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讀《論語》,返身檢己:信與不信?不信,則只在文字中游戲,作欺心之論,而門檻終身不可過。知此而更待何時!
一
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論語·為政》)
想是孔門弟子有論議,古今都如此。或疑惑孔子的話不必全是(極端的例子如宰予,初入孔門,料宰予不離苦悶虛無),又自作聰明者從來不少,今謂之批判精神。想顏子于此種論議自不暇顧及。夫子正言行也只是平和,故曰“回也不愚”。省私發明,聞一知十,子貢尚不能!
“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莊子》外篇《田子方》)顏子奉行夫子之道,只信而行,既信且行,行而益信。我們今天需要顏子正在于此。
人之行世不必求什么新道理,道理只是一個道理,人之病痛卻千種。“千古圣賢,只去人病。”(《象山語錄》)有聞語心痛語塞者,有聞語嗤笑不以為意者。道理只是一個道理,人之病痛卻千種。
二
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論語·雍也》)
仲弓,賤人之子,故孔子謂“犁牛之子”。雜色牛不配祭祀,然其子“骍且角”,人君或知或不知,或能用或不能用,孔子不說王不舍、神不舍、某個形而上的假設存在不舍,只說山川不舍(孔子敬鬼神而遠之)。孔子深知弟子,故以此勉之。后人讀至此,掩卷淵默而思:仲弓聞語,必當中心震蕩。其能否為人所知,能否見用,已屬其次。修身俟命,縱使終身不用,孔子知之,仲弓可以無愧。
仲弓當時經受已隱去不可知,而心中或有不平,孔子因事教導,不可移易一言,此見化人之功。百世之師,無過孔子,儒者贊曰“大成至圣先師”,今所發贊言恐亦僅因虛弱,而或不必言,《孟子》曰“游于圣人之門者難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