人們生產生活中的固定場所,將具體生命還原為具有一定量值的數據,將真實存在的個人行為信息解構、抽離成一種數據存在,并通過0和1的數字形式演繹出來。技術的資本主義應用不斷激發資本吞噬活勞動的欲望,用戶看似是在自由地使用網絡平[JP+1]臺,實則是無償地為平臺創造數據,數字平臺不間斷地無償占有數字勞動者的活勞動。為了粉飾這一過程,資本主義往往采用意識形態策略。數字平臺將其運行體系冠以自由、合作、共享之名,以便于將更多的用戶吸附進平臺體系,并增進用戶對數字資本的價值觀認同。例如,作為“共享經濟”平臺領軍者的Uber和Airbnb,率先實現了租車與民居的共享,其共享性藍圖以預先的“讓利”作為初始資本投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共享的理想迅速被資本取代,并逐漸展現出利用數字技術進行盈利的資本邏輯。長此以往,人們越來越受到來自數字資本的數字統攝,逐漸理解、接收并認同由數字資本邏輯構建出的社會運行規律,并按照某種隱秘的數字邏輯組織日常生活,最終形成數字拜物教。[JP]
(三)數字資本:數字拜物教的出場動能
拜物教遵循資本邏輯,因此資本的出場和形態變化必然要求重新規劃拜物教思想觀念的表現形式和作用機制。數字資本也不例外,要根據自身價值增殖的內在訴求定義拜物教的發展樣態。
理解數字拜物教隱藏的資本邏輯,首先要厘清資本與拜物教的關系。作為日常生活意識的拜物教,是資本邏輯的展開,因為按照唯物史觀,占統治地位的思想不過是占統治地位的物質關系在觀念上的表現,而占統治地位的物質關系“恰恰是客觀存在的現實經濟關系!”[7]前資本主義時期,土地代表著人的社會權力。到了資本主義時期,社會權力則從貨幣自身的規定性中產生[8]。從貨幣轉化為資本的過程中,商品生產和商品流通成為資本得以產生的歷史前提。在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生產中,商品價值超出其成本的余額到達什么程度,取決于市場的狀況。這就造成一種假象:余額好像來自流通過程。社會勞動的一切生產力和社會勞動的特殊形式,都轉移為資本的生產力和形式,這種顛倒的關系表現為拜物教。
當代資本主義正發生著深刻變化,為緩解資本主義生產過剩危機,資本與技術的結合使資本找到了新的形態寄居——數字資本。與傳統的資本形式相比,數字資本作為資本的支配地位沒有變,作為資本的增殖內核也沒有變。但數字技術與資本的合謀,使符號化的數字資本借助數字技術進一步強化了對活勞動的統治,創建了自身幽靈般的增殖狂歡場,遠超以往的流動性與即時性使數字資本最大化了資本增殖的空間、最小化了資本增殖的時間。資本家作為“資本的人格化”,憑借數字技術優勢主導設定生產規則,借助數字符號顛倒“人格”與“物象”的主客體關系,遮蔽數字資本對用戶個人數據的占有以及對勞動者生產的剩余價值的剝削。相較于以往傳統勞動方式的自主性,數字化的勞動模式在人們的頭腦中形成了一種幻象和誤解,那就是似乎一切剩余價值都并非數字勞動者創造的,而是數字資本自身所具備的。人們沉溺于數字資本增殖的“抽象的幽靈學”的邏輯中,陷入數字資本預先設計好的以數據消費為主要生活方式的陷阱中,淪為受數字資本統攝的規訓主體,迷失于無休止的數字勞動,忘記了人的本質屬性和人與人之間的本質關系,只能囿于影子的范圍在“著了魔的、顛倒的、倒立著的世界”[9]940中打轉。
9f43f5d2bfc8c0d46c30810b5c05eb14296d59d035e73b61b76f8ee1678faac9二、數字拜物教的三重悖論
