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區時期中醫藥文化傳承與發展的路徑探析

蘇區時期，由于國民黨軍事“圍剿”和經濟封鎖，蘇區普遍面臨醫療資源極度匱乏的困境。為了應對這一挑戰，各蘇區因地制宜，積極挖掘和利用中醫藥資源進行疾病預防與治療，不僅有效保障了軍民健康和軍隊的戰斗力，同時也推動了傳統中醫藥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蘇區在中醫藥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方面做了大量的理論和實踐探索，積累了豐富的工作經驗。鑒于此，重點探討蘇區時期中醫藥文化傳承與發展的有效路徑，將為新時代傳承創新中醫藥文化提供參考和啟示。

確立中西醫結合的工作方針

由于國民黨對蘇區實施軍事“圍剿”和經濟封鎖政策，導致蘇區西藥供應變得極為緊張。然而，在這一背景下，部分接受西醫教育和訓練的醫生卻認為西藥萬能，對中藥的臨床價值持消極態度。這種偏見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中醫藥的普及應用，從而加劇了蘇區藥品供應的緊張狀況。

蘇區共產黨人和醫務界的骨干力量認識到，若不改變這種觀念，將對紅軍戰士的健康和革命事業造成嚴重損害。對此，他們對醫務人員進行積極教育和引導，大力倡導采用中西醫結合的治療方法，以克服西藥短缺帶來的不利影響。毛澤東告誡中央紅色醫院醫生：“目前紅軍醫院十分困難，要中西醫都用，連民間土方也要研究，不要看不起。中西醫合作，洋醫生要和土醫生合作。”陳義厚在《紅色衛生》第二期“我們目前的緊急任務”一文中指出，“中藥的效力，有些的確是不能否認，在交通方便的白色區域，尚有許多人（西醫）研究試用中藥，在敵人封鎖下，在藥品困難的環境中，更應該采用中藥，加以制造或配制”。賀誠在《紅色衛生》第三期“應急切轉變診療工作”一文中強調，“還有一部分的醫生，則認為藥品中的西藥萬能，中藥完全無用，所以材料廠用中藥作出的西藥，皆不樂于取用，這也是一個偏見”“假如不打破藥物萬能與舶來品才可用的偏見，必然會失去醫生的一部分作用，向著困難投降”。這些重要指示強化了醫務人員對于中醫藥獨特價值和優勢的認識，并激勵他們在臨床實踐中巧妙地結合中西醫療法，以實現更有效的治療。

中西醫結合的工作方針的推行，有效緩解了當時醫藥資源的短缺問題，顯著提升了醫療服務質量。自此，中西醫結合方針成為推動我國醫療衛生事業發展的重要指導思想。

挖掘和利用中醫藥資源開展疾病防治

各蘇區大多位于偏遠山區，自然條件得天獨厚，山高林密、河流交錯，孕育了豐富多樣的中草藥資源。信豐油山就流傳著這樣一首歌謠“油山七十二個（山）窩，窩窩都有寶，一（山）窩沒有寶，不出黃連就出甘草”。同時，這些地區匯聚了一批精通傳統中醫理論和具有豐富治療經驗的本土中醫師。各蘇區深入挖掘并有效利用了當地的中草藥資源和中醫人才，顯著提升了中醫藥在醫療衛生工作中的作用。

面對西藥短缺和部分醫生中醫治療經驗不足的問題，紅軍醫院積極倡導蘇區群眾貢獻民間傳統中醫藥偏方和驗方，要求他們詳細記錄藥方名稱、所針對的病癥及具體制作方法后提交至醫院，以便于在蘇區推廣使用。這些偏方與驗方在治療瘧疾、痢疾、下肢潰瘍、疥瘡等常見及多發病癥，以及戰爭導致的刀槍外傷方面展現出獨特療效。谷廣善擔任少共國際師衛生部部長時，采用民間偏方在一個月內治愈了全師近4000名疥瘡患者。福建才溪名中醫王贈接也曾用民間偏方取子彈、治傷。

為確保中藥材穩定供應，許多醫院建立了專門的采藥隊，不定期上山采集中草藥。中革軍委總衛生部和中央內務部衛生管理局曾發出通知，明確要求各醫院成立采藥隊，采藥時要組織有經驗的藥農、部隊藥學和衛生人員一同參加，還要“參考《本草綱目》《生物學》《植物學》等有關書籍，進行漫山遍野地尋找、采集、核對”，同時還強調“對草藥認識不足者”要虛心向群眾學習醫藥知識和采藥技術。

