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學旅行的偏離與回歸

暑期即將到來，研學旅行將非常熱門，各式各樣的科技研學、鄉村研學、跨國研學吸引著不少家長和孩子。但價格虛高、流于形式、貨不對板等問題也不可忽視，研學旅行緣何產生偏離？如何規范研學市場發展已成為亟待破解的新課題。

知行合一的本質

研學旅行并非舶來品，其理念在國內可謂源遠流長，從“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些古語中都含有研學旅行的游學概念。從本質而言，研學旅行就是基于實踐的教育模式，通過實地參觀、調查研究、操作實驗、經歷體驗等方式，讓學生深入了解和體驗所學知識，并將理論知識與實際應用相結合，達到“知行合一”的教學目的。

由于能夠走出教室、探索自然、接觸社會、增長見識，研學旅行這種模式得到了家庭、學校以及教育部門的普遍認可，并且作為理念在很早以前就得以確立，從正式提出至今已經歷了十年的發展歷程。簡而言之，其發展表現為“三部曲”。一是起始階段：2013年，國務院頒布的《國民旅游休閑綱要（2013—2020）》（國辦發〔2013〕10號）中第一次正式提出“研學旅行”的概念，并將其定義為：“教育部門和學校有計劃地組織安排，通過集體旅行、集中食宿方式開展的研究性學習和旅行體驗相結合的校外教育活動。”以此為標志，中國研學市場逐漸打開，內容線路不斷翻新，市場規模也不斷擴大。二是放開階段：2016年11月，教育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公安部等11部門聯合印發《關于推進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的意見》。該意見分為重要意義、工作目標、基本原則、主要任務、組織保障五部分，明確要求將研學旅行納入中小學教育教學計劃，與綜合實踐活動課程統籌考慮，促進研學旅行和學校課程有機融合。同時，就加強研學旅行基地建設、規范研學旅行組織管理、健全經費籌措機制、建立安全責任體系等方面提出要求。該意見的印發，對推進研學旅行發展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納入教學計劃更是讓研學行業迎來了發展的新高潮，大批創業公司涌入研學行業。三是“雙減”階段：2021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簡稱“雙減”政策），明確校外培訓機構不得占用國家法定節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組織學科類培訓、嚴禁校外培訓機構資本化運作、不再審批學科類校外培訓機構。在該背景下，不少培訓機構紛紛轉型投入研學旅行，推動研學行業進一步發展。

有數據顯示，2018年至2022年中國研學游市場整體發展迅速，產業配套迅速形成。至2023年，全國中小學生研學實踐教育基地超過1600個，研學企業30000多家，其中科普教育、文博院館、紅色游學、文化遺址類研學路線最受歡迎。據艾媒咨詢研究分析，2023年中國研學游基本恢復至疫前水平，市場規模達到1469億元，同比增長61.6%。中國研學游市場總體呈現上升趨勢，預計2026年市場規模將達到2422億元。

本末倒置的“研學熱”

總體而言，雖然研學旅行在我國走過了十年的歷程，但目前整體依舊處于初期階段，在行業監管、行業自律以及規范化運行等方面仍需不斷完善。

“家長曝千元某研學游校門都沒進”“研學團違規預約139人進××大學收費150萬元”等新聞相繼登上微博熱搜。2023年7月底，××大學校友網發布《校友預約入校違規情況通報》稱，一個名為“×大金秋暑期定制課”的校外研學團隊，由部分校友通過預約同行人員的方式，拆分預約139名學員入校，每人收費10800元，合計收費約150萬元。研學旅行“貨不對板”“價高質低”等市場雜音頻現。

而這并非個案，綜合而言大概有以下幾種類型：一是炒作概念，“野雞變鳳凰”。由于準入門檻不高，缺乏明確的管理規定，以至于任意的旅游諸如“春游”“野炊”“出國游”等，只要加個研學標簽，就能帶動價格上漲甚至翻上幾倍。比如一些海外研學項目，本身只是國外某個本土普通夏令營，但被國內一些機構換個諸如“深度學術探訪+沉浸文化體驗，讓孩子感受××文化”之類的“馬甲”，就能包裝成“高大上”的游學項目，一些當地報價一周折合幾千元人民幣的項目，到國內被賣到五六萬元。