在現代資本主義經濟生活中,人類主體的社會生活顛倒地表現為受自己創造出來的物化經濟力量所奴役。數字資本主義的到來并沒有改變這一現實,反而為其套上了一層名為數字拜物教的外衣,遮蔽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深層矛盾,由此形成了技術價值負載與資本無序擴張的沖突、閑暇時間與勞動時間之間界限的模糊以及主體能動性與主體性失落之間的矛盾。
(一)技術層面:技術價值負載與資本無序擴張的發展悖論
技術的價值負載及其復雜性表明,作為社會文化發展的產物,技術的發展速度、規模和方向,不僅取決于客觀規律,還動態地體現現實的社會利益傾向、價值立場和政治態度等等。因此,當我們把目光聚焦在具體的數字技術之上時,可以發現在資本邏輯框架下,受數字資本主義利益傾向的制約,數字技術被不斷統合進“一個由資本的不間斷的積累與流通邏輯所驅動的政治經濟體制”[10],數字技術從勞動中分離進而成為資本運作的推手,資本邏輯控制下的技術價值負載與資本無序擴張成為資本主義不可避免的內在悖論,并以信息共享與技術壟斷、技術自由與隱性監控、技術平等傾向與實際不平等問題三對矛盾呈現出來。
1.信息共享與技術壟斷。共享性是信息區別于其他物質的顯著特征。互聯網平臺的興起和發展,為實現信息資源的共享提供了可能。但資本因其自身運動所必須遵循的內在規律,無休止地、最大限度地吮吸更多的價值是其唯一的生活本能。數字資本主義延續了資本對生產資料的不公正占有,并創造了一種剝奪信息資料的積累方式。最先迎接信息技術革命的企業,擁有較為完善且發達的數字基礎設施,在行業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這些互聯網行業的科技巨頭為了鞏固自己的優勢地位,不斷進行技術創新并建立技術壁壘,以此強化他們對技術的壟斷地位。依靠技術壟斷,數字資本家實現了數據壟斷。在實際運行中,互聯網平臺常常使用“在本服務相關的必要范圍內對您的信息進行共享”“收集與本服務相關的必要信息”等表述收集用戶的身份信息、交易信息、資產信息,并將這種行為合理化。這些信息一旦被平臺收集到手,“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平臺的私有財產。廣大數字勞動者缺乏議價能力,無論是他們的個人信息數據,還是由他們的數字勞動生產出的剩余價值,皆被數字資本家無償占有。技術壟斷透露出資本權力的規訓邏輯,展現了數字拜物教怎樣通過“無聲的控制”,將“剝削合理”注入用戶的頭腦中。
2.技術自由與隱性監控。數字資本主義條件下,數字技術給用戶提供自由搜索與表達的平臺與機會,但“自由”之名下是數字平臺毫無顧忌地運用全景監視技術捕捉、監控互聯網用戶的在線行動痕跡。理查德·艾斯可發現:大數據公司甚至追蹤厭食癥、藥物濫用、艾滋病、暴食癥、抑郁癥、無家可歸、不孕不育等用戶信息[11]。如果說監視的目的在于構建一個龐大的用戶數據庫,那么算法則是將零散的原始數據轉變為具有交換價值的數據商品。由于算法機制的復雜性和不透明性,它極易將公眾帶入“黑箱社會”。“黑箱社會”的“黑”不僅在于算法對于用戶的不可見性,更在于平臺與用戶之間不對等的權力關系:人們在使用軟件之前,必須同意其用戶許可協議,且不存在商討空間。生活在數字空間的無產者們被迫讓渡自己的數字權利,只能在零工經濟和外包經濟中淪為居伊·史坦丁口中的“流眾(precariat)無產階級”。互聯網巨頭為了維護自己的商業模式,往往有意將算法客觀化、中立化,以此掩蓋算法本身負載的某種利益傾向。借助互聯網永遠在線的意識形態和數字終端編寫的高效運算程序,數字平臺對公眾的監視很大程度上完成了去屬地化,甚至可以影響乃至操縱用戶的行為,全體社會成員成為被數字平臺隱形“圈養”的羔羊。