此外，蘇區政府積極聘C9dwtRwIwPPYRb4ytNfgFw8ExjetWvio5/7BPphicxs=請或動員中醫師為軍民服務。在上杭縣才溪鄉蘇維埃政府動員下，當地民間骨傷科醫師王坤發、王贈接父子將所經營的中藥鋪改為才溪鄉醫療所，并無條件地把中藥鋪所有的藥材、器皿全部捐獻給了醫療所。1930年7月，閩西蘇維埃政府發出通告，要求“各級政府盡量搜羅，并招請各地專門醫治槍傷的中醫師送本政府介紹到醫院服務”。通知發出后，當地不少中醫師加入為紅軍服務的革命隊伍。在川陜蘇區，紅四方面軍總醫院從民間聘請不少較有名望的中醫到醫院工作，最多時達40多名。為了確保他們能安心工作和發揮中醫特長，總醫院給予他們一些特殊照顧。例如，吃“小灶”、行軍時安排馬匹代步、為年長的中醫配備滑桿兒（一種竹制的躺椅）。蘇維埃政府對當地有名望的中醫進行登記注冊，遇有臨時緊急醫療任務時聘請他們去協助，并允許年老體弱的中醫坐轎下鄉看病。

培養中醫藥人才

為解決蘇區醫務人員不足的問題，蘇區紅軍和政府堅持自力更生，積極開辦衛生學校、看護學校和各類短期醫務訓練班，培養了大量醫務人才。在這一過程中，蘇區政府和紅軍十分注重中醫人才培養和教育。例如，1932年初，福建上杭才溪鄉蘇維埃政府開辦了一期學制2年的中醫訓練班，共招收17名當地學員。訓練班教員由蘇維埃政府調派當地名中醫闕同茂、曹仁才等擔任。學習內容主要有四言藥性、湯頭歌訣、脈訣、傷寒論等。基礎好的學員除了學習規定教材外，還自學中醫書籍《八十一難經》。學員畢業后，一部分分配在才溪鄉藥業合作社，其余大部分在通賢、才溪開業行醫，成為當地醫務骨干。又如，1932年初，鄂豫皖蘇區在皖西麻埠成立中醫訓練班，學制6個月。學員畢業后“充實到各醫院工作，使每個分醫院和軍、師、團醫院補充了中醫師與看護員20名左右”。此外，各醫院的中醫師還采取“師傅帶徒弟”方式培養了一批中醫師。中醫藥人才隊伍的培養與教育有效應對了蘇區醫務人員短缺的問題，也為中醫藥的持續傳承與發展注入了新的力量。

設立中醫醫院和中醫部

為推進蘇區中醫與西醫共同發展，紅軍和蘇維埃政府創辦中醫醫院。例如，1929年9月，上杭縣才溪鄉蘇維埃政府設立了才溪后方中醫院，雇用當地中醫給紅軍傷病員治療。院長王贈接憑借精湛的中醫接骨術，吸引了眾多骨傷患者前去就診。在川陜蘇區，紅四方面軍總醫院院長蘇井觀十分重視中醫院建設。在他的建議下，總醫院成立了以中醫藥治療為主的中醫分院，并聘請了大量中醫師。在其他蘇區，也都成立了或大或小規模的中醫院。

當時，紅軍醫院中普遍開設中醫部，配有中醫生和中藥房。1932年夏，楊振德和其女兒鄧穎超來到中央蘇區，在瑞金中央紅色醫院開設中醫門診部，用中草藥為紅軍傷病員治療，挽救了許多傷病員的生命，深受紅軍戰士愛戴。上杭大洋壩紅軍醫院也開設中醫部，專門給傷病人員提供中醫服務。盡管中醫院和中醫部在發展規模上不及西醫醫院，但在當時為保障軍民健康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同時也生動彰顯了蘇區對中醫藥事業發展的堅定支持和高度重視。

鼓勵開辦工農藥店和藥材合作社

為了打破敵人的經濟封鎖和方便群眾看病買藥，蘇維埃政府大力支持和鼓勵群眾開辦藥店和藥材合作社。藥材合作社通常由政府投資或群眾集資入股成立，提供多樣化服務。一些合作社專注于銷售中西藥材，而另一些則提供醫生坐診服務，既銷售藥材也提供診療。