二是名不副實，“掛羊頭賣狗肉”。研學旅行質量和管理水平不一，有些甚至臨時從高校拉些實習生充當“老師”，研學內容隨心所欲、朝令夕改，全程不管不教、聽之任之。有一些名為體驗生活，結果卻變成孩子們在一起玩手機、打游戲；有一些嚴重縮水，比如到名校、大廠所謂的“學術研討”“沉浸體驗”也就是走馬觀花、蜻蜓點水，絲毫沒有起到教學作用；還有一些則是“只游不學”甚至“不游不學”，時間耗費在路途上和各種排隊中，這些既背離了研學本質，也浪費了家長們的精力財力。

三是安全隱患，成為“行走的安全隱患”。暑期密集的研學團和炎熱的天氣，帶來不小的安全風險。去年，北京一名導游在帶領一個研學團從頤和園結束行程后暈倒在大巴車內，送醫后搶救無效去世，醫院證明該導游是因為熱射病去世的。同時期，有消費者反映孩子參加的研學團讓學生在名校門口苦等大半天，導致學生出現中暑癥狀。在徒步森林、沙漠等需要專業人士保障的研學活動中，有些團隊在安全方面的專業程度還遠不如普通的成人旅行團，2021年7月，就有一名16歲學生因團隊老師監管疏忽而導致中暑身亡。

四是行業存在“黑灰產業鏈”。不少研學機構樂于采取學校合作的方式，因為學生家長沒有議價權可使利潤空間更大。“客源就是財源”，為了搶奪客源，一些機構找到“中間人”打通關系與學校進行合作，“中間人”和學校會抽取回扣，國內研學項目返點一般是10%，一些國外研學項目返點可高達20%～30%，這種“黑灰產業鏈”，造成的影響不容小覷。

正本清源的“過濾器”

與此同時，圍繞規范研學旅行市場，相關職能部門的制度建設也在不斷跟進、不斷完善。2016年，原國家旅游局制定并出臺《研學旅行服務規范》，把研學旅行項目分為知識科普、自然觀賞、體驗考察、勵志拓展、文化康樂五個類型，同時對研學活動的人員配置、教育服務、安全管理等作出了詳細闡述。

從2017年以來，不少省份圍繞落實《關于推進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的意見》，出臺了地方性的實施意見，并且隨著實踐深入，又推出更為細化的標準。比如2017年7月，江西省教育廳會同省發改委等11個部門共同下發《關于推進全省中小學生研學旅行的實施意見》，在2021年7月，又進一步編制并發布了江西省《中小學研學旅行》標準。

一些地方則細化了對研學基地、營地管理的規定，比如2022年12月，山東省教育廳、山東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山東省文化和旅游廳聯合印發了《關于印發山東省省級中小學生研學基地、營地管理辦法的通知》。2023年6月，河北省出臺了首個地方研學旅游產品規范標準《研學旅游產品質量規范》，該標準從研學旅游產品的設計原則、設計步驟、課程實施、人員管理、安全管理、產品評價等10個部分進行體系化規范，在彌補河北省研學旅游產品標準空白的同時，為構建基于現代服務理念、科學完善的研學旅游產品體系，形成時令齊全、類型多樣、覆蓋面廣、特色鮮明的研學旅游產品提供了依據。這有助于推動解決研學旅游產品如何策劃、課程如何設置、人員如何管理等一系列問題。

從行業的健康發展和規范運行而言，仍有不少工作要做，概而言之要實現“兩個回歸”。從研學旅行的理念上要回歸教育本質。研學旅行，“研學”是根本，“旅行”只是載體和平臺，研學的質效提升首先要由研學的內容和產品來說話，讓學生及家長能夠感到物有所值、學有所得。

從運轉機制而言要回歸市場本質。一方面是要有充分的市場競爭，將選擇權、知情權、公平交易權等交給學生家長，防止非法利益輸送。另一方面則要建立全方位、全鏈條的監管機制，要通過建立行業標準、提高準入門檻過濾掉濫竽充數的不合格主體。同時，要明確責任部門，對有關收費、提供服務強化事中監管，對價格虛高、亂收費等行為及時處罰。此外，要落實事后監管，對違規行為加大打擊力度，通過黑名單等方式對發生安全事故、嚴重侵害消費者權益的主體進行清理，倒逼行業市場服務優化。這“兩個回歸”，不僅是對研學教學的保障，也是對研學市場的監督。

從長遠的發展角度來講，有關國家標準應盡快出臺，進一步規范研學市場，通過制定諸如研學從業門檻、內容報備、安全管理保障、研學旅行指導師職業技能標準、違反相關要求的對應罰則等制度體系，推動研學行業健康持續發展。

（作者系江西省新余市紀委監委宣傳部副部長、一級監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