3.技術平等傾向與實際不平等問題。人們對技術發展的訴求中,自然地包含著希望技術的紅利能夠為社會共享,以及技術進步能夠推動人類社會的平等。盡管技術的進步帶來了更為便捷的生產生活環境,但數字化生存的背后掩藏著難以逾越的數字鴻溝。隨著數字資本主義的到來,壟斷性的數字平臺掌控了巨大的數據流量,每一個生活在其中的個體,都不約而同地感受到資本主義社會下的不平等非但沒有消除,反而出現了愈加擴大的趨勢。數字拜物教更是滋長了技術手段上的不平等,能夠廣泛使用數字技術和數據的個人、地區和族群,相較于經濟貧困、通信設備落后的個人、地區和族群,更容易獲得發展機會、積累更多的財富,長此以往二者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強者愈強、弱者愈弱的馬太效應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更為顯著。正如楊英銳所說:“技術的進步就現階段人類文明水平而言,只能造成財富重新洗牌,并不能解決社會平等問題。”[12]
當我們追求數字技術的紅利能夠為人人所共享時,一種充滿人文精神的技術價值觀悄然誕生。從技術的價值負載到這種技術價值觀,本質上要求克服技術存在的利益偏向性的不足,但數字技術的價值選擇的受益者往往樂于維持這種共識不明的現狀。在數字拜物教的行動框架下,被數字資本壟斷和操縱的數字技術并非以技術平等與權力對等的應用姿態出現。技術的價值負載被數字資本自我增殖的價值偏向所盤剝,人們陷入被其創造出來的數字技術監控、支配和奴役的狀態。
(二)時間層面:閑暇時間與勞動時間的界限悖論
數字拜物教不單是其表面所呈現出的對數字的簡單崇拜,更是對數字背后的資本權力的崇拜。這種崇拜導致數字勞動者被數字資本所鉗制,在愈發泛在的勞動場域與“舒適”的娛樂幻象中陷入自發性過勞。盡管數字化社會中的閑暇時間充裕了,但這些閑暇時間在性質上并未呈現出積極的一面,數字拜物教導致的“自我剝削”更深地隱藏在消失的時空邊界、模糊的產消邊界與緊張的時間秩序之下,造成閑暇時間與勞動時間的界限悖論。
1.時間占有:時空邊界模糊化。在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縮短勞動時間主要表現為“把工人及其家屬的全部生活時間轉化成受資本支配的增殖資本價值的勞動時間”[13]。科技的每一次進步,都會變成資本加緊吮吸勞動時間的手段。數字技術跨越了以物質為基礎的場所界限,建筑的房屋不再是將個人的工作與休閑完全隔離開來的有效屏障,網絡重新組合了人們的勞動過程與工作環境。在數字技術的加持下,去邊界化的勞動場所徹底成為“流動的空間”,并蔓延至整個“生活世界”。伴隨勞動逐漸脫離空間的管轄,不受時空限制的數字勞動禁錮在勞動者所持有的數字化“移動工廠”之中,模糊的時空邊界使資本最大化自身時間版圖的同時,也加重了對勞動者的時間占有與時間剝削。資本以賦予勞動者看似更加自由和靈活的空間掌控換取勞動者對其勞動時間的“獻祭”,無限延長的勞動時間以及被不斷侵蝕的閑暇時間成為資本時間規訓下的普遍現象。
2.時間消費:產消邊界合一化。數字技術打破了傳統的勞動領域,逐漸延伸至閑暇領域,似乎只要是網絡能觸及的地方,受眾的在線行為都可以轉化為數字勞動。當前數字平臺的UGC(用戶原創內容)已經成為數字資本主義剩余價值的新增長點,用戶有意識地上傳音頻與圖片,義務為網站進行宣傳,甚至參與有償或無償的眾包任務,都被用于生產新的商品化的內容,成為數據商品化內容的載體。“有酬”的工作時間和“無酬”的閑暇時間交織在一起,受眾花費在游戲、資訊、音頻和視頻等方面的閑暇時間成為數字資本制造虛假需求的勞動時間。