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組詩）

石 榴

石榴是干凈的

他們的代謝物是火紅的花朵

等到石榴像候鳥一樣站在靈魂的線上

你知道他們會在什么時候飛走嗎？

我們栽種石榴，構建花朵與果實的

秩序和輪回，重歸那些古老的昭示

但是，石榴是誰的靈魂？飛鳥和鳥鳴

能否將不屈與臣服按捺在同一體內？

一顆石榴飛走了，我不知道

是被飛鳥帶走的，還是被蝴蝶

——這個花的幻象引入歧途？

秋天來了，花兒零落，葉子枯黃

風吹動著枝頭孤零零的石榴

這個終點是否起于花的源頭？是否是

花朵難以表述的真相？

石榴樹下的孩子滿臉羞赧，他們

正為不解石榴籽的抱緊而抬頭遠望

荷 花

風起荷葉動

你撤去所有的偽裝，以及

由真誠帶來的矯飾

正如，蒼蠅也能振動翅膀，而

蜜蜂正身裹菡萏的花粉

洞悉我們內在無序的漢字

那就開始述說故事吧

從你娩出時短暫的窒息開始

從你第一次讓摯愛的人悲慟開始

從你斷裂后仍有絲連開始

越細致，越芬芳，越迷茫

對岸亭中的垂釣者，那是荷動

那是因妖嬈而觸及本體

魚游只是意向

只是由她及我，及知己

及枯榮。不用說

細浪及水，及魚，及淤泥

及你，及心，及相視一笑

及蓮藕在暗黑里不自覺地洞開

葡萄仙

吐魯番是葡萄的別名

吐魯番的姑娘是葡萄的本名

你不要流淚，古麗

你要跳起好看的納孜庫姆舞

你要身纏碧綠的藤蔓

你要跳進葡萄里，你要

在葡萄架下放牧一群白羊

你要在羊群之上舞蹈

你要等你母親叫你回家

而你，晝夜不分

把自己跳成葡萄。是的，古麗

你就是一顆葡萄，而你的母親

是一串葡萄

核 桃

核桃，你會思考嗎？

春日里，你有貓探清流的尾巴

你的樹葉的羽毛，剛剛鵝黃

那個十三歲的你，盤著小辮

核桃，核桃。我大叫

帶有你說的春雨綿綿的氣質

把你引至一層層盤旋的教室樓梯上

那就帶著你去飛吧

你不要在樓梯螺旋轉折之際

突然改變主意

來，我們去校園邊的核桃林

把一顆顆核桃趕上云端

五月青澀九月黃

十月，你是一粒粒俯視我的思想

此時，你有圣人般大腦的溝回

那溝壑之間流淌的

是你我對視后的心跳與呼吸

是旋轉著舞蹈的異類

是一種事物最本真的終極

橘 子

我畫一條江淮分水嶺

橘子啊，你站在哪里？

還有那距我千里之外的秦嶺

你告訴我，你的父親母親

站在哪邊？你說

他們會站在漫長一生的某個路口

看你在兩岸帶動春色的奔跑

微風吹動蔥郁橘林的發際

河水講述了一個誤傳的故事，引導你

意念般來到秦嶺南側的外婆家

此時，你就是那個誤傳的故事

誰也不能忘記，誰也不能偏離

你向南跑，風往南吹

現在憶起是多么美好的瞬間

而一場雨，一個季節的潮濕

你終于成為一個我內心的孤影

不必停下腳步，河的兩岸都是你的家

即使在寒冷的冬季

南方的橘香也會撫慰北方的飄雪

只是橘子啊，請給你的姊妹

苦澀的枳子，留個座

桃 子

春溪落桃花，綠葉

此時，你最好不要來

初夏的暖陽下，你不是鏡像

只有初成的翡翠般的嫩桃是花的鏡像

桃花聽溪水，翡翠舒展黃金般的絨毛

我不可能把你認錯，你是

亮出水晶般初夢與我夜晚碰撞的明月

此時，一群孩子驚呼

你探出頭，像一個回饋的意念

多好啊，你這人世間唯一符號

溪水的鏡子照你在春風里翠綠的搖晃

你如天意的蒙太奇，由青澀，微黃

轉而緋紅，如我怦然的心跳

播放著朗日和明月交集的反光

桃子啊，你這鏡中的一時，如我

徒勞的一生漫長，而當我

在月圓之夜，一個人提著易碎的燈籠

踏著螢火蟲肆意的語言

一路低吟星星點點的陳詞

你知道嗎？桃子

為了你的成熟，我哭了一個春天

責任編輯 王子倩