蘇維埃政府在推動藥材合作社和藥店繁榮發展上采取了積極的政策。1932年8月，江西永新縣蘇維埃執行委員會發布《關于動員群眾幫助紅軍的通令》指出，“合作社應經常注意取便采辦藥材，各區鄉要盡量鼓動群眾集股開辦藥業合作社，如果基金缺乏時可由蘇維埃介紹去工農銀行借貸以充實藥業合作社的基金，并須獎勵私人經營的藥材事業”。政府還對藥材合作社實施免稅政策，以支持其發展。得益于政策扶持，蘇區掀起了一股開辦藥店和藥材合作社的熱潮。1931年至1934年間，贛東北蘇區先后在各縣建立了32個中西醫結合的工農藥店。這些藥店在葛源蘇維埃上農總藥店領導下，僅向群眾收取少量藥費，并免除治療費，因此贏得了群眾普遍贊譽。1932年11月，江西省蘇維埃政府的報告顯示，萬泰縣和永豐縣各成立了7個藥業合作社，而寧都縣和興國縣則分別設立了10個。藥店和藥材合作社的興起大大促進了中醫藥事業發展。

開展中醫藥研究和發明

蘇區不僅重視中醫藥臨床應用，還十分重視根據實際需求，推進中醫藥研究和發明。

1933年6月，興國茶嶺紅軍衛生學校的紅色醫報社在《紅色衛生》第二期刊登啟事，呼吁中央蘇區各軍事、地方衛生人員多撰寫中藥代替西藥的經驗心得。1933年9月，中央內務部管理局、中革軍委總衛生部、紅軍衛生學校及附屬醫院共同發起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衛生研究會，并發出《發起組織衛生研究會征求會員宣言》（以下簡稱《宣言》），《宣言》指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衛生研究會“準備廣泛的征求全國衛生人員加入，大規模的（地）作醫藥上衛生上的研究，提高每個衛生人員的研究熱忱和為蘇維埃服務的積極性”。在川陜蘇區，紅四軍總醫院專門成立了中醫中藥協會（又名中醫中藥研究會），研究中藥的加工制作和療效。在蘇區艱苦工作條件下，醫務人員通過不斷總結經驗，發明了多種新型中藥。例如，醫生杜志賢在小布工作期間，面對敵人封鎖導致的西藥短缺，他創新性地研制出了一種以中藥為主要成分的“小布丸”。后來，當他在茶嶺第五后方醫院工作時，又成功發明了“茶嶺膏”。《紅色中華》曾就其先進事跡進行了報道。還有一些醫生利用中藥材制成了“收引劑”“黎氏散”等藥品，用以治療痢疾、瘧疾等常見病。

同時，中央蘇區還開辦了一批制藥廠，較大規模的有中國工農紅軍衛生材料廠和上杭制藥廠。這些藥廠都從藥店專門聘請精通炮制技術和中藥材加工技術的藥工師傅。中國工農紅軍衛生材料廠生產大量加工膏、丹、丸、散類的中草藥品。這些丸劑因攜帶、服用方便，治病效果又好，深受蘇區軍民歡迎。上杭制藥廠設置采藥班、加工班和制藥班，能生產清涼油、仁丹、八卦丹、濟眾水、止痛片、麻黃素、鴉片酊等藥品。

結語

綜上可以看出，傳統中醫藥文化能夠在蘇區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得益于蘇區中國共產黨、蘇維埃政府和紅軍對中醫藥的重視和大力推崇，以及蘇區群眾對中醫藥事業的廣泛支持。蘇區將傳承發展中醫藥文化的思想深入貫徹到各項醫療衛生工作中，使中醫藥在維護蘇區軍民健康、保障紅軍戰斗力方面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同時也為新時代傳承與發展中醫藥文化提供了寶貴經驗。中醫藥文化凝聚了中華民族抗擊疾病、健康養生的智慧和經驗，是中華文明的瑰寶。傳承和創新發展中醫藥不僅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推進健康中國建設的必然要求。因此，黨和政府要將傳承與創新中醫藥文化置于更加突出的位置。要加強戰略規劃和頂層設計，為中醫藥健康發展營造良好的環境和提供堅實的保障。要堅持守正創新，既要發揚中醫藥文化精髓，把握其發展規律，也要在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科技創新、產業發展和國際交流等方面不斷探索和創新，以實現中醫藥文化的創新性發展和創造性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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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中央蘇區紅色衛生文化價值發掘與傳承研究”（ZZ23202）；江西省2024年度研究生創新專項資金項目“中央蘇區時期醫務人員的思想政治工作研究”（YC2024-B184）。

（作者系江西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專業博士研究生、贛南醫科大學圖書館館員）

責任編輯/陳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