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資本家對勞動者的剝削方式發生了根本轉變,從傳統的以苦力為主導的生產過程的控制轉變為更為隱秘的、以玩樂為主導的消費過程的控制。正如阿多諾在《文化批評與社會》中所描述的那般,“被組織好的自由實際上是強迫性的”[14]。勞動者分明每分每秒都在進行數字勞動,全天候地為數字資本服務,但自身并不會感到痛苦,誤認為自己得到了自由,實際上卻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奴役。這些被占用的閑暇時間,成為數字資本增殖和價值生產的源泉,不僅突破了“工作日的道德極限”,而且突破了“工作日的純粹身體的極限”。
3.時間失序:剝削機制隱蔽化。在馬克思的時間觀中,時間是一種以感性活動為基礎的與人的存在方式密切相連的實踐時間,是具有生成性特征的自由生命。從一定意義上講,對生命時序的認知塑造了人的時間感[15]。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碎片化的信息吞噬著人們的生命時間,人們在頻繁的信息交流與處理中逐漸喪失對時間的主導權。即使是工作之余難得的閑暇時間也退化成了辛苦工作之后的“加油站”jPaiPQ8pAWSTzRVcfWn/RA==,成為以繼續勞動為目的、不得不做的非自由自覺的生命活動。被壓縮的時空塑造了一種難以抗拒的時間秩序:人們在不知為何的忙碌中變得高度緊張,并且不得不在持續緊張的時間結構中規劃自己的生命。因此,人們常常深陷對時間流逝的擔憂、對時間把控的無力與對自由時間的渴望中。這似乎形成了某種悖論:數字技術雖然通過時空壓縮極大提高了生產效率,但與此同時,人們完整而連貫的時間卻在急劇減少。時間失序的背后是以時間焦慮掩蓋數字拜物教在時間維度實施的統治和規訓,在這種統攝下,時間剝削呈現出隱蔽化的特征,并正引導人們甘愿實現從“他者剝削”到“自我剝削”的轉變。
(三)主體層面:主體能動性與主體性失落的解放悖論
如果說個體在面對赤裸裸的不自由甚至是壓迫時,反抗的意識會在一定時刻自覺萌生,進而產生解放的革命需求,那么“虛假的幸福與自由”則會使個體自以為贏得了自由且對自身現狀的反思將變得日益艱難。個體受困于數據商品化的“自由”進程,誤以為獲得了自由與解放。實際上,被透視的個人空間、被扭曲的個人需求以及被規訓的個人意志,無不在說明人們早已深陷數字拜物教的“受抽象的統治”,形成主體能動性與主體性失落的解放悖論。
1.“全景敞視監獄”透視私人空間。數字拜物教導控下的數字平臺,既可以為平臺用戶提供自我表達個人意志的機會與途徑,也可以演變為一種監控用戶個人空間的手段。隨著數字信息基礎設施建設的不斷完善,大眾的個人生活領域也變得愈發透明化,著名的“棱鏡門”事件佐證了這一點。數字技術構成了新的“瞭望塔”,福柯意義上的“全景敞視監獄”變得無處不在。數字全景敞視監獄是數字資本權力化的一種體現,被監控的個人空間表征著極端不平等的權力關系。從進入網絡之時起,每一位用戶的角色就被逐個確認,其好惡、偏向、身份信息、所在地點等信息都被登記在冊;用戶在數字平臺的一切行為痕跡——發表言論、閱覽圖文、觀看視頻、轉賬交易或其他異常情況都被記錄下來。站在“瞭望塔”上的監控者可以任意打開“通往私人家庭空間的窗戶”[16],掌握對于用戶十分重要的信息,并通過一系列算法機制將其轉變為可利用的商業密碼。用戶作為生產數據的主體,卻不擁有對自己生產的數據的所有權和控制權,也無法掌握數據收集和處理的運算機制,更不能干預或共享數字資本主義平臺從他們身上獲取的巨大利潤。這種面向全體社會成員的普遍監視,成為數字化時代人的普遍生存境況。時至今日,數字平臺仍然試圖營造尊重隱私自由的虛假表現,以掩蓋數字拜物教機制下自由與監控這一不可調和的矛盾。
2.“數字景觀”扭曲個人需求。數字拜物教營造的數字景觀堆積對個人的真實需求展現出一種解構、虛無的態勢。居伊·德波在《景觀社會》中提出“景觀”概念,指出資本主義社會生活表現為巨大的景觀積聚,意識形態幻象成為比真實更為真實的現實[17]。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景觀的控制力借助數字技術進化增強。數字平臺根據算法系統,將已掌握的龐大的用戶數據轉變為可量化的用戶畫像,依據畫像標簽將特定內容對特定用戶實行定點投放。內置于特定內容中的意識形態霸權在數字技術的粉飾下變得更加隱蔽,平臺營銷的價值觀不知不覺進入用戶的潛意識層面,以傳遞一種看似是每個人都要去追求的生活方式,帶領大眾進入被精心編排好的吃穿住行的美麗景觀,從而對人們的價值判斷和行為選擇產生影響。越來越多的人陷入貌似“自我選擇”的信息之中,在接續不斷的信息推送與熟悉的信息閱讀中逐漸喪失自我意識的獨立性與反思性,并進入大小不等的“信息繭房”。這樣一來,人們購買什么品牌的商品、進行什么類型的娛樂活動都會被數字平臺傳達出的意識所左右,由他者造成的欲望代替了真實的自我需求,用戶作為數據主體演變成數字拜物教的附屬品,身陷剝削關系的囹圄而渾然不覺。對此,馬爾庫塞深刻指出:“在大量的商品和服務設施中進行的自由選擇并不意味著自由。何況個人自發地重復所強加的需要并不說明他的意志自由,而只能證明控制的有效性。”[18]數字拜物教營造的數字景觀對人的意識形態的規訓是資本自我增殖的必然產物,這無疑會將人置于資本奴役和主體性消解的危險境地。
3.“功績社會”規訓個人意志。在數字拜物教的籌劃和遮蔽下,數字資本以一種鼓勵、誘導、示好、滿足等肯定性操行將大眾引入它全新打造的功績社會中。在韓炳哲那里,“功績社會越來越擺脫了否定性……禁令、戒律和法規失去主導地位,取而代之的是種種項目計劃、自發行動和內在動機”[19]。韓炳哲在《倦怠社會》中對“功績社會”的界定與理論描述,在現實中可以找到千萬案例來佐證。如打車平臺對所有的司機設置了獨立的打分系統,并且對這些分數進行排名,排名靠前的司機能夠接到更好的單子。再如,短視頻平臺在后臺對所有視頻的數據進行核算,并按照點擊量、完播率、收藏量、點贊量進行排名,數據越好的視頻曝光率越高。無論是打車平臺與普通司機之間,還是短視頻平臺與創作者之間,都不存在直接的雇傭關系,平臺甚至不能借用克扣工資這樣的規訓手段來約束司機或創作者的行為。在功績社會下,每個人被數[JP+1]據至上的觀念統攝著,過度追求“粉絲”量、瀏覽量、點贊量、收益率、好評率,不管這些數據是真實的還是捏造的,它們都是對一個人自我信念的非難。數字拜物教籠罩下的功績社會給剝削披上了一層自我實現和自我完善的外衣,這樣人們就會心甘情愿地剝削自我。實際上,其致力于將所有的勞動主體鍛造成無休止的工作狂人,逼迫人們在不間斷的競爭、功績主義中生存,導致“私人或個人生活變成了一條永不停歇的在線工作生產線,只要睜著眼,任務就不停地到來”[20],而這就是它的真實面貌。在數字資本主義生產體系中,越來越多的人不再是主體性的存在,而是被看作一個個被績效指標衡量的赤裸生命,陷入自我剝削的境地。
三、消解數字拜物教的可能性
在數字拜物教中,人們看似崇拜的是數字本身,實則是數字背后可量化的經濟關系。數字拜物教的內在悖論源自資本主義的根本矛盾。也就是說,在資本主義內部,更為準確地說,在數字資本主義內部,數字拜物教不可能實現真正的消解,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對數字拜物教就束手無策。資本邏輯的自我否定中蘊藏著消解數字拜物教的現實可能,在數字拜物教真正消解之前,社會制度的規約、主體意識的覺醒和時空修復的數字抗爭是人們對抗數字拜物教的有力武器。
(一)以資本邏輯的自我否定消解數字拜物教
盡管數字資本主義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資本主義的經濟危機,但并沒有超脫資本主義的“范疇”,也沒有改變資本增殖的本性。資本邏輯的擴張本性從一開始就在自身內部構建了一套永遠無法超越的自我矛盾:必要勞動是活勞動能力的交換價值的界限,剩余價值是剩余勞動和生產力發展的界限,貨幣是生產的界限,交換價值是使用價值生產的界限。矛盾的是,盡管上述四個界限是由資本的本性決定的,但資本作為“力圖超越自己界限的一種無限制的無止境的欲望”[21]297,資本運動的一般趨勢必然要超越這些界限。馬克思認為:“這里只要指出資本包含著一種特殊的對生產的限制——這種限制同資本要超越生產的任何界限的一般趨勢相矛盾——就足以揭示出生產過剩的基礎,揭示出發達的資本的基本矛盾。”[22]資本將生產力的發展的一切界限當作必須克服的限制,但在資本主義所有制條件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每一次大的發展,都會觸及自身的邊界,并從中生出否定自己的力量。“資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資本本身的性質上遇到了限制,這些限制在資本發展到一定階段時,會使人們認識到資本本身就是這種趨勢的最大限制,因而驅使人們利用資本本身來消滅資本。”[21]390-391馬克思對資本限度的揭示,預示著資本邏輯在創造以往所有時代加起來也無法企及的社會財富的同時,也在為自我揚棄準備著條件;在資本運動的過程中,每一次生產力的發展,都包含著此后對這種生產力的破壞的趨向。這就是所謂的資本邏輯的內在矛盾決定著它在歷史進程中必然走向自我揚棄和自我否定。
數字資本邏輯以較之以往更為抽象和徹底的統治力統攝著人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試圖將一切都納入它的生產和消費的體系中。數字拜物教滲透到社會生活領域的每一個角落,人們越來越多地為資本增殖貢獻其感性生命。無論資本采取什么樣的表現形式,資本邏輯本身的矛盾決定了資本增殖只能在一定的限度內進行,并且這一運動將持續推動資本邏輯的自我否定與自我揚棄。上升的道路和下降的道路是同一條路。資本越是采取犧牲生產力的手段加速資本積累,就越是造成生產力的浪費和生產秩序的失衡。在這樣一種惡性循環之中,資本的自我揚棄是必然的。資本邏輯實現自我否定和自我揚棄之時,數字拜物教乃至任何形式的抽象統治都將被超越。
(二)為數字資本設置“紅綠燈”對抗數字拜物教
數字拜物教及其衍生物的核心癥結在于數字資本的無限增殖與權力擴張,為此它炮制了一整套意識形態圖景服務于它無遠弗屆的延伸觸[23]。“資本具有逐利本性,如不加以規范和約束,就會給經濟社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危害。”[24]因此,“以廣大生產者群眾的被剝奪和貧窮化為基礎的資本價值的保存和增殖,只能在一定的限制以內運動”[9]278。建立以人為本的現代化制度以改變數字拜物教背后不平等的社會關系,是對抗數字拜物教的客觀基礎。換言之,要在限制日常生活中無限度的數字殖民、合理控制數字資本邏輯在經濟社會中的運行速度的同時,促進數字經濟繁榮發展且成果由社會成員共享。現階段,中國通過為數字資本設置“紅綠燈”規制數字資本的無序擴張,以促進社會主義數字經濟的良性運行。
從促進數字經濟健康發展的層面上講,要在滿足高質量發展要求的領域內為資本設置“綠燈”。將數字資本集中于解決關鍵領域“卡脖子”難題,引導數字經濟與傳統經濟的共同發展,提升數字經濟服務實體經濟的能力和水平,激發經濟體增長的活力,減少區域、城鄉之間的“數字鴻溝”,讓數字經濟“紅利”惠及社會大眾。從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層面上講,要給資本壟斷數據、操控信息等行為設置“紅燈”。針對數字經濟中的資本無序擴張,建立健全反壟斷機制,完善規范平臺行為的法律法規,保障市場的公平公正。預防數字霸權與數字殖民,堅持數據共有,對科技巨頭企業和巨型資本實施管控,嚴厲打擊數字平臺的過度競爭,以及在此基礎上對公共數據資源的侵占與壟斷。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不是要取代資本,而是將資本的權力限制在合理的范圍內。正常的資本流動能更好地發揮數字經濟的優勢,將數字資本規約為“有限性存在”,引導資本可持續發展,才能有效避免資本引致的數字沉溺等拜物教問題。
(三)覺醒主體意識對抗數字拜物教
作為馬克思社會歷史創造者意義上的主體,“現實的人”具有推動社會變革的主體力量。但從當前的社會情形看,社會大眾沉醉于數字社會構造出的數字景觀堆積,并試圖從紛擾的數字商品中尋覓情感認同與精神皈依。這些虛假的需求、虛擬的認同等顛倒觀念都是數字拜物教宰制下對數字商品的物化形式的無意識膜拜,社會大眾在被物質力量統治的顛倒關系中逐漸喪失了主體意識和主體力量。因此,破解數字拜物教首要的就是重塑人的主體性,喚醒人的主體意識。2020年,伴隨一條“早安,打工人”的短視頻的出現,“打工人”一詞引爆網絡,引發了一系列打工語錄。這種超脫職業類型的話語,成為一種網絡流行現象。盡管這種自嘲甚至是偽自嘲不能解決實際問題,但它的出現至少說明了一種現象:勞動者逐漸認識到自身狀況。
[JP2]人的主體意識的覺醒并非一蹴而就的,特別是資產者一慣會“用歪曲的形式把自己的特殊利益冒充為普遍的利益”[25],只要對數字勞動附加輕松、享受的“包裝”,處于數字生產和消費過程中的普通數字生產者和消費者便會難以察覺到自身與數字生產之間的關系,進而意識不到被剝削的現狀。實際上,無論是處于雇傭勞動關系下的數字勞動者,還是間接提供價值的平臺用戶,一開始便被剝奪了數據的所有權和控制權,在資本家打造的“數字景觀世界”中深陷消費主義的陷阱,個人的喜好、行為、偏向都被資本重塑,一切看似自主性的活動都充滿了控制感。因此,對數字拜物教的批判不能僅僅停留于對現實世界的外部反思,還應回到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視域。無論資本以何種形式偽裝,勞動的內容發生何種形式的改變,只要處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之下,勞資對立、資本無限增殖的生活本能及[JP3]其統攝一切的本性都不會發生根本改變。要通過數字拜物教的政治經濟學批判,揭露數字拜物教的“自由”幻象及其意識形態的虛偽性,引導勞動者意識到數字勞動隱藏的不平等的社會關系以及對勞動者剩余價值的剝削,從而自覺反抗異化的數字勞動,主動站在現實的人的立場上維護自身的主體尊嚴和主體權益。
(四)修復數字勞動時空對抗數字拜物教
恩格斯指出:“工人對資產階級的反抗在工業發展后不久就已經開始,并經過了不同階段。”[26]以往為了改善自己的生存條件和再生產條件,工人通常采取適應(Resilience)和重置(Reworking)兩種類型的反抗。前者以偷懶、換工等隱蔽手段為主,后者包括投訴、上訪的個體行為以及罷工、抗議的集體行動[27]。Herod在1997年提出了勞工地理學,將勞工視為與資本一樣具有“空間修復”能力的社會主體,能夠通過自身的社會空間實踐有意或無意地塑造經濟景觀[28]。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勞動時間與空間的割裂加劇了勞動者的個體化趨勢。面對被不斷壓縮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多的個體勞動者通過各種微觀、隱蔽的去組織化策略應對資本積累邏輯。到了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勞動者與數字平臺之間的對立更是愈演愈烈,呈現出一種更為隱秘和多樣的“支配—反抗”關系。為謀求合乎自身意愿的工作愿景,數字勞動者充分發揮其能動性,在時間和空間領域對抗數字資本的“時空規訓”。實踐表明,來自數字勞動的時空修復,正逐漸成為對抗數字拜物教、展現主體能動性的新武器。
從時間領域來看,數字資本主義時代,勞動者看似獲得了對勞動時間的支配權,但伴隨的往往是不斷加速的工作節奏、違反常態的工作作息以及日漸失落的精神世界。對此,勞動者開始探索時間修復的有效策略。比如,外賣員會提前聯系顧客,預計送達時間,盡可能節省雙方的等待時間。再如,許多勞動者不愿充當“為別人生產財富的機器”,主動選擇自我“限產”,在平臺賺到目標收入即刻收工[29]。更有甚者,采取不合作的方式,按照自己設定的節奏來工作。普遍覺醒的個體勞動者的自我意識,也可以通過網絡傳播和現實共鳴成為超越個體特征的集體行動。從空間領域來看,近年來,主體作為不斷覺醒的數字勞動者,已經反借數字網絡的空間優勢,嘗試以線上線下空間切換為主要特征進行空間修復。有研究發現,外賣員在送餐過程中,會加入周邊商圈的非官方微信群,這些基于線上線下所形成的“站點社群”成為送餐信息的“集散區”。外賣員在群里能夠及時分享和轉達各類信息,包括交通路況、轉單請求、電瓶車偷盜等情況[30]。網約車司機會同時注冊多家平臺,利用多部移動設備接單,如果遇到路況不好的街區,部分司機會暫時關閉接單服務,規避平臺的派單任務。此外,以共建共享為底層邏輯的虛擬社區正在興起。在這些虛擬社區中,數字勞動者彼此分享信息,共享資源,討論工作技巧,相互指導以規避平臺算法的懲戒等。除了時間修復和空間修復,數字勞動者還積極嘗試時空兼具的修復策略,以更大程度上謀取有利的生存環境和再生產環境。數字拜物教的消解具有長期性和艱巨性,但這并不代表人們在資本徹底自我揚棄之前對其束手無策。事實上,隨著主體意識的不斷覺醒,越來越多的數字勞動者通過日常生活中有意識的行動,對抗數字資本日趨積聚的權力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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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未央】
基金項目: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項目“中國式現代化場域中的數字文明新形態研究”(23CKSJ20);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數字時代的資本主義新變化研究”(22CX04023B)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孔琳(1998—),女,山東德州人,中國石油大學(華東)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